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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游客”的公开直播2……

布莱迪有一个道具。

专杀诡异的道具。

这是当时金朔死去后,落入他手中的。

除了他和黛拉,以及幕后之人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他慢慢地向前走去,整个人的身体甚至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了起来。

很快……他就要完成这项壮举。

在万众瞩目之下,杀死副本里的核心NPC!

终于,布莱迪的脚步停了下来。

这时黑发少女的视线才终于朝着他的方向移过来;有微不可查的清风吹过他的侧脸,心脏的跳动清晰可闻。他能感受到自己汗湿的手心,和手心中取出的那枚制胜道具。其他人尽在身后,而功名利禄,万人吹捧,近在眼前。

这一切的发生似乎只有短短的一瞬,在变故突生时,没有任何人反应过来。

那枚小小的,不起眼的道具,顷刻之间,骤然扩张成了一柄长柄巨斧,没有任何犹豫与停留,在道具激活的瞬间,便由下至上,斜着朝前狠狠劈了过去!

“呲。”

鲜红色的血液顺着长斧劈开的方向高高扬起,形成一道完美的弧线,可怖的裂口顷刻之间斜着贯穿了黑发少女的整个身躯,将她的身上切出一条深可见骨的伤痕。

比阴影更深的暗红血液,自伤口之中,汩汩涌流,如同一片顺着玻璃淌下的水幕。

此刻万籁俱寂。

时间仿佛静止,好像就连神明都没有预料到这场突发的惨案。

那柄长斧仿佛带着某种深红色的污染,它顺着被划开的血肉不断蔓延,如同鲜血造就的蛛网,与她本身的血混杂在一起,令人难以分辨。

她的睫毛似乎微微颤动了下,落于长睫上的深红液体,便像细雪一样簇簇落下,露出她并未沾染任何一丝血色的,一如往常的眼瞳。

在无比的寂静之中,有行凶的男人紧握斧头,压抑着兴奋的沉重喘息声,有后面那些玩家们喉咙干涩,想要说出什么,却半点发不出任何声音的,细微的唇齿摩擦声。

这一切都是如此清晰可闻。

只有她如此安静,安静到仿佛毫不意外,也毫无恐惧,直至她的身躯终于向后倒去,轻飘飘地,坠入了那片被捧起的池水之中,连一丝水花也未溅起。

那些冰凉的,阴冷的,湿润的液体将她托起,如同水流托起一具陈旧苍白,而被染红的尸体。

“……哈、哈哈哈哈哈哈!”

布莱迪压抑不住的笑声,终于从喉咙里断断续续地溢出。

“我杀掉她了……我杀掉她了!看到了吗?!什么强大的npc,什么任务发布者,什么接引人!高高在上,随意摆弄我们,还不是死在了我手里?!早知道这么简单,我早该动手了!!”

“我到现在这个地步都是你们害的……都是你们!你该死!!”

自从他的手臂断了一条,他便沉默至今,再没有发出过如此畅快的声音,畅快得甚至如同癫狂。易广从未觉得这片区域竟如此空旷,以至于布莱迪那尖锐破音的声音,在他耳边不住地回荡,就像一柄尖锐的刀。

游小姐……

死了?

他朦胧地意识到。

刺目的鲜红色映入他的视线,水纹以黑发少女为圆心一圈圈地向外扩散,连带着那些仿佛流不尽的血。很快,那本如同月色凝结的水流,便完全被染成了不祥的深红色。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大脑骤然一阵眩晕,呼吸急促,就仿佛空气被剥夺,本能地难以喘息。而更恐怖的是,他突然察觉到这种感觉,绝不是出于眼看着某人死去的同情。

而是恐惧。

一种大脑分析出缘由之前,便先一步出现在直觉里,警铃大作的恐惧。

不对。

绝对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不受控制地大口喘息着,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黑发少女向后倒下前的模样不住在他脑海之中闪过,一遍又一遍。

那时恐怖的伤口出现在她的身上,险些将她斩为两半,但这样的伤势并不会令人当场死去,无论是人还是诡异,应该还会具有一段时间的意识,也还会表现出相应的情绪。

可是没有。

那张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无论是恐惧,愕然,亦或是愤怒,哪怕是讥笑——这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偏偏她只是安静地抬起了眼,用那双往常时常含着点温和笑意的、掺着些灰调的双眼,透过飞溅的血滴,平静地将视线,落在了他们所有人的身上。

这才是,最令他恐惧到浑身颤抖的事情。

可惜现在所有人都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慑,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样,甚至在短暂的愣神后,他们还本能地,升起了点立刻便能离开此处的期待来。

如果,是核心npc的话……

是不是就能直接通关副本了?

直播间内的弹幕数量,更是井喷式增长。

【我就一眼没看,什么情况,游客怎么突然动手了?!】

【那是什么道具,也太猛了,一次性的吧?】

【所以他说的引开游小姐的方法,其实根本就是杀了她??】

【卧槽,他真把副本高级npc杀了?!这样是不是仪式就不能再举行了?】

【如果这就是核心npc的话,这个副本会直接毁灭,这群玩家就能直接通关了!】

【底牌藏到现在才拿出来,这也真是能忍】

【应该是确认了这是核心npc吧……没想到游客真做到彻底摧毁副本了……之前祝他成功还真让他小子赢了??】

【我就说游客还是有实力的!】

这些激动而热切的讨论,和布莱迪的预想没有半点差别。

他冷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已经无声无息的尸体,转过身去,对其他玩家说道:

“副本结束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其他几个玩家却神色各异,没有出声。

楚苁蓉更是双眼低垂,表情晦暗不明。

布莱迪也并不在意他们怎么想,他只在乎自己终于达成的目标。

他已经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无论怎么样,他都要把最后能抢到的功劳抢到手,哪怕是死,所有人也得记住,他是身为攻略组的高玩游客而死的!

他难得耐心地等待着副本的崩溃,与最后的结算,终于感到心中的郁气一扫而空,找回了些许信心。

布莱迪抬头看向最容易先一步坍塌的天空。

晴空之上,明亮的日光照射在玩家们的皮肤上,此刻却再没有任何热度,冰冷异常。

“……”

令人窒息的沉默,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怎么都到现在了,副本还是没有崩溃的迹象?】

【对啊,按理来说,这些玩家不应该早被踢出去了吗?】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们不会是半场开香槟……杀错人了吧】

原本已经趋于平稳的呼吸声,骤然间再次急促了起来。

布莱迪倏地转身。

他急促地调整着呼吸,不可置信地看向那确实已经悄无声息,胸口也没有任何起伏的黑发npc,拳头紧握,喃喃自语道:“不对,不对,你应该已经死了,你不可能在那把斧头下安然无恙,可怎么副本还是没有崩溃……?”

男人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全身上下突然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除非……

“杀错了……”

他呢喃道:“杀错了,杀错了……!这不是副本核心,我们被骗了!!”

男人仅剩的那只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他双眼赤红,后退两步,旁边的黛拉吓了一跳,强忍着心里浓重的不安,试探性地安抚道:

“没关系,说明这只是一个普通npc而已,这样的话她就不会再打扰我们去搜查那栋楼了,我们还可以继续之前的通关方法,不是吗?”

这句话像是给布莱迪注入了一剂强心剂,他豁然抬头,自顾自地说道:“对,我们还有机会,我们现在就回——”

他的声音骤然断在了喉咙里。

“你们……这都是什么表情?”

不知何时,易广他们的脸上,已经满是惊惧。

顺着他们的视线,布莱迪缓缓往后看去。

然后瞳孔一缩。

他终于察觉到,似乎从某一刻开始,前所未有的寂静,就从这个仪式场地中央开始,越过他们这几个外来者,向四周不住蔓延,无尽地蔓延。

脚下的泥土有生命一般缓缓踊动,那轮本应炙热的太阳低悬下来,透出银月一般冰冷的色泽。无数双漆黑的眼睛,从无数个枝桠之间的孔隙里透出,近乎死寂地在他的身上死死停留。

他的大脑开始发胀,令人作呕的眩晕感将他淹没,他恍惚间仿佛听到了愤怒而怨毒的呓语,像是无数尖锐嘶哑的声音在他耳膜边不住尖啸。

他的胃里一阵痉挛。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黛拉脸色惨白,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但她很快就发现退无可退,因为四面八方,都被层出不穷的诡异包围了起来,缓慢逼近。

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场景,从来没有。

就好像被布莱迪冒犯的,并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npc,而是这些怪物心中的……「神」一样。

他们一步步往最中央退去,易广三人落在最外围,项星已经将匕首握在手中,死死盯着面前鬼怪的一举一动,可哪怕是这样,一条漆黑的藤蔓也还是闪电般窜了出来,猝不及防地卷起他的脚踝,瞬间便将他扯进了怪物群之中!

“项星!!”

易广瞳孔骤缩,下意识想上前去拉同伴,却被一道骤然亮起的屏障打断了行动。

“这道保护罩是我最后的一次性防御道具,只能坚持三分钟,快趁现在想想办法——”黛拉急促的警告声还未落下,便被直接打断。

因为那些原本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想要涌上来的鬼怪,突然好像接受到了什么信息,让开了一条可供通行的道路。

随后,他们曾经在夜晚见过的,那些由人体为培养皿制作而成的祭品,被npc们一个一个地带了上来。

一共六具,其中增加了项星和那个今早不见的女人的身影。

那个女人还没有彻底死去,她背上的纸人已消失不见,身上的每一寸血肉都被各类植株尽数占据,没有一寸好肉,可她仍保留着意识,就像是等着这一刻似的,在靠近了仅剩的五个玩家后,她艰难地张开了干瘪的双唇,露出一种奇异的讥笑。

副本之外的幕后团队,突然感到一丝浓重的,事情再度脱离掌控的不安来。

负责人:“让那个女人闭——”

指令还未下达,怀着刻骨恨意的语句,已经从女人的喉咙里渗出。

“哈、哈,一群蠢货……”

女人抬起头。

细小的藤蔓在她的眼眶里鼓动,穿行,充血的眼瞳死死盯着站在后面的金发男人,露出最后一丝嘲讽的情绪。

“这个所谓的游客……根本,就不姓游……!”

第122章 “游客”的公开直播3……

女人的声音在直播间内响起时,负责人手中的钢笔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大脑空白,本能地思考还有没有补救的机会,却又突然想起来,这是一场直播。

而“游客”的表现,也已经足够令人怀疑,只差一根引线。

女人的话语,就是这根引线。

短短一瞬,论坛内已经叠起了高楼。

这几天里,可以说论坛的日活量就从没有这么高过。

所有人都被女人透露出的这个信息炸懵了。

【……是我听错了吗?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游客不姓游……所以,他其实根本就不是游客??】

【你们在惊讶什么,他本来也就没有确凿证据证明自己就是那位天才玩家,这一切不都是被人炒起来的?】

【她说得没错,这里的蠢货确实不少】

【可是他不是游客,那真游客又是谁?玛雅真游客这么能忍吗,这得是什么神仙啊】

【也可能是一直待在副本里,真的不知道外面到底什么情况……?】

【所以那个女人的话你们就都信了?或许是走之前想污蔑一波呢,这种事一想就是机密,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当然可能知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当时大好机会不逃,而是直接动手了,恐怕她和这个冒名顶替者身边的那两个玩家一样,实际上都是在副本里暗箱操作用的,根本就是原本的“内部人员”】

【所以当时她才会立刻明白,幕后之人会在她和台前摆着的“天才玩家”做出取舍,才想要抢占先机,尽量占据主动权】

【楼上这么一说,我瞬间感觉很多事都合理了……包括为什么这个假游客菜得令人发指,卧槽,他不仅仅冒名顶替,他还败坏我们游客名声啊!】

【还替人“游客”改国籍呢(笑)】

【太可恨了,这家伙简直死有余辜!】

【一想到他美美顶着这个名头那么长时间,我牙都咬碎了,我朋友已经在磨刀了】

一时之间,群情激奋,网络上全都是对假游客以及其幕后团队的声讨,止都止不住。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问“所以真游客到底在哪”的楼层,也被人引用回复了。

【说起来……好像副本里刚刚那个被杀害的npc,也姓游来着?】

与此同时,副本之中。

在女人强撑着将这句话说出口后,易广眼皮一跳,电光火石之间,无数曾被忽略的线索在脑海中迅速闪过。

他的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连带着整个身躯都在震颤,他分辨不出此时即将压垮自己的是何种情绪,只知道现在自己完全没有勇气回头。

——回头去看那被水托起的,冰冷而纤细的人类尸体。

……他都做了什么?

他纵容着那个男人做了什么?

副本里的一幕幕在他脑中划过——潜入二楼被她发现后却安然无恙,在陷入迷雾之中时那道看不清面容的引路身影,说起“我姓游”时的神情,并没有明确提及的七只花环的归属,最后定格在几分钟前他看到黑发少女时,无意间注意到的,她身侧投下的阴影。

如果他早一点察觉到的话,如果他没有先入为主地去评判某个人,而是用心仔细观察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再发生这场惨剧?

他突然跪地干呕起来,胃部开始持续性地痉挛。

巨大的痛苦,瞬间将他整个淹没。

他不敢相信他放任一个小人害死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而此时那个男人还站在其他玩家身后,享受着道具的庇护。

胡然慌忙想把跪倒在地的易广拉起来,却失败了。

在接连冲击之下,他现在已经彻底崩溃,短暂地失去了控制身体的力气。

可保护罩外的诡异们,却带着极端的怨毒,迅速地布置起了他们曾看到过的那个仪式。

仪式的时间,提前了!

而只要他们仪式完成,他们就算有十条命,也是神仙难救!

胡然倒吸一口冷气,很快又强自镇定下来,像是安抚自己也像在是安抚身旁的队友们:“没事的,他们只有六个祭品,还少一个,仪式无法被完成。一定还有脱困

的办法……”

她紧紧盯着外面鬼群的动向,试图从其中找到一丝生机,余光却突然察觉到,身侧有某个沉默已久的人,轻飘飘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胡然微微一愣,下意识以为是同伴找到了什么线索,立刻转头看去。

是楚苁蓉。

此时此刻,她正在一步又一步地,朝着保护罩的边界走去。

黛拉也注意到了这异样的一幕,她眉心一跳,心中陡然升起不妙的预感,厉声喝道:“你在做什么?!不要命了吗?快回——”

话音未落。

楚苁蓉的手上,已然出现一把尖刀。

她毫不犹豫地将利刃插入腹部,双眼一眨不眨,好像早已认真考虑过此时的决定,并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将其践行到底。

雪白的刀尖贯穿身躯,从她的背后穿出,刺出时沾染了满满一层血红的薄膜。

于是黛拉的声音,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她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楚苁蓉腹部的那把红刀子,大脑一时之间甚至停止了运行,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女人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仪式的祭品,还差一个。

所以……

她是要把自己,也变成足以献给那位“神”的祭品之一!

疯了。

她疯了!!

“胡然,快拉住她!!”

黛拉浑身都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她仍想要挽回,可此时已经晚了。

楚苁蓉已经踏出了保护罩范围之外,浑身的血也将流尽。脚下松软的泥土中踊动的东西破土而出,被滴落在地的鲜红疯狂吸引,迅速缠绕上她的脚踝,几乎瞬息之间,便刺入她的血肉,爬满她的全身。

可她的脸上,仍看不到一丝痛苦的神情,就像这种恐怖的结局,对她来说根本就不是惩戒,而是恩赐一般。

这是荣耀的死亡。是慈母的怀抱。

在最后几个玩家绝望的视线中,最后一个祭品,终于被藤蔓完全吞没。

天彻底黑了下来。

仪式完成。

第123章 “游客”的公开直播3……

在仪式完成的那一刻,黛拉感受到的,竟然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这种宁静,就好像有某种难以描述的力量细细密密地倾轧过来,要将每一寸活动着的细胞碾碎般的,恐怖性的带着笼罩感的寂静。

在这样的寂静之下,黛拉连头都抬不起来。

不是她不敢抬,不愿意抬,而是某种力量死死压着她的头向下,仿若头颅顶着千金般的重压。

她的大脑在充血,眼压在极速地升高,视野也开始模糊不清,周围空气越发沉黏阴冷,呼吸被死死地堵住。她能感受到自己全身上下的骨头发出了陌生的异响,在万籁俱寂般的宁静中如此明显,是她过去二十多年来从未听到过的、幻觉般的响声。她感到肺部被挤压,胃在痉挛,好像内脏都被什么东西给攥住。

……好痛苦。

向下流淌的汗水已经凝聚在了下巴与鼻尖,她整个人在短短几秒之间,便如同从水里捞出的一样。

好痛苦……!

黛拉的指尖死死嵌入泥土之中,极度的痛苦令她的双眼被汗水糊住,却在这时,错觉般地注意到了,那从湿润柔软的泥土,与她的五指之中,悄无声息地,流淌过的那些物质。

如果此时有人能够纵观全局,就会发现,不知何时,整座副本内的所有活物,全部朝着仪式中心的位置垂下了腰,低下了头;那些黛拉所感受到的物质也并不是错觉,而是切切实实地,从每一寸角落蔓延而来,赶赴一个绝对的、黑洞一般的中心。

天空上的月亮已低垂得仿佛即将落下,落入那正下方鹿角般的枝桠的托举,与底部冰冷的泉水之中。

它不像是一轮过于完美的月亮,反而像是一只如同一轮银月的,低垂的眼睛。

祂的光辉笼罩万物;祂的宽容给予众生。

可正在看着直播的玩家们,却并不这么觉得。

他们最开始,并不认为仪式完成能影响什么。难不成这个副本里的仪式,还能透过层层世界屏障,对观看直播的他们造成损伤吗?

更何况还是召唤阵。

规则是不会允许的。

可当仪式真正完成的那一刻,他们才明白自己的想法大错特错。但此时醒悟为时已晚,等意识到要“逃离”时,他们的身躯已经无法动弹,仿佛也要为某种存在的降临而保持缄默。

口不能言,耳不能闻,目光也无法移动一丝一毫,仿佛被直播间中的画面牢牢攫取,就连周围的一切,也在瞬息之间被那种寂静笼罩。

这一瞬间,全世界范围,几乎都成了一座座死城。

刚还不停有人回帖的,关于仪式结果的帖子此时已经不再有新的回复,直播间内原本不断波动的观看人数,也不再变动。树梢上的鸟雀本能般地停了下来,就连树下的猫咪也停了爪子,缩在原地一动不动。

飞鸟,走兽,鱼虫,乃至于一切活着的生物,都在此时停止了活动。

无人能够想象,在这一瞬里,被「笼罩」的人类的心中,到底积攒了怎样的惊恐。

令人庆幸的是,这种庞大到堪称恐怖的影响,在事实上只持续了极短的一瞬。很快,人类从这种状态中缓过劲来,慌乱地抓起手机,想看看看现在的情况,目光却再次不由自主地落在屏幕上,就像是身体的本能在违抗理智的操纵一样。

下一秒,他们就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得到一瞬喘息之机了。

他们看到了月亮——庞大到几乎占据了整个屏幕的月亮。银色的月亮印在他们的瞳孔之中,而在那和月亮相应的泉水里,却缓缓升起了一道纤细的身影。

那是一具尸体。

一具本该早已死去的尸体。

她正在上升,不断上升。

如果在这之后,还有人能记得这一幕,那她应该是这么描述的:

“她在上升;却不是直直地、轻飘飘地上升。她是一具真正的尸体,那些密密麻麻汇聚到这里的线一样的物质在下方涌动,犹如一个不断吞噬一切的黑洞。于是她的腰部先被那漆黑的、丝丝缕缕的物质支撑起来,不见半点僵硬的身体便形成一个柔软的弧度,接着便是躯干与头颅。”

那些抬起水中尸体的漆黑物质,和本该澄澈的泉水糅合在一起,混进了池中的血,带上一丝诡异的鲜红,柔软而又如钢铁一般坚硬。当它们撑起黑发少女,将她与银月平齐时,犹如一根根数不清的长矛,扭曲而尖锐地,刺入她的身躯中。

于是她自尸体之上站起,在银月之眼前,睁开了双瞳。

嗡——

仿佛有鸣声捶打耳膜,然后便是视野永远的混沌,是搅拌翻滚的大脑。

在那一刻,世界彻底陷入了死寂之中。。

【……警告!警告!】

【高危污染预警!高危污染预警!】

【请立刻启用防护措施!立刻启用防护措施!!】

【污染浓度-A】

【污染浓度-S】

【污染浓度滋-滋滋-】

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之中,只有污染监测仪正在拼命工作着,但很快,它所发出的声音就只剩下了几段不甚清晰的电流。

在几处鬼蜮中徘徊的鬼怪们的动作微微一停,随后,带着浓重的忌惮,缓缓朝着鬼蜮外的某个方向看了过去。

这种恐怖的,仿佛连一切生命与文明都湮灭了的静谧,整整持续了九秒钟。

在第九秒,仿佛才有什么终于反应过来了一样,人眼所能看到的、直播间内所有的一切,在转瞬之间被尽数封锁!

前所未有的大风呼啸着从人类世界的建筑之中横穿而过,窗户哗啦一声破碎,树木发出呜嚎,被卷进其中的人类们,才终于从那种状态之中恢复过来,惨白着脸色连滚带爬地找到最近的垃圾桶,大吐特吐。

规则终于出手了,尽管出手慢了一步。

所有有关于仪式完成后的记忆,被全部从人类的脑海之中删除。他们本也无法理解其后发生的一切,放任不管只会大脑死亡,什么也不记得才是对他们最好的结局。一切音视频文件都不再允许存在,出手补救的「规则」将所有可能得知*不明的渠道全部封杀。

有关仪式的一切,都成为无法被提及、无法被描述的禁词。

可生生在脑海中擦去一段记忆,如此明显,如此令人悚然。

规则拉回了人类的状态,它所做的却只是保证那个不可触碰、不可打破的底线,与这个世界短暂的平衡。

在亲眼看到那一幕后,人类身体所做出的本能反应,根本无法修饰与遮掩,而更恐怖的是,他们完全无法回忆起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有些人大脑的清醒,还在身体能活动后的本能反应之后,睁开双眼,便看到自己正在撕心裂肺地呕吐。

【我明明记得,我的视线上一秒还在自杀

主动出圈的楚苁蓉身上……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是,好像一瞬间玻璃就全碎了,窗户外的树都倒了几棵,什么声音都没有,电脑也坏了怎么也没办法开机,我好害怕……】

【我现在视线还无法聚焦,大脑嗡鸣,打字的手一直在抖。我根本不敢想象我刚刚到底看到了什么,我的身体才会出现这么大的反应,也完全不敢想象,在我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里,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

【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这是我离死亡最近的一次,我能感受到!】

【所以副本里的那些玩家呢?他们……还活着吗?】

此时无人再有那种看戏似的,轻佻的心情。

他们无心再去做任何事,都紧张地捏着手机,仿佛在确认某些消息。

这次的人员伤亡统计好像前所未有的困难。最终,在经过了整整一夜的等待后,终于有消息传出。

——此次参与副本的玩家,全部失踪,生死不明。

随后经过多方调查取证,各国官方终于能初步确认,在那一场灾难里,整个世界暂停了整整九秒。

此后,为了警告众人,这次惨烈的教训以代号被记录在案,同时,有可能以任何形式连接副本与现实的道具都被列为禁品,全世界范围禁止使用。

没人能够想到,当初一个简单的决定,导致了如此恐怖的后果。

直播事件的幕后团队全部被革职,短短两天自杀意外者众。

包括「游客」两字,也成为了一个默认的,不可言明的禁词。

*

在全世界还在心有余悸的时候,对所发生的事一无所有的某位榜一玩家,才终于从近乎连轴转的副本里解放出来。

他先进行了一系列包括洗漱、包扎伤口、整理装备的行动,确定下次进副本时尽量处于最好的状态,这才拿出手机,处理起这段时间外界的信息。

这时候他才发现,在他进入副本的这段时间,现实世界里竟然发生了这样的高危级污染事件。

张肆远微拧起眉,迅速查了一下是否存在大规模伤亡,在发现全世界的死亡人数仍在正常范围内,并没有因为当天的灾难而有剧烈波动时,才缓下了神情。

看来「规则」确实做了比较完善的补救措施。

这时候,他才有心情查看群里朋友们的消息。

注意到他在线,免打扰的小群里立刻弹出了几条新信息。

【我个暴脾气:终于回来了哥,你这次连轴转也太久了,我差点以为你那边也出意外了】

【一般实力选手:你还没习惯吗,一般人真没办法这么倒霉】

【我想开了:副本对榜内top玩家发动车轮战,拼尽全力无法战胜】

张肆远:【……】

他对“一般人真没办法这么倒霉”这句话做出反驳:【但你们吐得昏天暗地的时候,我在副本。】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这次竟然倒霉得不那么突出了,也算是一桩喜事。

就在这时,好友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应该还没了解那件事的具体情况吧,我给你发个视频,你先看看】

视频链接很快出现在对话框内,他将其点开,看向屏幕中几个玩家略有些紧张的面容。

他对这样的神情并不陌生。

这段视频应该是当时直播的录屏,是从几人一同进入仪式所在区域开始的。张肆远平静地等待着接下来的变故,目光却在某一刻突然顿住。

几乎不需要思考地,他本能地按下了暂停。

屏幕之中,是一道背对着镜头的,纤细的身影。

这一幕在视频里并不重要,他却在这里足足停顿了有一分钟,才继续点开播放,往下看去,但神情已经不像刚刚那样带着点事情已过,漠不关己的冷漠。

他无比仔细地关注着黑发身影的每一个镜头,每一个动作,乃至于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哪怕她的面容无论怎么看都无法留下印象,稍一回想,便如一团雾气般模糊不清。

可即便如此——

刚出副本,仍带着阴冷气息的身躯,也好像缓慢地活了过来,重新有了一丝热度,就好像在焦渴之中,终于遇到了一滴活水那样。

他忍不住微微弯起双眼,几乎想要露出一点点笑意,因这奇迹般的、单向的重逢。

可下一秒。

“呲——”

透过屏幕,好似仍带着温度的血液,泼墨一般飞溅而起,盖住了那被斧刃劈开的,深可见骨的伤痕。

鲜红深深地刻进他的眼中,随后便是苍白的,落入了水中的尸体。

“哐当。”

身侧传出一道响声。

好像失手打落了什么东西——是笔吗?还是准备用来记录些什么的书籍?

……已经都不再重要了。

他的大脑,此刻一阵嗡鸣。

第124章 微弱神力

在直播被掐断的那一刻,副本里的「影响」却仍在继续。

漆黑的物质从中心涌溢而出,以极快的速度朝四面八方涌去。按理来说,在副本结束,“结局”已经打出来之后,一切就将终止,npc的扮演也该结束。

它们将回归自己原有的位置,直到下一批“旅客”的到来。

可此时此刻,没有任何诡异发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声响,就好像现下的这一切,都早已脱离了“表演”的范畴一样。

在一片恐怖的压力与死寂之中,森林内的灵异力量浓度,仍在飙升。

一草一木,乃至于森林里原生的飞禽走兽,都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诡秘的变化,朝着某个方向匍匐在地,静默无声。

「人物:鹿栖」

「等级:■」

「领地:焚昼森林」

「领地现评级:S」

「所持有开放副本数量:1」

「身份认证:人类/BOSS」

「从今天开始,您将跻身邪神之列」

「领主信息已更改」

「人物:鹿栖」

「等级:微弱神力」

银月前的领主抬起了双眼。

她身上的那层伪装,如蟒蛇褪去外衣

一般,凝成深红色的血水缓慢滑落,露出下方雪色的洁白眼睫来。

在层层藤蔓透出的那一丝缝隙之中,楚苁蓉那仅剩残存意识驱动的模糊视线,终于在这一刻,有所感应一般,落在了被召唤而来的「神」的身上。

她终于明白,为何仪式中央的枝桠,会是类似鹿角的形状了。

因为在那白银般的神明的发顶,便有着一对瑰丽到无以复加的雪白鹿角,如枝桠一般向上不住蔓延,归于透明,与天地同色。

如果先前祂的形象,还有种莫名的违和感,那么现在不会再有任何人怀疑,祂就是值得用无数祭品献上,只为求祂投来一瞥的邪神本尊。

楚苁蓉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哪怕视线被某种*影响蒙蔽得越发厉害,以肉眼窥视神明带来的代价令她的视野最终变为一片空白。可即便如此,那双棕色的眼睛也依旧对着这个方向,就如同无数匍匐的其他生灵一般。

楚苁蓉的意识已经所剩无几,因此也就没有察觉到,从她的眼眶里,缓缓流下了一道温热的血红泪水。

「仪式」持续了整整十三天。

又或者说,在某种令人心惊而肃穆的变化出现后,影响范围内所有生物的缄默和敬拜,都持续了整整十三天。

在此期间,这座度假区被层层荆棘与藤蔓密密麻麻地围了起来,越到中心,荆棘上的利刺便越发尖锐。而在最中央,它们随着悬于高空的神一同抬起,向高处生长而去,如同一座高塔般,拱卫在祂周围。

银发邪神的双眼却在仪式完成的当天再次闭合,日夜不曾张开,仿佛陷入了某种无法被理解的沉眠。

可即便如此,每当有鬼怪经过此处,也会本能地伫立,真切地为新神献上片刻的缄默。

只有在此时,它们身为诡异的一切躁动、混乱与永恒的痛苦,被从内而外地抚平。

森林深处的象牙白的祭坛,也被重新修缮完毕,甚至比那座庄园更早完工。

终于,在第十四天到来之际,新神终于睁开了双眼。

鹿栖的意识自混沌之中醒来。

很难去描述过去十三天里她的状态。她能接收到外界传来的一切信息,也能知晓领地里的一切变动和其他诡异对残存的“旅客”做出的安排,但她的意识却浮在一片混沌里,越沉越深、越沉越深。

她模糊地感受到了什么柔软而颇为有韧度的东西——那仿佛是某种庞大而密集的根系。她在根系之中穿行,如同深埋入潮湿的黑土,却在某一日恍然发觉,那些延伸不断的根系,本就是她的一部分身体,出自她的血与肉,与她亲密无间,不可分离。

她的身体在延伸,她的意识也同样延伸。当延伸的范围达到顶点,纤细的枝叶从黑土里破土而出,太阳升起,日光落下的那一刻,她的意识终于与感知相合一。

鹿栖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

随后,她的双眸缓缓移动,带着一种长久未曾使用的轻微的滞涩感,单纯用「眼睛」这一器官,将周围的环境收入视线之中。

一眼望去,全是看不到头的藤蔓和荆棘。

这场景莫名让鹿栖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睡美人》,在被小朋友翻烂的童话书的某一页里,或用着轻柔语调讲述的师长们的口中,这个故事总是时常出现。甚至“沉睡”这一关键词也能够完美对应,唯一不同的是,比起童话,她这里的情况恐怕更应该称之为邪典。

不过,可喜可贺,她还没有完全忘却某些东西。

鹿栖收回思绪。她还没查看自己的外形,但已经能预感到自己恐怕是越来越不像人了。

虽然她不再在意外在的形貌是否非人,那已经是可以随时抛却的东西。

鹿栖迈过那些荆棘,准备让领地里的那些诡异来处理。

反正它们闲着也是闲着,而由于副本出现问题,这里暂时也不会出现新的旅客,正好把一些事处理一下。

她醒来时没造出什么大动静,非常低调,力量波动也平稳至极,因此暂时还没有谁知道这件事,让她得以一边安静地慢慢朝着目的地走去,一边查看着自己新的面板等级。

在看到「微弱神力」四个字时,鹿栖的目光微微停顿了一下。

之前的所有等级评定方式全部作废,用来为领地做评估的那套等级体系也不再使用,取而代之的,竟然是「微弱神力」四个字。

这代表着的含义,可截然不同。

鹿栖当时便隐约感知到了一句“跻身邪神之列”,她的目光在“神力”上轻飘飘地划过,不急不慢地问道:“其他那些所谓的‘邪神’,如果用面板来衡量,等级也会用神力强度来区分吗?”

她饶有兴致地等待着辅助系统的回答,其实心中已经得出了答案。

不会。

里世界里太多所谓的“邪神”,想必人类世界的那些玩家们遇到的也不会少。因此当时在构筑起森林度假区副本时,鹿栖很自然地安排了“召唤邪神”的剧情。而在发觉进来的玩家里有自带直播道具这样的惊喜后,她就瞬间意识到,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因为那个带着直播道具的玩家,自称为“游客”。

在正常情况下,就算有攻略副本的直播也不会有多少人去看,甚至会远远地避开,因为提前得知那么多详细的副本信息并不是一件好事,还可能提高自己也进入其中的几率。

可那位冒名顶替的“游客”有热度,有关注,也有幕后一整个团队作为推手,再加上人们的好奇心和从众心理,以及类似于法不责众的侥幸,这一次的直播观看人数,绝对会前所未有的多。

而诡异变强的途径之一,就是来自于其他生物的恐惧。

这个其他领主们遇都遇不上,或者遇上了也不明白怎么加以利用的馅饼就这么掉在了手里,鹿栖立刻决定安排一场更大的演出,也猜想到自己的实力会有一个质的飞跃,但她确实没有想到,醒来看到的等级那一栏,会是一个「微弱神力」。

哪怕前面的前缀是“微弱”,可神鬼之分有如云泥,中间可隔着一条恐怖的天堑。

要知道,她现在麾下只有一个副本,就连领地里的鬼口都少得可怜,甚至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门都没出过几次,在里世界更是几乎没有知名度——这算不算得上是一种十里坡剑神?

不过……

鹿栖想到仪式当日的画面。

邪神降临,死而复生。

人已不再是人,鬼也不再是鬼。在里里外外的玩家眼中,当时睁开双眼的,就是一位已被请神上身的邪神。

她的力量能跃升至这种地步,恐怕也和她的演出安排息息相关。

鹿栖暂时并不清楚外界的情况,或者有没有敌人发现新的邪神已经晋升,她将散开的思绪收回,来到被整理在此处的“旅客”们之间。

由于她之前的吩咐,没有鬼怪敢吞噬他们的身体和灵魂,比起被植株同化的身躯,他们的灵魂奇迹般的完整。稻草人把他们全部埋进泥土之中,用他们的血肉供给植物的生长,似乎要将他们物尽其用,极尽折磨,可实际上,深埋土壤之下,才是与祂联系最深的地方。

银发领主微微偏头,她抬起手来,令藤蔓轻轻拨开了泥土。

*

楚苁蓉的记忆,断在看到神的最后一眼,随后便是无尽的漆黑。

可她似乎并没有真正死去。

她的意识朦胧,就如同婴儿在母亲的羊水中时那样,轻飘飘,雾蒙蒙。那些痛苦一层层地褪去,刺骨的阴冷也被一种柔软与暖意所取代,仿佛她此时正伏在某人的双膝之上打盹,在某种存在的怀抱之中安眠。

她隐约记得血管里流淌的汁液,与同她共同生长的植株。她感受不到任何的痛苦,她只觉得她本该与此共生,就好像鱼无法离开水,肉与骨也无法分离一样。

就在这种微妙而奇异的感受中,楚苁蓉的意识缓慢地回笼。

在睁开双眼的那一刻,她便意识到了不同。

她看到了自己的身体——那本该已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身体,正在被某种力量重塑。生长着肉粉色花朵的藤蔓编织成她的四肢,细小的枝条填补她的躯干,随后一寸寸地变为柔软的血肉,就好像当初血肉变为翠绿的植株。血液重新在身体里流动,陈伤旧痛在这幅新的身躯里消弭无踪。

楚苁蓉的脚尖先落在地上,随后便是整个脚掌。她未着寸缕,脚下松软的黑土传来无比真切的触感,仿佛在温和地托举着她的身体,与她的每一寸血肉隐隐共鸣。

她愣愣地注视着自己的双手,突然意识到——

神牧民于田野之中;她已重获新生。

第125章 现实世界

拥有一具全新躯体的感觉非常奇

妙。

楚苁蓉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跳动。她知道自己此时可能有些激动,甚至有一种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的眩晕感,如果是往常,她恐怕早已心脏跳如擂鼓,可现在她的心跳却平稳无比,就像是某种参天大树那一部分稳定的根系。

她低着头,尝试着转动自己的手腕,几乎在活动它这样的念头出现的一瞬间,身体便同步动作了起来,灵活得仿佛和从前没有任何区别。

可楚苁蓉知道,确实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她从未觉得大脑如此清明过——处于一种带着冷意的沉静下的清明。仿佛原本由尘埃所组成的躯体突然定了下来,开始与某种绝不会转移的存在,有了那么一丝令人心安的连接。

楚苁蓉在原地恍惚了片刻,足足冷静了几分钟,才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看向四周。

这时她才发现,她原来处在一片花田之中。

这里所种的,都是她曾在度假区里见过的,那些肉粉色或骨白色的花朵。这些花朵的色彩明明并不艳丽,在人肉眼看来却总是会有一种作呕之感,或许这是因为直觉在提醒他们,眼前的花都是由什么所浇灌。

可楚苁蓉现在看着这些花朵,却再也没有了半点不适,她甚至觉得亲切,只因这花海,是将献给神主的礼物。

她仍无法忘记坠入死亡前所见的,那月白的神明所投下的一瞥。哪怕她的心现在已经获得安定,也不由自主地,因重新回想起那时的场景而再度震颤起来。

当时的她觉得死亡早已没有遗憾,她带着莫大的恩赐离去,可祂却将她从死中捞起,赐予她新的生命,新的身躯。

楚苁蓉再度将视线从自己的指尖收回,缓缓将手攥起。她擦去不知何时落下的泪珠,依靠着自己的直觉,朝着某个方向走了过去。

她不能只寻求神主的庇护,却无法为她的母神带来任何益处。

一定有什么是她能够做的。

这就是她这次醒来,全部的意义所在了。

*

新眷属的表现,全都落在鹿栖的眼中。

她一直就在一旁看着,从未离去过,只不过如果她不想的话,楚苁蓉看不到她,也感受不到她的存在而已。

否则随便就能看到邪神,岂不是要乱了套了。

鹿栖自觉自己其实还是挺有追求一只鬼的——当时在莫尼夫人的庄园,她没把文婷带回来的原因就是领地暂时还不太像个样子。虽然现在她也仍不满意。

所以,之前她还能没事在领地里转悠转悠,随机吓死一只小鬼,但既然已经晋升——哪怕只是微弱神力——当然也就不能再随意露面。

况且,她的本体如果直接现身,估计就算是自己领地里的小鬼们也不太能扛得住。当时仪式完成后,周围那些匍匐跪拜的鬼怪们也不一定是有多虔诚,纯粹是被压到直不起身了。

鹿栖又短暂关注了一下其他旅客的情况。

她亲自重塑身躯的,只有甘愿自裁献上生命,以求得她短暂降临的楚苁蓉。像是易广和胡然这些,就要等**一点点慢慢长出来,虽然这个过程,恐怕不会那么好受。

鹿栖没有吞吃人血肉与灵魂的嗜好,也不喜欢领地内的其他鬼怪有。那么留在这里的游戏失败的人类,当然就成为了她可爱的债务人,将用时间去偿还重塑躯体所欠下的债务。

当然,邪神并不公正,且偏向得十分明显。

毕竟里世界的诡异种类里,除了拥有实体的诡异,还有随处可见的,只拥有一个单薄灵体的小鬼。

正好稻草人对外的经营业务正在拓展,到时候就让它带着“游客”那几个去外面转转吧,想把她的副本当垫脚石用,总也得付出些酬劳才行呢。

简单安排好了领地内第一批旅客的去向,银发领主慢悠悠地朝稻草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稻草人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它看样子正准备去度假区内,完成这十几天来已经成为习惯的某种朝拜。

鹿栖倒也没有出言打扰它,她找了棵参天大树上合适的枝桠坐下,有小松鼠仿佛将她当成了完美融入自然的一块石头又或者一片树叶,也坐在她的身旁,抱着松果看向下方。

楚苁蓉运气不错,前往的正是稻草人所在的方向。

她在现实中并不以体力劳动维生,所做过的也都是文职工作,常年坐班还带来了不少职业病,她知道自己的体力和力量都向来是没有任何优势的。可是今天她的脚程出奇得快,双腿也出奇得轻,好像林间拂过的每一缕轻风,都在托举着她的每一寸骨血一样。

她穿过丛林,穿过小溪,惊异地发现之前在副本里觉得可怕无比的森林,原来也有日光明媚,生机勃勃的一面。

鹿栖支着下巴观察着楚苁蓉的表情,轻轻弯了下眼睛。在身份完全不同时,所感受到的一切自然也不同,人在处理外界的信息时,主观处理也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当她不再在这个环境中感到威胁,自然也就觉得拥有同一个信仰的同伴无比可爱了。

就像项星被藤蔓吞没时只觉得恐惧和绝望,而楚苁蓉感受到的,却是温暖的包裹感与安宁一样。

不过就算是这样,鹿栖也不准备让她在领地内久留。

很快,楚苁蓉便看到了稻草人的身影。她明显还是有一瞬间的应激,但很快就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上前和稻草人交谈,但也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肌肉,警惕着可能到来的攻击。

至于稻草人——稻草人受到的惊吓一点不比她少。

这位勤勤恳恳为领主照顾花田和农场的老员工直接卡壳了一瞬,才勉强处理好“已经死去的人类重新活生生地蹦到面前,散发出的气息还无比熟悉,好像是自己照顾过的某一根草”的令诡匪夷所思的巨量信息。

可下一秒,它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身体里填充的稻草激动地蠕动了好一阵,直接在原地转了三四圈,才堪堪忍住环顾四周想要寻找什么的欲。望,冷静地面对这个新加入的同伴。

一阵微不可查的轻风拂过它草扎的身体,稻草人的五官诡异地动了下。

“看来领主大人选中了你……你运气还真好。”它先是嘀嘀咕咕了几句,像是想到了些东西,在感慨什么,随后才扯出一个直咧到耳根的笑容,热切地说道:“欢迎来到焚昼森林!看样子你会在这里适应得很好。”

看到它的表现,楚苁蓉紧绷的身躯放松了一些,也意识到眼前这只鬼怪,很可能是为祂工作、离祂更近的存在。

她抿了下唇,忍不住想问一些和那位有关的事,但总觉得和祂有关的一切,都不应该如此唐突地被问出口。因此她把话重新堵回了肚子里,转而问道:

“‘焚昼森林’这个名字……是有什么由来吗?”

稻草人耸了耸肩:“这片森林存在的时间比你想象得更久,我也只是中途有幸进入了这里而已,在我来之前,它就已经是这个名字了。”

“至于为什么……”

它突然古怪地笑了下,随后示意楚苁蓉朝朝天空尽头看去。

楚苁蓉有些不解,但还是照做了。她抬起头——毕竟身处一座古老的密林之中,哪怕有部分区域开辟出了花田,在接近森林深处后抬头更多的也是参天巨木。她看了那些高大的树木片刻,突然伸出手,做出了往上爬的动作。

这本来是过去的她想都不敢想的举动,她爬得有些吃力,动作也并不优雅,但很快就渐入佳境,越爬越高,穿过一重又一重的枝桠,终于拨开了阻挡视线的厚重树叶,探出头来,看向天际。

这一瞬间,她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从视线的尽头,那一重又一重的林海的边缘,世界的边界,突然燃起了一线火烧的烈焰。

楚苁蓉曾在现实世界里看过满天的火烧云,她以为那已经是无比瑰丽的场景,可她现在才发现,火烧一般的层云,半点

也无法与真正燃烧起来的整片天空做比。

她看到飞鸟从空中迅捷地划过,穿过云层,将烈焰甩在身后;血一般的红色将天空撕扯,烧开穹宇,就像是在一副摊开的画卷上投下一簇火苗。那一线焰火,在瞬息之间便朝着天空的另一侧蔓延,最中央是融化的金子一般流淌着的金黄。而当白昼烧灼殆尽,一切重归安宁,徐徐展开的,就是拥有一轮银月的静谧夜空。

直到稻草人的声音在下方呼唤,楚苁蓉才从那种震撼之中缓过神来。

哪怕是这样,她也不舍得将视线从天空之上错开,直到双眼实在酸涩,四肢也开始无力,她才含恨低下头,从林海之上爬了下来。

“……你们每天都能看到这样的景象?”

她恍惚着问道。

稻草人哼笑两声:“马上你就会习惯了。”

楚苁蓉:“……这可是神迹!还每天都能看到,怎么可能习惯得了!”

她深呼吸了几下,平复好情绪,没忘记自己来这里的初衷,恳切地问道:“有什么是可以为我主去做的吗?什么都可以!”

稻草人仿佛就等着这句话。

它的嘴角再度微微咧开,说道:“你是这一批外来者里领主大人最喜欢的那个——哦,你现在已经不是外来者了。所以,你有一份特殊的工作,那就是去往现实,传达领主大人的意志。”

楚苁蓉本来稳定下来的情绪,又被这轻飘飘两句话冲破了。

她努力告诉自己要表现得体,但呼吸还是忍不住急促了起来。如果不是她的身体已经重塑过一遍,她甚至怀疑自己会现在就昏厥过去。

稻草人继续说道:“人类不一定是你的敌人。有藏于人群者视我主为眼中之钉。”

楚苁蓉的目光微微一凝。

几乎本能地,从她的身上,散发出了从未有过的一缕微不可查的杀意。

“你很聪明,你会知道该怎么做的。”稻草人眼眶处的杂草一转,笑着说道:“你该走了。”

话音未落,轻微的撕裂感从楚苁蓉脑海中传来。

她忍不住低下头,用手按了按太阳穴,等再次抬起双眼时,整个人就已经被推出了世界之外。

夜空、深林,乃至于在她面前说话的稻草人,瞬间远去。

她回到了现实。

楚苁蓉维持着仰躺在床上的姿势,怔怔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突然又回想起了稻草人最后和她交谈时的模样。她总觉得有几分违和,就好像它突然转变了性格一样。

……

她的心头忽然微微一颤,随后便不可抑制地狂跳了起来。

至于那些藏在人类世界里的老鼠……

楚苁蓉垂着双眼出神。

是的,现实也不是那么太平的。

——那个被报道说即将蔓延至境内的鬼蜮,是哪一个来着?

*

看着楚苁蓉消失在自己面前,稻草人才脸色骤变地连连后退两步,构成身体的稻草像是崩坏了一样不断扭动重组,好一会儿才恢复稳定。

在刚刚的交流中,有两句话确实不是它想要表达,却出自它口中的。想必楚苁蓉应该也对这种经历有所感触。

……不过那时候的她的感受,绝对没有它现在的这么恐怖。

而且楚苁蓉刚好像说什么来着?……神迹?

稻草人沉默了一瞬,突然不敢再想下去。

它在原地老老实实地安静了很久,确定恐怕已再次升格的领主不再注视此处,才直起身,想起从进入森林开始到现在所经过的时间,晃了晃脑袋,怀着某种深切的敬意,继续去做自己的工作了。

而鹿栖在考虑进入现实。

以她现在的力量,应该足以在现实构筑出第七个鬼蜮,这样分隔开鬼蜮与其他区域后,应该就能出现在现实之中。但她不准备这样大张旗鼓的进行。鹿栖自觉自己还是较为谨慎的,在暂时没人惹到她的时候,她很愿意把领域一点点地铺开。

否则现实刚被大规模影响,第七个鬼蜮就出现了,人类会不会将这两者联系起来她不清楚,但她的那些同类恐怕会按捺不住。

毕竟这样恐怖的晋升速度,谁不眼红。

这次力量穿过屏障进入现实容易了许多,由于基数较大,哪怕世界屏障再进行拦截过滤,所留下的部分也颇为可观。

而且,她现在对力量的掌控,更加精确了。

不多时,现实中被设下记号的医院走廊角落,灰黑色的薄雾缓慢汇聚,最终凝成了一个人类少女的模样。

她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又对比了一下到地面的高度,似乎正为自己凝聚出来的实体和预想中不同——比如缩水了一点——而感到疑惑。但很快她就不再纠结这件事,开始抬脚从走廊尽头向外走去。

随着她一步步朝外走,她的身体也一点点再度凝实。从窗子透进来的日光开始被她的身躯所阻挡,在她原本宛如平面的苍白面庞上,勾勒出柔和的明暗变化来。

在她转过走廊拐角时,她的身侧,出现了影子。

一位护士正好路过这里,视线一瞥,正好和她对上视线,心里下意识一惊。

下一秒护士就缓过神来,怀疑自己怎么开始一惊一乍的。这里又不是鬼蜮范围内,是不会遇到脏东西的,她把人家好生生一小女孩当成鬼,这多冒犯啊。

还好没有表现出来。

不过也是这里比较偏僻,平时都没几个人过来,乍一看到有个肤色苍白的小姑娘安静站在这里,被吓一跳也正常。

她很快调理好自己,走上前去,问道:“是迷路了吗?怎么一个人跑这里来了?”

黑发女孩似乎偏了下头。

她的脸上露出笑容——护士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笑容,总觉得心头突然开始环绕起一丝异样来——轻轻说道:“是迷路了呢。姐姐知道挂号大厅怎么走吗?”

护士隐去心中莫名的不安,认真回答了路线,怕对方听不懂,还指给她看。她道了声谢,便朝着沿着走廊往楼梯的方向走去,最后走过转角,消失在护士视线里。

护士摇了摇头,回到值班室内,等辛苦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夜深人静之时,脑海中才突然播放起这一幕来,也终于发现了那一丝未曾注意的违和。

今天见到的那孩子,脚上穿的,似乎是一双黑色的皮靴。

……可是直到她最后消失在楼梯口处,从她的脚下,也没有传出任何的脚步声。

“……”

护士猛然打了个寒颤,拉紧了门窗。

而刚刚离开里世界,终于用实体再次进入现实的鹿栖,在又走了两步后才意识到,似乎得再加上脚步声才像人一点。

哎呀,不做人久了,都有点不熟练了。

对比起其它诡异,她的力量更不容易被察觉,所以只要不太张扬,慢慢构筑出一个范围不大的半成品鬼蜮,并保持它正常状态下的模样,应该是不会被轻易察觉的。

关键是如果没鬼蜮挡一下,她连这样已经被削了很多层的实体都进不来,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鹿栖走到挂号厅,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了,很快挂号大厅就会冷清下来。这里的人都行色匆匆,没人会注意一个普通的外人,鹿栖顺利地来到医院大门前,伸出手来,作势要探出门外。

果不其然,在指尖离开医院范围的那一刻,她就感受到了一种阻力,在将她往回推。

但鹿栖当然不会轻言放弃,当够了野人和半野人的领主大人的毅力是绝对不容小觑的。

而在她思索怎么能出门玩的时候,现实世界里其它六个鬼蜮,也正在发生某种震动。

它们都有各自的打探外界消息的办法,因此很快就打听出了,前不久那瞬间爆发的影响到底是怎么回事。

能有那种层次的影响……说不准它们又迎来了一个劲敌。

在大致厘清事情始末后,几位大鬼眼都红了。

它们怎么就没想到这种扩张

方法?

而且现在有心效仿也再没可能了,先不提人类那边以后应该会严禁此类道具的使用,就算成功了也达不到那样的范围了,况且这种堪称作弊的危险手段,规则绝不会允许再出现第二遍。

天时地利人和,简直都给那只鬼占尽了!

本来身为诡异就很难有好心情,现在心情更差了。

“你们说……不久后的那场‘盛会’,它会来吗?”

在某一鬼蜮的阴影之中,传出一道有些模糊的、若有所思的声音。

不止是它。

显然,现在所有达到了某一层级的大鬼,都对此,非常期待。

第126章 现实世界

新晋邪神大人并不清楚外界已经忌惮自己到了什么地步,此时正在医院里蹭住院部玩家们的游戏论坛。

只要年龄在十八岁以上的都是潜在玩家,有可能卷进副本,当然也不乏生病住院的。

规则保证了未成年人的安全,却不会保证这些弱势人群也不会进入副本,可即便如此,鹿栖遇到的大多数人还都挺开朗,查看论坛时发现她凑过去,还会主动把手机放低给她看。

他们倒是没有任何怀疑,毕竟黑发女孩一看就没有成年,不知道是哪个床位病友家里的小姑娘,好奇成年大人的世界也很正常。

他们把手机交给她的时候,甚至会设置屏蔽词,屏蔽一些可能不适合给小朋友看的东西。

被当成了小孩的鹿栖没有任何不适,十分自然地接受了这些对待,接过手机,查看起自己总是看不到完全体的论坛帖子来。

她低着头认真翻看论坛,病房里的人还乐呵呵地说这孩子真乖,安安静静不哭不闹,就是有点安静过了头,不太爱说话,双手也总那么冰凉,家长应该多给她添点衣服才行。

等他们的话题已经到了“她家长不管我就给她买”的时候,鹿栖将手机息屏,交还给它的主人,轻轻道了声谢,便推开门,走到了病房外。

她顺着走廊一路前行,很快就来到了较为空旷冷清的地带,病房里那些说话声也逐渐远去,先前看到的信息就在这种舒适的静谧环境中,重新在脑海中缓缓淌过。

从这几天在医院收集到的信息,和论坛的帖子上,她也大致对这次直播事件在现实里的影响,有了一个更为完整的认知。

哪怕不是直接伤亡性的影响,那整整九秒的沉寂,对全世界来说,何其恐怖。这种后怕而又惊悚的感觉,所带来的心理阴影,恐怕比直接的伤亡都来得更重。

所以有关此次事件的全部词汇,似乎都成了敏感词,没有人愿意直接打出来,就像是会招惹来什么恐怖的灾厄一样。如果不是对事件有一定了解,恐怕根本没人知道他们讨论的那几个人到底是谁。

参与这个副本的人类玩家都尚且如此,直接相关的副本信息更是少之又少。鹿栖翻了一遍,没有一个敢提死而复生从死中降临的邪神的,甚至连暗示都不敢,好像这个记忆,被完全从他们的脑海中抹去了一样。

想到这里,鹿栖微微偏头。

——好像确实应该是这样。

毕竟当时的情况她清楚,如果他们真的看完了全过程,并且把这些画面留在脑海之中的话,恐怕这次影响,就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沉寂九秒”那么简单了。

看来「规则」还是很清楚轻重的。

至于那个被杀死的“黑发npc”的身份,论坛倒是可以找到讨论的痕迹。

鹿栖半点都不忌讳自己的死亡,随手打开论坛账号看了一眼——论坛首页就正飘着一个相关的贴。

【所以「她」到底是谁?我看有人说她就是真的那个人,有人说她只是副本里一个普通npc,身份应该有隐情但只是还没被探索过。你们觉得呢?理性讨论一下】

【还理性呢,我理性都快被干没了,求求别涛这些了】

【嗐,反正大家都中招了,也不差这一点影响了。我是觉得她其实是玩家的那一批,因为复盘全程后,我觉得其实她的态度一直都挺耐人寻味的,而且她其实从来没有害死过人。不过我现在一想到她,就生理上的难受……感觉我们被抹去的记忆里还另有隐情,她其实没死也说不定】

【赞同。“我姓x”那里,我当时心里就咯噔一声,感觉不太对。而且那个武器虽然厉害,也得实打实挨身上吧,我感觉当时她的表情……就是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微妙,好像没有一丁点躲开的意思。包括死的时候,就跟一具人偶一样】

【想太多了。纯粹只是和其他鬼怪立场不同的诡异而已吧?万一你说的都是她的误导呢?救玩家也可能是因为别有用心,还是不要随便相信这些副本里的npc的好】

【对,我听小道消息说,那个杀她的道具是对诡异专用的,能对她起作用,说明她确实是诡异,甚至很可能“沉寂”就是因为……】

【是吗?但我听说其实那位天才玩家是女生,性别刚好能对上呢,这不是有点太巧合了吗,如果是她刚好就准备假死脱困呢】

【是不是又有什么用?你们知道人家长相吗?同一个副本的知情人现在全死光了,这个人的身份我看也要彻底成为未解之谜了】

鹿栖就只能看到这一楼。

她实在是很想发声支持一下这位理性的玩家,但可惜恐怕所有人都想不到,游客本尊真的是游客状态,不是高冷不是社恐也不是突然死了,而是想发声都得想办法先搞个实名认证。

她又翻了翻有关鬼蜮动向的帖子。

华国境内是没有鬼蜮的,但周围却都有较大的大型鬼蜮,特别是位于南方大洋上的鬼蜮,似乎正在向北不断蔓延,并且速度越来越快,即将进入领海范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现在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投注在前不久的沉寂和鬼蜮扩张的事情上,正好更方便她行动了。

又过去了大概一周,鹿栖终于成功把自己从医院里摘了出去。

她踏出医院大门的那天,清楚地看到了门口保安眼中的怀疑逐渐散去。

毕竟她隔三差五就来门口转悠,还像前方有空气墙一样进行无实物表演,要不是看她年纪小,估计保安早打电话给精神卫生康复科了。

鹿栖眨眨眼睛,维持着无辜的神情,趁着保安反应过来她这个年纪似乎不能在外面乱跑之前,融入进了街边的阴影之中。

她伸出手来慢悠悠地翻看打量着,人类所注意不到的一层灰色雾气,如同一层轻纱一般,笼罩在了她的身体上。

这就是能够让实体离开固定位置的办法——制造一个足够小型的,只覆盖自己全身的可移动鬼蜮。

这样身在鬼蜮之中,她与人类互不影响,「规则」不会干涉,同时如此平稳且小范围的力量波

动,也不会引起玩家们和人类官方机构的注意。

特别当现实里有另一处鬼蜮更惹人注意的时候,就更不会有人注意到这小小的不适与违和了。

鹿栖在树荫下抬起头,目光慢慢扫过周围环境的一切,随后轻缓地弯起了眼睛。

终于来到人类世界,当然要回她那一间还没住进去的宿舍看一看,她当初可是缴了费的,如果看都不看一眼,岂不是有些可惜?

左右现在也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她抬起脚步,走向了隔壁街道的大学校门。

*

A大附属医院最近的情况,属实有些诡异。

虽然说规则降临之后,如果没有特别严重的疾病,就没什么人愿意来医院这种地方了,住在里面的人偶尔也会感到一阵脊背发凉,其他医院都有的传闻这座医院也同样不少,可到底也还是风平浪静的。

但这两周以来,似乎一切都变得不对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