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正义执行(1 / 2)

烛龙栖寒门,光曜犹旦开。

日月照之何不及此?

惟有北风号怒天上来。

彼时夜沉如水,风声猎猎。

半空一轮残月仿若剑锋在云后摩挲,朦胧银辉落在旷野营垒,照出高地上稀稀拉拉的叛军火堆,斜照出被兵靴碾烂的残霜与尘土,透着一股久攻晋阳未下后的松懈疲态。

宁时站在高坡之上,轻轻一挥手。

沉静一刻后,身后铁骑低伏,一行三十余人皆披夜甲,裹淡墨披风,马鼻之下缠布抹药,只听得一阵轻而几不可察的蹄声落入草间。

“主将营地在中央高岗,”卫霖蹲在她身边,脸颊掌痕清晰可辨,眸光凛凛,“我前日随他们行营时记得,从西北角入营,有条废渠未封,夜哨三人一巡。”

“你打算怎么做?”她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宁时。

宁时看她一眼,唇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自然是‘裹甲衔枚’,劫营如入无人之境。”

卫霖看着身侧人如皓月般的容颜,鼻尖一热,竟鬼使神差地有些脸红。

她知道她按世俗道理,理当对男子脸红心跳......

可是......

卫霖拢了拢披风,眼底的迷惘和渴望极快地一闪而过,随后被她不着痕迹地收敛在眼睫。

......

废渠口外,宁时拔剑出鞘,银光雪练,刹那间天人感应展开,地气震荡如鱼鳞,敌营中人马分布如数浮现脑海,主将营帐、粮草火药、通讯鼓楼、夜巡路线一一烙印。

她衣袍轻震,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一声不响地从草堆中滑入暗渠。

一炷香后,营地内忽然风起。

一名巡营兵士刚至鼓楼转角,尚未举火查看,下一刻寒芒自脖颈一闪——

“呃......”

鲜血喷溅而出,声未及发,尸体已然倒地。

“西角哨清。”卫霖低声回报。

再过片刻,东边两名守夜兵也连带毙命,两人被精准地一剑抹脖,一句话都未来得及说便一命呜呼,脸上至死未褪震惊。

整个营地仿佛陷入一场幽冥梦魇,鬼影森然,影影绰绰的风动中,宁时的兵骑悄无声息地绕至主帐外三丈。

主将鲁骁此刻仍在帐内酣睡,金盔卸在案上,未及警觉。

他身旁侍婢半倚案边,刚打个呵欠,忽听得帐外风声呼啸,一道身影如夜鹰掠入。

“——敌袭——!”

话未说完,一柄长剑已从帐顶破落而下,剑气寒光一闪,轻盈若游龙,直取鲁骁面门。

鲁骁惊醒翻身,手探长戟反扑,尚未来得及发力,一股极重的膝顶直砸胸口——

“咚!”

整个人倒飞入营帐后壁,撞翻香炉,火光乍起,昏黄火光映出入营人面目冷峻如雪、浑身血气。

宁时!

“是谁——”

鲁骁大喝,还未来得及起身,一道森然剑气便自下而上劈来,他横戟格挡,震得虎口迸裂,臂骨发麻。

她手中的那柄长剑看来轻巧,竟力大如山!

鲁骁强提气劲,正欲奋起反击,宁时已鬼魅般贴身逼近,半步旋身,剑锋自背后一绕——

“噗——”

一剑破喉!

血柱喷薄而出。

鲁骁整个人踉跄半跪,张口吐血,眼看再无力气。

宁时并未留手,抬剑再刺——

“噗嗤!”

这一剑自锁骨贯穿心口,将那副披着叛甲的躯体钉死于营帐柱上。

刹那间,敌营警号大作!

“敌袭——敌袭!”

惊马狂嘶,金水关驻营登时乱作一团。

火光沿着草帐一路烧起,卫霖提刀引燃火油罐头,亲自带人破鼓楼,炸毁号角哨塔。

几名中军校尉仓皇率兵回援,尚未靠近主帐,便被黑衣白骑斜斜拦截。

短兵交接之下,宁时如虎入羊群,一剑割喉两人,左手掏枪对着亲卫砰砰两枪,旋即回身斩杀,补足尾刀。

不过须臾之间,连斩七将!

火焰瞬息蔓延,燎起半壁天光,草帐接连焚毁,火舌卷着油脂与焦毛味扑天盖地地席卷整个营地。

烧熟的肉味混着硝烟与血腥,弥漫在每一口喘息之间。

滚烫的火油在地面上横流,一名负伤的叛卒跌倒其间,浑身顿时被点燃,嚎叫未出口便已化作一团火球。

惊马嘶鸣着撞破缰绳,踏翻倒地之人,血与火搅成一片,耳边是长号声残断,是尖叫、乱刀、奔逃,是命令彻底失控的兵乱之音。

“主将死了!快逃——”

“敌人从天上飞下来的!是鬼啊!”

“火!火!”

营地再无人组织抵抗,哨鼓已毁,号角已哑。

惊惧在人心中蔓延如潮,碎盔残甲、坍塌帐幕、血泊中滚动的盔帽,像一场尸雨过后的回声。

乱兵四散逃命,原本布防严密的金水关外营,此刻彻底陷入了惊惶失措的溃乱深渊。

那一夜,宁时率三十铁骑,烧敌营五百帐,斩敌将四人,重创中军,破其粮草、断其鼓号、击其信号塔。

次日,敌军兵败如山倒,金水关防线大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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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将阵斩,余众逃遁,此役大捷。

金水关叛军首领既已伏诛,余众作鸟雀散,此战为宁时一战成名、奠定收复之基的关键一役。

一剑霜寒十四州,龙王归来说是。

不过不管此战后来被晋阳人如何传得神乎其神,譬如“三十夜骑破敌营如割草”,譬如“斩将如割,火海之中挟雷而来”——那都是后话了。

只见火光还未熄尽,这敌军驻地半边倒是成了燃烧的火盆,烧得夜空都亮出赤红的阴影。

血腥味混着焦肉味随风弥漫,像死神尚未远去的气息。

宁时收剑归鞘,长发散乱,衣上溅血未干,半边袖口焦卷,但倒是没有再受伤。

她没管,径直转身跨上照夜白。

月下白马马鬃染血,鼻息沉沉,一看就不是原地等人的性子,本该从主人一般是一匹悍马——却偏偏让宁时骑得服服帖帖,老老实实的。

【马匹亲和】技能诚不欺我。

营后方向,几抹黑影晃了晃,是卫霖和一干她的部将。

她刚刚带人炸了鼓楼,衣角焦黑,护肩破裂,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刚从火场里滚出来,满脸黑灰只是堪堪洗了把脸,狼狈到几乎不成样子。

卫霖远远望见来人,耳尖一红,又急匆匆错开了视线。

......

两人未作多言,一路策马归营。

这处临时驻地是宁时行军前便设下的后路,总驻五十余人,藏在低洼草垄中,周围洒灰布油,地势开阔,易守难袭。

归来时天尚未亮透,但营地的天空却比刚才更沉了几分。

火还在远处烧着,像是一场冗长的焰火,把整个夜晚烧得焦黄混浊。

宁时先将人安顿下来,确认好并无人员伤亡,自己去搞了小半桶的水坐下来掬水洗脸,本来满身是血已经换过一回衣服,如今劫营动作不小,衣服自然是染了些血灰。

可惜眼下并不是什么适合洗澡的地方,宁时只得简单地稍微擦下脸和脖子之类的地方。

她动作很快,洗去脸上的血污后,重新扎发拢袖,简单整理盔甲。

卫霖就坐在一尺外的篝火边看她。

神情怅然,有些迷惘不舍。

她还没从刚刚那一整夜里缓过神来。

冷冽、沉静、强大。

三十人破敌营,斩敌将,烧主帐。

那样的人,剑气雪亮如霜雪,劫营如入无人之境。

这便是她的姐姐。

她靠近了些,却不知从何说起。

无言地,小心地,伸出指头轻轻擦去她眉间边残留的血迹。

指腹温热。

动作轻柔得过分,像是在擦拭什么极贵重的东西,甚至带着一点难以想象的、羞涩到克制的温柔。

宁时一怔,感觉到一股熟悉的血腥气息靠近,眉头一皱,方抬头,就瞥见她那张小脸——

两颊肿得像馒头。

还是自己亲手打的。

宁时顿了顿,没忍住轻轻“噗”一笑。

“笑什么!”卫霖顿时炸了,瞪她一眼,又下意识要转头,却牵扯到肩上的伤口,一阵刺疼,整个人顿时缩成了一团。

“没什么。就是看到了好笑的事物。”宁时笑吟吟地岔开话题。

篝火噼啪作响。

跟着宁时来的三十来号谢禛的亲兵围在篝火边,一边吃饼一边压低声音说话,说的是昨日破城后的见闻。

“西市口那户铁匠家,夫妻俩当场跪了,说愿给叛军当牛做马,求一条命。叛兵先把女的拖进屋里奸淫了,再把男的剁了......”

一阵嘘声。

“我也看到了,看到两个孩子脑袋挂在旗杆上,眼珠都炸出来了,啧,究竟是谁打开的城门,真是畜生。”

“......天杀的。”

“我听说南城那边最惨......一排十几户全炸死了,有人惨叫一夜。还有妇人抱子跳井,说‘省得被人活吃了’。”

又是一阵嘘声。

......

宁时沉默地咬了半口饼,看着眼前卫霖一下子变得沮丧的脸,知道她心灰,倒是有意岔开话题:“你的伤口怎么样了?今晚随我劫营,应该没有怎么撕开伤口吧。”

话语间不乏关心之意。

卫霖这才从紧绷的状态回过神来,匆匆一瞥左肩:衣料已经被血浆重新染透了,昨夜的创口裂开了一半,血顺着缝隙再度渗出。

干涸的血迹与新鲜的热流交织着,如烧灼一般一跳一跳地疼。

但......

比起这样烧灼般的疼。

她竟不太愿意再当着眼前人的面赤裸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