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凝气得浑身发抖,她自幼习得的那套风雅辞令、那些弯弯绕绕的机锋,在宁时这般赤裸裸的挑衅面前,竟像是一拳打进了棉花里——不仅无处着力,甚至反倒显得自己可笑。
“时雍!”她终是忍不住唤出声,嗓音里压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你就纵着这疯子胡闹?你的清誉、你的体统——”
风雪骤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谢禛身上。
按常理,这位最重礼法的大人该当立即推开宁时,冷声呵斥,以正视听。
可谢禛只是垂眸。
谢禛垂眸望着臂弯里那捧白发,发丝间沾着的雪片像琉璃瓦,映着宁时那苍白的脸颊,美得分外惊心动魄——方才那一咬分明疼得钻心,此刻却化作一团烧身的烈火,从伤口直烧进心口。
该斥责的。
该推开的。
该像在京华教导那位慧黠的殿下那般,驾轻就熟、引经据典地训斥这荒唐行径。
可当宁时仰起脸,那双眼里哪有什么痴妄放诞?
分明是清醒到极处的痛楚,是明知会坠崖却偏要拽住她衣袖的依赖和偏执。
指尖悬在半空许久,终是落下,拂去宁时发间沾染的落雪。
雪色和发色相融,几乎分辨不清。
就如同她的心一般,朦胧不分明。
她的动作轻,轻得像是怕碰碎一件名贵的玉器,偏又重,重得能让上官凝踉跄后退。
“令仪。”谢禛开口,喉间泛着铁锈味,“她只是病了。”
这话半真半假。
宁时确实是病了,在常人看来和发了疯症也无甚区别了。
本来可以好好展开说道说道的事情,可那一切癫狂失礼的举止,竟就被谢禛轻飘飘的“病了”两个字揭过了。
而且是“只是”。
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却像两记重锤,将宁时所有出格的离经叛道的行为都钉进了“情有可原”、“尚可以宽宥”的范畴。
上官凝气极反笑:“病了?我看她方才咬你时牙口可好得很!时雍,你我自幼读圣贤书,礼法二字——”
“无咎救三晋万民于水火,此为大义;护本官性命于危难,此为大情。若此时还要以俗礼相责——”
谢禛终于抬眼,凤眸里的意思不言而喻:“那才是真正的不知变通。”
“本官”二字一出,上官凝脸色煞白。
时雍在她面前哪有拿这个自称压过她!
都是这个宁时!
都是这个该死的文盲丘八。
这个自称一出,便将自己和时雍所有的私谊都隔绝在外。
这不再是谢时雍,而是三晋的钦差大臣,在以自己的官声与权柄,为怀中之人的所有出格行为作保。
“时雍,你当真......”上官凝话音未落,宁时已嗤笑出声:“上官大人是不是耳背?谢大人都说了没事了。若是这般年纪轻轻就耳背了,倒不如早些辞官回乡算了。”
“你!”上官凝指尖发颤,那张素来端方如玉的面容此刻气得发青,“宁无咎,你莫要以为仗着几分疯癫,就能无法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