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被魔尊抓走了 “回去告诉你师尊,他的……
“你是谁?鬼鬼祟祟的, 还不报上名来!”
孔鸿明厉声怒斥,唰的一声,单手从腰间抽出了一样法器。
既不是长红剑, 也不是此前抽过乌景元的长鞭,而是一把软剑,通体鲜红,跟寻常缠绕在腰间的束带一般, 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骤然一抽出, 原本平滑的表面迅速翻出了锯齿状,犹如倒刺一般,在夜色下闪烁着锐厉冷冽的光芒。
一瞬间周围亮如白昼, 光芒映照在魔尊阴鸷的俊脸上,显得半明半昧的,薄削的红唇往上一扬, 冷冷道:“我看你是在找死!”
乌景元根本来不及解释,也来不及阻止, 那一剑就迎面横劈过去, 溢散出的灵力,犹如海浪一般向四面八方蔓延,伴随着簌簌簌的符咒流转声, 顷刻之间,护身小甲就感应到了危险靠近, 将乌景元从头到脚包裹得密不透风。
哗——
一剑横扫而去, 脚下地面寸寸爆开, 瞬息间四周草木被连根拔起,烟尘四起,地动山摇的。
孔鸿明以为一击得手了, 脸上不由流露出了得意之色,哼了一声,骄横地道:“区区一个无名之辈,也敢大放厥……啊!!!”
惨叫声瞬间响彻云霄!
乌景元脚下踉踉跄跄,往后倒退了数十步,待再能视物时,就看见眼前烟雾尽散,一袭玄色铠甲的魔尊,屹立在了废墟之上,手里掐着的,正是孔鸿明!
此刻孔鸿明犹如一个破布娃娃,被高高举在半空中,脸色通红发紫,方才使用的软剑,此刻落在了魔尊手里,修长苍白的手指随意夹着,似乎在端详这是个什么东西。
片刻之后,魔尊像是厌倦了,铮的一声,曲指把软剑弹飞出去,擦着乌景元的耳畔,正中他身后的大树上!
“乌景元,好久不见,你可还记得本座?”
这熟悉的,如同来自于地狱的声音,再度响起。
昔日不堪回首的经历,也犹如潮水般迅速涌入了脑海中,乌景元的手脚瞬间就麻了,嘴里也犹如含了冰块,冻得舌面冰凉。
他甚至能清晰无比地感知到,自己头皮上的神经在剧烈弹跳。
每一次起落都像是往他心尖猛扎了一把刀,呼吸瞬间就不顺畅了。
恐惧如同层层叠叠的乌云,死死压在了乌景元的头顶,求生本能驱使着他的身体,迅速做出反应。
猛转过身,撒腿就跑。
可是还没跑出几步,身后又传来了吃痛的闷哼声,以及骨头断裂的咔嚓声,在死寂的夜色中响起,显得格外冷肃。
“人有十指,本座听说十指连心,也不知真假,如今看来,似乎是真的。”
魔尊看了一眼孔鸿明因为疼,而五官扭曲的脸。
大半个身子都隐藏在夜色中,玄色袍子无风也猎猎作响,如同与这黑夜融为了一体,说这话时,不紧不慢的,语气里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抓过孔鸿明的左手,将他的手指骨一一掰断,很快,那只手就变形了。
语气顿了一下,魔尊很一本正经地问:“你方才跑了四步是罢?本座手快,多掰断了此人一截指骨,这样吧,你再跑一步,本座不占你便宜。”
“……”
寒风迎面吹来,乌景元嗅到了一股血腥气。
有小师弟身上散发的,也有他自己齿间的,他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牙齿也像是在口腔里跳舞,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
“救,救我!”孔鸿明用尽全力,发出了一声艰难万状的求饶。
下一刻,一股鲜血从唇角溢了出来。
乌景元的瞳孔瞬间放大,再度变得惨白。
“你年纪小小的,还真是好不要脸呢,上一刻,你还耀武扬威,逼着你师兄跪下爬,学狗叫,怎么这会儿又叫人家救你?”魔尊冷冷笑道。
顿了顿,他转过头望向乌景元,脸上笑意更深,却未至眼底,“乌景元,要不要本座替你杀了他?”
“不!”
魔尊蹙眉,不悦道:“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妇人之仁!”
乌景元咬紧牙关,豆大的冷汗,顺着额发滚落下来,嗓音都沙哑了,“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不关他的事,你放了他!”
“本座若放了他,又要拿谁当诱饵?你么?”魔尊反问,似想起了当初在魔域中的所见所闻,意有所指地嘲讽道,“说起来你师尊还真是无情,你为他做到了那个份上,可他却对你……”
“住口!!”乌景元大惊失色,下意识上前一步,攥紧拳头厉声道,“你别忘了,这里可是天道府!”
“天道府又如何?本座连你师尊都不曾放在眼里,又何惧区区一个小道观?”
魔尊嗤的笑了一声,忽然松开了手。
可怜孔鸿明连个缓冲的余地都没有,就骨碌碌地摔倒在地,还来不及起身,就面色一白,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
“回去给你师尊通个信,告诉他,他的好徒儿在本座手里,若想救他徒儿的性命,就把他从本座这里抢走的宝贝还回来,否则,本座不介意把他的宝贝徒弟丢进魔营里,让那些穷凶极恶,常年吃不着荤腥的魔兵,一个一个排着长队好好享用他!”
语罢,魔尊隔空一把抓住乌景元的衣领,转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嘭的一声,乌景元被推进了一间山洞。
还没来得及起身,鼻尖就猛然嗅到了一股黏腻的古怪气味。
这种气味他并不陌生!
下一刻,就听见铁链震动的哗啦声,他跌坐在角落里,寻声望去,就见不远处的角落里,蜷缩着一团影子,手脚都被铁链束缚着。
长发凌乱遮掩住了面部,看不出对面的真容。
除此之外,露出的皮肤上,遍布着各种伤痕,多是血淋淋的鞭伤,也参杂着一些斑驳的牙印和指痕。
“怎么怕成这副样子?”魔尊走了过去,寒声道,“来,玉奴,跟乌公子打声招呼。”
说着,就狠狠掐着对方的头发,一把掼到了乌景元脚边!
乌景元这才发现,对方居然是……文姑娘!
也就是魔尊的炉鼎,玉奴!
第42章 拿你当诱饵 “原来你还有儿子啊?”……
“眼睛瞪这么大作甚?又不是第一次见了, 怎么,你不认得他了?”
魔尊冷冷一笑,“当初在魔域里, 你跟你师尊以天为被,以地为被苟且时,本座也在宠幸玉奴呢。他虽不如你美貌,但委实比你会叫!”
“够了!”
乌景元听不得这些污言秽语, 更听不得旁人在他面前提及当初的事。
当即攥紧拳头, 强撑着要站起身来。
可魔尊不过稍微释放一点魔力,就将他再度震倒在地。
“不过区区一个护身小甲,本座还不曾放在眼里。”魔尊居高临下睥睨着他, 语气嘲弄,“再不老实,本座不妨现在就剥了你的衣服, 把你倒吊在山洞门口,只要留你一口气在, 你师尊定会赶来救你的。”
乌景元既惊又怒, 牙齿咯咯在嘴里打颤,他不敢去看一旁蜷缩成团的玉奴,狠狠咬着牙齿, 颤声道:“只怕凡事不能如你所愿!”
“乌公子何时变得这般妄自菲薄了?看来金丹被融,容貌尽毁, 对乌公子的打击真是不小。”略顿了一下, 魔尊抬手扯着锁链, 将玉奴拽死狗一样,慢慢拽回了身边,不过垂眸冷睨了他一眼。
玉奴就吓得瑟瑟发抖, 赶紧敞开了肚皮,像条小狗一样,任由魔尊抬脚碾在他的肚子上,伴随着踩碾,大股大股的脏污,汩汩涌出。
乌景元不敢看,也不敢听。
当即就闭紧眼睛,伸手捂住耳朵。
可玉奴闷闷的惨叫声,还是往耳朵里钻,他实在受不住了,咬牙切齿道:“住手!不要再折磨他了!他是个人,不是你手里的玩物!”
“人?谁跟你说,他是个人?”魔尊转过脸来,定定注视着乌景元,一本正经地道,“他不过就是魔域中,区区一具白骨罢了,那时因机缘巧合,淋到了你的血,还趁你金丹被融时,吸食了从你身上溢散出的灵力而已,这才生出了皮肉,长出了活人模样。”
说着,他还用脚尖挑起玉奴血淋淋的脸,问,“你不觉得,他的眉眼处,同你有几分相像么?”
乌景元惊愕,下意识微微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本座听闻,天道府的少主痴恋你多年,与你情投意合,出双入对,可自打你容貌尽毁后,就人间蒸发了一般。如今又阴差阳错,同与你眉眼相似的玉奴欢好,你说,他到底是喜欢你这个人,还是这副漂亮的皮囊?”
乌景元不知道!
再者,他和张潜什么时候情投意合,出双入对了?
下意识就要开口反驳,却无形中又掉进了魔尊另外一个陷阱里。
“你急什么?”魔尊玩味地说,“本座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修真界中的事,真真假假,谁又说得清楚?你急了,就说明你在意,本座若是你师尊,知道你这样三心二意,定不会轻饶了你。”
乌景元同他解释不通,索性也不费口舌了。
蹲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魔尊觉得无趣儿,就又把注意力转到了玉奴身上,把人折腾得半死不活,哀嚎不已,一声声求乌公子救命!
乌景元已经是自身难保了,但他实在受不了魔尊如此欺凌弱小,便故意打茬儿:“我师尊手里,到底捏着你什么宝贝?”
“那自然是本座的无价之宝。”魔尊神情一变,思绪瞬间就飞回了过去,“一枚灵核,是吾儿的灵核!”
“你还有儿子啊?”乌景元非常惊讶。
魔尊觉得他这样说,真的很没礼貌,当即冷冷道:“本座是个男人,如何会没有儿子?”
“……”
“本座的儿子比你漂亮一千倍,一万倍,你在他面前连提鞋都不配!”魔尊寒声道,提及儿子时,眼底不由流露出了一丝难得的温情,“可是他死了,死在了你师尊手上!”
乌景元神情一变,下意识屏息凝气,还抬眼望了过去,就见魔尊满脸悲痛。
“苍溪行仗着自己是飞天境,放眼九州四海,无人能敌,就肆意残杀吾儿,还夺走了他的灵核!本座不过是想替吾儿讨回公道,却被苍溪行施以困龙阵,将本座囚在那暗无天日的深潭之中,这一晃就过去了两百多年,本座焉能不恨?”
乌景元不相信师尊会残杀无辜,便敛眸道:“定是你儿做了什么事,才逼我师尊动的手!”
也就是这么一句,彻底激怒了魔尊,周身释放的魔力,瞬间如潮水般向四面八方涌去。
伴随着轰隆轰的声响,山洞剧烈摇晃,飞沙走烁,狂风呼啸。
可怜玉奴当场被震飞出数百张开外,而乌景元有护身小甲,侥幸逃过一劫。
“住口!休得污蔑吾儿!”魔尊暴怒道,眼底密密麻麻冒出了猩红的血丝,“吾儿不过就是看上了苍溪行,言语调戏了几句,又有什么错?苍溪行何至于下如此毒手,把吾儿的龙筋都给抽了,还生剖了他的灵核,害他活活痛死!”
“此仇不报,本座誓不为人!”
……
与此同时,孔鸿明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往山上爬。
他得赶紧通知师尊,乌景元被魔尊抓走了,若是晚了,只怕乌景元真被作践死了!
可他伤得不轻,无法御剑,跌跌撞撞的,脚下踩过的台阶,满是脏污的血印。
噗通一声。
孔鸿明再次摔倒。
这一回摔得头昏眼花,好半天都爬不起来,眼前景物模糊不清,就在意识即将断开时,耳边蓦然传来了脚步声。
紧接着,一双有力的手,将他托了起来。
“你这又是上哪儿野去了?怎么伤成了这副狼狈样子?”
孔鸿明一听这声儿,瞬间清醒过来,下意识要将人推开。
可对方动作更快,挥袖在他面前一拂,伴随着一股异香钻入鼻中,孔鸿明的意识再度模糊不清。
在昏厥过去的最后一刻,他还挣扎着吐出一句:“去,去告诉我师尊,乌乌景元他……”
头一歪,彻底人事不知了。
夜色下,同样穿着红衣的青年,将他打横抱在了怀里,闻听此言,同孔鸿明颇为相像的眉眼蹙紧了,不悦道:“什么师尊不师尊?苍溪行有什么资格当你师尊!”
“你可是我孔文臣的儿子!不是他苍溪行的骨肉!”
第43章 生死二选一 未婚妻和旧爱之间怎么选择……
与此同时, 一支箭羽嗖的一声,穿透了房门。
苍溪行正在盘腿打坐,随手一抓, 那箭羽就落入了掌心。
一枚染血的鲜红孔雀羽毛上,扎着一卷纸条。
舒展开来,上面赫然是两行龙飞凤舞的小字:玉瑶的儿子就在我手里,若想救他, 带着三清玉笛, 三日内,来林剑山庄一见,否则, 杀无赦!
末尾“孔文臣”三个字,赫然纸上!
想不到他果真还活着!
三清玉笛乃上任宗主,也就是苍溪行的师尊留下来的法宝, 如今正封存在其棺穴之中,想要取出并非易事。
也不知孔文臣好端端的, 要三清玉笛作甚?
鸿明虽说是孔文臣的骨肉, 但孔文臣当年和玉瑶婚后,多有争吵,常常闹得不欢而散。
又因孔文臣“骗婚”, 家中早有妻儿,还拉着玉瑶一起私奔, 一直没给过玉瑶名分, 想来对玉瑶的孩儿, 也不怎么疼爱。
再加上这染血的孔雀羽毛,难免不让人怀疑——玉瑶当年惨死,有什么隐情。
只怕鸿明如今凶多吉少。
苍溪行手一紧, 纸条就在掌心焚烧起来,化作飞灰从指尖飞逝。
顾不得去同师弟商议,身影一恍,劲风震开房门。
沈渡江刚好过来送茶水,见状面色一凝,忙唤了声“师尊”。
“去告诉你小师叔,那个人还活着,他抓走了鸿明!”
语罢,瞬间就御剑消失在原地。
顾澜夜得知风声,听说文姑娘不见了,心道坏了,赶紧跑去寻乌景元,结果屋里空荡荡的,哪有半个人影?
张子隐急色匆匆,带着一干门生也闯了进来,恰好跟顾澜夜撞个正着。
在得知乌景元也不见之后,顿时急火攻心,怒道:“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找!吩咐下去,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回来!”
顾澜夜见他这么急,生怕急中出乱,本来没什么事的,再闹得惊天地动,到时候吃亏的,名声受损的,还是景元,便道:“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或许景元在他大师兄那……”
话音未落,身后就传来了沈渡江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都聚在这里?景元呢?”
连续三问,让张子隐和顾澜夜的脸色双双大变,顾澜夜忙让沈渡江去通知苍溪行,沈渡江却凝神凝重,将小师叔拉到一旁,耳语了几句。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顾澜夜惊道,“我还当是鸿明那小子摔糊涂了,胡乱扯了个理由出来!”
想不到居然是真的!
那也就是说,目前的状况是文姑娘和乌景元双双下落不明,而孔鸿明落在了孔文臣手里,威胁苍溪行拿三清玉笛作为交换。
顾澜夜的脑袋都要大了,使劲用折扇敲打掌心,觉得这事来得太突然,也太蹊跷了,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像是哪个环节出问题了。
张子隐都快炸了,见俩人居然躲一旁说起了悄悄话,顿时更怒:“若是找不回人,我定不会善罢甘休!”
顾澜夜听得直蹙眉,刚要开口训斥,怎么你未婚妻是宝贝,我们问仙宗的亲传弟子就不是宝贝了?
沈渡江就抢先一步开了口,罕见的疾言厉色:“张潜!你说话给我客气点!景元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会善罢甘休!”
“我说的就是他!!”张子隐恼怒地低声咆哮,“我要乌景元!我只要乌景元!如果他真的出事了,那我也不要活了!”
顾澜夜:“……”
沈渡江:“……”
闻讯赶来的张家主,张夫人,以及身后的一干人等:“……”
甚至连听到动静,实在不放心,强撑着化作人形,赶来一探究竟的宁书也嘴角抽搐地僵在了原地。
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他到底都听见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
“咳。”顾澜夜走过去,曲指一点宁书的额头,一阵光芒之后,就把他小蛇塞进了衣袖里,还亲昵地捏了捏,有些尴尬地说,“那什么,废话少说,现在找人最要紧……可有在文姑娘房里,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此话一出,众人这才缓过神来。
张家主满眼恨铁不成钢地睨了一眼丢人现眼的儿子,走上前去,低声同顾澜夜说了几句。
“果真?”顾澜夜瞥了一眼,被张夫人拧着耳朵教训的张子隐,神情瞬间就凝重起来,“那事情就麻烦了。”
……………………
悬崖边上,寒风刺骨。
魔尊居高临下睨了乌景元一眼,问:“你猜,到底是哪个先赶来救你?是你师尊,还是那个姓张的小子?”
乌景元摇摇头。
他猜不到,小师弟能不能把消息传回去,都是一个未知数呢。
“猜一猜,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魔尊扬扬眉,语气听着阴鸷又慵懒。
乌景元还是摇摇头。
“谁先来救你,你就嫁给谁算了。”魔尊冷笑道,“先来的那个,不一定是你的良人,但后来的,绝对不如先来的。若是不来的,哼,只怕心里压根就没你。”
乌景元低着头,狠狠抿着嘴唇。
此刻,他和玉奴双双被绑,寒风吹来像薄刃剐着皮肉,尖锐又细密得疼。
他每吸一口气,鼻尖都会被甜腻的血腥味盈满。
这些血都不是从他身上流出来的。
而是玉奴。
玉奴此刻半死不活地蜷缩在地,衣不—蔽|体,头发都被血水浸透了,湿湿哒哒黏成一缕一缕的,在寒风呼啸中,瑟瑟发抖,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冻的,呼吸声像是破风箱,呼呼呼的,真是可怜。
“你,你能不能给他披件衣服?”乌景元吸了吸鼻子,冻得也够呛,声音听着有点沙哑。
“你在求本尊?”
“……”乌景元看了看地上血淋淋的人,又看了看魔尊阴恻恻的脸,想了想还是很识时务地说,“算是吧。”
“你求人就是这个态度?”魔尊嗤的笑了一声,“自己都快冻死了,还想着别人呢,乌景元,你是烂好人,你师尊可知?”
乌景元不是烂好人,他只是不习惯看别人的裸——体,哪怕他已经很努力把目光偏过去了。
可他又很畏惧黑暗,曾经瞎过的惨痛经历,让他连晚上睡觉,都必须在床头留盏小夜灯。
因此,他没法清醒地,长时间闭上眼睛,让自己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玉奴还有意识,听见二人的对话,还吃力地抬了抬头,被血污和额发遮掩住的双眸,隐隐闪过一丝羞愤。
下一刻,魔尊就施法,直接将二人高高吊在了悬崖边上的树枝上。
而他们的脚底就是万丈深渊。
待张子隐等人追来时,入目就是两道高悬的人影,瞬间就目眦尽裂。
魔尊冷眼瞥向了乌景元,低声道:“看来,还是姓张的这小子更在意你呢。”余光扫过玉奴,话锋一转,“不过也可能是为了他而来。”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声音越发冰寒,似乎连呼吸都能被冻住,“本座替你试一试这小子的心意。”
“生死二选一。”魔尊对张子隐说,“你挑一个活,剩下的那个……死!”
第44章 本尊都有点可怜你了 小事上都不被选择……
此话一出, 张子隐的瞳孔瞬间骤缩,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身后其余人也面色凝重。
沈渡江不识此人,当即面色一变, 上前一步,剑指魔尊厉声道:“你是何人?与我师弟有何仇怨?何故将他掳走?”
“连本座是谁,你都认不出来,还真是有眼无珠!”
魔尊嗤的笑了一声, 看似随意一挥衣袖, 一股强盛如洪的气浪,腾的瞬间拔地而起,足有万丈之高, 化作一柄巨型重剑,夹杂着类似于牛吼般的龙吟声。
在漫天星茫和呼啸盘旋的尘土飞石中,迎面向沈渡江劈去!
沈渡江如今不过金丹境, 虽实力不弱,放眼年轻一辈, 难寻对手, 但在拥有千年修为,实力已至飞天境的魔尊面前,无异于是螳臂当车!
顾澜夜神情大变, 同张家主双双出手。
张家主一边施法,一边趁机向身后众多门生呵命:“结阵!”
唰—
唰——
伴随着一道道光团从在场每一个修士身上飘出, 迅速在周身凝成护身结界, 又彼此之间相互融合拼接, 最终在头顶凝聚成型。
轰隆一声。
重剑狠狠劈向了结界,顿时如古庙中撞击的铜钟,发出了刺耳又嘹亮的巨响, 溢散出的灵力如潮水般向四面八方涌去。
罡风似利刃,在刺骨寒风中嗖嗖嗖地向周围流窜,很快,周围就一片狼藉。
乌景元有护身小甲护体,还算侥幸,并没有受什么伤,只不过在罡风划过耳畔时,皮肤微微刺疼。
而文姑娘,也就是玉奴就惨了,本就衣不—蔽——体,身负重伤,此刻被吊在悬崖边上,宛如一个天然的箭靶子。
伴随着一声比一声高的惨叫声,大片大片的血水从他身上飞落而下。
有几滴甚至都飞溅到了乌景元的脸上,眼里,以至于他看什么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像被一层血雾笼罩。
耳边更是轰鸣声不绝,似要震破耳膜不可。
唯一还算健全的感官,只有嗅觉了,鼻尖很快就被浓郁的血腥气笼罩。
他的每一口呼吸,都嗅到了死气。
“自不量力!”
魔尊冷冷一笑,两手交错,掌心的魔气再度喷涌,形成一道道可怖的气旋,周身如煮沸的开水,发出咕噜咕噜的水泡声。
在场的门生中,不乏一些还未至金丹境的修士,在如此强盛的威压之下,面色一白,顿时口吐鲜血,猝然倒地不起。
一个接一个,很快还能站着的修士就所剩无几了。
“区区蝼蚁之躯,也妄想蜉蝣撼树!”
魔尊面容阴鸷,出手愈发毫不留情。
只听卡擦一声,结界上出现了一道裂缝,眨眼之间,那裂缝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最终如同蜘蛛网一般,任凭顾澜夜和张家主再如何苦苦维持,最终还是嘭的一声,彻底炸碎。
顾澜夜本身是个医修,寻常不常打打杀杀,又一向散漫度日,修为自然不高。而张家主虽然看着上点年纪了,如今不过才四十多岁,哪里比得上千年魔龙?
竟被震得往后退出数步,气血一阵翻涌。
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张子隐也没好到哪里去,狠狠一擦唇角溢出来的血迹,冷冷道:“我不管你是谁!今夜你但凡动乌景元一根毫毛,我就是拼着自爆金丹,也绝不会让你好过!”
“你不过区区一个金丹境,也敢在本座面前放肆?”魔尊嘲弄地勾起了唇,面对这些人犹如猫捉老鼠一般,姿态高高在上的,寒声道,“你莫不是也想试一试,金丹被融的滋味?”
此话一出,张子隐的脸色唰得一下惨白无比。
在场其余人哪里还猜不出此人的身份?
不就是二百年前,因作恶多端,还纵容独子在修真界行恶,被敛光仙尊降服,施法困于锁龙井,于一年前,机缘巧合之下,逃出来的魔尊?
这一年来,魔尊都蛰伏在暗处修生养息,躲避玄门百家的联手追击。
最近的一次消息,还是四相门满门被屠,传闻是魔尊所为!
顾澜夜神情大变,还是第一次看见魔尊的真容,心里顿时冒出了一百个“卧槽”,还没缓过神来,衣袖就猛然动了动,一条通体青翠的小蛇,嗖的一声就窜了出来。
顾澜夜手疾眼快,连忙抓住小蛇尾巴,将意图冲过去救人的小蛇拽了回来,嘴里忙道:“你老实点!别以为你是长条,魔尊也是长条,你俩就是本家了!蛇跟龙之间隔着一条天河!像你这样的小辣条,魔尊一口一个!”
说着就把小蛇重新塞回了衣袖。
生怕小蛇救人心切,再度往外窜,还立马把衣袖打了个死结。
魔尊懒得同这些人废话,本就不多的耐心,也即将耗尽了,冷冷道:“姓张的小子,你到底选是不选?再不选的话,本座可就要替你选了!”
张子隐面色苍白如纸,紧紧攥着拳头,掌心都冒出了丝丝血迹。
一个是与他即将完婚的未婚妻,一个是他从小到大的好朋友。
似乎选谁都不对!
张夫人隐隐怀疑乌景元的身世,望着举棋不定的儿子,刚要开口,就在此刻,文姑娘挣扎着,艰难万状地唤了一声:“张郎!”
然后吃力地挣脱了一只手,护上了自己的小腹。
“张郎~”又唤了一声,明明什么都没说,可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魔尊扬了扬眉,意识到了什么,当即冷冷一笑:“你还真是不知廉耻!”
张家主见状,立马握住夫人的手,冲着张子隐厉声呵斥:“还傻愣着作甚?自然是你的妻儿更重要!她肚子里都有了你的骨肉!”
这一声如同石破天惊般,震在场所有人的心头。
也震醒了张夫人,她是很在意自己病死的长子,一直以来很想找个儿子的替身。
可张子隐同样是她的儿子。
如今儿媳妇还揣着崽儿……死人哪里比得上活人?
更何况,乌景元不过就是个废人,当她儿子的替身都没资格。
乌景元怔住。
目光下意识望了过去。
就看见玉奴微微有些弧度的小腹,此前他没敢细看,更没想过,张子隐会在婚前就行了夫妻之礼。
虽说玉奴是个男人,但修真界之大,无奇不有。
若想男人怀孕,一颗孕灵丹就足矣了。
乌景元神情木讷,呆呆地望了一眼张子隐,目光同张夫人对视时,看清了她眼底的震惊和犹豫,以及一丝隐隐的怜悯。
他又望向了小师叔和大师兄。
乌泱泱的一群人中,唯独不见师尊和小师弟的身影。
在魔尊的逼问之下,张子隐极度挣扎和痛苦,最终还是选择了未婚妻。
“张潜!你还是不是人?你的未婚妻是命,那我师弟……”沈渡江怒问,可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文锦有了我的孩子,我又能怎么办?!”张子隐满脸痛苦和懊恼,眼底一片血红,“我,我恨不得代替景元去死!”
场上很快就沉寂下来,落针可闻。
“乌景元,本座都有点可怜你了。”魔尊仅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蔑地道,“念在你当初救了本座,不妨弃明投暗,跟了本座如何?本座与苍溪行同为飞天境,不比他能耐差,保管让你舒服得欲生—欲死!”
乌景元沉默不语,微微垂下了头。
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眸,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他早就该明白的,小事上自己都从未被人坚定地选择过,更何况是大事呢?
如今,他只想知道,师尊为何不来。
是又出了事,还是因为什么?
乌景元就是想知道,到底什么事,能凌驾在他的生命之上。
哪怕他被魔尊丢进魔营里,被数不清的魔兵玩弄折磨而死,也不足那事重要。
“我不喜欢你,我也不跟你……”乌景元的声音轻轻的,像一阵风,吹进了魔尊耳中,“我想知道,我师尊在哪儿……”
“你在求本座?”
“嗯。”乌景元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哽咽,“求你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将是他今生最后一次求人。
乌景元被捆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抓着绳索,护身小甲上的金色符咒,化作了一把匕首,捏在他的掌心。
他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的。
只要知道了原因,他会立马割断绳索,掉下万丈深渊。
死得干干净净,痛痛快快。
连一具全尸都不会给师尊留。
第45章 和大师兄一起坠崖 自己割断绳索,不留……
魔尊嗤的冷笑了一声, 似乎被乌景元取悦到了,勾唇轻蔑地道:“好,那本座就如你所愿, 让你彻底死了这份心!”
下一刻,凭空幻化出一支通体散发漆黑煞气的冰棱,抵在了乌景元的喉咙上,魔尊逼问道:“苍溪行何在?他的徒儿都落在了本座手中, 还不现身一见, 更待何时?”
“你这魔头!以大欺小算什么本事?”顾澜夜一急,忙想法子拖延,厉声道, “我知你与师兄有旧怨,但这同乌景元毫不相干,你若真有本事, 就去寻我那师兄报仇雪恨,把乌景元给放了!”
魔尊眼眸一眯, 迅速锁定了目标, 如炬目光钉在了顾澜夜身上,寒声道:“看来,你知道他在哪儿!说!不说的话, 本座即刻就杀了乌景元!”
顾澜夜无法,只能说出实情。
哪知魔尊不仅不信, 手里的冰棱更是瞬间就划破了乌景元修长的脖颈, 猩红的鲜血汩汩涌了出来。
张子隐都快疯掉了, 大吼一声,立马就往前冲,可还没冲几步, 就被张家主自后一记手刀劈晕过去,往身后门生怀里一推,张家主厉声道:“看好少主!”
“呜……”乌景元发出了一声轻轻的痛呼,无比清晰地感受到,黏腻滚—烫的鲜血,从血管里喷涌而出,很快就浸透了他身上的弟子服。
这身弟子服是新做的,他一直没舍得穿。
还是为了参加张潜的订婚宴,才特意换上的,眼下沾了那么多血,只怕洗不干净了。
他竟也没觉得有多疼,在听见小师叔的答案时,同样不相信。微微张了张嘴,他想跟魔尊再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声带已经断了,他再也不能说话了。
血泡在喉咙里,咕嘟咕嘟地翻涌上来,顺着苍白的唇角溢了出来。
他无声地蠕动嘴唇,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更用力地握紧了匕首。
魔尊看懂了他的意思,脸上的嘲弄之色更浓了。
他就不明白了,苍溪行有什么好的?
冷冷冰冰的,跟冰块有什么区别?
一看就知是个不解风情,也不懂得怜香惜玉的。
两百年前,他的儿子对苍溪行一见钟情,此后痴心不改,恨不能弃暗投明,也要跟苍溪行在一起。
两百年后,又冒出一个傻小子,对苍溪行死心塌地!
苍溪行还真是罪孽深重呢。
“你以为本座会相信你的鬼话?”魔尊语气阴狠,“最后一遍,再不说实话,就莫怪本座心狠手辣了!”
“我说的就是实话!孔鸿明被他死而复生的爹掳走了,只怕是出了什么事,师兄匆匆落下一句话,就离开了天道府!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顾澜夜大声道,眼睛死死盯着乌景元血流不止的脖子,以及随时都可能刺通他的漆黑冰棱!
这冰棱不是凡物,而是魔尊用煞气凝聚而成的。
被此物所伤,根本无法自行愈合,若再不把乌景元救回来,只怕他会血尽而亡!
“听见了么?”魔尊回眸,冷眼瞥向了面如死灰的少年,讥讽道,“同样都是徒弟,看来你在你师尊心里,远远不如那只孔雀重要,本座真是失策了,早知如此,就该抓了他,放了你,如今倒好,真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没用的东西!”
最后一句话明显动怒了。
乌景元心如死灰,低垂的脸上,眼泪肆意流淌。
原来比他的安危更重要的事,居然是小师弟的安危。
原来,小师弟仅仅是被自己的亲爹带走了,就能让师尊如此方寸大乱。
自己哪怕被魔尊丢进魔营里奸——辱至死,也不要紧吗?
乌景元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他紧紧抿着唇,咬紧牙关,猛然攥紧匕首,狠狠割断束缚着他的绳索。
嘭的一声,绳索断裂,身体完全失去了平衡,重重向脚下的无底深渊坠落。
魔尊倒是没料到,他居然有这种狠劲。
刚要施法将人捞起来,下一刻,身后蓦然袭来几人,张家主趁机偷袭,张夫人则是抱住张子隐,厉声吩咐张家的门生:“快!先去救少主夫人!”
顾澜夜也趁机执扇冲了过去,一面挡住魔尊,一面迅速吩咐沈渡江:“快去救景元!!!”
——
耳边是呼呼呼的风声。
乌景元闭着眼睛,整个人持续下坠。
刺骨的寒风犹如刀片,在虚空之中,对他进行着无情的凌迟,鲜血喷洒,像是下了一场血雨。
身上的护身小甲,此刻散发出道道金光,化作无数只手托举着他,试图将他拉上悬崖。
可乌景元已经失去了活下来的意念,死亡的黑气笼罩在周身,他很快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忽然,头顶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喊,伴随着凌厉的剑气,划破夜空,一只有力的大手,蓦然攥住了乌景元的手腕,将他持续下坠的身躯,猛然拉进了怀里。
噗通——
乌景元撞得胸口有点发懵,猛然睁开双眼,入目就是大师兄布满急切的温润面庞,眼泪唰的一下,再度淌了出来。
他张开了嘴,发出了“呜呜啊啊”的混浊语调,好似在说“大师兄,你怎么跳下来了?”
也好似在说“大师兄,你不要救我”。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想说的是哪一句,他就已经被大师兄紧紧护在了怀里,温热的气息洒在他的脸上。
“不怕,景元!大师兄来救你了!”
沈渡江一手揽紧乌景元,一手纵剑,刚要御剑飞上去,岂料悬崖上激烈的打斗,震出的余浪狠狠打了下来,伴随着一股冲天的气浪,魔尊扭身幻化回了原型,一条足有百来丈的巨龙,凭空出现,在虚空中翻腾盘旋。
一龙尾狠狠拍了下来。
瞬间将悬崖边上的众人,打得漫天乱飞。
沈渡江面色一沉,忙护着乌景元侧身躲闪,可还是被流窜的劲气,重重打在了后背,噗的一声,猛喷出一大口血。
竟无法再稳住剑身,抱着乌景元双双跌下了无底深渊。
第46章 你应该熟能生巧了吧 魔尊为他苦命的孩……
不知过了多久, 乌景元才清醒过来。
醒来才发现,自己和大师兄正躺在谷底,旁边还有一棵断裂的歪脖子树。
应当是摔下来时, 有树撑了一下,才不至于摔得粉身碎骨。
乌景元还好,有大师兄护着,可大师兄就惨了, 此刻还昏迷不醒, 一手紧紧揽着乌景元的腰,一手握在他的颈间。
乌景元一起身,那握在颈间的手就滑落下来。
像是被撕开了一层皮, 发出阵阵刺痛。
下意识伸手摸去,却发现伤口已经结痂了,血也止住了。
看来大师兄在昏迷之前, 紧急用灵力修复了他的伤口,否则乌景元不被摔死, 也会血尽而死。
“唔, 啊——”他说不出一句清晰的话,跪在大师兄身边,着急又惊慌地轻轻拍了拍大师兄的脸, 发出一阵阵不太像人的声音。
可大师兄气若游丝,面色惨白, 还一动不动。
似乎就快要死了。
这一幕恍惚间和一年前, 在魔域里的经历重叠了。
乌景元的瞳孔瞬间泛白, 眼泪突然争先恐后落了下来。
与一年前不同的事,乌景元那时还能用自己的身体向师尊献祭,如今看着快死的大师兄, 却无能为力!
只能抱着大师兄,一遍遍发出古怪又凄惨的声音,试图把人唤醒。
可到头来不过是徒劳无功。
乌景元不知自己昏过去多久了,也不知自己哭了有多久。
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大师兄的身体一点点凉了下来,生机也同体温一道儿慢慢流逝。
却没有一个人能帮得了他。
就在下山之前,乌景元因为对师尊心寒,把师尊当初送的小哨子,放进一个小匣子里,还上了锁。
倘若他当初带下山了,此刻就算不能说话,也能向师尊传递消息。
或许师尊能顾念他一丝一毫,在忙完手边的事后,就能赶来救他和大师兄了呢?
乌景元没能等来师尊,却等来了魔尊。
他疯了一样,放下自己所有的自尊,亲手把自己的傲骨一根根打断,让自己跟狗一样,连滚带爬扑到魔尊脚边,吃力地拽着魔尊的袍子,发出呜咽的哀求声。
“你想求本座救你师兄?”
魔尊看见乌景元还活着,还有些诧异,居高临下睥睨着脚下的少年,看着他苍白的脸,哭得通红的双眼,以及哆嗦的唇瓣。
恍惚间竟回想起了自己的蠢儿子。
二百年前,魔尊意图棒打鸳鸯,彻底断了儿子的痴念时,儿子也是这么跪他脚边,嗷嗷痛哭的。
至今为止,还历历在目。
“爹!我知道爹最疼我了,就成全我吧!”
“我是真的很喜欢苍溪行!我一看见他,就,就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只要能跟他在一起,我就不当魔了!”
魔尊那时非常气愤,怒问:“你不当魔,那你当什么?”
“当什么都可以!只要能待在苍溪行身边,每天都能看见他,跟他说说话,那我就知足了!”
“你这逆子!丢人现眼!本座怎么会有你这种蠢儿子?!”魔尊怒斥道,还抬手就打,“早知道你这么没出息,为了个男人就要死要活的,当初就不该舍大保小!”
这只不过是一句气话,可不久之后,他的儿子真的要死了。
是被人抬回魔界的,担架上都被血浸透了,嘴里咬着一根人参,强行吊着最后一口气。
看见魔尊时,原本惨白的瞳孔,还微微亮了起来,吐出人参的同时,最后一口气也散了,他用尽全力,也只为最后看一眼父亲,再轻轻喊一声“爹爹”。
魔尊痛不欲生,抱着被抽掉龙筋,生剖灵核后的儿子,面目狰狞,不惜一切代价地保他。
可最终儿子还是凄惨地死在了他怀里。
薄薄的一片,似乎风一吹就能带走了。
死后再也无法维持人形,细细长长的一条小黑龙,还没成年男子手臂粗,连龙角都是小小的。
同刚出生时相比,好像也没大到哪里去。
被魔尊双手轻轻托举着,慢慢合上了眼。
临死前,他的儿子就留了一句话:“爹,我不再是魔了。”
此后,再也没人喊过魔尊一声爹了。
魔尊为他苦命的孩儿,流了两百多年的泪。
回忆到此时,魔尊眼底腾得涌出阴鸷的狠意来,毫不留情甩开了乌景元,语气冷酷:“你们都是那个人的徒弟,本座不可能救你们!”
乌景元骤然被甩开,狼狈地跌坐在地。
掌心都被地上粗砺的石头,磨出了血。
心里的那点希冀,像是热水,温度一点点消散了。
“但本座还需要筹码,来换取本座孩儿的灵核。”话锋一转,魔尊勾唇一笑,“你没有用,你师兄也没有用,有用的是那个小的,本座现在明白了。”
“但念在你曾经误打误撞,放出过本座的情分上,本座就给你一个机会。”
一听说还有机会,乌景元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立马抬头,满脸哀求地望着魔尊。
“本座有一法宝,可以记录影像,可维持数百年不散。”话到此处,魔尊的声音越发冰冷,“你在魔域中怎么做的,现在还怎么做——”
做?
乌景元猛然一怔,身子剧烈摇晃起来。
“好好做,你应该已经有些经验了罢?”魔尊嘲弄道,“熟能生巧,这次做得利索一些,别再像上回那样,位置都对不准……”
“……”
“这是你师兄唯一的活命机会。”魔尊继续冷嘲热讽,“你已经是残花败柳了,给谁不是给?就看在这小娃娃豁出命来救你的份上,你不会见死不救罢?”
乌景元心里的那点希冀,突然化作钢刀,狠狠将他刺穿了。
连呼吸都被冻住了。
第47章 师尊误会了俩徒弟 师尊果然更在意乌景……
寒风拂过山峦, 吹得乌景元身上染血的袍子猎猎作响。
他狠狠低下了头,指尖深深陷进皮肉里,都剜出了鲜红的血, 竟也丝毫不觉得痛。
神情木讷得如同死人。
好半晌儿,乌景元瘦弱的肩膀剧烈抖动,慢慢抬起一张没有血色的脸,蛇皮被冷冽的风吹得干裂, 一片一片慢慢从脸上滑落下来, 露出了满脸狰狞可怖的疤痕。
魔尊蹙紧眉头,被他丑得眼睛疼,眼底不由流露出了嫌恶。
乌景元好似根本没看见一般, 微微蠕动着唇角的同时,笨拙又生疏地比划起了手势。
魔尊看懂了,勾唇冷笑:“本座言出必践, 信不信由你。”
顿了顿,他唇角的嘲弄意味更深了, 姿态闲散地欣赏着面前如同蝼蚁一般的少年, 可怜又无助的窘态。
乌景元点点头,算是相信了。
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他也想替大师兄争取。
自己这副残躯如被虫蛀空的大树, 内部早就腐烂透了。
本就不知还能再熬多久,若最后还能有这点价值, 也算是值了。
乌景元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 跪着慢慢爬向了依旧躺在地上, 昏迷不醒的大师兄。
然后在魔尊炽热又轻蔑的目光注视下,哆嗦着手指,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伴随着腰带抽出,身上的弟子服跟雪片一样,件件滑落至腰间,层层叠叠堆积着,把他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皮肤,衬得像剥了皮的荔枝。
后背上的蝴蝶骨都清晰可见。
仿佛随时都会随风飞走。
魔尊脸上的笑容越发浓烈,盯着仅着一件白色里衣的少年,抬起右手,掌心盘旋着一颗透明的水晶球。
水晶球在虚空中盘旋,如同天然的镜子,将眼前的画面尽数印刻收录。
包括声音,有点可惜,乌景元的声带断了,但含糊不清的呜咽声,总该发得出来吧?
“本座的耐心有限,没精力陪你们在此耗着。”魔尊见乌景元只脱他自己的衣服,而不去碰他师兄的,当即就扬了扬眉,不悦道,“他既然昏迷不醒,你就直接骑上去,把他摇醒。”
“屁股撅高,本座要看。”
乌景元充耳不闻,就跟被抽走了三魂七魄一样。
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被人控制的提线木偶,隐隐都能听见骨骼磨磋时的咔嚓声,如同生了锈的发条。
被寒风吹得发青的手指,在触碰到大师兄的衣袍时,一滴眼泪蓦然掉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滴落在了大师兄的脸上。
原本昏迷不醒的沈渡江,手指不可察觉地动了动。
……
苍溪行紧赶慢赶回到了问仙宗。
为取得三清玉笛就只能闯入先师的陵墓,那三清玉笛就藏在先师的棺椁之中,与尸同眠。
周围有结界包围,若要强破,恐惊扰先师的亡魂。而且也不是一件易事。
但眼下情况紧急,苍溪行也顾不得许多,闯入陵墓后,一掀衣袍,跪在先师棺椁前,郑重其事拜了三拜,再一起身时,便直接施法破棺。
过程虽然有些艰险,但总算拿到了三清玉笛。
苍溪行抬手擦拭唇角的血迹,攥紧笛子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提前来到了孔文臣信上所言的林剑山庄,孔文臣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旧识相见,孔文臣一身火红色的衣袍,打扮得风流倜傥,与多年前相比,脸上不见一丝老态。
可玉瑶如今的尸骨,都早已在地下化作了一杯黄土!
“苍师兄,多年不见,你依旧是老样子呢。”孔文臣遥遥拱手,施了一礼,笑道,“我信上所言的三清玉笛,不知苍师兄可有带来?”
苍溪行御剑踏在虚空,闻言眸色一沉,右掌心一抬,一支通体苍翠的玉笛,就蓦然出现,孔文臣的眼睛瞬间一亮,眼底流露出了一抹炽色。
“鸿明在何处?”苍溪行并未将三清玉笛直接交出,冷冷道,“你最好没动鸿明一根毫毛,否则我定十倍在你身上讨回来!”
“哈哈,苍师兄此话怎讲?无论如何,鸿明到底是我和玉瑶的亲生骨肉,纵然我和玉瑶当初有些误会,但虎毒不食子,又怎么可能会伤鸿明?”
孔文臣拍了拍手,两名黑衣人抬了个被红布盖住的铁笼子。
红布一掀,铁笼里关押着的小孔雀,正是孔鸿明!
此刻瘫在软垫上,两只褐色的爪子,被细细的金链子拴住,翅膀也被贴着压制灵力的符纸。
小孔雀气息奄奄的,原本死气沉沉地躺着,此刻一见苍溪行,瞬间发出“啾”的一声,猛窜了起来。往铁笼上扑撞时,还被上面的符咒狠狠打了一下。
噗通一声,一屁股摔坐在铁笼里。
孔文臣看了眼摔得四仰八叉的小孔雀,又看了看面沉如水的苍溪行,眼底闪过一丝阴寒,可语气却温柔和气:“明儿,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小心些,别莽莽撞撞的,再伤着了自个儿!”
不等苍溪行发怒质问,孔文臣就先发制人,不悦道:“苍师兄怜惜座下的残废二弟子,我本不该管,可那个废物仗着苍师兄赐的法衣,处处欺负我儿!把他伤得口吐鲜血,倒在通往天道府的石阶上,要不是我一直暗中跟着明儿,我家明儿指不定都见不着第二天的太阳了!”
“一派胡言!”苍溪行眸色一沉,根本不相信乌景元会重伤孔鸿明至此!
他一无半点修为,二无本命剑在手,区区一套法衣,也只有防御作用,并无攻击性,除非是孔鸿明自个儿找死,又招惹了乌景元。
“我所言句句属实呢。”孔文臣瞥了一眼,急得在铁笼里上蹦下蹿的小孔雀,冷冷一笑,又道,“苍师兄若是不信,不如自己亲口问他。”
苍溪行正有此意。
曲支一弹,一簇灵力飞了过去,正中小孔雀的眉心。
一阵光芒之后,小孔雀再度幻化回了人性。
“师,师尊!”孔鸿明捂着胸口,喉咙沙哑得吓人,艰难万状地说,“不,不好了,乌景元他,他被魔尊挟持了!魔尊说,要师尊带什么灵核过去交换,否则就,就要把他丢进魔营里,让魔兵们把他糟——蹋至死!”
“你说什么?!”苍溪行神情大变,瞳孔瞬间骤缩成了芝麻大小,满眼溢满了震怒和惊恐。连声音都尖锐了几分。
“快,快去啊,我爹才不会杀我!”孔鸿明又道,之后就跟没了力气一样,慢慢在铁笼里蜷缩成了一团。
眼看着苍溪行要走,孔文臣惊怒交加,伸手一挥,一剑直指铁笼里的亲生骨肉,冷冷道,“苍师兄!你要走可以,留下三清玉笛!否则……”
话音未落,虚空中的那抹白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果然……”孔鸿明眼底一片黯然神伤,失魂落魄地把自己蜷缩成更小一团,低不可闻地喃喃自语,“师尊更在意乌景元呢。”
之后就再度变回了小孔雀。
“你这个逆子!”眼看着就要到手的三清玉笛,居然凭空飞了,孔文臣怒不可遏,铮的一声收回了剑,厉声道,“把他关进水牢里,不许给他吃喝!”
“我就不信了,苍溪行会不管玉瑶的孩子!”
…………
等苍溪行缓过神时,他已经赶回了天道府,在从门生口中得知众人去向时,火速赶至了现场。
却只见满眼疮痍,原本连绵起伏的山脉,几乎被夷为平地。
到处都是残肢断骸,似才下过一场血雨,铺了满地,空气中笼罩着一层血雾。
修士们或倒或坐,几乎人人身上都沾满了鲜血,战况惨烈。
幸存的都盘腿原地疗伤。
惊见敛光仙尊甫一出现,原本暗沉的天空,瞬间亮如白昼。
伴随着嗡的一声剑鸣,苍溪行转眼间就落至了顾澜夜面前,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景元在何处?!”
“师兄,你总算回来了!”
顾澜夜正在为张家主疗伤,自己身上也挂了彩,忙往悬崖下一指,急急地道,“景元和他大师兄都掉下去了!我们都进不去!师兄快想点办法!”
那悬崖下,俨然被一层漆黑的煞气覆盖住了。
犹如无底深渊一般,崖边碎石落下,瞬间就会被腐蚀成齑粉。
苍溪行面色阴沉,毫不犹豫纵剑跳了下去,凌厉的剑气,瞬间就破开了厚沉的煞气,直冲押底!
顾澜夜见状,赶紧尾随其后跳了下去,张家主也不含糊,让夫人先带着人撤退,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
张夫人还没来得及应声,原本在怀里半死不活躺着的儿子,竟跟诈尸般,一溜烟就蹿了起来,快到她根本来不及反应,也根本抓不住,就随着三人跳下了悬崖,穿过苍溪行蛮力破开的通道,直冲崖底。
“快!把少主抓回来!”张夫人急忙吩咐,关心则乱之下,也顾不得昏迷不醒的“儿媳妇儿了”,直接带人跟下饺子一样,簌簌往悬崖底下跳。
待众人好不容易寻到乌景元时,眼前的场景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就见乌景元衣衫不整,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骑——坐在沈渡江的身上,而沈渡江同样衣衫不整的,面色赤红无比,几乎要淌出鲜血来,此刻正紧紧握住乌景元的双手。
两人亲密得有些过分,不知是被崖下露水浸湿,还是被汗水打湿的乌发,此刻也缠绵地纠缠在一处。
在一片朦胧的薄雾中,身影交错。
张子隐第一个发疯,瞬间暴跳如雷,猛冲过去怒斥:“我杀了你!!!”
却被后脚赶来的张夫人,已经张家的门生们拦下,好几个门生同时按住他的手臂和肩胛,低声唤着少主,少主!
张夫人的声音,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清晰且尖锐:“好了!不过区区一个废物,怎值得你这般当众失态?!”
“来人!把少主按住了,不许他过去!”
“啊……这,景元?”顾澜夜僵站在原地,和张家主一样目瞪口呆,而苍溪行神情冰冷,似乎连呼吸都被冻住了。
乌景元耳边嗡嗡作响。
口鼻里衔着满嘴的血腥气,他看不清,也听不清,喉咙里像是卡着一把利刃,只要他胆敢发出一点声响,就会瞬间割得他血肉模糊。
混混沌沌的。
他听见了大师兄说,不可以,景元!
还听见大师兄说,景元,你快清醒过来!
也听见了魔尊不耐烦地催促:“磨磨蹭蹭的!你到底会不会?”
依稀的,他感觉到似乎有脚步声传来。周围乱乱糟糟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力气了。
软绵绵地趴伏在了大师兄怀里,大师兄的胸膛剧烈起伏,心脏跳得特别快,他的衣服和大师兄的衣服连在了一起,他的发丝和大师兄的发丝,杂乱地纠缠着。
他脸上的泪水,也在不知不觉中,蹭在了大师兄的胸口。
他只是这么坐上去,甚至没有对准,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感受到了大师兄的火,他难受得几乎快死掉了,竟不知道到底是他脏了,还是大师兄脏了。
天与地之间,似乎瞬间就荡然无存了。
撑着最后一口气,他抬了抬脸,在一片苍白的雪片里,依稀的,他看见了一抹白影。
距离他不过十步远,就这么静静站在那里,静静地看。
直到大师兄惊慌失措的声音,响彻在了乌景元耳畔,瞬间将他从似梦非梦,似死非死的状态中,狠狠拽了出来——
“啊……师尊!”
第48章 死咯 如果有来生,再也不要遇见师尊……
那天, 在悬崖底下发生了一场血战。
敛光仙尊怒火中烧,击退魔尊后,谢绝了张家主的挽留, 连夜带着昏迷不醒的乌景元回了仙山。
乌景元是在三天后,才苏醒过来的。
醒来时,小师叔正在为他施针,见他终于醒了, 面色一喜, 忙问他感觉如何?
乌景元下意识张了张嘴,想说自己没事。
可一开口,就是一声难听的呜咽声。
“看来还是不行。”顾澜夜面色凝重, 把针收好后,又喂了乌景元一颗丹药,“你什么都不要多想, 老老实实待在峰上休养,我再去翻翻医术, 就不信续不上你的声带!”
乌景元在房里躺了三天。
昏迷前的记忆, 也慢慢恢复了。
他担心师尊会误会,更担心外面的风言风语,会传得满天乱飞。
强撑着要去找师尊解释——虽然他不能说话了, 但双手健在,不管是写字, 还是比划手势, 都能解释得清楚。
还有大师兄……他想跟大师兄说声谢谢, 再说一句对不起。
那日他真的别无他法了,逼不得已才做了那种事,虽说隔着衣服, 但终归有些不堪入目。
可房门被施了法,乌景元根本出不去。
他多次请求小师叔行行好,把自己放出去,小师叔不肯,只是安慰他说,外面没什么事,沈渡江也平安了,让他不要担心,留在峰上好好养伤。
乌景元心里隐隐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小师叔是在骗他。
一晃又过去了小半个月,乌景元的声带依旧没有恢复,但除了“啊”“唔”之外,也能发出别的几个音了。
像是“嗯”,“嗷”,“昂”,听起来有点像是在牙牙学语。连吃饭的动作都笨拙得像个小婴儿。
至于他的脸,蛇皮遗落在了悬崖底下,化作了碎片,就算找回来也不能用了。
宁师兄说,会尽快再蜕一次皮的,这次尽量蜕的面积大一些,于是乎就在狂吃了好几天,把原本细细长长的一小条,直接撑得又圆又胖后,一边打着饱嗝,一边艰难盘成一团,缩进了玉石堆积的小洞穴中。
听说冬眠之后,就能再次蜕下一张完整的蛇皮了。
小师叔招架不住乌景元的百般请求,就许诺他,等春暖花开了,就放他下峰。
可这个冬天似乎比往年更加漫长,乌景元迟迟等不到春天来临,却在呼啸的料峭寒风中,迎来了倒春寒。
山中竟又飘起了大雪。
下了一整宿,翌日仙山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
苍溪行从孔文臣手里,把小孔雀救了回来。
三清玉笛也不曾搭上。
小孔雀在水牢里关了小半个月,连身上的羽毛都被死水泡烂了,看起来光秃秃的,一点都不漂亮了。
还蔫蔫巴巴的,连人形都无法维持,似乎受了非常大的惊吓,夜里总睡不安稳,好不容易睡着了,也很快就会被惊醒。
蜷缩成一团,除了师尊之外,他谁都不让碰,像雏鸟一样,只有依偎在师尊怀里,才能感受到一点点的安全感。
苍溪行恨不得扒了孔文臣的皮,抽了他的筋!
可孔文臣本事不大,逃命的手段一流,如今也不知躲藏到哪儿去了。
小孔雀病恹恹地躺在床上,扑棱着包着白布的小翅膀,有气无力地问:“师尊,我的内丹没有了,我是不是快死了?”
“不会。”苍溪行轻轻地说。
“那我也成了废人,师尊还喜欢我吗?”
“喜欢。”
“像喜欢乌景元那样喜欢我吗?”
“……”苍溪行缓缓抚摸着小孔雀的翅膀,温柔地说,“像喜欢你母亲一样喜欢你。”
小孔雀眨了眨眼睛,眼泪跟珍珠一样往下掉,他听明白了师尊的言下之意——师尊喜欢乌景元,不是看在任何人的情面上,就是单纯的喜欢。
可是喜欢他,只是因为他是玉瑶的儿子。
他轻轻把头塞进了师尊的掌心,小声说,“我不要爹了,我只要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