正文完结(2 / 2)

疯山锁春 木芊晴 4935 字 2天前

治疗瘟疫的法子率先从扬州传来。季桓总算松了一口气,亲自熬了药,给辛宜送去。

旁人季桓放心不下,只有衣不解带地照顾辛宜数日。同时还要兼顾边关那勒以及洛阳的情况,实在是心力交瘁。

他端过药碗,看见辛宜一点点好起来,这才放心。

这一场瘟疫耗时两月,祁城的尸首堆积如山。为了防止瘟疫继续蔓延,季桓下令,将所有尸首一律焚毁。骨灰埋入土地。

病才好,辛宜身穿孝服,头带白布抹额,用盒子装了一柸黄土带在身边。

瘟疫得到控制后,季桓与杭榆商量,正好趁机一举歼灭那勒。

季桓调集河北三州的全部兵马,一半部署在司州以北,防着郭晟偷袭,另一半则与杭榆一起北伐那勒。

这期间,辛宜在祁城,整日抱着那装着一柸黄土的盒子发愣。季桓留下季泠陪着她,辛宜魂不守舍,也不与旁人说话。

季泠很是能理解她的心情。曾几何时,她也因陆琛的事,画地为牢。

“绾绾,你还有阿澈。若韦郎君还在,他定不愿看到你这般模样。”季泠劝慰道。

辛宜抱膝坐于榻上,怀中抱着锦盒,不言不语。

季泠无奈,又怕她想不开,遂陪着辛宜一同,与她做伴。

又过了三个月,季桓与杭榆彻底灭了那勒,将那勒部向北驱赶了八百里。

南路大军抵御着郭晟的侵袭,逼得郭晟只能龟孙于洛阳。

邻近初秋,季桓和杭榆率军赶回。只要再除去郭晟余党,天下可定。

这日,一支羽箭忽地隔空飞来,季桓取下上面的帛信,瞳孔骤然一缩。

周琰带着阿澈从冀州出逃,眼下他们竟然落入了郭晟的手中。

周琰为了活命,将阿澈和辛宜的身世透漏给了郭晟。郭晟发现了玉玺是假的,勃然大怒,要杀阿澈祭旗。

他已数月未见辛宜,听季泠信中之言,忧心不已。

心中道明辛宜未寻死,他松了一口气。恐怕,她这般浑浑噩噩不生不死的活着,是为了当初答应韦允安的诺言。

若阿澈真的出了何事,这世间,他将再也留不住辛宜。

大军从祁城出发,一路南下,直逼洛阳。

季桓同辛宜坐在马车里,她还是那幅模样,面色苍白,一身白衣,额间系着白布抹额,紧紧抱着锦盒不撒手。

季桓拧着眉心,他不敢叫辛宜知道阿澈的事。可若不告诉她,由她从旁人耳中听闻,怕又要寻死,弃他而去。

季桓默然,叹息道:“绾绾,阿澈出事了。”

一开始,辛宜恍若未闻,季桓正想再开口,她忽地眼眸微动,不可置信地看向季桓。

许久未说话,嗓音嘶哑哽咽,“你再说一遍?”

“周琰劫持了阿澈,眼下阿澈落入郭晟之手。”

季桓话音刚落,辛宜当即抬手虢了他一掌,她声嘶力竭道:“你这个废物!”

这一掌用尽了辛宜所有的气力,打得季桓当即身子一倾。他倒是未曾察觉疼,反而心中涌出一阵隐秘的愉悦。

她终于是鲜活的了!

季桓面色不显,将周琰与她的关系道了出来。

“当年,定昌太子妃怀着身孕,嫁予了岳父。”

辛宜瞳孔猛地一缩,她紧紧抱着锦盒,瑟缩着哭泣起来。

“不可能!”

“我是父亲的女儿,我和阿澈才不是什么定昌太子的后人。”

“你在骗我!母亲从未与我提过这些!”

旁人一见她,便知她是辛违之女,可见她眉眼间还是有几分像她父亲。

辛宜一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脑海中忽地浮现出最后一眼看见父亲时,她问起阿娘,父亲却苦笑着道: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怪不得母亲始终待父亲那般冷淡。

辛宜蜷缩在一起,抱紧那锦盒,无力道:

“为何会变成这样!”

“都怪你季桓!若非你纠缠至此,安郎怎么会被逼得前往那勒,阿澈也不会落入郭晟手中,我亦不会这般痛苦,痛苦到生不如死!”

“我恨你!”

辛宜无力地倚坐在马车上,哭诉着,愤然地看着季桓。

季桓放下手中邸报,想抱住她,又恐惹她厌烦,遂安抚道:

“我会将阿澈安然无恙的带回来。”

又过了几日,郭晟的军队一路败退,季桓与杭榆最终兵至洛阳城下。

郭晟一身皇帝冕服,站在城楼上,他抱着哭泣的阿澈,目光阴厉地看着季桓。

辛宜迫不及待地从马车中跳下,她一眼就看见了郭晟怀中被紧紧桎梏的阿澈。

“阿澈!”她捂着唇,看着城墙上的女儿,仿如一柄钝刀插上心头,来回旋拧。

“季桓,想不到你也有今日。”郭晟站在上面,冷笑道。

季桓就算打进来了又如何,他过不了洛阳的这道情关。

击败季桓的命脉就在他手中的这个孩子。这个孩子若死,辛宜也不会独活。

辛宜若死,季桓定然也会死。他要季桓眼睁睁地看着心爱之人死在他面前,然后再送季桓上路。

“拿个三岁孩童威胁本官,郭晟,你也就这点能奈。”季桓讽刺道。

郭晟果然被他这话激怒,掐着阿澈脖颈的手愈发用力,辛宜看着面容痛苦地孩子,怒道:

“季桓!”

乐于看见这种场面,郭晟旋即恢复笑意,复而看着季桓,眸光阴冷道:

“季桓,朕只给你一个选择,你自尽谢罪,朕便放过这个孩子。”

他仿佛一条冷血的毒蛇,缠着阿澈的脖颈,吐着猩红的信子。

“不然,朕当即就掐死这个孩子。”

闻言,辛宜眸色大惊,噗通一声,当即跪下哭道:“陛下,求您放了阿澈,我去做你的人质!”

“拿我去做人质也是一样,阿澈不过是个孩子。”

季桓冷冷看着郭晟,余光扫向跪下地上的辛宜,眸中阴鸷。

他不能怪辛宜看不清局势。母亲的拳拳爱子之心,亦是人之常情。

但,郭晟开出的条件,本就是一场骗局。

辛宜和阿澈身为定昌太子的后人,她们和周琰一样,身上流着定昌太子的血。

今日周琰为何没有出现,想必她早已做了地下亡魂。

倘若他遂了郭晟的意,真自尽了,下一刻,死的就会是辛宜和阿澈。

对于辛宜诉求,郭晟置若罔闻。

季桓面色阴沉,死死盯着郭晟,当即将跪在地上的辛宜扶起。

“绾绾,起身。”他冷声道。

“你知晓,我季桓做何事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我会将阿澈带回来。”

辛宜眸光微滞,被他拽着起身,却不看他,眸光紧紧看着阿澈。

“我答应你。”季桓抬眸,对上郭晟阴鸷的视线。

旋即,他拔出腰间的凝钧剑,冷刃出鞘。

“望陛下也拿出些诚意。”季桓道。

果然见郭晟松了手。若非阿澈的哭声太大,城楼下的人还会以为郭晟像哄着哭闹婴孩的慈父。

“季卿,该你了。”郭晟笑道。

“不若这般,季卿先交出你的兵符。”

季桓垂眸,似在思忖。旋即召来杭榆,吩咐了什么。

“季卿莫要耍阴谋诡计。”郭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杭榆剿灭那勒胡人,劳苦功高,今后有杭榆在,边关无虑。”季桓抬眸看向郭晟。

“臣死后,还往陛下赦免杭榆。”

“那是自然,谁忠谁奸,朕心中有数。”郭晟不耐道。

“若臣死,陛下当真会放了臣的妻女吗?”

季桓一手攥着兵符,一手执着凝钧剑,忽地发问。

“天下已在朕手,不过一介妇孺,你以为朕会放在心上?”郭晟话锋一转,忽地冷笑,“或者,若要他们活着,朕亦可替你照顾好妻女,”

季桓眸中划过一丝嘲讽。

郭晟彻底没了耐心,旋即又要去掐阿澈的脖颈,怒道:

“季桓,你以为你还有得选吗?若你活着,这个孩子必死无疑,若你死了,辛宜和这个孩子,朕或许还会给予他们一线生机!”

“不要!”听见阿澈撕心裂肺的哭声。辛宜欲跑向前,却被脚边的石子绊倒,跌在地上。

季桓闭上眼眸,几步上前,再次将辛宜扶起。

“绾绾,答应我,此番过后,莫要在恨我了,可以吗?”

辛宜看着他,目光复杂,却说不出话。

季桓叹了口气,想不到,他最终还是未能和辛宜长相厮守。季桓派人将兵

符送至城楼下。

发觉辛宜此刻正在看他,季桓望着郭晟,高声道:

“望陛下放臣妻女一条活路。”登时,男人跪在地上。

他双手持着凝钧剑的剑柄,闭上眼眸,高举着凝钧剑,毫不犹豫地捅穿了腹部。

辛宜盯着他,顿时眸光一颤。

鲜血顺着唇沿流动,季桓身子颤抖,隐忍道:

“望陛下放臣——妻女——一条活路!”

见季桓被长剑捅穿,郭晟大喜,顿时仰天哈哈大笑。

他终于除去了季桓这个祸害。

郭晟正沉溺于喜悦之中,丝毫未曾发觉危险已悄然逼近。

侍卫装扮的郗和忽地从后出现,迅速从郭晟手中抢过阿澈。

郭晟反应过来,勃然大怒,周遭忽士兵纷纷过来追赶郗和。

看着城楼下的辛宜,郗和眸光微动,来不及多想,抱着阿澈毫不犹豫地跳下了城楼。

恰在这时,一支厉箭从下往上,射穿了郭晟的心口。

杭榆目光凌厉,握着弓箭从后出现。

见郗和抱着阿澈跳下城门,辛宜顾不得季桓,用尽全身力气跑向他们。

杭榆举起剑,身后的士兵当即冲去。

季桓忍着疼痛,拔出插在腹中的长剑,吐着鲜血。

“大人。”杭榆过去想要扶他,被季桓拒绝。

“杀了郭晟——”季桓喑哑开口。

数滴鲜血溅到脸上,眼前是一片血迹模糊。殷红的鲜血将土地都浸染暗红。

怀中紧紧抱着阿澈,郗和躺在血泊中,看着辛宜,唇角带笑。

耳畔传来阿澈的哭声,辛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抬手去探郗和的鼻息,忽地浑身颤抖,痛哭起来。

“郗和,郗奉安,你怎么这么傻——”

阿澈也意识到了什么,她躺在郗和怀中,一齐呜呜大哭着。

“郗和叔父——”

“我欠了你这么多还未来还得及还,你怎么能——”

辛宜悲痛欲绝地哭着,周遭响起嗒嗒的马蹄声,无数兵马绕过他们,攻进洛阳。

“你和安郎,怎么一个一个地都离我而去——”

辛宜跪在他身旁,哭得涕泪沾襟。她没想到,郗和竟然会抱着阿澈直接跳下城楼。

他用自己的命,救下了阿澈。

辛宜痛哭着,没有注意到远处浑身是血的男人,步伐踉跄,正一步步朝她走来。

季桓看着郗和那依旧微张的眼眸,心中百感交集。

在郭晟以阿澈为质挟持他时,那一刻,他确实失了分寸。

他欲在前拖住郭晟,派杭榆在暗处埋伏。至于那个交送兵符的人,则是他派去在城门底下拖延时间的。

他只能赌一把,赌杭榆一箭射中郭声臂膀,疼痛之下,他将阿澈甩开……

至于捅向自己的那一剑,他心中有数,既避开了要害,又能打消郭晟的戒备,还能博得绾绾的怜惜。

但此法险之又险,稍有不顺,阿澈或许被摔得粉身碎骨。

可他没了旁的法子。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后,郭晟杀了辛宜和阿澈。

他没想到,最后这关键一步竟然是郗和。

“奉安,一路走好。”季桓艰难地蹲下身去,替他阖上了眼眸。

……

季桓和杭榆大军最后攻破洛阳,杀了郭晟。自此,郭晟的大周朝彻底覆灭。

季桓重新扶持定昌太子的后人登基,恢复大雍国号,改元永安,并大肆封赏于复国有功之臣。

由于新帝年幼,遂尊季桓为摄政王,尊女皇生母为皇太后,共理朝事。

永安十五年,皇太后崩于长乐宫,享年三十九岁。

同日,摄政王薨于长乐宫,享年四十五岁。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