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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溪宁颌首,看了眼腕表,才是下午三点,时间还早。

雾槿山看着门口的大肚子花瓶,觉得丑,欣赏不来,目光落在墙壁悬挂的画,抽象看不懂。

“御使,您请随我来。”助理从身后走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态度恭敬。

她跟着助理穿过走廊,经过一座鲜花盛开的花园,停在一扇样式复古的门前。

助理推开门之后,弯着腰,待她进去后便关上门。

门后的过道通向一座凉亭,圣子宿衍坐在凉亭内,正看着报纸。

雾槿山大步流星上前:“圣子找我做什么事?”

宿衍叠好报纸放下:“坐下吧,从外州赶来,一路辛苦了。”

“还好,没什么要紧的事,表彰会之后也能在这儿多待几天。”雾槿山长腿一跨,坐进椅子里,拿起只橘子,自顾自地剥起来。

姿态随意,完全没个正形。

宿衍却没多说,注视着她:“槿山,这是你和我第一次正式见面,首先,我代表个人感谢你所付出的一切,你的功勋有目共睹。”

“不过,特意约你私底下见面,是为了其它重要的事,”她语调不紧不慢,有这个年纪的人特有的稳重。

雾槿山正嚼着橘子,闻言看她一眼,换了个端正的坐姿,摆好领带:“反叛军的事圣子不用担心,我会全部处理好。”

宿衍:“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但我并不指此事,”顿了顿,她继续说道,“现如今,能够称得上影响方角未来的,是新一届圣子选举。”

“我记得还有好几年的时间。”

“事实上,从我竞选胜任后,新的竞争就开始了,这些年,明里暗里的斗争不计其数,尽管圣使御臣都有夸赞的竞选者,我却总觉得不尽人意。”

“为什么圣子不连任?”

“原因很多,而且新鲜血液会带来新的变化,这没什么不好。”宿衍说道,“新任圣子离不开你的支持,她们现在没有动作,以后你必然没法独善其身。”

雾槿山吃完橘子,沉默少顷,拿起几颗嫩红的樱桃。

宿衍问她:“就当随便聊聊,目前而言,有没有槿山你心仪的人选?”

“董事长,山千董事长。”她脱口而出,毫不犹豫。

宿衍脸庞带着淡淡的笑意:“她是个商人。”

“那就让她进入政府。”

“没那么容易,并且她在自己的领域做得出色,你让她涉足其它方向,兴许会带来坏事。”

雾槿山看看她:“我不知道,今天我才接触政府里的那些人。”说完,又补充道,“我不觉得哪些人能比董事长优秀,要是好,早就出现了,要不我问问她的意见?”

宿衍问道:“你会将山千的看法当做标准?”

“不行?”

“没有不行,只是每个人的看待事物的眼光不同,衡量的标准也有所不同,我希望你能参考她的意见,而不是当做行事标杆。”她循循善诱。

雾槿山低笑了声,意味不明:“圣子还惯会咬文嚼字的。”

宿衍面色如常:“无意冒犯任何人,只是兹事体大,方方面面都有慎重考虑。”

“竞选……”雾槿山抽出纸巾擦手,看看她,耸肩,“我会把话说明白点。”

“请畅所欲言。”

“好吧,我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圣子的担忧我理解。是这样,我保卫圣殿政府领域安危,竞选者当然必须得到我的支持。

“但她还需要很多方面的认可,我认为以董事长的地位,竞选者绕不开她,我初来中心州,人都不认识几个,相比之下,董事长更了解这里。”

雾槿山扔掉纸巾:“圣子坐的位置太高,说不定,董事长比圣子更了解这些竞选者们。”

宿衍自始至终神色如常:“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有时候,我不能将一件事的方方面面看到,所以我需要你。”

雾槿山怔了怔。

“槿山,我并没有制止你向山千寻求意见,也没有否定她此人,”宿衍垂着眼睑,“相反,不论你还是她,更早以前是她,是这些年罕见的让我眼前一亮的人物。

“方角的未来不属于圣子,属于千千万万个人,这些人最终成为笼统的政府子民,事情不是为普罗大众谋取最大利益这么简单,拥有权力的人太多了。”

宿衍看着她的眼睛:“你知道吗?在我之前,圣子是彰显地母大圣神权的存在,没有实权。”

雾槿山表情渐渐平静:“圣殿政府内部听黑白圣使的?”

“是的,但这并不意味权力一分为二,可以达到某种公开。从起跑线的资源倾斜,社会阶级差异拉得越来越大,那不是一两个人站在另一头拉扯就能平衡,也不是什么文件、变革、创新等等东西就能改变的,这个东西根深蒂固得太久了。”

宿衍再次露出笑意,很浅,也很温和:“所以我很喜欢山千,她改变了天差地别的底州,这个几乎被放弃的地方。你知道我收到过多少份有关她的检举信吗?这些人里有殿臣也有御臣,她们无一例外都是贵族。”

“因为被抢走了地盘?”雾槿山嗤了声,“这么说来,圣子你最该问问董事长的看法,她造福普通人民,更了解哪个竞选者合适。”

宿衍慢慢摇头:“那样不行,不过,槿山你可以去问问她的意见,我是更希望你能作为参考得到自己的结论。”

她不会在雾槿山面前说出对山千更直白的话,她承认山千的优秀、能力卓绝,其她人望尘莫及,但同样认为,检举信里有些话是对的。

所以,比起拥有一位手段狠毒的政客,一名阴狠但和政府保持友好关系的商人更适合山千。

雾槿山沉默着,看了会儿凉亭外盛开的鲜花,倏然起身:“我会慎重考虑的,距离下届圣子选举还早,有的是时间。”

宿衍欲言又止,说声慢走,目送雾槿山离开。

真有意思啊。

文件、变革、创新、资源调整……都无济于事,所以对依靠暴力破坏贵族统治的事情喜闻乐见,却又不希望这种暴力进入中心结构。

不喜欢阶级差异过大,贫富泾渭分明,又压制不了权势鼎盛的贵族;给一位靠强大实力闻名的少年将军实权,却只是作为贵族对立方的震慑。

什么都想要平衡,想要改变,又不希望太霸道,要温和地打开窗户,而不是暴力破窗。

真当她是杆称吗?

山千缓缓睁眼,眸色冷冽,眼底涌着浓浓的嘲讽。

够好笑的。

“董事长,我们到了。”

汽车稳稳停住,助理唤道。

第117章 老板直聘

山千让助理等人在车上等着,随后下车,稍微整理衣领。

“董事长,”中年女人走上前,态度谦恭,“我是公寓的管家,小姐正等着您,您请随我来。”

傍晚阳光和煦,凉风吹拂,让人心情舒爽。

山千随意道:“这次会留多长时间?”

管家温声回说:“小姐就住在公寓,公寓内有完善齐全的医疗设施,如果您愿意,可以在这里待很久,没有人会打扰。”

山千于是嗯了声。

这座公寓与其它常见的公寓建筑样式不同,在主楼前有座且宽且长类似走廊的存在,管家推开走廊的门,请她进入。

看来是要她独自进去了。

走廊内部装饰复古典雅,以嵌在墙壁两边的灯泡照亮,灯光昏黄暗淡,使得很多地方都处于朦胧的灰暗中。

地面铺着又软又厚的毛毯,因此人走上去不会发出声音,山千环视两边,有挂着人物肖像画,也有山水风景画。

来到正门前,山千抬手推开门,放眼望去。

公寓一楼厅堂面积宽敞,顶部华丽的吊灯似乎只是装饰作用,厅堂内由数盏小灯照亮,仍然是昏黄的光芒,看着有种夕阳西下的荒败感。

在昏暗的环境里,气氛格外压抑。

“如果不太喜欢,可以打开那盏大灯。”

山千转头看去,宿行帆笑道:“我习惯这种光线。”

“没事,”她走上前,“最近身体怎么样?”

宿行帆说:“还是老样子,不要紧。”顿了顿,“坐下吧,我们可以聊很长时间,啊,你应该有重要的工作吧?”

山千坐在古藤编制的椅子里:“你不用管这个。”

“因为听说中心州要举行表彰会,所以想你应该会来,才联系你的。”宿行帆再次微笑,这种简单的肌肉动作使她的面色愈发苍白。

山千随手翻阅茶几上的书:“其实平常也可以联系我,有时间我会来的,这些都是你看的书?”

有历史有人文,也有政治。

“对,我喜欢这类平铺直叙的书,简单就能理解,不需要像小说那样依靠大量的想象力。”

山千看向书架,有很多出名的小说,幻想类、情感类等等。

对有着机械心脏的宿行帆而言,比起“新政策为民生带来那些变化,人均收入提高多少百分比”,“明媚的阳光落在翠绿的草地,蝴蝶扑闪翅膀”确实更难理解。

“没有尝试看电影纪录片之类的吗?”山千没发现电视机或者电脑。

宿行帆:“这些东西对我的心脏有特殊的影响,我记得最长一次观看电脑,是母亲临位圣子那次,足足二十七分钟,那之后我昏迷了三天,如果我想看完一部电影,就要快速到让它在短短几分钟内结束,不如不看。”

山千再次向她看去,忽然起身,将她有些凌乱的头发撩到耳后。

指腹触碰的皮肤异常冰冷,这是位浑身插满导管,有着机械心脏的人。

宿行帆笑道:“你看到楼梯左边那扇门了吗?”

“我带你去。”

山千推着轮椅,很快来到宿行帆说的门,拧开门把手,向里面看去。

是处于黑暗中的世界,很标志的柳树,树枝长长地垂落,草地嫩绿,没有一根枯黄,连花朵都是娇艳的。

“如果你需要,可以打开房间的灯,”宿行帆说,“妈妈给我布置了这处地方,模拟世界,但它太假了不是吗?

“好多年前就是这样的花和树,我知道她们经常更换这里,是不想让我看到枯萎,觉得我会联想到什么,其实并不会,生命的生和死是自然的。”

山千说:“她们没道理不谨慎。”

宿行帆:“很早以前我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我从来不忌讳这种事情,太正常了,生命会轮回,花草是这样,人也相同。”

“你知道吗?我读过很多小说,看到主人公蓬勃的不屈的生命力,人生好像不做点什么就得不甘愤怒,就得遗憾。

“但是历史告诉我,在宏大的时间巨轮下,个体是非常渺小的,不甘心还是愤怒还是自愿接受,都会变成数字,变成无人在乎的尘埃。”

她转头注视着山千:“我想,因为我接受自己的一事无成,所以时间奖励我遇到你,你比这处模拟的虚假世界带给我的更多。”

“嗯,没有谁规定应该做出什么成就,你的人生由自己决定。”

山千露出笑容,一种很浅很微小的笑,几乎可以称得上敷衍。

太阳落山时,山千才离开公寓,直接回外州。

宿行帆的头发又乱了,但她没有力气收拾好。

从走廊传来脚步声,过会儿,她的头发被撩起。

“谢谢,”她抬起眼皮,“你也要去忙了吧?最近有很多事。”

“并不是特别忙,应该说处理麻烦比较伤脑筋。”

来人坐进藤椅里,神情温和。

宿行帆莞尔:“是和雾槿山有关吧?她关乎着未来圣子选举,圣使你面对这样的人物,确实要焦头烂额了。”

边长书:“不可否认的是,雾槿山的确出众,功勋卓著,但圣子为她破例增设御使一职,我想,很大原因来自她的出身。”

“是啊,对于贫苦之地的少年,妈妈总是很喜欢,”宿行帆说道,“可这样做会出现差错,她有时候太谨慎了,会让人感到不舒服,雾槿山显然没有很多包容心。”

她的目光落在那本历史书:“还有六年的时间,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那天。”

边长书握住她的手:“会的,时间很快。”

“我总说历史和岁月,但是时间很难熬啊。”

宿行帆轻轻叹口气,慢慢闭住疲惫的双眼:“麻烦不一定都让人头疼,你需要什么呢?”

边长书摊手:“平衡是理想主义建设,但社会永远没法达到平衡,平地上的任何位置都吸引不了人,有高有低的台阶,人们才想要努力往上走。”

“那么,她们对贵族太忌讳莫深了,但她们都很小心翼翼,在出现那个强势破窗的人之前,你和你们无需担心。

“雾槿山……山千……至少政府里没有这样疯狂的人,聊以慰藉。”

宿行帆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的像呓语。

边长书久久凝视着她:“好好休息。”

她起身离开公寓,秘书上前,低声道:“参加饭局的,是雾槿山、绥苍、术兰知、霍溪宁、宴家小少爷宴清沄,霍承许没有参与。”

“是嘛,看来霍承许已经放心自己的女儿了。”

霍溪宁从车里下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要进门的绥苍,说道:“部长来得真早,路上辛苦了。”

绥苍在军事院担任监管部门的部长。U

“离得近,”她不冷不淡,“槿山她们应该到了,我们进去吧。”

来到包间后,果然看到雾槿山三人,术兰知笑着抬手:“人来齐可以上菜了,溪宁有没有忌口的?”

霍溪宁摇头:“没有,”顿了顿,“将军和教授等很久了吧,是我太迟了。”

雾槿山瞥她一眼:“早得很,坐下喝点东西,”随后看向绥苍,“桓玉教官很忙吗?”

桓玉没有参加表彰会,只是给她发来祝贺的信息。

“好像是生病了,最近才回到家里,不过我也没见过。”绥苍说。

“这样啊……”

雾槿山喃喃着,拿出手机玩一款吃蘑菇的像素小游戏,之前她们就点好了菜,人来齐之后通知服务生开始做就行。

包厢里变得安静。

术兰知瞧了眼绥苍,随后看着霍溪宁:“溪宁你之前是进入小圣殿里了吧?最近在做什么准备工作?”

霍溪宁放下手中的茶杯:“跟着老师学习一些专业方面的知识,另外是些社交之类的。”

“那你确实要努力些,”术兰知说,“虽然还有好几年才是选举,但其她竞选者都比你早进去,你得加把劲才行。”

霍溪宁点头:“谢谢术教授的忠告,我会的。”

这时,雾槿山悠悠抬起眼皮:“竞选圣子的都有谁,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术兰知说道:“在圣殿政府里都眼熟,就是没在大众面前出现过,槿山你不常接触,不知道很正常。”

“没在大众面前出现,怎么选举的?”

“选票吗?政府官员以及社会知名人士之类的才有资格拥有票,根据社会地位不同,份量也不一样,槿山你一个人顶好多个。”

游戏胜利,雾槿山关掉手机,神色不屑:“就是关起门自家玩,怪不得个个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把那些竞选者推出去,地母大圣是没得选吧,矮子里拔将军。”

话说得非常不客气,术兰知看了眼霍溪宁,后者神色如常,没有尴尬或者窘迫,只是似乎在思考什么。

雾槿山重新看向霍溪宁,眼神里带着嘲讽:“你也是竞选者,怎么想的?”

很像老板直聘,霍溪宁要是回答的不合心意,就再也入不了雾槿山的眼。

术兰知喝了口酒,默默观看着。

霍溪宁直视雾槿山的眼睛:“不瞒将军说,我了解有关圣子及竞选者相关,才一个多月的时间,觉得意外,但又在情理之中。”

“要说选票的话,在我有记忆的时候,经历过一次,网上沸沸扬扬,但现实里却又没几个人关注,现在想想,普通人对圣子选举没有多少决定权,甚至可以形容是权贵之间拉帮结派的游戏。

“只是,形容归形容,历任圣子并没有因此和普通人切割,真正高高在上,她们仍然做出不少利于普罗大众的事情,尤其是现任圣子,她做得非常好。”

霍溪宁微微笑:“当然,这只是相对而言,没有谁做到十全十美,所有人都满意。将军要是问选票的事情,那么我确实会更乐意处理好政客之间的关系。”

“如果指能够成功胜任的话,我会先将免费助学的时间延长。人没办法确切地为从没接触的事情做出应对,就像现在,我不知道经济应该做出怎么样的变革,才能使所有指数上升。

“我只想到九岁的时候为挣学费打零工,整个冬季到处跑,然后双腿犯上畏寒的毛病,每年冬天都会反复。我想,免费助学的年龄可以到十六岁,那时候应该会轻松。”

雾槿山看看她:“哦,个人的局限性,起码外州还有助学这种东西,底州可什么都没有。”

“她们别的人都学什么?竞选者要什么都会吧?”她随便翻阅菜单,“好好学吧,时间也不是很长,那种经济之类的东西,董事长全都懂,我说的是山千董事长,她很厉害。”

霍溪宁莞尔:“我会的。”

饭菜端了上来。

吃饭的时候几人都没提工作的事,随意聊了些家常,吃过之后,霍溪宁先告别几人离开。

“嗯……”术兰知摸着下巴,“我觉得溪宁挺不错的。”

“什么?”

雾槿山转头。

“作为竞选者,霍家是贵族,但她有特殊的经历,要是不忘初心,那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术兰知说。

“时间能改变很多东西,”绥苍接话道,“不过横向对比的话,她身上确实有亮点。”

雾槿山沉默着,最终只是说道:“再看吧,谁知道是不是演戏,要我支持谁?哼。”

术兰知打趣道:“董事长要能竞选,槿山你双手双脚支持吧。”

“她值得。”

“好好好,全世界都知道你崇拜董事长,”术兰知笑说,“支持谁的事再看看吧,我要送小沄回家,先走了。”ňír

宴清沄颔首道:“将军再见,部长再见。”

雾槿山嗯了声:“去吧。”

绥苍拍了拍雾槿山的肩膀:“我们会支持你的选择。”

“路上注意安全。”

待几人都离开,雾槿山方才起身,活动着筋骨,转眼便出现在外州的家里。

卧室里没有人,她将被子铺好,然后走去书房,推门而入,走了几步身形顿住,抿了抿唇,转过身。

山千坐在沙发里,直勾勾盯着她。

第118章 靠山

今晚没有月亮,星星也很少,到处黢黑。

书房里没有开灯,光线晦暗。

雾槿山注视着山千,脑海里像这座没有灯光的书房,空荡荡,一片空白。

山千目光阴沉,缄默不言。

很久以后。

山千忽然起身离开书房:“太晚了,睡觉吧。”

语气和平常没有区别。

“嗯。”

雾槿山跟在她的身后,回到卧室,洗完澡出来时山千已经睡着。

她轻手轻脚地爬到床上,面朝着山千躺下,过会儿,轻轻握住山千的手。

翌日清早。

雾槿山早早离开,山千离开卧室,下楼的时候发现九狓坐在沙发里,抱着平板傻乐。

“回来了?”ùń

九狓一下子扭头,笑道:“昨天老晚回来的,没敢打扰大人,这回我能待好长时间呢。”

山千自顾自准备早餐:“你的灵感找到了?”

“是素材,再说出去玩玩,我感觉自己的格局和境界都提升好几倍!啊!人生就是这样充满各种奇迹啊!”

山千:“……那挺好。”

九狓等她吃早餐的时候凑上来,兴奋地说:“大人,我上次不是跟您说学画画,在网上找老师学的,我可找到适合自己的路了,简直天赋异禀。”

说着,她把平板推过来,山千看去,画的是很常见的动漫里的人物形象。

“挺好看的。”山千说。

九狓说道:“然后我就在网上画漫画,很火的,超级多的人喜欢,大人您不关注这些东西肯定没听说过。”

山千又看了眼屏幕顶部的漫画名字,叫《白天》,确实不关注没听过。

她想了想相关方面的知识:“你回来是要办签售会?”

九狓嗐了声:“没有,那都是没影的事儿,其实最近有个郁闷的事。”

她撇撇嘴角,“我在这个平台发布漫画,跟平台签约,之前因为要改剧情的事儿和主编闹过,现在又出了个新人,她就是开始打压我。”

九狓是那种遇到挫折就想先睡一觉的人,这回也不例外,看着主编打压平台不作为,流量越来越少,也就没兴趣再画,想着先回家休息几天,再学点别的。

“意思是有人欺负你?”山千利落地做出总结。

九狓颓丧:“对,但也没辙啊,网上就是这样,被全力捧的人不是我,过几天也就没人记得我,我觉得自己在手工方面也挺有天赋。”

“嗯,想做什么就做。”

山千拿来平板,“用我的账号转发你这本,会有效果吗?”

“真的?!”

九狓一个激灵,连忙坐直身子。山千在方形上的个人账号还是四个月前开的,短短几天增加几千万关注,现在都上亿了。

那会儿九狓还眼巴巴地想让山千关注自己,但山千没理会,唯一的关注者是万象集团的官号。

因为当时开通账号是某些需要,所以山千也没发过东西,主页唯一一条帖子是系统自动生成的打招呼话,就这条帖子,评论热度都上千万了。

九狓都能想得到,要借山千的风,平台那点流量算什么,自家大人才是真靠山!

兜兜转转,还是家里好啊!

“大人,要我给您讲讲剧情吗?很引人入胜的。”

“转发就行了,后面要不要继续,随便你。”

山千在手机搜索到漫画平台,然后搜到《白天》这本漫画,点开转发按钮,见上面写着:

我发现了超有趣漫画,已累计阅读0分钟~快来和我一起探讨剧情吧~

“……”

山千站起身:“就这几天的事。”

“哎好嘞!不着急大人,您方便就行。”九狓笑嘻嘻,觉得又充满斗劲,拿出摄像机继续观看素材。

忽然,她想起之前遇到和山千神似的少年,刚刚忘记说了……算了,还是别说,她只听山千的,那人的事就当不存在吧。

回到公司,山千处理了些文件,对于亿斯药业想合作的事,以需要多轮决策为由,让对方再等等。

“画得还挺不错。”

午间空闲时间,山千单手托腮,在手机里浏览《白天》漫画,本来以为章节数那么多,得几天才能看完,结果下午的时候她已经看到最新章。

这次的分享界面变成:我发现超有趣漫画!已追到最新章~快来和我一起探讨剧情吧~

山千没有着急分享,返回最新的两话,用更慢的速度阅读,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若有所思。

九狓真以为要等两三天之后才能看到山千的转发,没想到晚上的时候方形系统通知她,特别关注的人发了新动态。

她就差了三四分钟点进去,评论已经破千,并且还在持续增长。

“哈哈哈哈这下,看你们还怎么打压我!”

九狓看着漫画后台同时疯狂增长的数据,乐得合不拢嘴,忽然,她发现山千转发的推荐语不仅有系统自动生成的。

——山千:挺不错的漫画,很有意思的设定。

设定?

她又看向系统的分享标语,如果她记得不错,只有系统检测到不跳章全部看完,才会出现“追到最新章”的话。

意思是……大人全部看完了?

九狓吞声口水,忍不住咬指甲,应该没啥问题吧?

她纠结了会儿,干脆不想了,摇摇头,继续开心,见主编联系自己,也当做没看到,浏览动态里的评论。

最先一部分网友都感慨山千找回账号密码了,评论区充满了尖叫鸡,后来渐渐的还真讨论起剧情。

在山千点赞其中一名网友有关剧情设定方面的理解后,讨论漫画剧情的评论越来越多,包括对后续走向的猜测。

不少人夸奖漫画剧情紧凑,分镜有画面感,人物比例从来没崩过之类的,总之,九狓是真看爽了,就这评论数她都能看好几天。

这么开心的事,买个鸡腿奖励下自己,再给大人做顿丰盛的晚餐夸夸!

“她……她为什么早不发晚不发,偏偏这种时候发?她不可能没别的用意吧?到底……到底想干什么?”

宋希紧抿嘴唇,神情凝重。

“我们没得罪山千吧,”宋唤椿握紧手指,“再说,可能就是凑巧,这本漫画最近比较火热,她可能就是顺手的事。”

宋希表情沉重地看着她,深呼吸:“不要侥幸,山千这个人不做没用的事,唤椿你那边怎么样了?”

宋唤椿翻了个白眼:“本来想借山以楚的风和议珑川牵线,哼,这人心高气傲,我想得先搁置了,等她以后求我的时候……”

“她在查溪叶镇的事情,”宋希打断她的话,“难保不会得到蛛丝马迹,算了吧女儿,议珑川我们攀不起。”

宋唤椿愣住,嘴唇动了动,到底没发出声音。

宋希拿起外套准备出门:“我知道你心里不满,但是至少目前霍承许和我们的关系好好的,你也妨碍不了霍溪宁,所以我们还是要抓紧霍承许。”

“妈……”

宋唤椿没说完,宋希已经出门。

她怨恨地看了眼电脑屏幕中的漫画,咬牙切齿,凭什么说她妨碍不了霍溪宁?是霍溪宁抢了她的东西妨碍了她才对!

“该死的!”

宋唤椿深呼吸,拿起手机拨通电话,语气温和:“小流,今晚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宋希坐在汽车里,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眸色深沉。

很快,汽车到达目的地。

她理了理衣服和头发,下车的时候脸上堆满笑容。

“圣使大人!”

刚进屋,宋希就热切地喊道,“这么晚来拜访,打扰您休息了。”

边长书不冷不热:“什么事,直说吧,你知道我不爱听这些话。”

宋希脸庞一闪而过的尴尬,继续赔笑:“是是是,那我就长话短说,”她看了眼周围的助理秘书之人,“您知道,我最近准备和万象集团的合作,但是遇到了些麻烦。”

她声音苦涩:“万象集团那边一直推脱着,迟迟没有准话,我放心不下,这时候,山千发了条动态,我想,她、她会不会是含沙射影暗示什么。”

边长书翻阅着报纸,自始至终都没看她:“就算是,又怎么样?你们之间有仇怨?”

“不,绝对没有,”宋希忍不住擦汗,“您的意思是,山千是要敲打我?以后我别再提合作的事?”

边长书乜斜着她:“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这是……”

宋希手指蜷了蜷,点头哈腰:“我就不打扰圣使大人了。”

离开边长书的住处,宋希眼中怒火翻涌,这时候倒是要撇清关系了,当初吃得满嘴流油时怎么不提半点?

都是低贱的白眼东西!

宋希思绪如麻,看来得联系别人,至少先盯住山以楚,暂时不要去触山千的霉头。

姓山的都烦人!

这些人没一个顶用,只能希望宋唤椿牢牢抓住霍承许。

霍溪宁送走来授课的老师,老师们均是顶尖的行业教授,在家学完之后,同样能拿到结业证书。

她蹲下身换鞋子,打算出门,听到开门声,头也不抬。

“姐姐,你要出去吗?”

霍溪宁站起身,踩了踩脚:“是,你有事情吗?”

这两天学校放假,霍流昨晚一晚上没回来。

霍流纠结地拧着手指:“我……我有一些事情,不知道怎么说,姐姐你有没有空闲时间?”

霍溪宁回到沙发:“说吧,我不是很赶时间。”

“嗯。”

霍流点点头,坐在另一边,过会儿,又好像没有安全感似的,往霍溪宁身边靠了靠:“姐姐,你觉得唤椿姐姐怎么样呀?”

“我只接触过一次,她为人怎样,你比我更清楚。”

霍溪宁看着他抓紧衣服、局促不安的模样,耐着性子道:“什么事你直接说吧。”

第119章 隐秘蹊跷

听到霍溪宁的话,霍流的脸红到耳朵根,看了又看她,嗫嚅着:“我……我以后都是唤椿姐姐的人了。”

这番话,对于一个有着良好教育的男生来说,太过艰难。

他觉得霍溪宁会惊讶,又或者严肃什么的,唯独没想到霍溪宁的表情没有变化。

“嗯,”她的语气也稀松平常,“你是自愿的吗?”

霍流想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声音越低:“唤椿姐姐说很久以前就喜欢我,其实我也很爱她,然后……就那样子,但是我没有不开心,唤椿姐姐人也很好,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对妈妈说。”

霍溪宁:“没关系,你是自愿的就行,妈妈那边我会说的,不用太担心。”

霍流总算长长地呼口气:“姐姐,谢谢你!”

霍溪宁站起身,垂着眼睑,居高临下看他:“这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她向外走,“我先走了,最近你多注意身体。”

“好!”

霍流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呼,幸好还有姐姐。

霍溪宁在学习过后,通常会去州中各大小地方走动,了解了解。

“大小姐,要下去吗?”助理在前座语气恭敬地询问。

霍溪宁看向车窗外,不远处停着辆政府单位的车,七、八个人围成一团,不知道在做什么。

“不了,我们今天去别的地方。”

汽车以匀速驶离。

山以楚淡淡瞥了眼那辆远离的黑色汽车,随后收回视线,听着镇长介绍。

“部长,您要知晓近十年的事儿,有些太多了,我一下子调不出来,但是就近的四五年时间里,咱们镇有生二十来个小孩,都是畸形,要么多手脚的,要么少眼睛的,抱去大医院里看,都说是天生的。”

助理在旁听得于心不忍:“老镇长,这种畸形孕检能做出来的,我记得七个月内的孕检是免费的。”

镇长摇头:“主要是没那意识,谁能想到呢,看着别家都好好的,也想不到自己身上会发生这种事。有些头几个月还做检查,后面就不做了,而且二十几个说起来多,跟镇子人口比,确实不算啥。”

山以楚问:“这些孩子现在都还好吗?”

“都死了,”镇长叹口气,“孩子要是多只胳膊,咱们也能做手术去掉,关键这些畸形孩子都带着病,好像是细胞病,医生说没查出来具体是啥,后来又跟我说,可能是孩子妈妈带病遗传了,唉。”

“那么孩子妈妈呢?家庭有没有出问题?”

“畸形孩子都特别难生,还疼得不行,什么技术都没用,有些人因为生产时死掉,有些后来因为感冒或者癌症之类的死了,唉,让人唏嘘啊。”

山以楚思忖少顷,说道:“镇长,你将这些人的详细信息整理整理,包括籍贯、是否为外来人口、家族遗传病史和工作,越详细越好。”

镇长忙点头:“好,嗯……我得要点时间,晚点给部长您成吗?”

“可以,辛苦了。”

山以楚又让镇长去忙活,不用跟着自己,之后便在街道散步,目光扫视四周,将镇子里的景观都收进眼中。

跟在身后的助理看了看山以楚,不明白为什么执法队那边都能结案了,山以楚还执着调查溪叶镇的事情做什么。

畸形儿不常见但也不罕见,两座镇子离得不远,说不定是传染到的,再说这种事也不可能是人为吧。

“法医的解剖报告给你了吗?”山以楚忽然问。

助理立刻回过神:“溪叶镇的人都患着一种名叫‘多白细’的细胞疾病,目前对于这种病没有足够的研究数据,很多方面处于空白阶段,所以当时才没有第一时间查出病是什么。”

“没有足够的研究数据,但是有相关病例,都分别出现在哪些地区?”

助理脸色一僵:“这……”

山以楚瞧她一眼:“回去查查。”

“是,我记住了。”

下午的时候山以楚才回政府,浏览助理交上来的法医报告,以及执法队的案件调查细节。

能够确定的是,除了部分死者为自杀,其余均为病发死亡,这部分自杀的死者猜测是受不了疾病折磨。

但没人选择去医院,如果溪叶镇这么多人都到医院里,那细胞疾病估计会有很丰富的临床数据。

砰、砰、砰。

传来敲门声。

“进来。”

山以楚头也不抬。

“要下班了,部长还这么忙啊,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还好,”她装好文件袋,“州长有什么事?”

宴清鹤提了只椅子坐在她的对面:“关心新同事的身体和心理健康,我们政府部门一向如此人道。”

山以楚情绪淡淡:“可以,但没必要。”

“这么说真让人伤心。”

宴清鹤打趣道,观察着少年,最后注意力停在那双琥珀般清透的双眼,如同倒映蓝天白云和水边草的湖面,让人心情平静。

“好吧好吧,部长日理万机,时间金贵,哪像我这么无所事事,”她摊手做无奈状,“你有让人调查些时间久远的文件吧?需要我的指示授权,恰好我想你或许会需要帮助,所以过来看看。”

山以楚的目光从电脑屏幕移到她的脸上,没有说话。

宴清鹤耸肩:“时间太久,可能不是那么容易调出来。”

“只是时间久远?”她反问。

宴清鹤耸耸肩膀。

山以楚将电脑关机:“州长有话直说就行,非要我猜的话——”她脚尖点地,推着座椅向后,双手交叉放在胸口。

“你还是别的人,阻止我的理由是什么,害怕?”

真是直白又不留情面呢。

难怪连赴知扬都说相处起来很困难。

宴清鹤莞尔:“我只是在保护你,很多事情不是你调查出问题所在,然后对症下药解决那么简单。”ǘíǒ

“用不着。”

山以楚起身要走。

“从现在开始,你所有的工作我全程参与。”

山以楚停住脚步,转身看向神情温和的宴清鹤。

宴清鹤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袋:“你想知道的东西在这儿。”

山以楚微微偏头。

“部长,我——”

助理着急走进来,看到宴清鹤,声音戛然而止,吞声口水:“州长您好。”

宴清鹤微微抬起下巴:“你们继续。”

“好……”她挠了挠头,“部长,这是您需要的资料,还有老镇长那边的都交上来了。”

山以楚接过文件:“你下班吧。”

“是,您也早点休息。”

山以楚重新回到座位,打开文件袋浏览,先是让老镇长整理的人员资料,如她所料,这些人里九成是近十年内从溪叶镇搬迁出来,少部分是有直系亲属关系在溪叶镇。

而让助理调查来的,少白细这类细胞疾病,发现于十一年前,第一例疾病和其余已知病例全部分布在内州及中心州,倒是没有溪叶镇和附近的人。

她悠悠抬起眼皮,见宴清鹤兀自把玩无名指的戒指。

“给我吧,州长。”

闻言,宴清鹤向她投来充满友好的视线,微微一笑,将文件袋递给她:“我会监督你的,以楚。”

山以楚没理她,看从文件袋里拿出的纸张,目光停在底部的签名和印章:“扫描件?”

“如果是原件,那么我得是当事人。”

宴清鹤语气轻松:“这里面门道不多,看你想要什么了。”

山以楚沉默少顷,说道:“十一年三个月前,亿斯药业创始人兼董事长宋希从政府部门买下溪叶镇及周围几十公里,但是没开工没动土,也不允许普通人私自种植。”

“政府就算要卖中心州的地,这个价格也低了,谁代表政府处理这件事?”她可不信合同上另一个人的签名。

宴清鹤笑而不语。

山以楚:“霍承许?”

“嗯?为什么这么说?”

“宋希是背靠霍承许站起来的。”

“也许有关系。”

她不紧不慢,显得毫不在意。cǒ

山以楚将电脑重新开机,宴清鹤只注意到她修长的手指在键盘敲击,“哒哒”的声音富有节奏感。

就在宴清鹤想上前看看时,山以楚关掉电脑往外走,到门口时侧过身子:“州长不是要参与么?走吧。”

“感谢你还记着这条。”

宴清鹤随她出门,坐进汽车后座。

副驾驶的山以楚转过身,“州长,你来开车,我不会。”

“……”宴清鹤沉默了下:“为什么不叫司机?”

“隐匿行动。”

“好吧,我来给部长大人开车。”

宴清鹤非常好说话,进入驾驶座,系好安全带:“我们去哪里?”

山以楚拿出份地图,用笔把其中一处圈起来:“这儿,有我们要找的答案。”

“收到,坐稳哦,我快两年没碰过车了,先启动是吧?”

夜色浓郁,伸手不见五指,汽车在乡间土路颠簸。

终于,在“嘎——”的尖锐声音后,汽车猛地停住。

宴清鹤及时稳住身体,摇摇头:“我下车看看。”

她解开安全带离开位置,拿着手电弯腰查看,最后停在爆胎的后车车轮前,拧着眉:“这地方的路真难走。”

山以楚看了眼爆胎的车轮,从车厢里拿出背包:“没关系,距离不远了,走几步就到。”

宴清鹤于是跟上去,环视四周,是高耸的群山,山下生长着奇形怪状的树,树冠在夜色中摇曳。

脚底的路铺满锋利的碎石子,踩上去会发出“硌硌”的声音,听久了挺解压。

“这里是宋希买的那块地中心地带吧,你发现了什么?”她问道。

山以楚说:“要到地方才能知道,嗯,近了。”

宴清鹤朝前看去,眯了眯眼睛,只能看到山。

“州长有带口罩吗?”

“没有。”

“我带了。”

山以楚从背包里拿出两只新口罩,递给她一只,自己边走边戴。

宴清鹤戴好口罩时,见山以楚走得远离,连忙跟上,听她说:“到了。”

宴清鹤奇怪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第120章 幽默是吧

那是一扇嵌在山里的门,老旧、生锈、似乎经过暴力破坏。

宴清鹤细细注视,不,应该是某座建筑被山掩埋,仅剩着一扇门,哪怕隔着口罩,也能闻到刺鼻的酸味。

“这是什么?”她问道。

山以楚慢条斯理地戴手套:“州长,里面很危险,我认为你还是待在外面比较好。”

宴清鹤面不改色:“我会跟你一起。”

山以楚用脚踢开门边的石头,从土堆里挖出一块残缺的铁制小牌,反手递给宴清鹤。

铁牌锈迹斑斑,宴清鹤用纸巾擦了擦,依稀辨出“药业”两个字,她心头一跳,皱着眉看向山以楚:“这个地方……”

“翻过这几座连着的山,就是溪叶镇,”山以楚声音镇定地讲述道,“十一年前,亿斯药业的一家研究所出现重大医疗事故,死伤许多人,但至今只流传着几条模糊信息,没有任何官方报道,连网络讨论也是被禁止的。”

她拧了拧门把手,没拧开。

“同年,溪叶镇出现,凭白无故多了几百据说因为土地改革从山里搬出来的人,这些人身上都带着特殊的细胞疾病,但没有人去医院,而这种疾病的现有病例是在内州其它地方发现。

“同年,亿斯药业扩建,并新建多家研究所;又是同年,亿斯董事长向政府买下公有的土地,禁林禁牧禁种……州长觉得巧合吗?”

宴清鹤双手环胸,沉吟少顷:“所以,你猜测亿斯药业的研究所事故导致人员感染特殊疾病,为了掩人耳目,宋希买下土地,并将受感染者特别安置,嗯……兴许还派人监视?”

山以楚说:“溪叶镇里的居民我不清楚,但我调查同样患有少白细疾病的二十三人,都是高知分子,曾在亿斯药业任职。”

宴清鹤想了想:“那要是真的,宋希这么做是为了逃避责任?”她挑了挑眉梢,“理由不成立,这只是意外事故,就算曝光,宋希也不会受到多少影响,当年她如日中天,完全能够处理舆论。”

“除非真相远不止意外事故这么简单。”山以楚说。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东西?”

“猜测,宋希不会无缘无故买这么多地,假如想藏东西,应该在中心地带,而不是边缘处,所以我猜对了。”

山以楚向那扇门偏头:“这里可能就是第一现场,里面或许会有残留的化学物质之类的东西,所以州长还是离远些比较好。”

宴清鹤:“你呢?”

山以楚:“你不用担心我,我会亲自在里面找到答案。”

宴清鹤盯着她的眼睛,严肃道:“以楚,你不能光靠一只口罩就闯进去,等专业的人来。”

山以楚用手指拨了拨额前的碎发:“州长,那份地图我换过,我们绕了远路过来,”她对向宴清鹤错愕的眼睛,“如果什么东西都容易放心地交给别人,你也不用亲自把东西带来给我吧?”

“留在这儿,就当望风了。”

宴清鹤抿了抿唇,郑重其事:“我和你一起进去。”

山以楚看看她,没再多说,试了拧不开门把手,抬腿直接踹开。

只听砰的声,门板飞进里面去,撞到什么东西,发出哗啦啦的破碎声。

一股极其浓稠的酸臭味扑出来,两人避开门口,等味道稍微散散才进去。

只是门口的酸臭味稍微散了些,内部仍然浓郁,吸一口刺激得鼻腔生疼,让人头痛欲裂。

宴清鹤不得不隔着口罩捂住鼻子,观察四周,这里是条紧急逃生通道,地面杂乱无章,同时有层厚厚的灰尘。

她脚步微顿,看向坐倒在走廊的白骨,勉强能看得出对方穿的是白大褂。

“如果……咳咳,如果这里是当初事故发生的研究所,面积很大,我们这样找跟无头苍蝇没区别。”

她一说话,嗓子就疼得厉害。

走在前面的山以楚转头看她,停下来等她一块走:“我查过上百家不同行业的研究所布局,整体应该不差,碰碰运气。”

“好,希望别被埋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山以楚身边,宴清鹤明显感觉好受不少。

“十一年前,州长还在上学么?听过这件事吗?”山以楚忽然问。

宴清鹤道:“消息沸腾了一两天,就没动静了,当时啊……”她认真想了想,“我的母亲在内州政府,职位和你差不多,没接触过亿斯药业,也不处理这事。”

“要是处理的话,兴许现在坐当事人一桌。”

宴清鹤乜她一眼:“哈哈,真好笑的笑话。”

山以楚:“州长就是帮凶,或者罪犯子女。”

宴清鹤:……

“以楚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监督你吗?像宋希这样的存在,关联的人太多,你只看到明面上的霍承许,暗地里却有无数个,说不定,最后还能查到你老师的头上。”

山以楚神色如常:“嗯,公事公办。”

“谁来办?”宴清鹤问,“谁有这个执行权力?”

山以楚沉默。

宴清鹤拍拍她的肩膀:“所以,事情不是你揪出根源,再从法律上找到相关条例进行判决那么简单。”

“先查清楚再说吧。”山以楚道。

作为前辈,宴清鹤其实很喜欢这样认真守序的后辈,但圣殿政府里,很多事情是不存在规矩的。

唯一的规矩叫权力,谁站得越高,谁话语权越重。

越往研究所深处走,环境就越乱,她们到过几座应该是放置室的地方,到处乱糟糟,找不到有用的东西。

随处可见人类尸体,但都成了白骨,有些尸体骨头呈红色或绿色,看着就不正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某些化学物质导致。

大概是整座研究所被山掩埋,部分地方很好的保留了血迹,那些血迹都呈现喷射状,让人不禁猜测是不是来自大动脉。

之前宴清鹤在山以楚身边,还没那么难受,但随着深入,她浑身上下好像有几千万只虫子在咬,难受得厉害。

“以楚,你有没有想过会是什么事故?”她压抑着不适,“看起来不是爆炸,是不是特殊物质泄露?”

山以楚说:“那样的话,宋希没必要瞒着。”

她正在一座类似文件柜的柜子里翻找,结果也是一无所获。

“咳咳……”

听到声音,山以楚转头看向宴清鹤:“州长先出去吧,我自己再找找。”

“你怎么看起来一点影响都没有?”

“我体质好。”

宴清鹤浑身疼得笑不出来,扶着墙坐下:“没事,我稍微休息休息,”顿了顿,她说,“要真有重要的事,宋希不可能大咧咧地留着,肯定清过场。”

“应该是。”山以楚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不过,我大概明白宋希为什么不直接将研究所炸毁,这里面残存的东西,她处理不了。”

宴清鹤抬起左手,掌心皱巴巴,而指尖好像沾到稀硫酸那般,慢慢被腐蚀着。

“这玩意,从来没见过。”她说笑道。

山以楚眼神一凝,当即来到宴清鹤身边,架起她的胳膊,将人背起来就往外走,步履飞快。

宴清鹤大脑昏昏沉沉,失去意识前,鼓足劲说:“秘密处理,不要声张……”

意识回归时,宴清鹤首先感受到被车轮碾压般的疼,身体、大脑没有一处不疼的,甚至连眼皮都疼得睁不开。

浑身汗如雨下,她花光所有力气睁眼,入目是洁白的天花板,耳边传来有序的“滴滴”声。

她转不了脑袋,没多久,视线里出现一张脸,是山以楚。

“恭喜,宴州长,由于你的一意孤行,现在成功患上少白细疾病。”

“你将成为医生研究的完美材料,同时,让我确定这件事和亿斯药业脱不了关系,功德无量。”

宴清鹤说不出话,连呼吸都觉得嗓子像撕裂开。

山以楚将一块吸汗巾贴在她的额头:“医生给你注射过止痛的特效药,显然没有作用,临床数据加一。”

“……”

宴清鹤不喜欢山以楚了。

平常也没见她嘴这么碎。

山以楚看了眼腕表:“州长昏迷八十四个小时,殿臣向我询问,我告诉她少量信息,除此之外,没有人知道。”

宴清鹤的大脑再度迟钝,疼痛让她根本无暇思考,更别提交流,她真想昏过去,起码会好受些。

“对了,”山以楚想到,“州长家打来电话,三岁的女儿在电话里希望听到妈妈的声音,我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宴清鹤向她投去目光,还好……

山以楚:“我告诉她你死了,功德无量,能够去天堂,她会为你感到骄傲。”

宴清鹤讨厌山以楚!

再次昏迷。

等又一次醒来时,宴清鹤感觉痛苦减缓了大半,她艰难地抬手,取掉脸上湿漉漉的吸汗巾。

“请不要轻举妄动。”

一道温柔的声音传来,医生将她的胳膊摆好:“州长刚苏醒,不要有太剧烈的动作,有需要请直说。”

宴清鹤思绪缓了缓,看到医生戴着隔离面罩,全副武装的模样,心脏一沉,哑着嗓子问:“我什么情况?”

医生犹豫了下,说道:“您患上一种极为罕见的细胞癌症,目前医学界对这个病还处于朦胧的认知阶段,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

宴清鹤闭了闭眼,呼吸越来越沉重。

医生忙说:“但是,山以楚部长找到可以缓解疼痛的偏方,您的情况看起来的确有所好转。”

宴清鹤问:“她人呢?”

“就在门外,这些天部长没有离开过一步,一直在悉心地照顾您,如果您需要,我这就去请她。”

“麻烦了,我和部长单独聊聊。”

宴清鹤重新闭眼,听到新的脚步声才睁眼,见山以楚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皱眉道:“你这么自信自己的体质。”

“嗯。”

山以楚扶她坐起来,又将那块吸汗巾清洗,拧干净水后,扔到她的头上。

啪!

宴清鹤:…………

头更疼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有更进一步调查吗?”她说一句话就得喘好几次。

山以楚说:“暂时没有,我需要做充足的准备,州长有一点说的对,宋希不会是一个人。”

宴清鹤忍着头疼思考:“只是肯定一些事,但没有明确的证据,退一万步讲,当时研究所事故导致许多人被感染疾病,就算曝光,也只能从道德伦理方面下手,宋希完全可以说为那些受害者们准备了居住的地方。”

“嗯,所以需要有更深刻的东西,如果能找到研究所事故的幸存者,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山以楚如是说。

宴清鹤叹气,想要拿摆在床头柜的手机,动作吃力,山以楚于是帮她取来。

将手机解锁,宴清鹤点开聊天界面,又点击置顶联系人,收听一条两天前发来的语音:

“妈妈,你工作忙不忙呀?今天回不回家嘛?我好想你啊。”

间隔三分钟的回复。

[宝宝,妈妈最近有些忙,过段时间就回来,在家听爸爸的话,乖。]

宴清鹤白了眼山以楚。

山以楚:“学得很像,是吧?”

“她才满三岁,不认得这么多字,我平常都说语音的,”宴清鹤说着,垂下眼睑,“以楚,我回不去了是吗?我有些事要告诉你,对了,我外套兜里有个礼物,你能帮我送回家去吗?”

“可以。”

山以楚从衣服取出一只颜色梦幻的水晶球,又看向宴清鹤。

“我需要和殿臣见一面。”

“病好之后再去吧,州长不宜接触太多人。”

宴清鹤怔怔地望着她:“我……”

“不会有事的。”

山以楚语气肯定。

那双清透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坚定神色,极大程度抚慰了宴清鹤,她还想说些什么,就见山以楚起身。

“州长好好休息,我去送礼物。”

“以楚……”

宴清鹤看着山以楚笔挺的背影,忍不住蹙额,她好像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