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流!”
“顾流……”
顾流的衣角被拉住了,他转过身,看见贺清哭了。
哭得涕泗横流,哭得整张脸都扭曲了,很难看。
贺清捂住脸,执着地不想让顾流看见自己哭得很丑的样子。
可是那只捂住脸的手,却在止不住地发抖。
只是想一想那个画面,他就彻底崩溃了。
“我……我很害怕。”
贺清崩溃地说:“害怕你一时新鲜,害怕你在忍受我,害怕我们在一起之后分手,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害怕我配不上你,害怕我对你没有用之后,你就会去找别人……”
这些话,他断断续续地说出来,胸腔里打着嗝,整个人都是一抽一抽的。
眼泪、鼻涕,全都抹在了一起,顾流拿出一包纸巾,抽了张纸,想帮他擦。
贺清下意识后退了,“会脏到你的手。”
顾流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把那包纸巾丢给他,让他自己擦。
顾流就这么站在一边,看着贺清抽抽噎噎,抽噎了好几分钟,才慢慢缓过来。
本来顾流脸上还有些红温,是本以为胜券在握,却被拒绝的恼羞成怒。
但是现在看见贺清哭成狗,顾流的心里也平衡了许多。
他甚至站在一边,背着手,很有闲情逸致地欣赏自己未来对象脸上梨花带雨的样子。
好可怜哦。顾流想。
这下越看越喜欢了。
这难道还不算喜欢吗?
等了十分钟,看他平静了不少了,顾流就走上前,很哥俩好地搂住了贺清。
“好啦。你看你,又不想和我在一起,可是我要和别人在一起呢,你又破防。”
顾流亲昵地贴上去:“你说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嗯?”
“我们就不能试一试吗?这么多个世界了,我们一直都在一起,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我们都不会爱上别人,我们也永远不会分开。”
梦境都是放纵的。
做梦者潜意识知道自己周围这些人事物都是自己构想出来的,那么态度自然就会随意许多。
如果一个人潜意识知道自己在做梦,那么他就会做出一些,自己平常都不敢做的事情来。
可是一旦回到现实,胆小的章鱼就会收回它的触手。
顾流很熟悉这个犟种的脾气了,他要是真的做下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现在他的态度有所松动,就说明,其实他心里也并非不这样希望。
贺清刚想说话,顾流就一把捏住了他的嘴。
他强硬道:“那么,现在让我来替你做决定。要不,你现在跟我在一起,咱俩把做朋友这件事往后稍稍,先试试处对象。要不,你现在就给我滚蛋!”
说着,顾流就松开了贺清的嘴。
贺清没有滚蛋,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
“哼,跟我闹脾气。”
顾流长出一口气,转头喊出系统,“现在,轮到我生气了!你不是喜欢装可怜,喜欢受虐,喜欢当m吗,给你当个够!系统,我们下个世界,启动!”
系统赶紧把手里的瓜甩开,连忙道:“宿主,下个世界你有什么要求吗?”
我还能提要求?
顾流一愣,深沉道:“我要帅的。”
*
“多谢老丈,这是车费。”
贺清摸索全身,终于凑出了十枚铜钱。
他想将钱递给牛车老人的时候,老人却摆着手,笑着拒绝了。
“这单不收,年轻人,祝你心想事成。”
贺清的犟气上来了,硬是要把钱塞给老人,老人依旧是拒绝。
贺清非常纳罕:“老丈为何不收?”
老人捋着自己长长的胡须,还是笑。
“每年的这种日子,第一单我都是不收钱的。而且,今天你来得格外早。”
顺着老人的视线,贺清的目光也看向了面前的这座巍峨山门——“天问道”。
那双年轻的眼睛里,倒映出了这座山门辉煌的模样。
他并不知道,这却不足天问道的万分之一。
贺清的眼神里盛满了憧憬,以及熊熊燃烧着的希望。
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翻滚、沸腾。
复仇有望!
老人摸了摸自己的牛,老牛“哞哞”地叫了几声。
“不仅是你们这些年轻人想要求仙问道,老头我也想结个善缘呀。”
善缘善缘,善缘真的存在吗?
拜谢了牛车老人之后,贺清摸了摸怀中的信件,忐忑不安地踏上了通天般的白玉石阶。
*
天问道五年收一次弟子。
大门大派,如此稀少的机会,今日自是往来众多。
庞玉泽早就已经收够了,是以今天,他并不打算再给门下弟子们增添几个师弟师妹。
他悠悠闲闲地躺在一把木制藤椅上,右手边,是新泡的花茶,馥郁芬芳。
左手边,是自己新栽培的花种,花朵盛开着,姹紫嫣红,富贵逼人。
本该宁静的清晨,却被一声急匆匆的通报所打破。
“庞长老!庞长老!”那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哎呀师尊你别躺着了!外边有个人,拿着封信,他说想要见你!”
庞玉泽年纪一大把,身具土木双灵根。
也许是受了灵根的影响,他性格也非常稳重,遇事处变不惊。
可是如此美好的清晨被打破了,庞玉泽多少还是有些不爽。
看见自己冒冒失失的徒儿,他捋了捋自己的胡须:“什么阿猫阿狗,只要是拿着信来的,说要见我,你都放进来吗?”
“不是呀!”那徒儿急道,“我认识你的字迹的!我还偷偷伪造过你的签名批假条呢!学得特别像!”
“你!”庞玉泽气得一下子从椅子上站直了。
他吹胡子瞪眼道:“先见见那个人,你小子——我等下便斩!”
*
“贺家?你叫什么名字?”
庞玉泽接过了贺清的信件,他根本无需打开,就知道这信,正是自己于三百年前所写。
贺清恭敬地回答道:“晚辈名字叫贺清。”
“嗯。”庞玉泽捋了捋自己的胡须。
三百年前的记忆,很淡了,但既然想到了,那么那些事情便陆续浮上他的心头。
他叹了口气:“那时候我的修为也低,不过才练气期,被邪修追杀。幸好你的祖先救了我,于是我便写下这封信,立下誓言。”
他慈祥地看向贺清:“说吧,你想要什么?”
贺清立刻跪了下来,三跪九叩,大声道:“前辈,请您收我为徒!”
三跪九叩是大礼,庞玉泽吃了一惊,他立刻扶起了贺清,却只看到面前这个年轻人满眼泪花。
贺清咬牙,流下了泪水。
“前辈,我家人上上下下三十二口,全被人所杀!请你收我为徒,让我可以亲自报仇雪恨!”
庞玉泽大惊:“谁杀的贺家?!”
贺清也只是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赶到的时候,他们都死了,凶手只留下了这个东西。”
他摊开手,手心全攥红了。
掌心中,是半块木牌碎片。
“前辈!”贺清又是跪下,不断磕头。
“前辈,贺清无意挟恩图报,所以,即便是斗胆,也不敢让前辈参与此事。只求前辈能收我为徒!”
庞玉泽叹了口气:“也巧,今天也正好是该收徒了。”
他手腕一翻,转出一枚透明玉珠来。
“来,你先来测测灵根。哪怕是杂灵根,只要我稍微运作一下,你也还是能够拜入我门下的。”
至于其他多余的话,庞玉泽也没说。
贺清沉默着上前,伸出手。
两个人都知道,修仙这种事是需要天资的。
天赋越好,修炼得就越快,境界能够提升的就越高。
可是,如果根本没有一点天赋,如果连灵根都没有的话,那么这个人根本就不会有踏入修仙之道的可能!
世上之人何其多,三万万中,也不过只有寥寥几人才可求得仙缘。
灵根,仅仅是最矮的那道门槛,就筛下去了一大半!
贺清咽了咽口水,紧张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自己所有的所有,全都压在这枚宝贵的、小小的晶玉球上了!
只见,那圆球渐渐由透明的白色,变成极为浓郁的黑。
可转瞬间,就变为了极其纯净的、透明的白!
本来贺清看见测出黑色之时,还在欣喜。
要知道,五行元素与颜色都是互相对应的。
红与橙是炽热的火五行,绿与青是坚韧的木五行,白与金是金,黄与棕是土。
而黑色,则是水五行。
可是圆球变得透明这一幕,却令他傻眼了。
他几乎想要扑到那圆球上,好好看个仔细!
这是怎么回事呢?
明明刚才还是黑色,为什么又变成了透明?!
他愣愣地看向庞玉泽,希望能得到一个自己想要听到的、能够接受的回答。
可是,庞玉泽却深吸了一口气,道:
“你没有仙缘,还是回去吧。我给你几箱金银珠宝,回去娶一个漂亮温柔的妻子,生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
他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出来。
“你家的事,我会想办法查个水落石出的。至于修仙这件事,之后就别再提,也别再想了。”
“请吧。”
边上的弟子很有眼色,上前将贺清带离了。
贺清不明白,自己收敛了尸骨,拜别了家乡,千里迢迢跑过来,满心满意想要复仇。
难道就是这个结局吗?!
他不甘心!
下山路上,弟子将一个储物法器递给贺清,那是一枚玉佩。
“喏,这个给你,里面装着不少金银财宝,不仅够你下辈子,甚至都够你孙子下辈子用了。”
他把使用的技巧教给贺清。
“这个是最简单的储物法器,不需要灵力就可以使用,小心点,别丢了。我师尊说他会帮你找凶手,就一定会帮的。”
贺清依旧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可是此时此刻,他也只能收了储物法器,对面前的仙门弟子连连道谢了。
不这样的话,连报仇都没有可能。
正在这时,一座驾辇飘然而来。
那驾辇华美无比,披着薄薄的帷帐,在艳阳下闪烁着华彩流光。
由八只仙鹤分别担着,遥遥地朝着天问道山门飞来。
“呼啦啦。”
贺清的前后左右,跪倒了一地。
唯有他一人,站在山门台阶上,格外瞩目。
那人的驾辇越来越近,贺清看得也越来越清晰。
那人满头华发,银丝如瀑,在阳光下发出冷然的光。
艳阳天下,平白让人感到一丝寒意。
贺清心里升起了一种奇妙的感觉,这种感觉玄之又玄,让他移不开视线。
恰巧此时,那人也掀开了帷帐。
天上地下,四目相对。
这一瞬间,贺清完全呆住了。
第127章 黑化炉鼎徒儿(2)
人与鹤都远去了, 贺清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只觉天地之间,惟余你我二人。
跪拜后,大家陆陆续续站起身来, 言语神态之中,皆是崇敬。
“凝华长老真是气魄万千, 吾辈正当如此!”
“冰天灵根当真是了不得, 冻得我掉了一身冰碴子。那些魔族又该当如何呢?”
“想到那些魔族宵小是如何死于真人手下, 我就快意无比!”
“今天得以一观凝华真人风姿,死而无憾矣!”
“凝华真人真是英俊非凡啊……好帅……”
“凝华……真人?”
贺清口中喃喃地咀嚼着这四个字。
他的腿脚就像是被冻住了一般, 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几乎要生根发芽了。
“是的, 他就是凝华真人。”
负责送贺清下山的那位弟子也从地上站起了身,他拍了拍自己的弟子常服。
其实天问道的台阶一直都扫得很干净,根本就没有一点灰。
那弟子抬起头, 仰望着湛蓝的、艳阳高照的、重新变得温暖如初的天空,面上满是憧憬。
“当年,凝华长老一人、一剑,以当万师!大破魔族大军!
“原本炽热的极北火山带,经此一战,现如今变为了一片茫茫的极北雪原!
“听说那里经年飘着鹅毛般大的雪,死死地压制着雪层冰层下的火山。万里雪原, 寒梅怒放,那真是美不胜收哇。
“极北的冰原封印着魔族十万穷凶极恶的大军,魔族式微, 鼠窜百余年,根本不敢露面滋事,这才有了修仙界如今* 的太平盛世!”
怪不得, 贺清眼眸闪动。
原来竟是有如此通天手段的大能,怪不得仅仅是这一眼的对视,自己就感觉似乎连灵魂也在颤动。
贺清赶紧向身边这位弟子道谢:“多谢这位师……”
可说到这里,他又很快地黯然了。
自己并未入道,以后也将都是凡人一个,又怎么能称他为师兄呢?
那弟子也赶紧道:“我叫陈燕儒,你就叫我名字好了。”
他刚刚一直站在师尊身边,看完了测灵根的全程。
他的心里,也在为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忍不住地可惜。
如果他不是……的话,那么于修仙一途上,势必会比自己走得更远、更久。
也幸好,他的先祖有恩于师尊。
陈燕儒的眼眸也闪烁着。
不然的话……自己就……
他的脑海中浮现了那几只仙鹤缥缈飞去的身影。
贺清又问:“陈前辈,那为何凝华真人满头白发呢?是否也与这一战有关?”
陈燕儒叹了口气,道:“是的,当时谁都没能想到,凝华长老竟真的能守下这一关。胜了这一仗,着实是振奋人心!不过这一战之后,长老的头发也全都白了。长老是冰天灵根,一战过后,就落下了灵力外溢的病根。”
“啊,竟会是如此。”
随着故事的讲述,贺清的心也不由得微微抽痛起来。
看着贺清听得目瞪口呆的样子,陈燕儒感叹道:“我以为,已经很少有人不知道凝华真人的事了。也罢,你不知道凝华真人,这也很正常。”
说着说着,陈燕儒的面色就开始变得古怪起来。
他小声地自言自语道:“也许……你不认识他,不踏上修仙这条路。对于你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呢?”
这声音即使再小,两人离得又不远,贺清还是听见了。
他自嘲道:“陈前辈,你就别安慰我了。这怎么会是一件好事呢?”
陈燕儒摇了摇头,道:“算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
他掏了掏自己的储物法器,往贺清刻着“天问道”的玉佩中塞。
“相见即是缘分,我没什么金银财宝,只能送你几块灵石了。也能换几个钱。”
何止能换几个钱。
只不过,灵石不像金银财宝那般流通,需要些门路。
贺清谢过了陈燕儒,往远离山门的方向走去,往远离修仙界的方向走去。
庞长老也并不是不想收我为徒,是我不具备修炼的天资。
他已经向我答应,要为贺家上下三十几口人找出凶手。
而素不相识的陈前辈也向我释放了善意,给了我好几块灵石。
这些东西,甚至都足以在京城买个大宅子了。
最后结果也算不错,可贺清心里只觉得黯然。
走着走着,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迈不开,也走不远。
看贺清这幅样子,路边很快就有一个机灵鬼过来搭讪。
“嘿,兄弟,上车吗?”
贺清失魂落魄地点点头:“嗯,走。”
*
马车摇摇晃晃的,车上已经坐了好几个人。
贺清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环顾四周。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身上都穿着粗布衣服,但也算干净整洁。
都是体体面面,干干净净的,看来都是好好地收拾了一番。
在贺清打量着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在打量着他。
一个扎着小辫儿的女孩子凑了过来。
脸上一派天真,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
“大哥哥,我叫方恬,你叫什么名字呀?”
“方恬?我叫贺清。”
方恬这个名字听起来就甜滋滋的。
贺清看向方恬的眼神,不自觉就变得慈爱柔和起来。
他一直不爱吃甜,但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甜食时,他总是会频频留意。
潜意识里,自己似乎是想要买给某个人?
以往,自己想到“那个人”时,总会感觉非常甜蜜。
不是牙疼的那种甜,是蜜糖涌进嗓里,涌进胃里,涌进心肝脾肺肾,涌进四肢百骸的那种甜蜜。
可是现在,想到那个人的时候,贺清的心中只感觉到了阵阵酸楚。
他有一种预感,自己似乎,以后都不可能再见到那个人了。
看见贺清又不说话了,方恬很直白地夸奖道:“大哥哥,你长得真英俊。我觉得你肯定能成为外门弟子的!”
贺清无奈地笑了,自己才刚从天问道出来。
这小孩儿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从自己身上又摸出一个铜板来,给方恬:“少说两句,买糖葫芦去吧。”
“嘿嘿。谢谢大哥哥!”
方恬两只眼珠子骨碌一转,立刻把铜钱收下了。
“现在还不能下马车。”
方恬托着下巴,眼神直愣愣地盯着路边的糖葫芦小贩。
她狠狠地吸溜了一下口水,差点流出来。
“不能下车?”
不就是买个糖葫芦吗?
不过想想,贺清就释然了。
要是你买一点,我买一点,走到天黑,这辆车都到达不了目的地。
“是呀。”方恬继续吸溜着口水。
她看了看天色,老神在在地叹了口气。
“唉,这都什么时辰了,什么时候才能测灵根呢?”
“测灵根?”
贺清顿时警觉了起来。
这帮人都是来测灵根,是准备拜入山门的!
自己上车的地方,离天问道确实有段距离,但要是这辆车往反方向走,根本不至于现在还没到!
这辆马车绝对有问题!
贺清对方恬挤了挤眼睛,低声道:“想不想现在就吃到糖葫芦?”
方恬的眼睛立刻亮起来了。
她小小声道:“想!”
贺清立刻站了起来,“诶呦诶呦”地捂住了肚子。
“停车!诶呦!停车!”
“怎么了?大呼小叫的。”
门外的人掀了帘子进来,一脸不耐烦。
贺清捂住肚子,“诶呦诶呦”地直叫,还不忘记拧了方恬一把,痛得她也开始大叫。
“大爷,您行行好,停个车吧。”
贺清弯着腰捂着肚子,面色扭曲道:“停一会儿就好。刚刚我吃坏了肚子,现在快要拉在车里了!”
闻言,那人瞬间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掀开帘子,问旁边人:“他额头上都是虚汗,不像假的。要放他们下车不?”
外面人嗤笑了一声:“装的吧。他刚刚可是一个人上车的,怎么还有个小女孩儿肚子也在疼?”
贺清早有准备,立刻拿出了半块绿豆糕。
那绿豆糕其实并不是绿豆糕,只是日子放久了,也就变绿了。
也巧,上面长出的霉也是绿的。
整块糕点绿油油的,看起来甚是喜人,甚是可口。
他“诶呦诶呦”地将“绿豆糕”递到那人面前。
“我和这位小妹妹,一见……呃啊……如故,跟她分了半块大饼。没想到,饼子发霉了,我们俩……呃啊……再不下车就要拉在车上了!”
十二三岁也是大女孩了,也要脸了。
方恬涨红了脸,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凭空污人清白”!
女孩的脸涨得通红,憋得通红,从耳朵根红到整张脸。
这么一看,还真有种憋不住的感觉。
方恬的神志都开始恍惚起来——为了一根糖葫芦,这至于吗?我至于吗?
“行了行了。”
门外的人终于发话了。
可是他说出的,并不是贺清希望听到的。
“你们要拉就拉在车里吧。大不了……呵,让你们打扫。”
“滚开,让我下车!”
贺清大吼一声,一手抓小鸡仔一样抓住方恬,就要突破重围,强硬地跳下车。
门口那人见势不对,立刻捞住了贺清,头上满是冷汗。
“你疯了?我们现在都在传送阵法里!你要是跳下去,我们都得完!”
“什么?传送阵法!”
车里的人听见这四个字,再也不能淡定地看戏了。
“这车有问题!”
尽管都是一群凡人,但大家也是想要修仙的,对于一些基本的东西,还是有所了解的。
一次传送阵法的开启,需要消耗大量的灵力,这不是几枚铜钱就能轻松解决的。
可是现在,传送阵法的费用和自己付的报酬根本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图什么呢?
当然是图自己!
“你们要把我们传送到哪里去?!”
“放我们下车!”
门外的人见露馅了,也不演了。
马车缓缓停住了。
帘子掀开的一瞬间,贺清立刻感觉到了一股污秽的阴冷之气。
那股秽气,不仅是他感受到了,车里也有不少人感觉到了。
大家磨磨蹭蹭的,在车里面面相觑,不敢下车。
“不是要下车吗?下啊!”
门口的人笑嘻嘻的,掀开了自己的伪装。
刚才还看着老实憨厚的车夫,转瞬间,面上就攀上了邪恶的魔纹。
“啊啊啊啊啊!是邪修!”
“救命啊!不要杀我!”
“娘啊!救命啊!”
车里的人开始尖叫成一团,挤作一团。
非常混乱,看起来就像是待宰的鸡鸭。
看见车里人变成了这副模样,车外的邪修哈哈大笑,乐不可支。
他们非常享受将死之人的求饶与眼泪。
没有什么比这些活畜的恐惧更加美味的了。
其中一个邪修变出了一只大手。
大手掀开了门帘,在车里面捞啊捞。
“嘿嘿,再不出来,抓到谁,就先吃谁哦。”
车里空间狭小,恐惧的人们尖叫着,推挤着,滚作一团。
即便贺清身形高大,如今也快被人挤扁了。
他努力地从人堆里挤出来,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即便空气里满是污秽。
贺清跳下了马车。
“哦?还真的出来一个。”
那些邪修看见马车里真的跳出一个人来,挑了挑眉,有些惊讶。
其中一个邪修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贺清的裤子:“看来你没什么事啊?装的?”
贺清点点头,坦然道:“装的。”
此刻,他的脸上已经完全不见了刚刚那副窝囊的样子。
加上他长得又英俊,这副模样看起来就有点气度不凡、并非常人的意思。
邪修们心里忍不住嘀咕。
既然跳出来一个人,邪修也就没心思再玩剩下的人了。
他们把车上的人一个个全部都赶下来。
众人吓作一团,除了有几个被吓哭的,别的根本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也只有贺清一个,负着手,傲然而立。
邪修们心里更加嘀咕了——这小子刚刚还要拉在车上,现在这是在傲什么?
邪修首领走了出来,除了面上肆意生长的魔纹,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头发斑白,眼睛有点浑浊,蓄着山羊须。
山羊邪修稀奇地看着:“看见我们,你不怕吗?”
贺清微微一笑,站得如青松一般直:“不怕。再说,我怕又有什么用呢?”
山羊邪修冷笑一声:“既然你不怕……那我们就最后一个吃你吧。”
说着说着,山羊邪修就开始描述了起来。
“先吃你同伴的手,再吃你同伴的脚,最后把肚子啃破,肠子流了一地,只剩下一个头,他们睁着眼睛看着你。这时候,他们还没死呢!”
“我要让你看看,他们的死状是如何凄惨,到时候,你还会不会吓破胆啊哈哈哈哈哈。”
众邪修愉悦地哄笑出声。
这下,瑟瑟发抖抱着团的众人,听了邪修的描述后,更是连哭都不敢哭了。
生怕自己只要稍微发出一点点声音,就要被活生生吃了手脚。
可是超出邪修预料的是,贺清依旧面色不变。
不仅不变,他反而还淡淡一笑,“想杀我?那你们得想好后果。”
山羊邪修的脸色有点挂不住了。
“后果?什么后果?”
贺清淡淡道:“我是凝华真人的弟子。”
“什么?这不可能!”
“就你?!”
“你也配是他的弟子?!”
听见“凝华真人”这四个字,邪修们彻底炸了!
“蒙师尊教诲,我压制修为,以凡人身份游历红尘,历练身心。”
一边说着,贺清一边向某个方向遥遥一拜,似乎是在拜凝华真人的样子。
他淡淡开口:“你们应该都知道凝华真人是谁吧?我要是死了,师尊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一看就是个骗子,看我吃了他!”
其中一个邪修按捺不住,急吼吼地上来,想要把贺清一口吞了。
山羊邪修伸出手,枯瘦如树枝的手臂,将山一样肥胖的邪修死死拦住。
“大哥?!”胖邪修不解。
山羊邪修死死盯着贺清:“你说你的师尊是凝华真人……你有何证据啊?”
“证据么,自然是有。”
贺清扔出了那枚还没捂热乎的玉佩。
山羊邪修像接烫手山芋一样,接住了。
细细打量,这虽然是最简单的玉佩,可是制作精美非常。
上面刻着“天问道”三字,字字苍遒有力,蕴含无数灵妙,一看就是稀世珍品。
贺清讥讽道:“字总认识吧?”
这种轻慢的态度彻底激怒了胖邪修。
“大哥,跟他废什么话?我们吃了便是!反正他修为被压制了,也打不过我们。管他什么凝华不凝华!”
“闭嘴蠢货!你想死吗?!”
山羊胡须用力一挥手,只见胖邪修倒飞三尺远,将一棵枯树拦腰砸断。
山羊胡须恭恭敬敬地将玉佩递了回去,“是老朽有眼不识泰山了,小友请慢走!”
“他难道真是凝华真人的弟子?!”
“大哥都这样说了,还能有错?”
看着贺清这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众邪派修士都开始惊疑不定。
胖邪修坐在地上,捂着被砸疼的脑壳,独自嘟囔着:“反正都得罪天问道了,还不如吃了呢!”
“哦?是吗?”
一道声音,缥缈又遥远,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
那声音非常冰冷,几乎冷到骨髓之中。
在场的人,包括邪修,齐齐打了一个冷颤。
山羊胡须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不妙,是他!我们快走!”
然而,已经晚了。
结了冰的血从山羊须的左胳膊贯穿而出。
薄薄的冰,像刀刃一样锋利,将他的左臂切割了下来。
“啪嗒。”
一只苍老枯瘦,如枯树枝一样的手落在地上,指爪还在不断蜷缩着。
里面握着一张来不及使用的传送符。
剩下的人,也来不及了。
就像是藤蔓生根发芽了一般,冰种,也在这些邪修的身体里生根发芽。
锋利的带着血的冰刺从他们的身体中源源不断地长了出来。
喉咙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悲恸,就被冰冷的寒剑瞬间贯穿。
血管中的热血被疾速冷却。
血液凝结成冰芒,长成冰花,它旋转着,生长着,一寸寸切割开了血管,切割开了皮肉。
不过几个瞬息,污秽肮脏的邪修们,就全都变成了一朵朵绚烂的花。
鹅毛一样的大雪从空中落下,纷纷扬扬,迷失了所有人的双眼。
现在,整个污秽的世界,变得纯净而又洁白。
在大雪的尽头,众人不约而同地看见了一个人影。
白衣白发,厚厚的鹤氅在大雪中翻飞。
长长的银发如同瀑布一般逶迤到了地面。
那人影越走越近,近到贺清疯狂咽口水,近到贺清想要立刻晕倒。
然而很可怜,贺清是晕不过去的。
因为方恬正兴奋地抓住贺清的袖子,道:“大哥哥,你真是凝华真人的弟子!我还以为你在骗那些邪修呢!”
“弟子?”
顾流从大雪中缓缓走出来,露出了一张令人美到窒息的、冰雪一般的脸庞。
听见这话,他饶有兴致地看了贺清一眼。
整座冰雕一样的面孔,顿时就像活过来了一般。
贺清低着头,被这一眼看得冷汗涔涔。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汗已经浸透了破布衣服,由于气温骤降,自己身上正在咵咵往下掉冰渣子。
顾流又轻轻地笑了一声。
贺清身上的冰渣子掉得更快了。
*
“我带你们抄一条近路。”
顾流随手折了一支芦苇,抛入河水中。
那芦苇遇水便长,很快,就长到十五六尺长。
“来吧,上船吧。”
芦苇虽然长到了十五六尺长,但却不是很宽,勉强能放下两双脚而已。
但由于是凝华真人的吩咐,众人不敢违背,陆续上船。
就像是看出了贺清的疑惑,顾流轻声道:
“这个叫一苇渡江,金丹期以上就能学会了。”
顾流是最后一个上船的,他站在船头,操控着芦苇漂流的方向。
另一堆人则挤在船尾,瑟瑟发抖。
挤着挤着也就习惯了,还挺暖和的。
大家一方面是被温度冻的,另一方面是被真人的气势冻的。
不论男女老少,大家基本上都是从小听他故事长大的,多少都有点敬畏。
只有贺清,他硬着头皮站到顾流那边。
一堆人,他是里面最沉的那个,非常怕船翻了。
而且,自己之前曾经在大家面前说过……
想着想着,贺清就又开始抖了。
“把它穿上吧。”
顾流递给贺清一件大氅。
黑色的,上面绣着暗色的纹路,看着非常精致,也不知道是什么毛做的。
“这……”
贺清看着这条大氅,突生自惭形秽之感。
他觉得自己摸一下都是脏了这件衣服。
“拿着啊,快穿上。”
顾流催促道,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谁叫,你是我的弟子呢?”
他真的听到了!
贺清顿时就惶恐了,当即就想要下跪磕头求饶,却被什么托了一下。
“别害怕,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顾流温柔地看着贺清,温柔地笑道:“急中生智,这也怪不得你。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做的。”
这样的大能,这种语气,说出这种内容。
贺清心中一阵酸楚,顿生赴汤蹈火之意。
他深深地低下头,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天问道会这么崇敬凝华真人了。
大能之所以是大能,不仅是深厚的修为,更有纯净的品格!
“而且,你们不是要测灵根吗?没准你真能入我门下,当我弟子呢?”
顾流看着远处墨色般的山水,操纵着小小的芦苇,漫不经心地安慰道。
刚刚一路走来,众人叽叽喳喳地聊天,凝华真人已经全部都听到了吧。
想到这件事,贺清黯然地垂下了头。
要不,再测一次吧。
贺清悄悄摸着身上的大氅,暗暗决定。
哪怕厚着脸皮,自己也要在恩人身边多站一会儿。
唉,这大氅滑溜溜的。
摸起来可真舒服,穿起来也真暖和啊!
第128章 黑化炉鼎徒儿(3)
“贺清?他怎么还在这?”
看见人群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庞玉泽的脸色顿时就难看了起来。
自己好容易把他送走,盼望他走得远远的——他怎么就回来了呢?!
庞玉泽心中一阵焦急,急得快要原地跺脚。
他恨不得立刻冲到人群中, 把贺清提溜出来,有多远走多远!
然后, 再施展个术法, 把在场的人全部都抹除记忆!
可是环顾四周, 掌门、长老、内门弟子、外门弟子、来测灵根的、来看热闹的……
甚至,怎么连凝华真人都在!
这下他连原地跺脚都不敢跺很大声了。
陈燕儒默默走到了自己师尊的背后。
开口就是:“师尊, 我真的把他送走了。”
庞玉泽瞪了自家徒弟一眼。
“送走?送走了怎么还在这儿?难道他是球吗?你把他抛出去, 还能再弹回来?!”
陈燕儒也无奈道:“我看着他走掉的呀, 但是他又被凝华真人带回来了,我也不好上去再问。倒是师傅你,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不来的吗?”
庞玉泽吹胡子瞪眼,长长的眉毛都气得翘起来了。
“你是师傅我是师傅,要你管?”
师徒俩就这么你来我往,用气音小小声地说话。
幸好,此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大家的视线全集中在凝华真人,以及他身后带来的这些人上。
在这个时候,连弟子们测出来的是什么灵根, 大家也没有心情再围观了。
“啊啊啊,凝华真人走近了!他走过来了!”
“啊啾!啊啾!嘶……我好冷啊……”
一方面,是凝华的容姿出色, 宛若天人。
另一方面,凝华的灵力也宛如他这个人一般,凛冽非常, 叫人难以直视,更难以靠近。
顾流搂了搂自己身上的大氅,尽力减少灵力的外泄。
大氅内面写满了吸灵符,能够阻隔绝大部分的冰寒灵气。
但尽管如此,对于还未入道的人来讲,这股冰灵力还是太过凛冽了、也太过霸道了。
顾流身后的众人,就被冻得瑟瑟发抖。
尽管在上船之初,顾流早就给他们一人写了一张避寒符,但是这股霸道的灵气还是透过的符咒的阻隔,给大家来了个透心凉。
大热天的,让人冻得很清醒。
所到之处,人群自动给顾流让开了一条路。
他往后看了一眼,身后这帮人还跟小尾巴一样,跟在自己身后。
他挥挥手,笑道:“跟着我干什么?你们不是要去测灵根吗?去啊。”
贺清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要还给顾流。
顾流按在他手上,阻拦道:“送你的,以后或许还用得上。”
两人本来就在众人视角的中心,听见顾流这一说,众人都震惊了——此人是谁?竟如此得凝华真人的青眼?
贺清晕晕乎乎地走了,他感觉自己的手背像着了火似的烫。
磨蹭了这么一会儿,本来他是队伍里最前的一个,现在,变最后一个去了。
“水木双灵根,请领门牌。”
方恬高兴坏了,一蹦三尺高,“噢!我有灵根了!”
贺清站在队伍最后,脸上非常平静地看着前方。
看着那小小的身影一蹦一跳,心中不由泛起了酸涩与嫉妒。
手背上热热的那块地方冷却了下来,正在隐隐作痛。
真人无意间的一触碰,自己就冻伤了。
就在恍神的一刹那,前面几个人都测完了灵根,有人欢喜有人愁。
贺清愣愣地站在原地,前面空出了三四个位置。
要到我了。
贺清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迈向前方。
看见贺清正要去测灵根,旁边的庞玉泽脸上简直急得冒火了。
顾流若有所感,似笑非笑地往这边看了一眼。
庞玉泽瞬间感觉自己如坠冰窟,他赶紧低下头,装作自己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
贺清伸出了手,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结果不出庞玉泽所料。
“是水灵根!”
“哇!居然来了个天灵根的弟子吗!”
“看来凝华长老早就知道了吧,这才会格外留意。”
“可喜可贺啊,贵门派又要出现个天才了。”
水……水灵根?
贺清头一阵眩晕,立刻缩回了自己的手。
他抬头看看不远处的凝华真人,发现真人正在微笑着看向自己。
又转头,下意识看向人群中的庞长老。
水灵根?
贺清突然感觉到了强烈的心悸。
这真的是我吗?测试真的没有问题吗?出来的结果真的是准确的吗?
在旁人的称赞与艳羡之中,此时,他感觉到的并不是喜悦,而是一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恐慌。
就像是一个冒名顶替了别人身份的小偷,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不敢暴露出一点,生怕被人戳破了自己虚假的身份。
也正在此时,顾流上前对掌门道:“他和我颇有缘分,既然是水灵根,不如拜入我门下。掌门师兄,你看如何?”
在场人很多,听见这话的不止掌门一人。
此时,贺清的胸中突然生满了无限的勇气。
他突然觉得,什么事都不可怕了。
天问道掌门看起来不过三四十岁,皮相年轻,蓄着长长的美髯,看起来十分倜傥。
贺清紧紧地盯着掌门,生怕错过他一句话。
掌门点点头,云淡风轻地笑了。
“你是我唯一的师弟,既然你都已经开口了,我这做师兄的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呢?”
*
“以后这就是你住的地方了。”
顾流推开一扇门,环顾四周,“我刚刚已经用去尘术清洁过一遍了,这里还算干净。”
贺清跟在他身后进来。
坐北朝南,门是向南开的,窗外的太阳照进来,按理来说应该是暖融融的,可是屋子中却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凉意。
这里,以后就是自己住的地方了。
“清静峰并无别人,只有你我二人。”顾流推开窗户,指给贺清看,“我就住在那边的屋子里,并不远,以后课业有什么不会的、生活上有什么不方便的,都可以来找我。”
贺清顺着视线望去,确实非常近。
清静峰峰如其名,十分清静。
整座山峰除了这几座屋子,几乎荒无人烟,常年覆盖一层皑皑白雪。
屋外的那几株老松经年被厚雪覆盖,愈加苍翠坚韧。
顾流取出几张符纸,就地写了几十张避寒符和几张神行符。
他将神行符交给贺清,“你还不会御剑,用这个比较方便省时。”
又带着贺清,将避寒符一一贴在这座屋子周围。
贴完后,他手腕一翻,手中出现了一套衣服。
“这里的设施都是加固过的,不过你应该还是会冷。来,先试试这件衣服,去里面换。”
贺清拿了衣服,就头重脚轻地走到了里屋。
这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不,甚至比梦境还要不真实。
自己花了一年时间,才终于到了天问道。
拿着祖先的故人书信想要求助,却被告知自己并没有灵根,没有修仙的资质。
连自己都放弃亲手报仇了,想要打道回府的时候,却又被一群邪修绑了。
而现在……自己测出了水灵根,居然还拜在了凝华真人的门下?
换完了衣服,贺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是一个穿着非常体面、非常贵气的年轻人。
他对着铜镜理了理头发,几乎都认不出这是原先落魄的自己。
对于弟子服来说,这套衣服实在是有点过于精致,也过于厚实了。
贺清将衣服甚至还有着厚厚的毛领,脖子和脸庞周围都暖融融的。
非常暖和舒服。
贺清把衣服换完了,走出去,第一眼就看见顾流闭目端坐在侧。
他取下了自己身上的大氅,随意地搭在椅背上。
大氅里面,穿着的是文武袖。
金丝银线的袍服内,是一件轻薄的暗银甲胄。
左臂袍袖十分宽大,右腕则是紧束的箭袖。
食指在桌面上一搭一搭,手边是两盏冒着烟的热茶。
刚柔并济,文武双全。
端正凛冽,观之肃然。
好似一尊金玉塑的杀神般。
贺清上前,规规矩矩道:“真人。”
顾流依旧是闭着眼睛,只是面向贺清的方向歪了歪头。
“你叫我什么?”
直到现在,贺清还觉得这一切简直像一场梦一样。
他迅速反应了过来,嗫喏道:“师尊。”
顾流这才睁开眼睛,上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
微笑道:“我就知道,你穿这件衣服果然不错。衣服好看,人更好看。”
这般直白而不加掩饰的夸奖。
贺清被夸得有点脸红。
“你在好奇为什么和那些弟子服不同吗?”
“除了我们清静峰寒冷之外……大部分人,入了门之后,就是外门弟子了。外门弟子需要通过选拔,才可成为内门弟子。”
“外门弟子有外门制服,内门弟子有内门制服,规矩分明。但是这又如何呢?”
顾流微微一笑,“既然你已经入我门下,成为我的弟子,自然不必受这些条条框框约束。”
他站起身来,面上是对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
“我在天问道,你便是天问道的弟子。我若是散修,那你便是凝华散人的弟子。”
他补充道:“你不用把这里当成宗门,这样太过拘束。你只要把清静峰当成自己的家就行。”
除了隐隐感觉不对之外,年轻的水灵根弟子忍不住开始浮想联翩。
这番话……和在自己身上打下烙印有什么区别?
贺清感觉自己的耳垂又在发热了。
现在,师尊对自己这么好,这么体贴,这么关怀。
贺清感觉自己的胸腔都满溢着融化的蜜糖。
我……又有家了。
“来,坐,喝茶。”顾流指指另一边的空位。
“我先教你入道,炼气之后就是筑基,到那个时候,你应该就不会很冷了。”
贺清立刻蹿进了座位里,端起茶杯,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这茶他喝不出是什么茶,但是既然是师尊的,那就绝对是好茶。
贺清也是渴了,但是多少也知道一点喝茶的礼仪。
想要大口大口喝,还要尽力克制住自己。
他这幅纠结的样子着实可爱,看得顾流又开始想笑了。
自家的对象,怎么看都觉得怎么这么可爱。
“哦对了,”顾流道,“之后,你由我单独授课,不必与弟子们一起学习。”
听见这话,贺清自然是心潮澎湃的。
这可是凝华真人!
得到他一句、甚至是一字指点,那都是重如千钧了!
顾流将要交代的事一样样交代过去,事无巨细。
“你可以睡到日上三竿再起来,我不会太早来,也不会太晚走,那样会太冷,你受不了。”
说到这里,顾流脸上的表情略微迟滞了一瞬间。
“唔,对了。只有朔月那一日我不会来,所以每月初一,你可自行安排。”
他再次叮嘱道:“任何人来,听见任何声音,都不要开门。知道吗?”
贺清乖巧道:“知道* 了,师尊。”
*
“天灵根就是好啊,短短十几天,居然都已经到炼气后期了吗?”
“你仔细看,他都已经大圆满了,离筑基也仅仅只有一步之遥了。”
“嗑丹药了吧?这么快,修为能稳固吗?”
“我怎么闻到一股子酸味……人家也很用功啊,我同门在书阁工作,看见他天天都去书阁翻书。”
“他不是水灵根吗?怎么我听说,他借的书好像都是些丹药啊、草药啊这种。难道他是想炼丹?”
“丹阁那批人大多数不都是木火灵根吗?水灵根么,学学治疗就好了呀。”
“他应该是在为凝华真人找办法吧。”
闻言,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
“咳,水灵根虽然天然适合治疗,但是以他的修为来看,还是有点低了。”
“我以前下山游历,听说有一种秘法。可惜我想去书阁查找的时候,根本就找不到一点踪迹。”
“等等,你说的不会是……如果是这种,那么说不定还有可能……”
“别卖关子了,什么秘法啊?”
*
“炉鼎之法,以水灵根为炉鼎……”
书阁之中,四处飘散着降香黄檀的香气,淡雅幽深,四周静悄悄的。
这里烛火通明,书桌上不少弟子正在伏案研习,临摹拓写所需功法符箓。
贺清站在书架旁,专注地看着手中破书。
除了课业之外,他平日都泡在这座书阁之中。
幸而,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正在看得入神之时,他的肩上突然被轻轻地拍了一掌。
“掌门。”
贺清合上书,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行礼间,他悄悄地将书藏到了身后。
然而掌门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
长髯随着说话的动作,它们在空中很有韵律地飘动着。
“你手中拿的书,是《炉鼎术》吧。来,给我看看。”
“是……”
贺清耳根微红,缓缓地拿出了那本破书。
第129章 黑化炉鼎徒儿(4)
匆匆, 从书阁出来,一个人影匆匆地往清静峰行去。
残月高悬,朔风凛凛。
贺清的心却是火热的、砰砰直跳着的。
就连这北风, 他都觉得吹在面上,和煦无比。
师尊的灵力难以遏制, 一直在外溢, 长此以往, 势必损伤灵根,动摇道基。
而现在, 掌门说了, 《炉鼎术》确实是有用, 确实能够治好他!
贺清头脑发热地往清静峰走。
至于这施展这炉鼎之术的代价,不过区区而已。
冷风又吹了几步,他的头脑才慢慢冷却。
一拍自己的脑袋, 他想了起来,这炉鼎之法,是用一人灵根,来修补填增另一人的灵根与修为。
可是,自己现在境界太低,根本达不到门槛,没有这个资格, 怎么办呢?
现在,他开始愁眉苦脸地往回走去了。
回去的路上,他又想了起来, 明天就是初一,自己是见不到师尊的。
于是心情更不愉快了。
别的弟子不说怕,那也是对自己的师尊有些敬畏的。
知道每月只能放一天假, 赶上这一天了,多少也会松上一口气。
可是贺清就不,他就喜欢跟在自家师尊后面,天天学,天天问。
所以,他的进阶速度这么快,能短短半个月就修到炼气大圆满。
除了他本身天赋卓绝,也有压榨自己师尊的后果。
到了清静峰,整座山峰十分清静。
远远望去,整座山黑灯瞎火。
近处,仅有几只碧眼的狼崽,双眼发出幽幽绿光。
贺清吹了一声口哨,逗逗这些狗崽子。
小狼崽们看见自己被发现了,一下就蹿进草丛里,消失不见了。
这些小狼都是师尊养在山上的,跟他非常亲近,总是摇着尾巴,跟狗也没什么区别。
可是一看到自己,就夹着尾巴跑了。
今天,自己不仅摸不到小狼崽子,也还见不到师尊。
贺清好容易走到自己的房门前,一转头,就看见师尊的屋宅里熄着灯。
想来他不在。
平时天黑了,贺清也不会跑去打扰他。
但是,自己只要一推开窗户,就能看见师尊那边的灯火是亮亮的。
准备再温习一下功课,点亮油灯,却发现桌子上压着一张字条。
贺清拿起字条一看,字条上面分明写着:
突破不急,如今你已经到了炼气大圆满,也该是时候下山历练了。
最近我有事要外出,课业等我回来再说,你可自行安排时间。
没有落款,但是贺清一看就知道,这是自己的师尊写的。
放下纸条,青年英俊的脸上有些落寞。
看来,自己不仅是今天见不到师尊,明天见不到师尊,这几天之中,我都见不到他了。
*
清晨,一大早起来,贺清寂寞地离开了清静峰,跑去食堂。
他并不是要去吃饭,而是要去买一些食材,以及,偷师些许的厨艺。
修仙之人,修的是心与道,并不是完全断情绝爱,更别说斩去七情六欲了。
其中,食欲就是很重要的一项。
虽然很多修士已经辟谷了,再不济也有辟谷丹顶着。
但是,大家还是喜欢弄上几口小酒,几碟美食。
有条件能吃上好吃的,几个人会拒绝呢?
曾经,贺清也担心过,师尊会不会觉得自己煮的这些东西有杂质、是在浪费时间。
但是顾流完全没有这样想过,反而经常夸奖他做的菜很好吃。
“人活这一世,除了修仙证得大道飞升之外,也要有自己享受的东西、喜爱的东西。
“如果天天吃苦,吃东西不享受美食,走在路上不享受风景,怎么能算是活着呢?活受罪罢了。”
贺清听了,深以为然。
在清静峰上只有两个人,但是贺清也喜欢去学许多菜谱,一样一样,换着花样地给师尊吃。
师尊在吃东西的时候,眼睛会弯弯的,看起来特别好看。
贺清能感觉得出来,每到这个时候,顾流的心情特别好。
师尊很喜欢吃甜食,吃不了苦,能吃点辣,微微能吃些酸。
他比别人都要更爱吃甜,程度是千倍百倍。
大多数人觉得甜得齁的东西,在师尊那里则是刚刚好。
大多数人觉得刚刚好的东西,师尊则犹觉不够。
贺清煮了好多次饭,每次都暗自揣度,他小心又谨慎,逐渐增加甜度,也总算是终于掌握了师尊的喜好以及口味。
只是……有点太费糖了。
一块两块三四块。
五块六块七八块。
到了最后,贺清干脆直接抱起糖罐子往锅里面倒。
拿着冰糖块块炒糖色的时候,他还在暗自想,怪不得师尊是冰灵根,还爱吃甜。
这些冰糖也跟冰块儿似的,晶莹剔透,煞是可爱。
*
“水灵根都是这样的嘛?”
“他总是往食堂跑,又不买吃的,只买食材回去,我甚至以为他是厨灵根。”
“哎呦你们管人家,还不允许人家有点小爱好了?”
“也不知道他做的菜好不好吃。”
“五行属水易发福长胖,这话果然没错。别看他现在俊,过几年就胖了。”
“天师,可是你上次说容易长胖的还是土灵根。”
下山买食材的时候,贺清遇见了一帮人。
一帮人认识他,他不认识他们。
别人看见他一直拿着食材去清静峰上,就知道这小子绝对是给自己开小灶了。
清静峰上,总共只有两个人。
所以大家以为,他肯定是在煮饭给自己吃,口腹之欲非常重。
因为大家,甚至包括之前的贺清,都不约而同地认为,凝华真人是不会喜欢食用这些人间烟火的。
“贺师兄好!”
“贺师兄早安呐!”
“贺师兄是不是很擅长厨艺啊?”
贺清一一回应了过去。
他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擅长厨艺。”
“哎呀,贺师兄真的是过谦了。”
“贺师兄天天拿着食材往山上跑,绝对很会做饭啊!”
“我也好想尝一尝贺师兄的手艺呢。”
大家都要好奇死了,想让贺清给他们做一些菜,吃一吃,看他的手艺到底怎么样。
毕竟,除了往书阁跑,就是过来买食材。
别的时间,他都是待在山上。
他连食堂里的菜都不喜欢,而是要自己去厨房单独煮。
那手艺绝对是一等一的好啊!
“你们想多了,我并不擅长做饭。”
贺清直接拒绝了,其实相比起修炼来说,他并不是特别喜欢做饭。
从这项活动中能得到的乐趣,也是能够把自己煮完的菜给师尊吃。
看到师尊把饭吃下去,觉得饭菜很美味,露出开心的样子的时候。
就是贺清最有成就感的时候。
但是如果要做给别人的话……
买菜,洗菜,切菜,备菜,烧菜,还要捡柴火,烧柴火,控制火候。
浪费时间,自己还不如去多修炼功法,提升境界。
方恬也混在人堆里,大馋丫头开口道:“贺清哥哥,你真的不擅长做饭吗?”
“真的,做饭跟擅长做饭是两件事。”
贺清随手从食堂里买了几十盒糕点,分给大家。“你们就饶了我吧。”
众人吃人嘴短,分了糕点,也不好再开口讨饭了。
其中有个人咬了一口,道:“这甜糕,今天有点过于甜了。”
不少人赞同这人,“不甜的糕点才是最顶级的甜糕。”
贺清也默默咬了一口。
眉头一皱,心想,这就甜了?
要是吃我做的,齁不死你们。
果然,这东西还是得给更适合的人吃,没有品味的一群家伙们。
方恬吃糕点吃得很快,狼吞虎咽猛往嘴里塞。
一边吃,她一边道:“荀辛你别盯着我了,我都吃光了!”
贺清往那边瞥了一眼。
那人似乎是金灵根,一直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方恬。
看起来是吃完了自己的,就想要抢她手里吃的。
青年皱了皱眉,对这人印象不是很好。
不过他倒是对这名字有点印象。
荀辛,十三四岁,剑阁长老的亲生儿子。
修仙之人,子嗣艰难,所以对来之不易的后嗣往往会非常关注。
吃着吃着,大家就聊到了怎么样才能赚取更多积分。
最近有一个击杀妖兽的任务,奖励丰厚,大家可以一起下山组队完成。
内门弟子的月俸比外门弟子要多,能做的任务也要更多,奖励要更丰厚。
言语之间,不管是内门还是外门,大家都非常羡慕贺清。
一般内门弟子都是要从外门弟子升上来的。
但是这家伙一来就被凝华真人给选中,成了门下唯一的内门弟子。
而且因为这唯一性,所以凝华真人对他也非常好。
毕竟是天问道,虽然食物都是人间烟火,但其中也蕴藏了许多天地灵气。
弟子们要买上一碟花生米,也都是要花一些在门内做任务所积攒下的积分。
换功法需要积分,换符箓需要积分,换丹药需要积分,换武器、法器、药鼎……全都需要积分。
所以,大家会发现,攒来攒去,总是不够,还是得攒,还是得做任务。
跟没有攒下什么积蓄的弟子来比,贺清就幸福多了,因为他有一个好师尊。
刚才他出手很阔绰,一买就是几十盒。
不然,这种糕点,平时大家都是不会花这个钱去买的。
跟吃下去相比,还是去换那些功法符箓比较划算,不心疼。
可是贺清呢,不仅门内俸禄很高,凝华真人还直接送给他不常寻见的仙草,让他去换贡献值。
这种积分什么的,他是根本就不缺的,也不用苦巴巴地去做任务才能赚取。
想到这里,大家都默默地酸了。
荀辛也悄悄凑到方恬身边:“凝华真人对他,比我爹对我都要好,你说,会不会……”
方恬炸了毛,一击锤他腰子上:“放你的屁!”
荀辛挨了锤,老实了。
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啊!
众人哈哈大笑。
贺清张罗着端来几盘果子零食,特意将腰果放到荀辛面前:“来,多吃点补补。”
聊着聊着,大家终于商量好了日子,统筹好了团队。
其中,队伍内还混进了一个仅有炼气大圆满的水灵根内门弟子。
第130章 黑化炉鼎弟子(5)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下了山, 浩浩荡荡地组队伍,准备击杀妖兽——卫铜火林近期出现了二十只炎动蛛。
夏秋两季是炎动蛛繁衍的季节。
加上秋天温度骤降,食物缺乏, 它们会变得格外好斗。
现在,炎动蛛蠢蠢欲动, 专门捕猎落单凡人与低等级修士为食。
距离如今, 已经有几例伤亡事件出现。
队伍中的大部分人都是炼气期。
新人们御剑飞行还不太稳, 加上路途也还算遥远,所以, 大家每人出了两枚灵石的巨款, 一起租了一只小型灵船。
每人又出了一枚灵石, 用以掌船者炼化灵气,作动力来催动灵舟飞行。
凭心而论,三枚灵石对新入门的弟子并不算是一个小数目。
大家东拼西凑, 好几个都是捉襟见肘,找人借钱,才凑出来的灵石。
不过,这灵石借得也很值。
不论是欠债的,还是债主贺清,全都这么想。
虽然任务是难的,但是组队人数足够多, 奖励又非常丰厚。
总得来说,比较一番,这次任务的回报率确实很高, 这三枚灵石花得很值。
至于船上最大的债主——贺清,也觉得很值。
只是花了点小钱,就很方便地打探到了很多东西。
除了这次任务的信息之外, 还有天问道里各类人的信息。
这个弟子脸皮薄,宁愿熬夜通宵制作低级灵器,都不愿意问我借灵石。
瞧瞧,他的手掌心磨破了皮,手指都在发抖。
这个弟子素来懒散,也没有什么积蓄的心思,交了不少狐朋狗友,花钱大手大脚。
钱花完了,狐朋狗友也都散了,才跑来向我借钱。
现在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落寞得不得了。
这个弟子喜欢捞好处贪小便宜,看见别人向我借钱,他也想浑水摸鱼捞一把。
其实他根本就不缺灵石,就想着看看我记性是不是不好,能不能找到机会赖账。
贺清默默地将各人各相一一记在脑海中。
流云从船舷两侧轻柔拂过。
此刻,队伍中的筑基中期师兄正驾驶着灵舟,稳稳地朝着目的地飞去。
尽管有多次驾驭灵舟的经验,简成济还是不敢懈怠。
他一手催化灵石炼化灵气,一手催动灵舟帆舵。
不断观察前方态势,调整方向与高度。
毕竟,这一船的小崽子,叽叽喳喳的,大部分都是第一次下山的新手。
李连、宋莎、方恬、常童欣。
这四个比较莽,但是听话倒也听话。
梁沭、伍聪慧、慎兴生。
这三人比较聪明,但是聪明有聪明的坏处,他们有自己的主意,偏偏实力还不济。
……
荀辛倒是好一点,毕竟是自家师弟,师出同门。
他守规矩,也有点实力。
但是,哪怕他再有天分,那也只是炼气后期的修为。
至于贺清……
想到贺清,简成济下意识摇了摇头。
这人素来沉默,少言语,面上不露喜怒。
哪怕最近说上过几句话,自己还是看不透他。
想来他应该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但是,这人不至于对这次任务有什么坏的影响。
而且……从入门到现在只有多久?
短短这么多天,他居然已经炼气大圆满了。
不愧是凝华真人亲手教导的弟子。
想到顾流,简成济就想到了贺清的大方借款。
他真可有灵石啊……
简成济心里酸溜溜的。
凝华真人对他可真好,要是自家师尊像真人那么大方……
简成济短暂地进入了幻想时刻。
也不过一瞬间,他就从幻想中抽离出来,开始认真掌舵。
身为这一船之中修为最高的人,他倍觉压力。
恨不得比护崽的老母鸡还要警惕。
不过虽然有压力,他还是将这个任务接下了,就是因为他实在是太缺钱了!
简成济是金水木三灵根,剑阁弟子。
身为剑阁的弟子,本该是不缺钱的。
剑阁弟子,战力那是一个赛一个的强。
要是缺钱了,随便下山杀几只妖、做几个任务,那都可以补上缺口。
可是简成济不同,在一次历练中,他偶然得到了一个特殊的机缘。
之后,他就由三灵根,变为了“伪双灵根”。
由于金生水的缘故,自己三个灵根中的水灵根急遽强化!
水多金沉!
三灵根成为了伪双灵根,简成济的修炼速度更快了!
这本该是一件好事。
可是,他本是以金灵根才进了剑阁的,现在却以水灵根为主。
不仅灵根并不适配,甚至连性格都开始多思多愁起来,犹如三更天的梧桐雨。
可是他练了这么多年,剑术道基都打好了,此时当然不可随意更改。
于是,他便另寻他法。
弃了硬剑,改用软剑——这可比之前的路子烧灵石多了!
由此,简成济就此成为了穷鬼。
也成为了来者不拒的任务狂魔。
贺清坐在平稳行驶的灵舟上,翻看着任务介绍。
一只成年体的炎动蛛相当于炼气期中期修为。
炎动蛛一般集群而生,一巢四五只,喜火喜热。
五行相生相克,水系功法天生克制火系妖兽。
只要施展几个井涌术,这些东西就全都可以一扫而光了。
不过井涌术的伤害范围太大了,施展一个术法,地底就会源源不断地冒出水流,犹如井水喷发。
而且,这术法消耗的灵气也比较多。
想着想着,贺清也就不纠结了——这么多人,杀几只蜘蛛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轮不到自己来表现。
毕竟,师尊又不在这里,自己表现给谁看呢?
*
对于这次任务,每个人心中有每个人的想法。
可是不管大家想了什么,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没有想到庞长老来了。
任务,被截胡了。
常年被火焰炙烤的焦土,一瞬间,宛如有了生命力一般!
它们蜷曲着,沸腾着,拔地而起。
一朵朵盛开的艳丽大花从土壤之间显露出来,瞬间就将二十只炎动蛛全部吞噬干净!
简成济:……
荀辛:……
剑阁的几名弟子拔剑四顾心茫然。
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那么大一只妖兽呢?!
“庞长老!”
“庞长老好!”
“庞长老。”
毕竟还是长老,尽管贺清对庞玉泽心里有一万个疑问,他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嗯。”
庞玉泽笑眯眯地对众人道,“老夫途径此地,感应到此处有我天问道弟子,顺手帮了一把。”
说着,他便挥了挥手。
“啪嗒”“啪嗒”那些艳丽的大花吐出了嘴里的内容物。
花朵们破开泥土,迅速钻回到了地里。
通身红黑色的蜘蛛如今已丧失了生机。
十四只,正软趴趴地趴在地上。
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妖兽的尸体也是可以卖了换取灵石的。
简成济作为领头的师兄,最有威望,修为也最高,他上前一步,将妖兽尸体收入囊中。
来之前,大家就已经商议过了。
将妖兽尸体带回去,等换了灵石之后,再公平分配。
十四只炎动蛛已经死了,还剩下六只。
这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这下,连最喜欢多想的简成济心里也不急了。
庞玉泽笑眯眯地问:“你们的任务还差多少只啊?”
“还差六只!”弟子们激动地说,“庞长老,难道你要帮我们全都打完吗?您真是个好人!”
庞玉泽脸色一冷:“还差六只还不快去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去去去!”
弟子们转身去寻找剩下的六只炎动蛛了,贺清也缀在队伍的最后。
他没有去问,为什么当初庞玉泽说自己是没有灵根的。
也没有去问,他是不是不想让自己拜入天问道。
贺清内心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他可能是知道了炉鼎之法,害怕自己成为炉鼎。
不管怎样,他并不想去问。
不想得到一个自己不想听的答案,自讨没趣,祖宗也没趣。
反正,自己现在已经是师尊的弟子了。
没想到庞玉泽上前一步将他拉走,说:“你走什么?我们借一步说话!”
贺清瞬间明白了,他确实是奔着自己来的。
下了一个隔音术,庞玉泽开门见山道:“其实我当初已经知道了你是水灵根,你不要怪我。”
贺清只是假笑着说:“庞长老,这是哪里的话?”
庞玉泽叹了一口气,知道贺清依旧很有戒心,并不相信自己。
“你有水灵根,这太危险了。不像你的师尊,他是变异灵根。虽然也是水属性的,但冰灵根攻击性非常强,非常适合攻击,也很有自保能力。”
庞玉泽谆谆劝导道:“水灵根是单灵根之中比较特殊的一种。这种灵根非常有助于治愈别人,但是也正因为如此,最容易成为别有用心之人的目标。”
贺清淡淡地开口:“庞长老是想说……我师尊是别有用心之人?”
庞玉泽顿时如遭雷劈。
“可不敢这么说!我可没有这么说!”
贺清眉头微皱,不明白他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庞玉泽叹了一口气:“唉,这是我的疏漏,我当时就应该让燕儒把你送回到家。没想到啊,我没想到那些邪修居然如此大胆,都敢在天问道的地盘上动手!”
事已至此,贺清也没说信还是不信,只是问:“庞长老,我家那件事……”
庞玉泽说:“我确实是找到了一些消息。这木牌上的纹路,就是来源于魔族。”
他深吸了一口气:“你也知道,你也见过,邪修是来源于魔族的,邪修脸上的魔纹就是模仿魔族的力量回路。”
“不过那些邪修只是拙劣的模仿而已。这木牌上刻着的纹路,远比那些邪修的魔气要来得精纯。”
“但是,”庞玉泽奇怪道,“明明在二十年前,魔族应该已经被全部斩落,一个不留才是。这木牌又是怎么回事呢?”
听见这件事,贺清不由得握紧了双手。
他没想到,居然还会与魔修有关!
庞玉泽问:“贺清,你想不想走?我猜,你现在应该也是知道炉鼎这回事了。并且,你想为、你愿意为凝华做这个炉鼎。但是你想好了,这真的是你愿意做的吗?你以后真的不会后悔吗?
“如果你想走的话,为了英奕兄,为了你祖先之托,我还是有一些能力能够把你藏得好好的,藏得严严实实的。哪怕是在修仙界,也不会有人能找得到你。”
贺清果断拒绝了。
人各有命。
庞玉泽见他如此死脑筋,叹了一口气,也不再继续劝了。
他见过许多人,事实上,修仙界的绝大部分人都对凝华真人非常推崇、崇敬。
膜拜他宛如膜拜神明。
只要有人敢说他一句不好。
乌央乌央的一群人迅速扑上来,立刻就能把那人给撕了!
但是庞玉泽却隐隐觉得,凝华真人其实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这并不是出于嫉妒的揣测,也并不是出于恶意的中伤。
这只是他本能的感觉。
相比起变异风灵根、变异冰灵根这种妖孽级别的天赋来讲,庞玉泽的灵根并不突出,只是土木双灵根。
他的修炼天赋也并没有非常超群,也并没有很好的运气。
但是,庞玉泽的直觉非常灵敏。
凭借着这股野兽一般的直觉,他在许多艰苦的试炼之中都存活了下来,并且一步一步地向前。
现在,他成为了天问道的长老。
他还知道,这不会是自己的终点。
两个人的对话并没有耽搁多少时间。
贺清赶上了大部队,迅速参与任务,一起击杀了剩余的炎动蛛。
只是,他有些儿心不在焉。
此刻,天色已晚。
众人解决了任务,心里一阵松快。
此刻围坐一团,正嘻嘻哈哈地打趣。
贺清跟他们大部分人都相差了五六岁六七岁,一岁一代沟,这么多岁,看他们那简直跟看小孩似的。
不远处的嬉笑声很清晰,贺清对他们闲扯的东西毫无兴趣。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提升实力。
他倚靠在大树旁,面前两三尺,就是一条清澈的水流。
此处水属性非常浓郁,他正在试图凝聚空气中的水汽。
修士也是人,人体内有不少都是液体,血液、胃液、胆汁……
只要修为足够高、对灵力的控制足够精密,甚至能突破敌人身体的防御屏障,顷刻消灭敌方!
想到师尊那瞬杀十几个邪修的英姿,贺清就感觉自己身体中的血液在沸腾。
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复仇的本事呢?
贺清又黯然了,那可是魔修啊。
就算修炼大成,也很难寻觅到魔修踪迹。
此时,他突然想到了二十年前,凝华真人一夫当关,消灭十万魔族大军,将极北火山带变为极北冰原。
如果是师尊的话……
不知道……能不能作为交换?
越想越有可行性。
贺清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耳朵根也变红了。
*
“方恬,你喜欢什么样的呢?”
方恬脸一红,“我才不喜欢呢。”
荀辛捡起一根树枝,掰开来,往火堆里一扔,火势立刻更大了一点。
他状似无意道:“你就是不好意思吧?”
方恬立刻涨红了脸,“有、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你说,你喜欢谁?”
荀辛抱住自己的剑,梗着脖子哼笑一声。
“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我们剑阁的人,当然都是喜欢自己的剑啊!”
简成济正坐在一旁,擦拭着自己的宝贝软剑。
他本来没怎么注意听,没怎么参与讨论。
可是听到此处,他深以为然。
灵石在哪,爱就在哪。
荀辛的声音刚下去,就听见方恬小小声说道:“我……我喜欢凝华真人那样的……”
凝华真人,标准答案,人之常情。
比剑阁弟子的剑还要标准。
这时,贺清丢掉手中的水球,远远地扔进了河里。
他走到火堆旁,挤开人,坐了下来。
笑着侧过头问:“哇,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荀辛向后仰倒,拧开水壶,用力灌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