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小可怜(11)
“阿姨, 别难过了。”
顾流一脸抱歉,“是我不好,我不应该提到这件事情的, 让您伤心了。”
在他的安慰之下,阿姨才从悲伤的情绪之中走了出来。
她摇了摇头, “那个孩子是一个很好的人, 我们都很喜欢他。”
顾流也跟着点了点头, 以示安慰。
脑内却在跟系统说:“去查查那具尸体,查查那个人。”
从听见这个线索之后, 顾流瞬间就明白了, 死掉的那个人、那具尸体, 绝对是关键所在!
遥遥看去,声势浩大的丧事。
停放在停车场、吸引了自己视线的灵车。
屋外摆满了的点着鲜艳红点的馒头。
由远到近,有什么东西, 正在把自己一步一步引过来。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阿姨就只说了这些,之后,她就岔开了话题。
很显然,她并不忍心提到这件事情。
顾流也不急,帮忙一起收拾。
现在她不说,之后自然有人会说的。
很快,系统就回来了, 然而出乎顾流意料的是,它一无收获。
顾流一脸无语,就差把“你是个废物么”写在脸上了!
系统无力地为自己辩驳。
“有什么东西在那附近挡着, 我要是硬闯也能进去,但是可能会被发现。”
顾流说:“你解释的话语太过苍白。你不是系统吗?怎么这都能被挡?”
系统:“这能怪我吗?还不是因为你那个贺清!虽然剧本里写着是鬼魂形态,但是我们哪儿知道鬼是什么东西啊, 只好按照我们系统的存在形态捏了!”
顾流摸着下巴深思:“原来如此……系统,原来你也是鬼啊。”
“你为什么不说贺清是另一种形态的系统呢?”
系统也是有小脾气的,它偷偷地拉取资料库,不信这场辩论赢不了顾流!
“因为他没有你这么没用。”
顾流懒得和它辩,直接一招绝杀!
系统直接自闭了。
给了一棒子后,顾流又给系统一颗甜枣。
“其实也没有多大的事,他的目的,我们不是都清楚吗?
“按照剧本里看,他无非就是想吓我,想折磨我。
“在他的眼中,只有积攒足够的怨气,我才能够在死后,也跟着一起化为厉鬼,才能和他长长久久。
“所以,只要我的精神不动摇,只要你一直提醒我。我就永远不可能会如他的意。
“这样,我们两方才会站到天秤的两端,公正地、好好地交谈。”
想到这里,顾流又是一阵头疼。
虽然,自己知道贺清在他认定的事上会变得非常顽固,但是没想到他居然会顽固到这个地步!
现在,他是一个暴君,不需要任何人的自由意志,甚至连交谈的机会都吝啬给予!
*
顾流在餐桌旁坐下,才发现已经变成盘中餐的猪猪正在看向自己。
他实在忍不了这个冲着自己咧嘴笑的开朗猪头,就悄摸换了个位置。
结果一坐下,又看见这方位好死不死地冲着一盘鱼。
两条红烧鱼翻着白眼,眼珠子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他又换了一次座位。
靖深在顾流旁边坐下了。
“你怎么挪来挪去的?”
顾流随口胡扯道:“人挪死树挪活。孟母三迁,你不懂。”
靖深:…?
好像有哪里不对?
“别管了,多吃点儿肉,来。”
顾流给靖深夹了一筷子红烧肉。
靖深美美吃掉了。
夹完后顾流就有点后悔,看着自己手中的筷子,那只猪的音容笑貌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音容宛在。
他觉得自己的筷子不干净了,但是又不好拿去洗,也只能硬着头皮将就着吃。
吃着吃着,饭桌上大家就开始聊起来了。
顾流心里有点障碍,胃口不怎么好,夹了好几筷子空气后,连靖深都在发现顾流在竖起耳朵听。
“……溺死的,太可惜了。”
“天啊!这么年轻!”
“要不怎么说老天是不公平的呢?”
“馒头不是人吃的,是为他准备的。”
“……扔进水里,水里那些精啊怪啊神啊鬼啊的,就不会把他的灵魂吃掉了。”
有学生听见了,交头接耳道:“有个说法是诸葛亮发明了馒头,也就是‘蛮头’,用来代替活人祭祀。”
另一个学生压低了声音。
她道:“这在以前是一种进步,现在就……浪费粮食。”
她的同伴小声道:“嘘!居然在别人的地盘蛐蛐人家?!哈,小心把你拉去当贡品!”
很快,她们嘻嘻哈哈,闹作一团。
靖深在一旁扒饭,看来他是饿狠了,脸都快埋进碗里了。
顾流听见那些女生的动静,转头往不远处看了一眼。
他想:这些鬼还挺活泼,还能蛐蛐别人,说人闲话。
看来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吧。
另一边,还在继续倒关键信息。
顾流没来得及多看几眼那些学生,就把注意力转向了发布剧情的NPC。
不是,你们聊到哪儿了?
能不能给我简中字幕?!
能不能给我剧情回溯?!
“他和这些学生一样大,本来都是同龄人。”
“上学了的,只是家里生意忙,他准备开学后晚点去。毕竟是本地的学校,不着急。早知道就早点……唉。”
本地的学校?
顾流心里一动。
“游客的手机掉到河里了,他帮忙捞上来。”
顾流的眼珠子慢悠悠地转,好耳熟的事……
“脚被水草给缠住了。”
“不过这不打紧。”
“他从小在河边长大,水性多好啊,再加上旁边的人发现得也及时,就一起除去水草,把他捞上来了。最后他还是上来了。”
“不是说他…?”
不是说他淹死了吗?
这下,就连顾流也听不明白了。
既然都已经活了,被救上来了,那怎么又说他是被溺死的呢?
“回来的路上,本来都以为没事了。也巧……天太黑,他滑了一跤,前面有一个泥坑,全是水。”
“他就这样,活生生被泥坑里的水淹死了。”
“怎么会,怎么会没站起来呢!”
“阎王要人三更死……”
听完这段故事,顾流吃惊得身体微微向后仰去,倒抽一口凉气。
他下意识觉得这么离谱又不幸的事肯定是编的。
可是那人的灵柩就停在隔壁!
“其实他应该在那个时候就被水鬼盯上了。”
讲故事的人反过来安慰听故事的人。
“哪怕救了一次,这种事情也会发生第二次,逃不了的。”
本来,周围都是亡灵,就已经够让人如坐针毡了。
这一顿饭吃到后面,顾流味同嚼蜡,恍若自己嚼的是香烛是纸钱。
他根本吃不下去了。
可是一转头看见靖深,这家伙居然吃得还是这么香。
顾流看了看桌上那盘红烧肉,深深地怀疑他是被猪灵附身了。
“看你瘦的,”靖深趁机捏了顾流一把脸,“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们把握不了命运,但至少能把握面前的饭碗。要把每一顿饭当作最后一顿饭来吃。知道不。”
“你说什么啊。”
这话忒不动听又不吉利,顾流皱着眉,在饭桌下踢了他一脚。
靖深也发现自己乌鸦嘴了。
他“呸呸呸”几口,兀自扒饭去了。
顾流偷偷在饭桌下面打开手机,漫无目的地刷。
他想要搜搜有关于车祸的消息,可是又怕会被周围的鬼发现异样。
只能硬生生忍住了。
他随便下了个扫雷游戏玩,也不想动脑子,一切凭感觉,能冲就冲,不能冲就死。
很快,手机就没电了。
顾流从包里翻出了一个充电宝。
一边充电,一边玩手机。
充电宝没电了也没事,除了这个小容量的,他还有两个大的。
*
顾流和靖深被安排住在了一间房里。
双人床,屋里有股霉味,潮潮的,不太好闻。
而且电灯还总是忽闪忽闪,一会儿明,一会儿暗。
不过现在也没有资本对住宿环境挑三拣四,有地方住就很好了。
两人开窗通了会儿风后,气味才好点。
靖深坐在床的南边玩手机。
玩着玩着,他突然来了一句:“你听过一首诗吗?”
“什么诗?”
“《未选择的路》,外国的。”
“我看看。”
灯光忽闪了一下。
顾流背靠着墙壁,打开浏览器搜索。
墙壁冷冰冰的,像是在推着人走。
顾流一边看的时候,靖深一边在旁边轻声背诵。
说实话,顾流并不是文艺青年,他对这首诗并不感兴趣。
如果有人把一首喊麦,和这首诗的朗诵放在一起,让他选择的话。
那么,在别人不会看到他的选项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选?夺命十三枪?!
如果看到,那还是选诗朗诵吧。
不然会掉自己的比格。
顾流索然无味地看完了这首诗。
靖深开口问他:“来到一个森林里边,你迷失了方向。面前有两条路,如果是你,你会选哪条路呢?”
顾流并不喜欢做这种选择,他随口说道:“感觉前面有陷阱啊,我可以走回头路吗?”
他当然不是看不懂这首诗,他只是不想选。
在这种环境下,感觉像是某种隐喻,flag都要插满了好吗!
靖深笑了:“哇哇,你这么贪心?”
顾流反把问题抛给他:“如果是你,你走哪条路?”
靖深头枕着胳膊,说:“嗯……如果你都能走回头路的话……我想把这三条路全部走一遍。”
顾流笑了:“你也很离谱啊。”
“每条路都走一遍,我才能找到那一条离我目标最近的路嘛。”
靖深捅咕了一下顾流。
“手机没电了,诶,借个充电宝呗。我要和我对象聊天了。”
“喏,给你。”
顾流沉迷耳机里的?夺命十三枪?,想也不想,拉开背包,顺手递给他。
靖深接过去了。
过了几分钟,忽闪一下,灯灭了。
顾流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对,那种越来越奇怪。
黑暗中,他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坐直了。
等等,我给他的那个充电宝,不是没电了吗?
第122章 小可怜(12)
我应该只是看错了吧。
顾流下意识想要说服自己想多了。
但是他根本就遏制不了自己的想法, 心里越来越疑惑,层出不穷的问题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之前在宿舍里的时候,他说要视频, 可是那个时候,他脸上有手机光线……吗?
只要心里有一点点怀疑, 连续不断的猜忌就会生根发芽。
一切符合逻辑的、不符合逻辑的, 在他的心中飞快地生长盘旋着, 很快就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
顾流躺在床上,背对着靖深。
他的那个对象, 真的存在吗?
……贺清这么喜欢黏我, 他真的会放我一个人待这么久吗?
此时靖深的手里, 突然传来了视频请求。
顾流被突兀的铃声吓了一跳,浑身一抖。
男生朝着顾流笑了笑,顾流背对着他, 看不见,但也能听清靖深的语气。
陷入恋爱中的男生故作苦恼。
“哎呀,我对象真的很黏人呢,我去接个视频哈。”
一边说话,靖深一边顺手拿着充电宝出去了。
顾流还没来得及仔细探究,自己就被一个人留在了屋内。
他拧着眉看着靖深走了出去。
屋外灯光很黑,连月光都没有多少。
顾流目送着他远去, 很快就一门相隔,靖深的背影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顾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他的心里越来越打鼓。
这种不安与慌乱越来越明显,并不只是来自于靖深。
顾流很快从床上坐起来穿鞋,暗自懊恼:“不对!我不应该让他一个人走的!”
循着声音, 四周黑漆漆的。
那种黑色是能够把周围的光线完全吞进去的黑,深不见底。
顾流拿着手机,光线非常微弱,他几乎是一路摸着黑过去。
站在远处的时候听,那声音也还清晰明显。
可是越近,那声音就越朦胧,越让人毛骨悚然。
乍一听,像是人在呜呜地叫、呜呜地求救。
可是细细听起来,却并不像人,更像是熊罴假扮成人,骗人上当发出的声音。
那声音让人极其厌恶,是刻在基因之中的恐惧,顾流几乎想要拔腿就跑。
他只觉得自己牙关难以受控地打着战,甚至连头发都竖起来了!
如果不是为了靖深,他根本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
想到了靖深,这哥们儿是个十足的好人。
鉴于自己当时只是走开一小会儿,那么多人都死掉了,顾流并不觉得靖深能够平安。
但他依旧抱着微渺的希望。
手里拿着部小小的手机,靠着微弱的光线,在黑暗中缓缓前行。
这里的房子像鱼鳞一样排布着。
白天看的时候,觉得挺有古韵与时间的沉淀。
可是夜晚的时候,顾流就觉得骇人了许多。
他急匆匆地走,脚踩在地面上的声音非常明显,在空旷的街道之中回荡。
他循着越来越近的声音,向前走去,像是一只扑火的飞蛾。
人眼是很敏感的。
就在拐角之处,顾流看见背后有微弱的火光。
他加快了脚步。
可是看见面前的场景,顾流骇得一退。
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哗啦哗啦。”
他这一脚正好踩翻墙角堆放着的竹背篓。
背篓扁扁地倒在地上,张大嘴巴,像一尾被剖开肚腹、濒死的鱼。
里面装着衣服,衣服散落一地。
顾流抬脚一看,一件鲜艳如血的红衣上,正清晰地印着自己的脚印。
听见动静,执着火把的众人漠然地回头,视线齐刷刷的地看向顾流。
顾流被蒙着面具的众人齐刷刷注视着。
他心里咯噔一声。
天很暗,哪怕有火把火盆的映照,这些光线依旧显得微不足道。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这种时间,这种场合,会有什么好事吗?
顾流心里觉得不妙,但此刻跑也跑不了了。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硬着头皮上前询问。
可一错眼睛,他却看见那些面具之后白森森的眼球,以及刀尖的反光。
他迟疑了。
就是这一迟疑,顾流屏住呼吸,眼睛调整着焦距,飞快地从那些白眼球与冷刀尖移开了,落到了那些面具人的缝隙之间。
面具人之间,靖深被五花大绑地捆了起来,上半身被前面的人挡着,顾流只能看到两条腿。
这些人,果然不是善类……
地面上,手机与充电宝都被摔得四分五裂。
但手机并没有坏得彻底,只是黑屏而已,依稀能从手机之中听见一个微弱声音的呼唤。
“你怎么样了!快点说话啊不要吓我……”
电话的那头,有人在哭泣。
那哭泣声伴随着电流的噪音,在这幽暗诡异的黑幕之下,显得尤其刺耳。
最终,一个面具人按捺不住,彻底将手机踩得粉碎。
那手机也彻底变成了哑巴,死尸一样静静地躺在了暗处。
那个面具人的走开给了顾流机会,他看清了靖深现在的样子。
那个倒霉的家伙,他的嘴巴里被塞了布条,可尽管如此,厚厚的布条中依然渗透出了血迹。
顾流脑子顿时一片空白,一时之间,他完全懵了,只是本能地抽出演练多时的桃木剑。
这时突然来了一阵大风,头顶厚厚的云层被风吹开,却也只露出了一抹残月。
月似弯钩,比沾血的镰刀还要弯曲还要尖锐。
月芒微弱,连镰刀上的寒光都比这月色逼人。
然而即使光芒微弱,顾流还是看清了靖深的样子。
刚刚自己循着找来的、那古怪的声音,确实是由“人”发出的……
而地面之上,有一个鲜红的东西,柔软湿润,沾满了尘土,像是一块鲜红的糯糕。
那是半条人的舌头。
靖深的嘴被堵住了,舌头被割掉了。
可当听见了不同寻常的、自己异常耳熟的脚步声之后,他用尽力气,开始大喊大叫起来。
可尽管用了再多的力气,他的口中也只能发出含混的声响。
那撕心裂肺的声音混合着血沫。
被几块脏布牢牢地堵在了咽喉之中。
明明是含混不清的话语,在此时,顾流却奇迹般地听清了意思。
“走!顾流,你快走啊!”
残月又被厚厚的云幕掩埋,夜色黑得将要滴水。
黑暗中,一根扁担朝着顾流的后背砸来。
“唔!”
他的眼睛还不习惯黑暗,看不清,硬生生挨了这一下。
这一下力道极大,他几乎要吐血。
这里人太多了,而自己并不熟悉地形,不占优势。
跑不了的。
顾流握紧掌中木剑,现在,这是自己手里能用的唯一武器了。
这个时候,他多么希望面前的这些人是鬼。
可惜不是。
在这个时候,活人要比厉鬼凶恶得多!
人太多了,个个都是不要命的,手里都还有家伙。
顾流再能打,手里最多也只有一把剑,还是桃木的。
面具如潮水一般涌来。
顾流将木剑从一人的胸膛之中抽出。
长长的木剑沾染了活人的血腥气,原本生机勃发的桃木,似乎连气息微弱了几分。
他此刻也顾不上这许多。
只顾杀人。
可是,顾流明明亲手将那人用木剑贯穿。
那人痛苦难捱,败下阵来。
顾流本以为少了一人,或死,或重伤,可那人只是躲在人后。
顾流亲眼看见那人吞下一张符纸。
之后,他竟丝毫感受不到伤痛,重返阵前!
木剑太钝了。
顾流绝望地发现,这些活人根本不能算是“人”!
鬼还没有来弄死自己,自己就要被这些杀不死、打不伤的怪物给群殴死了!
他跟系统大骂:“贺清他在搞什么鬼?!把靖深变成这幅鬼样子是要干什么?”
系统弱弱道:“他……可能,他嫉妒你身边有别人吧。”
还没来得及骂几句,顾流就被绑了起来,扔到了角落里。
领头的拿起那把钝钝的木剑,观察了几下,嗤笑了一声,就扔在角落之中。
面具头头看了看顾流的脸,嘀咕了几句什么,就有人拿着一块红色的破布,套在顾流的身上。
顾流一低头,这件红衣上还有一块非常明显的脚印。
除了他的剑,顾流的包也被随意地扔在一边。
大学生的包里还能有什么东西?
这些怪物根本不在意。
将他严严实实地绑起来之后,那些面具走了。
误闯这里的人破坏了丧事,惊扰了亡魂。
亡魂需要安抚,这才是更重要的工作。
除了靖深与自己之外,角落里还有几个瑟瑟发抖的人。
看见顾流这边的动静,他们都深深地低下头,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的存在。
“红、白、青、黄、黑……”
顾流默默看了一下这些人的穿着,身上和自己一样,都套着一块破布。
不同的是,只有自己被套上了红衣。
这些颜色代表什么呢?五行?
顾流悄悄挣扎了几下,麻绳绑得很紧。
再挣扎几下,手腕很快就被粗糙的麻绳勒破了皮。
他偷偷地挪到背包边上,将拉链拽下来,拿出一把迷你美工刀,开始切绳子。
他面色不变,却能感觉自己的心率正在疾速飙升。
四周如此静谧,没有人发出声音,顾流甚至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回声!
另一边,不远处,人头攒动。
靖深很快就被扒掉了上衣。
这是一具年轻俊美的男性躯体,他的胸膛起伏着,因为痛苦而呼吸急促。
面具头伸出苍老的手指,在清水之中蘸了蘸。
之后,他在靖深的额头上写了一个鲜红的“甶”字。
由于挣扎与痛苦,靖深额头上的那一点流了下来,水迹像一条蜿蜒的蛇,摇摇晃晃。
“甶”字便成为了一个鲜红的“申”。
领头与众人退后一步,操刀者站了出来。
握着锋利的刀刃,在靖深的皮肉上轻轻松松比划了一下。
年轻鲜活的□□迅速绽开了一道口子。
也许是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足足过了半秒,刀锋处才流出了血。
靖深一声痛叫,疼得想要蜷缩。
可是四肢牢牢被绑住,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他是刀俎上的鱼肉,是被五花大绑的猪猡。
先绽开的是皮肉,之后才流出鲜血,鲜血之后,他那拥拥挤挤的器官才极为迟钝地反应过来。
靖深被这一刀破开了肚腹。
肠子像鳝鱼一样蜂拥着钻出来,流了一地,也堆了一地。
操刀者没有去管这些肠子,他后退了一步,巫祝站了出来。
即使是一张极为华丽的面具的掩盖,也根本藏不住巫祝的干瘦与枯老。
巫祝的手里拿着一张黄色的符纸,符纸上写着东西。
他将符纸折了几折,喃喃有词,将纸包埋进了肚腹之中。
这些事情发生得很快。
从顾流被发现,到靖深被开膛破肚埋符,时长一共不到五分钟。
“系统,”顾流尽力压低自己切割的动作幅度,急得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水,“那纸上写了什么?我看不清。”
系统翻了翻资料库,它搜集检索的速度很快,在海量信息中迅速翻出了一条。
“这是一种并不正统的符箓,来自一种小众教派,叫作‘由’,其实本该叫‘甶’。他们相信,将包含死者魂魄的符箓放在活着的臭皮囊身上,皮囊收敛而智灵永存,可以实现永恒时间中的幸福。”
那些人将沾满土的肠子捡起来,满不在乎地一股脑又塞了回去。
肠子在地面上* 拖着,就像收毛线团一样被收了回去,在地面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
此时,靖深已经痛得感觉不到了。
额头上的汗流到了眼睛里,非常刺痛,顾流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之后大家被带到了边上的房间里,顾流垂着头,紧握住自己的小刀。
他被单独关进了厨房里,屏住呼吸等着人走远后,他开始加大力度去磨。
厨房……火……红色?
松了绑之后,顾流扒着门缝往外看,那些戴着面具的人已经走光了。
空旷的室外,只留着一具棺材,和一张草席。
顾流推开门,掀开那张草席,靖深果然紧闭着双眼,穿着一件渗血黑袍,躺在其中。
他颤抖着手去摸他的脸他的鼻息,幸好,还有气。
顾流小心地拖着草席,将他带入厨房里。
顾流从灶台里窝了几把草木灰,给靖深抹在伤口上,止血消毒。
“水,我想喝水。”
靖深的口齿含糊不清,说话的力气也很微弱。
顾流凑得很近,才能勉强听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
因为用力说话,靖深的腹部,黑袍又在渗血了。
系统急得团团转:“不能喝水!”
系统从开始就很急,却无可奈何,毕竟一直退缩,是根本推不了主线的。
但这种不知道对方的意图,让宿主一直陷在被动的未知环境之中,系统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啊!
它暗暗发誓,下个世界,一定要向上级申请更多的权限!
有多少申请多少!多多益善!
系统知道大出血不能喝水,顾流当然也知道这个基本常识。
可是看他这幅样子,顾流又实在不忍心。
……他看起来撑不了多久了。
“你再坚持坚持。”
顾流掏出手机看时间,紧紧握住靖深的手,“天快亮了,天就快亮了。”
……他还能活到天亮吗?
现在是凌晨一点四十四。
顾流握住靖深的手,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该死的!
靖深似乎也知道顾流的为难,不再强求喝水。
“冷,顾流,我好冷。”
这个要求还是可以满足的,顾流用手背擦去满脸的泪水,赶紧道:“我这就给你点火取暖。”
顾流的动作很快,明亮的火光渐渐燃起。
柴火声噼啪响起,小小的室内弥漫起木柴燃烧的香气。
黑夜中,慢慢走出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顾流太过熟悉。
似乎是害怕门外有人,这人刻意压低音量,怯生生道:“他看起来情况很不好,需要帮忙缝合吗?”
这声音太过熟悉。
抬头看见那张脸,顾流几乎瞬间失去了理智。
他明白了一切!
第123章 小可怜(13)
这张脸再熟悉也没有了。
下巴很尖, 一张面皮白得病态。
脸色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微微泛黄。
顾流蹲在地上,仰起头。
他不自觉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拳头。
面前这人, 他的眼睛格外吸引人,是很讨巧的狗狗眼, 看上去就让人很有亲近感。
但是现在顾流只想一拳攮在这人脸上。
大双眼皮的覆盖下, 葡萄一样的黑眼珠又圆又大。
眼角处微微下垂, 看起来无辜又可怜。
顾流牙齿被自己咬得嘎吱嘎吱响,他知道这家伙都是装的。
贼能装!
演到你流泪!
那人的睫毛则又长又直, 眼皮垂下去的时候, 能看见眼下覆盖了一片浓密的阴影。
顾流站起身来, 要比面前人高上许多。
他低着头看面前这人,第一次突然觉得,这么好看的眼睛, 和被揍得乌青的黑眼圈一定会非常适配!
那张脸、那个人从阴影中畏畏缩缩走出来的时候,顾流的眼眶上还挂着眼泪。
可是当那张脸站在他面前时,他就有点想笑了,被活活气笑了!
毫无疑问,面前这人是贺清,还是缩水版的那种。
顾流本来难受得要死,都快忘了自己身处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了。
而现在, 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确认,所有的这一切,全都是这家伙作的妖!
这狗玩意儿, 现在嘚嘚瑟瑟地冒出来了!
装!还装!
看我流眼泪很有意思是吧?
顾流越想越愤怒,简直想要狠狠揍他一拳!
操,这狗东西简直是把老子当日本人整!
当然, 表面上,顾流还是维持着之前的脸色,尽力不让对方看出破绽。
“你是谁?”
顾流一脸戒备,本来他蹲在地上看着靖深,现在改为站起。
漂亮俊秀的少年上前一步,牢牢地挡在奄奄一息的靖深之前。
不过只是一息之间,顾流的心态完全变了。
他现在也依旧紧张。
不过,他紧张的不是靖深的安危,而是自己背后这家伙会不会突然诈尸,然后蹦起来背刺自己!
顾流不是傻子,要是他现在还觉得靖深是清清白白的……
他想:那我真的得多吃点脑白金补补了。
顾流左手握住了边上的火钳,右手则持那把桃木剑。
他手上用的力气非常大,手背爆出条条青筋。
任何人都可以看出来,他现在防备非常,草木皆兵。
可想而知,要是面前的人不知好歹,敢上前一步,那边,一把通红炽热的火钳就会毫不客气地上前招呼!
看见顾流这幅模样,贺清后退了一步,讷讷地道:
“我……我叫顾清。”
“哈?你叫顾清?”
顾流嗤笑出了声。
太荒谬了,为了跟自己套近乎,他居然把名字都改了?
面前人见顾流不信,赶紧把自己的身份证拿出来给顾流看。
顾流扫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异样,心里却并不觉得证是真的。
他夹枪带棒地开口道:“那还挺有‘缘分’,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缘分”这个字上,顾流刻意加重了咬字。
只要是个人,都能听懂他话里的阴阳怪气。
面前的少年头低着,但是眼睛转着,滴溜溜地打量着顾流。
他的表情是在揣摩,也同样很方便别人揣摩——自己是该说知道呢?还是不知道呢?
似乎是面前这小孩太好看破,顾流逐渐放下了戒心。
他收回了火钳,轻飘飘道,“呵,我叫顾流。”
顾清声音很小,有点尴尬地道:“嗯……我确实听见有人叫你顾流。”
随后,少年的头又很快抬了起来:“但是我的名字真的叫顾清!”
顾流上下打量着面前的“顾清”。
他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不像之前那么冰冷防备,看起来是相信了。
顾清微微低头,这是一个很腼腆的孩子。
只是稍微被人用视线打量,苍白的面皮上很快就会红了脸。
艹,纯戏精!
顾流心里都奇怪死了,这真的是自己的哥们儿吗?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能装呢?
顾流偷偷深呼吸。
没办法,既然他想装,那自己也不能点破。
要是说开了,倒霉的不还是自己吗?
“行了,别说废话了。”
顾流语气怀疑道:“真的有办法吗?你年纪这么轻,看起来不像是医生。”
面前的顾清看起来小得很,又矮又小。
确实和顾流记忆中的、某个阶段的贺清一模一样。
现在这种形象乍一出现在自己面前,顾流还挺有亲切感。
而且因为又矮又小,所以看起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威胁度。
如果顾流不认识这张脸,大概下意识会蹦出来一句——这谁家小孩?
总而言之,这副模样,说他是初中生,甚至小学生,走在大马路上大概都不会有人怀疑。
想到这里,顾流又有点要被气笑了。
人和人的差距,真的比人和狗还要大。
和自己怕鬼不同,贺清根本不怕。
这家伙阈值还极其之高,血浆都流一地了,他眼睛都不带眨的。
现在他变成这幅样子来接近自己,绝对也是用心了的,想要降低自己的威胁度。
但是这狗东西根本就忘记了一件事——恐怖片里,最恐怖的就是出现小孩啊!
想想看,什么?咒怨?,什么?孤儿怨?,什么?闪灵?,什么?遗传厄运?……
只是想一想那些画面,顾流就觉得自己的头发简直都快要吓到倒竖了!
愤怒过后就是生气。
他又好气又好笑,又想揍贺清一顿,又怕自己打不过所以努力克制,漂亮的五官都拧在一起了。
乍一看,这情绪还挺对——像是接受不了同伴变成这幅样子,精神压力过大,濒临崩溃。
见到顾流面色狰狞地对着自己,顾清赶紧将自己的身份证和学生证递了出来,给顾流看自己的年龄。
哪怕顾清听见这话许多次,可是在目前这个情况下,他未免还是有些窘迫。
那话就好像在说——病人已经伤得很重了,你可别再把他折腾死了。
顾清被这怀疑的眼神打量得有点不自在,清咳了几声,小声解释道:“我是学这个的。”
顾流拿过学生证一看:“医学高等……专科中学。”
顾清低着头,显得有些自卑的样子。
顾流终于忍不住了,拿着那学生证,非常感慨地对系统说:“出息了,都会□□了。”
甚至连身份证都有,也是想吃国家饭了。
系统本来正屏住呼吸看两人互演,根本不敢打扰,此时它也是无语了:“……你的关注点就是这个?”
当然,后面顾流又演了几下。
问他有没有缝合工具啊。
问消毒不到位会不会感染啊。
问缝起来后有没有生命危险啊。
顾清一一作答了,样子看起来特别老实。
顾流最后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死马当活……唉,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好。你去吧。”
他这一挥手,就宛如放了免死金牌,顾清如蒙大赦,立刻去了。
同样的,顾流也松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顾流根本就不关心靖深了。
死不死,活不活的,没什么差别。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不就是贺清假扮的吗?
他就为了让那把桃木剑被毁掉,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趁着贺清正在缝合的时候,顾流总算闲下来和系统交流了。
“他既然敢出现在我面前,就说明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顾忌了。系统,你看看那把桃木剑还好吗?”
系统在顾流大脑里摇了摇头。
“不行,现在我如果去探查的话,一定会被他发现的。鬼以系统的形态存在着,我们的力量是同源的。
“可是,我能感觉到周围存在一股力场。它确实有一个功能,会控制着里面存在的人,将一件东西看成另一种东西。”
“这个局他是故意设的。”顾流低头,看着那堆火焰中的余烬,摩挲着手中的剑柄。
“没有猜错的话,我已经把桃木剑……当成取暖的柴火给烧掉了。现在,我手里这把是假的。”
顾流难得地沉默了。
他想要想出一些办法来对抗,但又觉得自己毫无办法。
要真的下狠手,自己又不可能做到。
系统也跟着沉默了,它当然不会绝望。
只是宿主下了命令,不能将他之前隐藏的记忆还给他。
不然的话……
系统想,这其实也不是很大的一件事。
许久,顾流盯着火光中的顾清,问系统:“系统,我会死吗?”
他搓了搓自己的脸,“我要是死了的话,是不是任务就完不成了?”
系统知道顾流想问什么。
“如果被杀死,变成了鬼,在这个世界之中并不算死去。存在的消失才是真正的死亡。”
“怎么样算是存在?”
“物质的存在□□的存在,以及精神的存在灵魂的存在。”
这也太不唯物了,顾流想。
“我的存在会消失吗?”
“当然不会。”
“我的□□会消亡,但我的精神和灵魂会永远存在吗?”
系统想了想自己的保密协议,最终决定换一个委婉一点的说法。
“哪怕你死了,□□或者灵魂死亡,只要你还存在于别人的脑海中,你就会永远活着。”
“这说法真有意思,原来你这么文艺,还喜欢看?寻梦环游记?。”
顾流:“那么这样说来,贺清是不是也一直活着呢?”
“是的。”系统笃定地说,“他还活着。”
“呼,好了。”
顾清深吸一口气,终于缝合完毕了。
火光很弱,他们不敢开灯。
顾清就是在这么昏暗的环境下做完这台手术的。
顾流一直在居高临下地盯着顾清,生怕他做什么小动作,他看到他满额头都是细密的汗水。
顾清站起身来,但是突如其来的低血糖,让他眼前一黑,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然而就在摔倒的前一刻,一只温暖坚定的手托住了后背。
那热度隔着衣服,从冰冷的背后透了进来,连心窝也变得灼热。
“谢……”
“说什么谢啊。”
顾流搂住了顾清,牢牢制住。
顾清低头,一把桃木剑正毫不留情地往自己肚腹中捅来!
第124章 小可怜(14)
“唔!你……干什么?!”
柔软的腹部陡然间遭到重击。
顾清整个人都疼得蜷缩了起来。
顾流缓缓将桃木剑抽回。
虽然疼, 但这把剑也并不是钢剑铁剑,杀伤力非常一般。
刚刚顾流和那些村民打了一架,本来就不锋利的剑尖, 早就更钝了。
然而虽然钝,但它对那些不长眼的小鬼, 也是有一定的威慑力的。
桃木剑, 特别还是雷击木制作的桃木剑, 稍稍碰到一点,都可能灰飞烟灭。
“呼, 原来你真的不是鬼……”
知道面前的人确实是活人, 顾流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得罪了。”
顾清委屈巴巴地掀开自己的衣服, 肚皮上浮现出了一整块青紫。
顾流笑了笑,继续对着他道歉,用那种很熟稔的口气撒娇:“对不起啊, 阿清,这里太奇怪了,我忍不住多想……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这种语气、这种态度……
顾清的耳朵一热,完全没注意到顾流此刻脸上的表情。
此刻,顾流正幽幽地盯着肚子上那块青紫的瘢痕。
可真厉害,做得太好、太逼真了……
只是看看,就忍不住想要碰一碰、摸一摸, 看看到底疼不疼。
顾流的目光又不着痕迹地、幽幽地转到顾清的脸上。
如果不是这张脸,自己还真不一定能意识到这完全是一场骗局。
幸好,这回, 在自己每次将要受骗的时候,这幅狗脸一直在无时无刻不提醒着自己。
凌晨的气温一直很低。
哪怕门窗紧闭着,那股风还是长了眼睛似的, 一直往人身上吹。
顾流去摸靖深的体温。
他闭着眼睛,人在缝针之前,就早就已经痛昏过去了。
至于现在,只能说还在喘气,维持着最基本的生命体征。
顾流看了一眼身边的顾清,起了一点点不同的猜测。
会不会也是因为……要给新角色腾出位子来,所以旧角色才到了退出的时间呢?
顾清现在是字面意义上的瑟瑟发抖,冻的。
人很瘦,浑身没几两肉,像个小瘦猴子。
没有肉,自然就容易冷。
况且虽然那事儿翻篇了,他心里还是害怕顾流的,但更害怕外面那群人。
现在,他只能抱着手臂,蜷缩在角落的柴火堆旁边瑟瑟发抖。
看见他这幅样子,顾流心里冷哼一声——这狗东西也太能装了!
可是没办法,看见贺清这么一副小可怜——哪怕是装可怜的样子,顾流心里还是会泛起那股细微的、熟悉的涟漪——他又要犯老毛病了——他能感受到胸腔里有一股什么东西正在极速地膨胀着,催促着他的行动——即使他知道,面前这人是故意演给自己看的。
顾流倏一下站起来,粗身粗气地走到顾清面对的。
恶狠狠地呼吸了一下。
之后又走了过去,走到角落里堆着的背篓。
把背篓里的衣服抖落抖落,全是红的。
顾流将衣服抛了过去。
顾清抖抖索索穿上了。
顾流这才意识到,两个人现在,好像都穿着红衣服。
感觉怪怪的……怪不吉利的。
这时候,顾清的肚子很不适时地响起了“咕咕”声。
特别是厨房又不大,又安静。
这尴尬的一声就显得格外响,格外明显。
听见这一声,顾流发现,自己也饿了。
厨房里还能少东西吃吗?
这里前后左右,里里外外,都是祭祀用的大馒头。
顾流随手抓起几个馒头,却开始微微地犹豫了。
“系统……这馒头里不会被下了农药吧?”
跟顾流的疑神疑鬼不同,系统看得很开。
“放心吧,宿主,不会的。”
善解人意的系统宽慰道:
“下毒毒死你又不能把你变成厉鬼,真能这样做,早就在寝室饮水机里给你下毒了。你还不如担心馒头里放的是春药。”
手上捏着馒头的顾流:……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但是,看了看面前的小身板,顾流还是觉得有必要挽回自己的颜面。
他梗着脖子道:“真是春药又怎么了?就他那样子,谁压倒谁还不一定呢!”
系统本想说贺清这家伙能变形,现在看着小小的,保不准一转身就拔地而起。
而且都这么多世界了……
这种事,其实还是非常“一定”的。
丝毫没有逆转的可能。
想想看,它还是换了一句话,委婉点。
“不过,万一,他下的是靶向药呢?就你这样的……”
“我这样的,怎么了?!”
系统用那种非常委婉的语气,委婉地说:“不太行……”
男人最忌讳的就是被说不行!
顾流感觉被看扁了,愤怒地中断了和系统的对话!
在顾清面前,他抓起馒头,刻意地仔细打量着。
“厨房里馒头还真不少,我们倒是可以吃这个。不过,不会有问题吧?比如下药什么的。”
“下药?”
顾清的眼神瞬间迷茫了,“什么药?为什么要下药?”
“就是老鼠药啊。”顾流微笑道,“把馒头放在这种地方,万一招来老鼠,那不是对河神的大不敬吗?”
顾清下意识道:“可是,好像把老鼠药放进馒头里,这也是一种大不敬?
“没有谁会喜欢自己的贡品被老鼠吃,但更多人不会愿意自己的贡品里放了老鼠药吧?”
顾流点点头,“你说得对。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放心了。来,吃!”
把顾清拉过来,往他嘴里塞了个馒头后。
顾流抓起馒头开始大吃大嚼起来。
吃一口,顾流就热泪盈眶了。
这肉馒头……是贺清的味道啊……
顾清也许是被吓到了,捧着个脸大的馒头,小口小口地啃,观察着身边的动静。
而顾流,他知道自家哥们就在身边,虽然这狗东西现在是个装货,贼能演。
但顾流对他还是有基本的了解的。
知道他不至于狗到,在自己吃东西的时候,还要跑过来吓自己。
于是,顾流就这么一口气吃了五个脸大的馒头。
系统惊讶地看着他的进食速度。
这家伙……吃这么快这么多……
就算里面没有毒,噎也得噎死吧!
里面的馅儿都是肉的,这肉馒头跟贺清平常做的一样,连馅儿的味道都是一样的。
虽然冷了,但这种味道非常熟悉。
顾流有时候忙,顾不上吃东西,等到凉了之后,才想起来还有几个冷馒头。
他也懒得去热,就直接吃了。
因为这件事,他还被贺清骂过。
以前顾流还开过玩笑,这么好吃,贺清都可以去摆摊了。
当然,只是开开玩笑而已,他才舍不得把这么好吃的东西分给别人!
到这个世界来之后,这么久都没有吃到这么熟悉的味道了。
不吃白不吃,他甚至还连吃带拿。
反正这些东西,四舍五入都是供奉给贺清的。
吃他几个馒头又怎么了?
吃饱之后,顾清突然道:“现在已经五点多了,马上天就要亮了。”
顾清转头。
靖深闭着双眼,躺在乱糟糟的稻草上。
“这里的人精神都不正常的,他得尽快治疗,不能再拖了。”
他从自己兜里掏出一个东西,摊在掌心,给顾流看:“哥哥,我有车钥匙,我们一起逃出去吧?”
顾流一惊:“你开车来的?”
顾清羞涩:“不是,我偷来的。”
“你从谁身上偷的?”
“灵车司机,他不是村里的人,比较好接近。”
“也是……”顾流松了一口气,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我先给老师同学他们发个信息,报备一下。”
他咬着牙道:“这村子里的人不正常,故意伤人,得报警把他们都抓起来!”
顾清抓住他的手,“哥哥,我们还是等逃出去再说吧。夜长梦多啊,先不要让他们知道这件事,万一他们被控制住了呢?等我们走远了,再联系也来得及。”
顾流转念一想,开始哐哐偷馒头。
往背篓里哐哐塞,塞满了,背在后背。
他又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不对,不是说路被埋了吗?现在路应该也没修好吧?我们怎么开得出去呢?”
“不用等修路,天亮就可以走。”顾清脸上有点焦急,看起来真的很害怕,“我知道后面有一条隐蔽的小路。草比较多,开车碾过去就是了。”
顾清补充道,“反正这车也不是我们的。”
顾流:……服了。
不是你的你不心疼对吧。
顾流当然知道老师同学什么的都死光了。
但是他偏偏还得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跟这狗东西你来我往。
扯了一通,尽帮贺清打补丁去了。
顾流心想着自己应该没什么落下的了,终于同意带着伤号一起走人。
结果顾流突然又想到了最后一件事情还没问。
“既然你有车钥匙,为什么不直接开车走呢?”
顾清有点窘迫:“哥哥,我还没满十八岁,不会开车。”
很快,他的眼神就变得亮晶晶的,非常期待,“你会开吗?”
顾流:……
他陷入了沉思,我会开吗?
这种时候说不会是不是不合适?
好像原主的设定,是有驾驶证的?
真的有吗?
有的吧。
虽然经历的世界太多,顾流的记忆已经有点混乱。
但此刻,他嗓音低沉,坚定道:“我会。”
“系统,路上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吧?”
“放心,交给我吧。”
两人动作很快,迅速绑了个担架,将伤号也抬了出去。
写着“沉重悼念”的挽联、燃烧一样的枫林,都在后视镜中流星一样飞快划过。
顾流一脚油门,车辆在山路上飞驰而去。
*
从山路开上小路,从小路开往大路。
眼见着自己真的将要安全,顾流不禁松了一口气——他真的会就这么放过我吗?
越是提心吊胆,越害怕出错。
开往市区,人流量渐渐多了起来。
顾流先打算将靖深送往医院,处理好一系列事后,再准备将顾清送到学校。
自己还得演戏,看看他究竟要干什么。
医院看见伤号伤得那么重,居然也没怎么样,只是说靖深伤势不重,顾流惴惴不安地付了医药费。
做戏做全套,顾流试探着顾清的口气,还是报了警。
警察认识顾流,他前段时间才来过,走的流程也很快。
顾流又联系了“滞留”在那里的老师同学,大家也纷纷对他的离开表示理解,还说大家马上就要回来了。
总之,一切都非常顺利。
然而,就在开车送顾清回去的时候,顾流猛然意识到,自己竟忘记了这辆车!
他心里一惊,后背瞬间被冷汗渗透。
面前拐角车辆冲来,眼见着就要撞了上去!
顾流立刻打方向盘,险险躲过。
然而后面的车辆就没这么幸运了。
哐当一声,后面一辆婚车就这么和出租车撞了上去。
车里人的人都飞出来了。
“怎么了?!”
顾清正闭着眼睛坐着,被一根安全带吊着命。
他也是困得不行了,此刻被惊醒,非常惊慌,白眼球上满是红血丝。
顾流紧握方向盘,死死盯着面前的路。
他好像,在那起车祸中看到了之前的自己。
*
所有的同学和老师全回来了,平安回来。
除了靖深。
靖深受了伤,但是不重,在医院里躺了半年就活蹦乱跳了。
不过他进度跟不上了,选择留了一级。
两人之间,慢慢的也没再往来。
一场大难,顾流和顾清交换了联系方式。
在顾清的不断主动之下,两人也渐渐成为了朋友。
顾流毕了业之后,安安分分地找了一家公司工作,也没有什么鬼再来找他。
他离开了家乡,摆脱了可怕的记忆,总算找到一个落脚点,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顾清经过了几年的努力学习,再加上学校通过自己的努力,他成功地专升本了。
七年后,两人依旧没有断了联系。
顾清找了一个跟顾流很近的工作,甚至找了一个很近的房子。
但下班后,他也不待在自己家,就是要跑过来找顾流。
顾流在公司里已经算是一个很孤僻的人了,不会跟别人说自己的信息。
可即使这样,就连公司里的人,都全部知道顾流有一个很黏人的弟弟。
“这个问题,我就问你一遍。”
阳台上,春日下,顾流抬起头,看向再次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男人。
“顾清,你是不是一直喜欢我?”
第125章 小可怜(完)
顾清先是一愣, 之后才是后知后觉地笑。
他局促地、磕磕巴巴地解释:“喜欢的、喜欢的……我……”
不,不对。
是他发现了,是他发现我喜欢他了!
一瞬间,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从头到脚,从外到里, 身如死灰, 心如死灰。
他从一开始的傻笑, 一开始的面色红润,很快就变成了面色苍白。
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
按照我的计划, 他永远不会喜欢上我, 我却永远能够陪伴着他。
这一辈子,下一辈子,永生永世。
顾清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后腰正撞在阳台的铁栏杆上。
他向后仰倒,几乎要向空旷高峻的后方栽倒下去。
顾流眼疾手快,迅速地拉住了他的手臂,用力向前拉了一把。
顾清的脸上又青又白,惊魂未定,用乞求的眼神看着面前俊秀漂亮的男人。
但顾流显然并不打算放过他。
顾流的眼神非常锐利,就像扫描仪器, 仔细地扫过面前人的每一个表情神态,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
顾流扫过他的面颊,他的双眸, 他嘴角每一次的绷紧。
在男人的眼里,一切都变得如此清晰、如此缓慢。
他看见,顾清双颊的红晕, 正在一点一点消散。
就像是海水褪去时,潮湿的黄泥沙面上,正在垂死挣扎的两尾鱼。
顾流突兀想到“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句话。
顾清低着头,攥紧了拳头。
嘴角肌肉死死地绷住,却依旧克制不住地抽搐。
要说出“你真恶心”这种话吗?
要绝交了吗?要永远不见我吗?
要拉黑删除、要断绝所有联系方式吗?
顾清几乎难以呼吸。
他深吸一口气,摸向了自己的左胸。
明明心脏早就停止了跳动。
可是为什么它还能模拟出抽搐的疼痛?
顾清的表现,顾流一一看在眼里。
他不自觉摇了摇头,这让顾清本就苍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更是如同死灰。
顾流摇了摇头,伸手抓住了铁栏杆,晃了晃。
“我们应该把栏杆再加高一些,这太矮了,以后住着不方便……对了,你要搬到我这里来吗?”
顾清张了张嘴,嗓子干涩极了。
他发现自己根本就发不出声音来,就像是一条窒息的鱼。
依旧是顾流救了他。
顾清只看见面前的人笑得格外好看,说:“喂,我都说到这份上了,你愿不愿意当我男朋友啊?”
小恶魔长出了他的犄角,顾流咧着嘴笑,面上的表情有点困扰。
“我都给你这么多台阶了,你不给我个台阶下吗?不会是不喜欢我吧?是我误解了?为什么还不说话呢?嗯?再装哑巴,我就把你推下去哦?”
*
多了一个男朋友之后,顾流觉得日子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
该吃的饭照吃,该上的班也照上。
该睡的觉也……这个好像还是变了点的。
于是他把这件事跟顾清说了。
五六年过去,顾清的胆子也是大起来了,以前还磕磕绊绊,现在都敢反唇相讥了。
“哦?那也就是说,有我没我都一样咯?”
他手上端着一盘果盘,五彩缤纷的,本来是想用叉子叉了,喂到顾流嘴里的。
现在听到顾流说这个,他火速把叉子调转了个方向,送到自己嘴里。
“哎,看来有我没我,我们顾流大教授都不稀罕这些水果啊。”
顾流听了,赶紧上去抢,可是慢了一步,那颗葡萄还是送到顾清嘴里去了。
顾流也不管,直接按着他,嘴对嘴上去抢。
顾清见到他扑了过来,嚼都没嚼,火速咽下去了,好歹没噎死。
顾流没吃到那颗葡萄,却吃到了对方的嘴子。
两人纠缠在了一起。
自从在一起后的几年,两个人很少做,也很少亲。
顾清看得出顾流有一些勉强。
每一次亲密,* 顾流都是小心翼翼的,不像是沉沦,而是仿佛在求证什么。
这种事上,顾清也从来不会勉强他。
只要自己爱的人永远在身边就好了。
别的,他都不在乎。
*
系统:“顾流,我发现周围有一些不对。”
顾流笑了,从大学校园里开车回家,他脸上有些许的疲惫:“你才发现不对吗?”
“我尝试着去调整。可是……两股力量相冲,有撕裂这个世界的风险!这里,现在就是力场最混乱的地方!”
“嘶,等等,这件事待会儿再说。前面的这是……”
顾流刹了车,路边有一座非常眼熟的庙。
他走进这座非常眼熟的寺庙里,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手串。
许多寺庙大同小异,但顾流有自信,这一座,他不会认错。
玄色的大字,黄色的土墙,几人合抱般宽大的香炉。
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眼熟。
只不过跟记忆中不同的是,这座寺庙没什么人烟,已经很破败了。
顾流在四周转了转,并无一丝人迹。
临走之前,他最后来到殿前,上了炷香。
打开车门,上了车,他对系统道:“没关系,你不必调整。我一直都想验证一个猜想。”
顾流拿出手机,打电话给顾清,对面很快就接通了。
顾流脸上又不自觉浮现出了那种很恶心的笑容。
摘下金丝眼镜,原本成熟俊朗的男人一下子就变得年轻了许多。
眉宇间甚至还依稀有几分独属于少年的幼稚。
顾流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甜腻腻道:“喂,亲爱的,我想吃那种走地鸡。”
顾流一边打电话,一边伸出手,摸着车上的五只狗狗摆件。
这是两个人去陶艺店后,一起捏了然后烧制出来的。
“嗯嗯,给你带了小礼物哦,猜猜是什么?”
“不行,这是个惊喜,回家再告诉你。”
腻歪死了,看得系统一阵牙酸。
它眼不见心不烦,又将屏蔽等级上了一层。
*
安稳地、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十年,两个人前后脚退休了。
俩老头也不清闲,天天起得特别早,早出晚归,整天想要抢个好钓点,跑去钓大鱼。
不论出不出门,顾清对外貌一直都是非常认真的,会很仔细地打理。
多年如一日,他会把头发仔仔细细地用发胶固定着,显得非常一丝不苟。
哪怕是待在家,他也会拾掇得非常齐整,像是要去参加老年相亲会。
顾流倒没什么所谓,他就喜欢穿宽松舒适的衣服,衣服丑就丑点,无所谓。
这么多年来,他能坚持做的最精致的事,就是在钓鱼的时候戴上帽子,以及防晒袖套。
只不过,顾流害怕鬼的毛病还是改不了。
但是要是把家里布置得神神叨叨的,那种氛围,他更受不了。
他拉着顾清,两人纠结了几番。
家里最终还是供奉了一尊神像,财神像。
那个时候,两个人年纪还很轻。
顾清恭敬地收拾着供桌,善解人意地劝道:“财神也是神,正神,那些小鬼什么的,是绝对不敢靠近的!”
现在几十年过去了,顾清还是这样。
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供桌,摆放上贡品,“财神财神,保佑我们家顾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顾流看着这个样子的顾清,内心有什么东西正在涌动。
他轻轻地、清晰无比地唤了一声,“贺清。”
顾清顿了一下,随后,他像一个机器人那样,缓缓地转过了头,转过了身子。
他举起手指向自己,迟疑地问道:“流流,你是……在喊我吗?”
顾流对系统道:“关于之前那个问题,我好像有了答案了。”
“什么答案?”
“我对自己隐瞒的东西。”
顾流站起身来,叹了一口气。
一开始想把我吓疯,吓得精神崩溃,活活吓死,弄成永不超生的怨鬼。
后来想着扮成别人,来接近我,获取我的信任。
可是你没有想到,因为一直被鬼纠缠,我弄来了一把桃木剑。
你就使用伎俩,欺骗我,让我把桃木剑烧毁。
这个角色假扮不下去了,你就换了一个皮囊,又重新来接近我。
现在,是想要困住我吗?
用这个幻境,无论是这一辈子,还是下一辈子。
顾流想说的话有很多。
可是事到如今,直到即将要摊牌的前一刻,他突然又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问了。
现在,他只想知道那个最关键的问题、最关键的答案,他迫切地想要知道。
顾流站了起来,在系统力量的扭转之下,他的面容一点一点地变得更加年轻。
银丝变为乌发,略微佝偻的身形也变得越来越挺拔。
窗外,一树梨花,花瓣纷纷扬扬地往枝头上飞,往天空飞去。
刚下过一场雨,雨水也向上天倒流,淅淅沥沥,再次凝结成了厚厚的墨色云层。
在系统的掌控之中,时间正在飞速倒流。
面对这样的、向自己缓缓走来的顾流,顾清站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时光不可以倒流,覆水难收,木已成舟。
可是,如果可以呢?
贺清不自觉发起抖来,如果连这些都可以倒退,那么,爱为什么不可以?
“贺清,你是不是喜欢我?”
“还不说话?”
顾流一边说,一边将自己手腕上戴着的佛珠手串往下褪。
佛珠撸到手指上,顾流将他当成指虎,狠狠给了面前的老男人一拳!
天旋地转。
他看到了透过鱼缸玻璃,变得扭曲浮夸的绿色墙纸。
看到两个人一起挑选的暖红色沙发,如今也有一角被蹭上了污渍。
看见橘黄灯带,那里不容易打扫,已经沾了不少的灰。
幻境骗来的美梦,一切的一切,都即将化为泡影。
贺清一下子被打翻在地。
即便泡泡似的美梦被戳破,他也固执地不肯改变容貌。
头发散乱,几缕白发垂了下来,他的面颊一下子显得苍老了不少。
他不说话,垂头丧气,像一条即将离开家的、濒死的老狗。
年轻的顾流走到年老的他面前。
“看见我这个样子,你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吗?梦应该醒了。下面一句话,我想问真正的贺清。”
“贺清,你是不是喜欢我?”
贺清惊愕地抬起了头!
无视他惊骇的神情,顾流捧住他的脸,亲了下去。
那感觉很熟悉,却也很好。
“我的猜想是真的。”
顾流冷静地说。
“物理学的基石是那几条著名的理论与原理。数学皇冠上最璀璨夺目的明珠,也将被最渺小的人类一颗颗摘取。
“可是心动是不讲究逻辑的。爱意不是苹果,它的成熟与坠落没有经典力学可供参考。爱,无处可寻。”
“所以,我用几十年的时间验证了这件事。我也许,确实喜欢你。”
说到这里,顾流的声音骤然迟疑了几分。
“当然……或许……也不止几十年?”
那一刻,贺清讶异得微微张嘴,他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那副表情,就像是被巨大的苹果砸中了脑袋,有迟钝,有灵光,但更多的是欣喜的恍然,与恍然的欣喜。
他完全与三百年前的牛顿共感了。
顾流捧住贺清的脸,直视他的眼睛,微微一笑。
“所以阿清,现在,你还要把自己困在梦境中吗?”
他的手指缓缓下移,扣住了爱人的脖颈。
慢慢收紧,恶狠狠道:“再装,再演,再博同情,我就掐死你!”
第8卷 黑化炉鼎徒儿x病弱黑心师尊
第126章 黑化炉鼎徒儿(1)
贺清换了鞋, 提着生日礼物和蛋糕,猫一样地走到顾流房门前。
路过镜子,他照了一眼。
自己向来都打扮得很仔细, 今天更是特殊的日子,没有什么窘迫的地方。
这让他的内心平静了许多。
深吸一口气, 就连匆匆赶回来的心跳与呼吸, 也没那么急促了。
“咚咚咚。”
敲门三声, 顾流却没有应答。
贺清的脸上还带着点微笑,他不是一个喜欢笑的人。
只是一想到顾流, 他的嘴角就会情不自禁地浮现出微笑来。
“咚咚咚。”
又是敲门三声, 贺清悄悄清了清嗓子, 然后开口:“流流,你在吗?”
不应该啊,顾流这个时候不会去别的地方。
贺清的嘴角还挂着笑, 他心想,也许他是在戴着耳机打游戏,也说不准。
玩游戏的时候被人打扰,这是一件很让人恼火的事。
他不想打扰顾流,不想做那个让人恼火的人。
于是贺清靠在门旁,打开手机,打算先将手机里的游戏一个个查过去。
靠着门, 垂下头,贺清的脸不自觉冷了下来。
他皱起了眉,原本平坦的眉间, 立刻出现了一道深深的痕。
顾流在跟谁玩游戏呢?他在和别人一起打游戏吗?
贺清有顾流的所有账号,工作账号、私人账号、游戏账号、游戏小号、上得了台面的、上不了台面的……甚至一些不太能见人的网站的账号,他也有。
贺清可以轻松地看见顾流有没有上线, 在哪款游戏里上线,在和谁玩、什么类型。
然而,第二个游戏还在加载界面的时候,贺清就听见厕所门开启的声音。
贺清了然了,阴翳的脸上又重新挂上了柔和平静的微笑,就像是一缕清风吹开了厚厚的云层。
哦,原来是这样啊。
贺清收起手机,站直身子。
拎得久了,他将手中的东西换了一只手,准备敲门。
一门之隔,里面隐隐传来说话声。
“嗯,无法接受他喜欢我,不能接受他对我有想法。”
“……呵,那你可真能忍,我忍不了。”
“是啊,男同很恶心啊,他们不是喜欢乱搞吗?离我那么近,我怕得病。”
“……先稳住吧,以后慢慢断掉就行了,毕竟这么多年了。”
“对,不想和这种人做朋友,如果可以,我都不希望认识过他,恶心。”
贺清愣愣地站在门外,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里面的门就乍一下被打开。
手里的东西砸在地面上,发出好大一声响。
顾流看见贺清站在门外,也是一惊。
他看了一下地面的一地狼藉,侧着头对手机说:“现在不方便,等下再跟你说,挂了。”
贺清都忘记那个时候,自己是一副怎么样的表情。
他只知道,原来,自己在顾流面前,永远都是这么窘迫。
顾流蹲下来,有点心疼地翻起被打翻的蛋糕。
贺清连忙蹲下身来,也跟着一起,狼狈地收拾。
“祝你生日快乐。嗯,还有……”
贺清听见自己说:“我要搬出去了。”
生前的记忆就像是那盒被打翻了的生日蛋糕。
掉在地上,里面的奶油水果脏兮兮的,撒了一地,全都不能吃了。
*
贺清仰起了头,仰视着看向顾流。
那种变化非常明显,那种目光也非常明显,足以让任何一个人认识到,这个人换了个芯子。
系统在顾流的脑内小声道:“腿、手、种子、眼泪、心脏、血液、灵魂……大碎片都收集全了,他应该有记忆了。”
顾流下意识问:“不用收集大脑吗?”
还没等系统回话,贺清就站了起来。
顾流被迫松开了手。
贺清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被顾流掐住了脖子,力道并不算很重。
但他依旧感觉到了无法呼吸,就像那天一样。
恶鬼构筑的世界一点点破碎,周围的环境全都变了。
贺清的面容也由老年,重新变回了青年的模样。
他的身躯又重新变得高大,容貌再次年轻英俊。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站在一片火红得像要燃烧起来的枫林之中。
顾流看见,贺清正在双眼平和地看向自己。
他看见他微微张嘴,问:“顾流,我是你的谁?”
“我……”
顾流对这个问题感到茫然,他不知道贺清为什么要问这个。
他茫然地低头,茫然地看着脚下枫叶一样红的血,血一样红的枫叶。
他下意识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贺清垂下长长的睫毛,层层枫叶投射下的阴影笼罩着他的大半张脸。
而他则用那种水一样的目光笼罩住顾流。
他紧紧盯着顾流,说:“所以,你确定吗?”
顾流抬起头,看向贺清,他的脸上不再是那副可怜巴巴的神情。
现在,他脸上的表情让顾流感到熟悉,却又很陌生。
就像是那天,自己开门后见到的一样。
贺清走上前一步,逼视着顾流。
“我是你的谁?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流流,顾流,你确定你对我的是爱情,而不是对于友情的挽留?”
“我……”
他一走上前来,顾流不得不后退了一步。
脚踩在枫叶上,沙沙作响。
他脚一别,顾流下意识低头,去看有没有踩到别的东西。
“好像有个石子……”
“顾流,你能够容忍我这么久,能以这种方式来拯救我。可是你确定你对我的是爱意?而不是对于一个可怜虫、一个将死之人的怜悯吗?不是出自一个拯救者对于被拯救者的惯性吗?”
贺清的语气骤然低沉了下来:“你太善良了。如果不是因为我要死了,不是因为我死了,你永远都不可能爱我。你为了拯救我,所以容忍我,所以忍耐我,所以纵容我。”
听他说了半天,顾流憋了半天,才虚虚地憋出一句:“我都能为你这么做了,还不是爱吗?难道我是闲的吗?”
“可是你连爱都不知道是什么。爱就是那个苹果,它只要在你面前,你就会知道这是苹果。它只要在你面前,你就会知道,这就是喜欢,这就是爱。”
“那你说,它是什么。”
“是控制,是占有……”
听到这里,顾流笃定地道:“那么,我是爱你的。”
“可是,爱同时也是很多东西……也包括欲望。我有每天都盯着你的欲望,有想要每天抱着你睡觉的欲望,我想要进入你的生活,想要进入你的喜怒哀乐,想要进入你人生之中的全部……”
顾流想了想:“对于长得好看的人,很多人都会有这种欲望吧?比如说粉丝对明星?可是那些明星甚至不认识自己的粉丝。”
顾流困惑地道:“爱意都能在两个不互相认识的人之间产生。可是我都认识你这么久了,你为什么不觉得我爱你呢?”
贺清的语气瞬间低落了下来:“爱也是毁灭,是患得患失。得不到,就毁掉。”
顾流继续反驳:“可是也有另一种说法,叫爱一个人,就要学会放手。”
贺清道:“我学了,但是学不会。”
顾流耸了耸肩:“但你还是选择放手了。为什么?”
“爱也是火花,它会像烟火那样转瞬即逝。当你眼前的蒙蔽被拿下之后,发现我这个人多么鄙陋、低劣、恶毒、卑下,你就会开始厌恶我、恶心我、远离我。”
顾流听得都有点目瞪口呆了:“你也不用这样说自己……其实我觉得你挺好的。”
贺清诚恳道:“情侣会有分手的那一天,朋友却永远都会是朋友。所以,你不要说爱我,我们就一直当个朋友,当对方最好的朋友,这不好吗?”
“这一切只是一场梦而已。”
贺清的目光又转为了平和,平静温和地看向顾流。
“就把它当成是一场梦,不要在意,不要在乎,不要记得。醒来之后,你就会什么都忘了,就能走上正确的道路了。”
听到这里,顾流一愣,终于反应了过来,他瞬间红温。
“什么意思?贺清?你这是把我的表白拒绝了?”
贺清道:“我不是在拒绝你,我只是想让你好好想一想。我……很珍惜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也很珍惜。可是,我没有表白失败后,还跟人做朋友的习惯。”
顾流笑了笑,看起来云淡风轻。
但是他脚上的力气却很大,顾流一脚踢开了枫叶下硌脚的石子,踢得很远。
“去你的吧!”
“你是那什么……回避型依恋吗?如果你非要这样说,那之后,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顾流抱着手臂:“当然,救还是会救你的。但是之后,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我也不说我认识你,你也别再说你认识我。”
贺清满脸不敢置信:“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我们这么多年,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你就这么轻飘飘地说断就断了?!”
贺清的面色瞬间灰败,身体摇摇欲坠,整个人都陷入了绝望之中。
明明是你说不能接受的,明明是你觉得我恶心的。
为什么我现在要保持距离,你还是要和我断绝关系?!
顾流伸了一个懒腰:“不然怎么办呢?和你试过之后,我感觉和男人睡觉还可以,挺爽的,之后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别的男朋友吧。没办法,你这不是拒绝我了吗?”
他转身边走,边恶意道:“你这么黏着我,我以后的男朋友会吃醋的。我和我未来的对象,我们会一起接吻,一起上床。到时候你站在哪里?站在旁边吧?看着我和他做,然后你只配站在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