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庄子坐落在汴京郊外的十里坡,四周是望不到头的麦田。
此时日头正烈,田埂上的野草被晒得蔫头耷脑,蝉鸣声嘶力竭地撕扯着空气,倒比林噙霜方才的哭喊还要聒噪几分。
一辆半旧的马车在庄子门口停下,两个粗使婆子掀开帘子,费力地将担架上的林噙霜抬下来。
她后背上的伤被颠簸得裂开,血渍透过层层包裹的棉布渗出来,在素色布面上洇出一朵朵丑陋的红。
"哼,还当自己是林栖阁里娇滴滴的主子呢?"抬担架的婆子啐了一口,"到了这庄子,就得守庄子的规矩!"
林噙霜疼得牙关打颤,却仍不忘摆出往日的架子:"放肆!我可是盛家的姨奶奶,你们这些下贱东西也敢对我大呼小叫?"
另一个婆子冷笑:"姨奶奶?主君可是说了,从今日起,您就是庄子里的劳役。等伤好了,还得跟着我们下地割麦子呢!"
两人七手八脚地将她扔进一间还算干净的土坯房,屋里只有一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墙角堆着些干草,一股霉味混着泥土气息扑面而来。
林噙霜躺在硬邦邦的床上,看着蛛网密布的房梁,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自己竟从云端跌进了泥沼。
"水...给我水..."她嗓子干得像要冒烟,扯着嗓子喊了半天,门外却连个影子都没有。
想当初在林栖阁,她稍有蹙眉,便有三四个丫鬟围上来伺候,如今竟连口凉水都喝不上。
"狗奴才!都是些狗奴才!"
林噙霜气得浑身发抖,挣扎着想坐起来,后背的剧痛却让她倒抽一口冷气,"我可是为盛家生了长枫!你们敢这样对我,等我回去,定要扒了你们的皮!"
正骂得歇斯底里,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林小娘还是省省力气吧。主君说了,您伤好就得下地干活,好好养病,到时候多割两捆麦子。"
林噙霜抬眼一看,是庄子里的管事嬷嬷,往日见了她连大气都不敢喘,此刻却双手叉腰堵在门口,脸上满是幸灾乐祸。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来教训我?"
林噙霜怒目圆睁,"等我回了盛府,第一个就打发你去刷恭桶!"
管事嬷嬷嗤笑一声:"回盛府?老婆子我看呐,您这辈子都未必能踏出这庄子半步。主君把林栖阁的人都遣散了,连您那宝贝东珠手串都收去入库了,这意思还不够明白?"
林噙霜如遭雷击,脸色霎时惨白。
盛宏竟连她最后的念想都断了?
"不可能...他不会的..."
她喃喃自语,眼神涣散,忽然又猛地拔高声音,"我要见主君!我要见墨兰!你们让我回去!"
管事嬷嬷懒得再理她,转身就要走,却见一个丫鬟簇拥着一位少女款款走来。
那少女穿着一身月白色襦裙,裙摆绣着几枝兰草,正是盛家六姑娘明兰。
"六姑娘安。"管事嬷嬷连忙敛了神色,恭敬地行礼。
明兰微微颔首,声音清清淡淡:"我要和林小娘说几句话,你们都退下吧,不许旁人靠近。"
"是。"管事嬷嬷不敢多言,领着其他人走远了。
小桃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她忍不住皱了皱鼻子:"姑娘,这屋子也太破了..."
明兰没说话,缓步走到床边。林噙霜见了她,眼睛瞬间红了,不知是疼的还是恨的,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后背的伤疼得倒抽冷气。
"小贱人!都是你!"林噙霜的声音尖利如刀,"是你害我!是你想毁了墨兰!"
明兰静静站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没听见她的咒骂。
"墨儿可是你亲姐姐!你怎能如此狠心?"
林噙霜哭骂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我们母女哪里碍着你了?你要这样赶尽杀绝!"
明兰沉默了许久,直到林噙霜骂得口干舌燥,才缓缓抬眼,对小桃使了个眼色。
小桃连忙从包袱里取出一卷画轴,在林噙霜面前缓缓展开那是一幅《舐犊情深图》,是之前墨兰派人送过来讽刺明兰没了母亲。
林噙霜看到画的那一刻,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她死死盯着画,眼神从震惊到慌乱,最后竟带上了几分恐惧。
"你...你..."她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完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