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姑娘,这件事、这件事您......可千万别跟、跟大人说......”
知杏急得声音都发抖了。
“谢大人不准府里小婢谈恋爱?”宁时歪头,语气却不见怒意,倒像是调笑,“啧,还真挺严。”
“也不是不准......”知杏耳根通红,眼看就要红着脸缩进袖子里去了,“只是......大人性子素来清冷,最崇礼法,从不喜府里闹这些......不检点的事情。”
“哦。”宁时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步子却不紧不慢地继续往偏堂走,一边还抬手摆摆,“行啦,人之常情嘛,我嘴巴严得很,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我看,若是身边出了这类事情,你们谢大人也不至于如此迟钝,多半是默许了吧?”
“姑娘可真会说笑。”知杏声音又低了些,被宁时说的话勾起了几分疑心,但总算是松了口气。
宁时换了一副嘴脸,笑吟吟:“怎么就说笑了,你先听我说......”
感谢宁时天生的几分谈笑风生和亲和力max特性,尽管是让她撞破了如此尴尬的场景,却也能三言两语抚平那二位少女慌张不安的内心,转而和宁时有说有笑起来。
她们边走边说,夜色寂静,月色温温,尴尬的气氛被宁时随手挑散了大半,反倒显得有些像是年少女子间的调笑打趣,轻松得像微风掠过水面。
就在这气氛渐渐舒展开的时候,远处园林转角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宁时率先停下脚步,回身一看,月移花影之间,急急忙忙冲来的赫然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婢女。
夜已经这么深了,她来做什么呢?
见宁时停下脚步,知杏和知杏的小情人也停下了脚步,回眸看去。
那人急急跑来禀报的身影转瞬即至,满脸汗水,声音带着抑不住的慌张:“宁姑娘!谢大人请您速去书房——金水关外有大动静!”
“叛军?”宁时顿住脚步,神色微变。
早上自己在门外不凑巧听见的那个?
金水关外的流民的事儿吗?
“还未分明,只是流民汇聚,冲关而来,势头太猛,谢大人唤了所有将领入府议事,说您若醒着,便也来听听。”
她顿了顿,又道:“谢大人说,二小姐既称您为‘异人’,那也不妨今夜试试看您到底‘异’在哪儿。”
好好好。
她确实是有些“异”,甚至还有点“异能”呢。
谢大人若是不信,尽可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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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满怀自信的宁某人跟着接引的知杏姐姐和刚认识的唤梅妹妹一并踏入了那处最是清正廉明,明镜高悬,最官家气派的书房议事处。
在古代,这个点了还灯火通明实在是不常见的。
不比白日清谈的文案之议,此刻一众将领皆着甲而来,气氛已然紧张数分。
谢禛仍是一袭素衣,站于主位之前,俯身望图,身形如玉雕琢而成。
我嘞个“谢家之宝树”啊。
“昨夜城防探子密报,金水关外流民过万,朝晋阳方向挤压而来。”
“流民本已困于关外多日,今晨突有三路队伍掩至城前,自称避疫,却拒不验症。”一名老将冷声开口,“属下遣兵驱散,反被乱石打退。”
“北口三营求援。”又一将领补充,“但调动太急,人心未稳,若强压,恐酿祸端。”
“……若真为流民,应设引导之路,分散入境;若掺杂贼寇,则应提早布防。”谢禛抬眼,声音沉稳,“诸位可有良策?”
议事厅中你一言我一语,或主张出击,或主张闭关守城,亦有人主张借机将流民诱入,诱而剿之,话音越发火热,气氛剑拔弩张。
宁时靠在最后一张榻后,耳朵几乎要被几位将军的唾沫星子震得嗡嗡响。
她没接话,倒是随手端起茶盏喝了两口,一边喝一边打量桌上那幅巨大的三晋地形图。
那是一张手绘上色的地形总览图,绘工精细,山川走向、驿道水线皆描得清楚,墨绿与赭黄交错勾勒出这北国之地的嶙峋骨骼。
只见图面西高东低,中隔吕梁山脉,宛如一道沉沉压下的天堑。
西北为雁门关外大同盆地,凛冬风雪常年不息;往南则是太原盆地,层峦环抱,沃野千里,兵家必争之地。
更东南些,是沁水一带的丘陵沟壑,地势杂乱如错梳之发,若非有旧道与军粮驿铺贯通,光凭车马难以通行。
宁时目光扫过那条自北向南绵延而下的蓝线,那便是汾河,像一条冻得发硬的蛇,从管涔山南侧蜿蜒穿过整个晋地。
整座晋阳,嵌在盆地边缘,三面有山,一面开阔,城墙之外是层层缓坡与新筑防堰。
宁时看得一阵出神,又一阵困倦。
这图画得太好,山川水系都像要从纸上长出来似的,倒像不是给人看战局的,更像是哪位文人墨客花了三个月临摹来写赋用的。
她看着看着,脑中已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若这地图能动就好了,像是那种地形投影的沙盘,一指下去就自动冒出小旗子标兵力,多省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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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也倒好,这些老将军一个个说得口沫横飞,谁也不理会她这个“异人”。
合着她大半夜过来,是来坐在谢禛旁边听天书来了。
不过她也乐得清净,只觉得桌上的图越看越花,脑袋也像泡了水一样沉。
偶尔有几个随她进来的丫鬟轻手轻脚地为她添茶换盏,连带着还摆了些糖渍果脯,热水壶小心翼翼地被换了两轮,静得只余瓷器轻撞和果香浮动的气息。
谢禛自始至终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听着,偶尔在一纸草案上添上几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