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的宁时一开口就来劲,追着谢禛的话头问个没完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搅乱眼前这人清冷自守的那股劲儿。
可话没说几句,就感觉到身侧那道目光落得越来越沉。
她下意识偏头看去——
宁殊晴不知何时已经走近几步,站在灯下。
她今日穿得极素,淡烟青褙子裹着一袭狐裘,鬓边只用水红线别着一支绢花,配她一贯苍白的肤色,倒显得眉眼艳冶,像雪地里盛开的寒梅。
那双圆润温柔的杏眼落在宁时身上,带着不合身份的直白打量与黏腻情绪,似乎一点也不掩饰。
“姐姐今日这身衣裳,真好看,”她语声轻软,一字一字像是剥糖一般慢,“刚才远远看着,还以为是月宫下凡的仙人。”
宁时轻咳一声,偷觑了一眼谢禛:“哪有。”
“有。”殊晴低笑着,走近一步,手指轻轻拂过她袖角那一缕折痕,“只是可惜,仙人不理人间烟火,眼睛一直看别处。”
这话说得更委屈,尾音软绵绵的。
宁时刚想出声,就见宁殊晴忽然眉头一皱,指尖抬起轻轻按住太阳穴,身形随之晃了晃,像是突遭眩晕一般。
“......殊晴?”宁时下意识伸手扶住她,语气已带上几分紧张。
她还没来得及再问一句,宁殊晴睫毛颤了两下,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血色,整个人像是一下子被抽去了力气,毫无预兆地软进了她怀里。
“殊晴!”
宁时一惊,连忙揽住她的腰,掌心贴上她腕内脉息,指尖一触——却是一片冰凉。
宁殊晴伏在她肩上,呼吸细若游丝,嗓音轻得仿佛被风吹散:“......没事的,姐姐......只是......头有些晕......”
她语气虚弱,身子却倔强地往宁时怀里缩了缩,像只突然失温的小兽,贪恋那一寸温热。
说话间,她悄悄攥紧了宁时衣袖,指节发白,仿佛怕她松手似的。
而那人也是满脸焦虑惊慌地瞧着她,眸中的担忧和关心几乎要满溢......
她很受用。
说到底,只要能将姐姐的视线从那人身上夺回来。
她并不十分介意用什么手段。
她一向如此。
因为眼前人在意她,她只需要稍微作出身体不适的模样,便能一直缠着她,软软地靠着,不必挪步。
说来也怪,好像这样靠一靠,身上就不疼了。
况且眼下也并没有疼......
......
宁时看她这模样,心里顿时一软,顾不得许多,低声安抚了几句,随即俯身将她整个人抱起。
小姑娘比她印象中更瘦了一些,裘衣底下几乎没什么重量。
“谢大人,我先带她回房休息。”她语气匆匆,神情凝重。
谢禛抬眸看了一眼宁殊晴,目光停留在她那张过于苍白的脸上,眉心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淡声道:“嗯。”
夜风从廊下吹过,风灯摇晃,将宁殊晴的衣裙照得明光摇曳。
她整个人窝在宁时怀中,像是彻底失去了意识似的。
双臂环着宁时脖颈,脸颊轻轻贴着她胸前,发丝拂动间透出一丝孩童般的依赖——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并没有什么事。
当谢禛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之时,宁殊晴在宁时怀中睫毛轻轻颤了颤。
她缓缓睁开眼,只睁一只,像猫似的半阖着,眼底是一片暖金灯影。
她望向谢禛的方向,眼神缓缓勾出一点笑意,唇角微翘,露出一个介于挑衅与得意之间的轻笑。
如同占据高地的小狐狸,抱着自己最心爱的东西,悄悄扬了扬下巴。
只是那笑意转瞬即逝,眨眼间又沉回乖巧虚弱的模样。
她又埋入姐姐的怀抱,嗅见自己最熟悉的气息,便一时沉醉忘言。
而这头的谢禛似有所感,垂下眼睫。
那头宁殊晴挑衅掺杂着得意的轻笑,她像是瞧见了又不甚关切的模样。
不是讥诮,也不是讽刺——
只是一种稍嫌疲倦的宽容。
她要烦心的事情太多,这种小女儿家的气性和她太不相干。
她也不愿投入精力。
只是......
谢禛不动声色瞧了一眼身旁空荡荡的座位。
案前茶已凉,身侧人亦已不在。
她是有些习惯了这十几日来,那人或借着公事或借着诊治的名头缠在她身边不走,但终究谈不上沉溺。
比起那个,那人言谈举止间藏不住的不羁之感却令她颇为在意。
她素来是规矩了惯的,哪怕不得已为了铲除政敌用过很多腌臜手段,但总在规矩之内。
而那人给人的感觉则不同于任何人,便宛如清风明月一般浩荡袭人怀抱,品评她的为政举措的时候,偶尔还给她一种天外来客之感。
一如堂妹信中所言,异于世上之人,超群绝类。
若说别有想法,却又心意澄明。
甚至还大抵钦慕于......
她的想法到此中断,只在纸上顿了顿笔,似是整理思绪,轻轻一转,却没有再继续写下去。
眉眼低垂时,那一丝看不清的情绪仿佛也随之隐去。
倒也无甚波澜。
只是人走之后,案上残余的那一缕气息仍在。
淡淡的,是刚才那人身上带来的风香与热意,像是灯下未散的余暖。
谢禛微不可察地停了一瞬。
于是她抬手,将茶盏轻轻移开半寸,又随手拢了拢案前公文,将笔拈起,再次落在纸上。
是的。
公事千头万绪,足以淹没任何非分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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