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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贴着人耳朵说话,陈韵都差点听不清。

她戳戳儿子没出息的小脸,问:“星星还有几页?”

陈星月的书爽快一收:“我看完啦。”

看样子是故意拿捏弟弟的,陈韵雨露均沾也捏捏女儿的脸,说:“都上个厕所再出门。”

当妈的准备好纸巾、汗巾、水杯、零食,把杂七杂八的东西全塞进帆布包里,还没跨出第一步就觉得疲惫不堪,

下一秒,她的“天神降临”。

宋逢林推门而入,看这架势问:“要出去玩吗?”

陈韵沉重点点头,抱着最后的希望:“外面还热吗?”

宋逢林看穿她的意图,手还在门把上:“我带他俩去吧。”

陈韵小时候想过嫁给盖世英雄,但谁说英雄一定要拯救世界的?

她嗓音甜腻:“辛苦你啦。”

挥手挥得迫不及待,宋逢林发笑。

等还没来得及往下走的电梯门打开,家门就已经关上了。

陈星月眨巴眨巴眼:“爸爸,我们好像被扫地出门哦。”

都从哪本书里学的这个词,宋逢林:“你知道扫地出门什么意思吗?”

陈星月假装拿着扫把比划:“就这样,扫出去了。”

要这么说的话,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小朋友从字面来看,哪里知道大人世界里的引申含义。

宋逢林只能尽量解释:“一般不让回来的,我们才用扫地出门。”

陈星月:“那我们不是,我们还要回家吃晚饭呢。”

又用宣布重大新闻的语气:“妈妈要烤鸡翅!”

她好像都吃上了,吸溜一下口水。

宋逢林忍俊不禁。

他很容易为这种微小的事情感慨,多年前茕茕而立的身影隐匿在虚幻之间。

不管怎么说,老天爷待他还是不薄的——

门一关,陈韵没听到父女间的这段小对话。

她把孩子们的拖鞋摆放整齐,进厨房淘米切菜,生怕再坐在沙发上就不想起来。

忙活一阵,手机响了。

她手在围裙上随意一擦,带着水珠的手划半天才接通视频。

刘迎霞都准备挂断了,一看到女儿的脸:“忙什么呢?”

陈韵把手机架好,对着自己的手:“做晚饭。”

这都几点了,刘迎霞:“才切菜啊?”

她在家的时候恨不得顿顿都现磨面粉,菜色烧出满汉全席的水平。

陈韵可做不到,说:“能切就很了不起了。”

也是,她打小干过几样活。

刘迎霞:“实在不行就吃外卖。”

又觉得不够营养:“要不我早点上去。”

陈韵:“不用不用,你们在老家玩着。”

问:“你们不是跟我小姨收花生去,这就回啦?”

往前三四十年,刘迎霞对一切农业劳动深痛恶绝。

现在只要不作为谋生手段,

她又乐意至极:“就两亩地,收不了多久的。”

陈韵对亩没有概念,连埋在地里的花生该是啥样都不清楚,但不妨碍她很愿意跟父母交流。

一家三口聊聊天,说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人生本就没有那么多意义重大,细数起来全都是狗屁倒灶的琐碎,翻来覆去还讲个不停。

一件八卦的细枝末节能听得人耳朵起茧子,却还是很有意思。

刘迎霞和陈勇忠在老家这几天可以说是如鱼得水,毕竟衣锦还乡总是光彩照人。

陈韵最大的愿望他们天天都开心,通话结束觉得十分满足。

她哼着歌做饭,掐着点把老公跟孩子都叫回来。

陈昕阳一看就是被爸爸硬拽回来的,进屋的时候嘴巴翘得老高。

宋逢林趁着儿子看不到,对着老婆无奈叹口气。

陈韵用口型示意“没事”。

陈昕阳巴掌大的脑袋里能放多少情绪,很快被烤鸡翅塞满。

陈星月正在换牙,吃的速度比弟弟掉一截,平常叽叽喳喳的嘴今天一个字都不往外跑。

姐弟俩吃得那叫一个香,以至于陈韵都疑心自己进化成厨神了。

她道:“有这么好吃吗?”

宋逢林吃得最少,捧场最快:“有。”

陈韵莫名想起中午女儿说的那句话,筷子戳着米粒没吭声。

宋逢林看她一眼,琢磨着哪里又说错话。

他不懂为什么,明明每次都是希望她高兴,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总是收到反效果。

年轻的时候他认为一切难题皆有公式可套,相信努力的人会有好结果。

他给自己灌的鸡汤有百八十碗,也最终实现广泛社会意义上的“成功”。

然而在看不见的地方,他只身站在亭台楼阁之上,风一吹雨一淋立马会重重跌落。

那根能拉住他的绳索在谁手上不言而喻,却让人不想细究。

谁叫世上贪恋这种生活的人,又何止她陈韵一个呢?

第47章

养了两天,陈韵的不适症状消失。

夫妻俩各归其位,咖啡店的活又回到她手上。

潇潇对此举大旗欢迎,私下里偷偷吐槽:“林哥人挺好的,但是跟他上班太难受了。”

她遇见有趣的事想转个头分享,心情能急转直下,站在收银台后面都不敢放肆大笑。

社交对宋逢林的人生是个难题,偏偏他还是兢兢业业的类型,小时候做班长会老老实实把每个迟到同学的名字都记下来。

跟他一起干活哪怕天塌下来都不需要担心,别的方面就坎坷许多。

尤其是像潇潇这样的性格,只怕每天上班都跟上刑差不多。

陈韵想想就觉得有趣:“他就是不挂笑脸,还是挺好相处的。”

跟笑不笑的没关系,潇潇:“我看他就像上学看班主任似的。”

有吗?陈韵记得自己的班主任是个爱在腰间挂钥匙的中年男人,心想宋逢林瘦的时候还是有两分姿色的。

她道:“有这么夸张?”

潇潇觉得有,啧啧两声:“姐,你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懂的。”

陈韵:“等你再相两次亲就知道,宋逢林何止是西施。”

一提这事潇潇就摆出苦瓜脸:“凭什么人一定要结婚。”

陈韵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就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到现在更加稀里糊涂,拧开水龙头洗杯子:“爱莫能助。”

潇潇捂着胸口:“没事姐,你的婚姻幸福就好,我的伤痛无关紧要。”

就这种说话风格,跟宋逢林怎么可能共事到一块,陈韵有时候都不知道怎么搭腔。

她甩甩杯子上的水,用抹布擦干后摆放整齐,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左右看看只当自己是多心。

倒是潇潇提醒:“姐,你没觉得架子变了?”

就说哪里不对,陈韵:“买了得有好几个月,总算装上了。”

旧的那个不堪重负,一根杆子略微变形,她老早想换,又懒得把上面的东西都拿下来,拖拖拉拉一直没动作。

潇潇:“你老公换的。”

又说:“连桌腿他都抬起来擦了,你想我得有多水深火热。”

换个多心一点的,也许觉得是一种对卫生环境的挑剔。

陈韵:“他就是闲不下来,没别的意思。”

潇潇揶揄:“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啊,姐你也太替他说话了!”

陈韵:“我是实事求是。”

是是是,潇潇:“嗯,我相信绝没有一丝情感因素作祟。”

越是越是那个味,陈韵索性不搭腔。

她趁着没客人玩会手机,听见店门推开的声音抬起头,挂出招牌的微笑。

嘴角翘起的弧度在看清楚来人的时候多出几分真心实意,语调也跟着变高:“吸血鬼居然出门了。”

周佩琳向来把防晒做到极致,今天也不例外从头包到尾。

她连鼻梁上都挂着一副墨镜,说:“我自己看镜子都认不太出来。”

陈韵:“我主要是认出你的爱马仕。”

周佩琳陪着前夫白手起家吃足苦头,离婚后觉得应该倒倒脑子里的水,这阵子用大肆消费来转换心情。

她的朋友圈时刻展示着购物清单,比人家去逛大润发都敢买。

陈韵一度怕她把家底都砸进去,但站在好友的立场也知道这是一种无声的歇斯底里。

成年人的崩溃无需言语,有时候也不要安慰。

周佩琳已经独自走完这一程山崩海裂,潇洒归来。

她墨镜一摘:“我不比爱马仕引人注目吗?”

陈韵:“何止是引人注目,你穿这身去天安门晃悠一圈,肯定能被当场按下。”

周佩琳给她一个白眼:“对晚上要请你吃饭的人尊敬点。”

陈韵不免为难。

她早上出门的时候答应孩子晚饭后带他们去商场兜一圈,出尔反尔并非她为人母的习惯,想想还是说:“今天有点赶,还得回家带娃。”

那不凑巧。

周佩琳虽然需要朋友的陪伴,失落之余还有理智:“行吧,那改天你请我。”

陈韵给她切一块蛋糕:“别改了,就现在。”

又做了杯热拿铁:“喝吧。”

周佩琳:“一毛不拔,你现在好抠门。”

陈韵坐在她对面:“再挑只给你喝水。”

周佩琳:“我刚离婚那两天你还给我剥小龙虾的,变得也太快了。”

离婚两个字,越是举重若轻说出来,越叫人心里不是滋味。

陈韵很难像刚刚一样嬉皮笑脸,换个话题:“颂菁晚上也没空吗?”

周佩琳:“她要加班。”

又说:“没事,我自己去吃也行。”

陈韵有些过意不去,想着要不跟孩子们商量一下,周佩琳已经率先阻止:“我还没那么脆弱,老娘是谁啊。”

都这样说了,再改口显得像同情。

陈韵:“等下个月我把孩子送回老家,咱们出去夜夜笙歌。”

周佩琳:“孩子不在家,你还能是跟我夜夜笙歌?”

她开个玩笑,才略显正色:“你俩也好久没过二人世界了,别管我,陪老公去吧。”

陈韵:“老夫老妻,有什么二人世界好过的。”

周佩琳:“那才更要过,我最近可是认真研究过婚姻的。”

她拿着吃蛋糕的小叉子指点江山:“虽然杨景镕是个劈腿的狗东西,但我也许可能大概对离婚有那么一点点点点的责任。”

尽管不愿意承认,周佩琳还是要说:“我们在一起太久,久到我习以为常地忽略他的情绪。”

她以为感情到最后都会归于平淡,亲情也许是爱情的最佳归宿,像家人一样生活成了相互忽视的理由。

那些得不到及时回应的情绪一一投向她人怀抱,走到这一步其实早有预兆。

周佩琳:“他不出轨,我们离婚好像也是早晚的事。”

第三者的出现加快进程,让她狼狈退场,没办法体面结束一切,想想仍旧生气:“杨景镕我真的咒他一辈子,早晚他也戴绿帽子。”

陈韵陪着她骂,尽忠职守好朋友的本分。

周佩琳同样是她这一派的,发泄几句接着:“宋逢林闷不吭声的,不过大家都看得出来,他一门心思只有你。你的时间要给父母还要给孩子,趁有空也多给他一点。”

“当然,男人不用太给好脸,不然立刻顺杆爬。”

后半句真是杀气腾腾的。

陈韵完全想不出来宋逢林顺杆爬会是什么样子,她心里一咯噔,总算知道什么叫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但爱能有多持久?是个没人能解的千古难题。

她这几天本来就有很多杂乱纷纷的念头,千头万绪摸不到线,只好截取第一反应。

等周佩琳走,她给宋逢林发消息:【等孩子回老家,你有什么想做的吗?】

宋逢林:【你呢?】

怎么还反问起来,陈韵:【是我先问你】

宋逢林:【我得知道你的,才能知道我的。】

月亮绕着地球转,地球会觉得过意不去吗?

陈韵反正会。

她打出的字删掉好几遍,不知何时红云爬到耳后,抬头看到镜面反光里的自己就做贼心虚,把手机丢到一边。

掩耳盗铃,藏不住心跳如雷。

那句删了又打的【我们过二人世界吧】,最终还是没有发送出去。

第48章

陈韵先起的头,宋逢林才认真琢磨起孩子不在家的日子要干嘛。

他是个没什么额外兴趣爱好的人,喜欢固定的条条框框,朝九晚五对很多人来说是枯燥无趣的日常,于他而言是平静安稳的幸福。

即便是离职后空出的多数时间,也是以家人为核心来打发。

那些从夹缝里挤出来的自我,反而成为一种惬意。

这样的性格,遇此难题当然第一时间按照枕边人的喜好来决定。

他打开手机,从暑期档的电影开始搜索。

本来他以为这些事情只能填充部分的空闲,没想到本市的娱乐生活如此发达,什么漫展签售会的恨不得一天有个八场。

宋逢林还是第一次知道大城市原来这么精彩。

他少年时期看到就会略过的名词现在栩栩如生,让人觉得这么多年的付出确实是有价值的。

怎么说,也到享受的时候了吧?

他来了兴致,做出个极为细致的表格,连两场活动之间的交通都考虑到。

陈韵到家一看,很有自己是大领导的感觉。

她不敢当孩子的面讨论,先收起来放一边:“晚上再说。”

宋逢林不免有种被泼冷水的错觉。

他心思敏感,别人多看一眼都先检讨自己有没有哪里不对,又极度地了解这种缺点,很快能告诉自己:不是的,她不是那个意思。

几乎可以掀起风浪的情绪,消弭得无影无踪。

陈韵的头发丝都没动一下,把地面放得乱七八糟的玩具踢边上。

宋逢林比孩子们更早察觉到暴风雨,弯下腰收拾:“我来吧。”

陈韵没好气:“就你会惯。”

还是喊:“我说过不玩的玩具要干嘛!”

都不用带主语,两个孩子自觉主动地从儿童房跑出来。

他们在里面过家家,不知道今天走的是什么剧情,翻出些奇奇怪怪的衣服穿。

陈星月戴着奥特曼的头套,只露出两只眼睛。

她大概视线也不是特别方便,自己先被玩具绊倒,原地滚一圈站起来。

陈韵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剩无可奈何的笑。

她道:“吃饭之前要把地板收干净。”

陈星月两只手臂交叉比个十字:“遵命!”

这都什么跟什么,陈韵扭头:“他们今天看电视了?”

又马上否定:“你不会的。”

全家就宋逢林一个人戴眼镜,自觉对预防孩子们近视负全责。

他在电子产品的使用这一项向来严格控制,这会头快垂到地上:“看了一集。”

看就看呗,陈韵:“居然达成一致只看一集?”

姐弟俩连巴掌都要一人来一下才觉得公平,独一份的东西在这个家统统抢破天。

宋逢林:“没敢跟我讨价还价。”

真够看人下菜碟的。

陈韵想起他俩敢在自己脚边撒泼打滚的架势,撇撇嘴:“晚饭都别吃了,饿着吧。”

父母说话的功夫,陈星月已经支使弟弟干完活:“妈妈!我们都有乖乖听话!”

到底谁在听话?陈韵捏她的脸:“大懒支小懒。”

陈星月嘻嘻笑,振臂一挥:“冲啊塞罗。”

陈塞罗昕阳哒哒哒跟在姐姐后面跑。

也不知道这阵亲热能维持多久,陈韵见怪不怪,转身进厨房。

宋逢林给她打下手,扒着蒜:“要不明天我做饭?”

他是会做饭的,不过味道就有点听天由命。

孩子们被奶奶养得嘴刁,吃妈妈的厨艺都只是勉为其难,更何况爸爸。

陈韵:“不用,一天就一顿。”

中午是宋逢林点的外卖。

他道:“我以前觉得一辈子能吃外卖已经很幸福,现在才给他们吃两顿,负罪感特别重。”

陈韵:“他们肯定也很幸福。”

但凡是外卖,孩子们没有不爱吃的。

宋逢林:“妈要是知道,能从老家回来。”

陈韵:“你以为她不知道?”

也是,孩子天天跟爷爷奶奶视频,就他们那跟筛子差不多的嘴,哪有什么秘密。

只有大人,才会让人捉摸不透。

宋逢林也不知道自己在感慨谁,都忘了刚刚在扒蒜,伸手推一下快滑落的眼镜。

他指腹蹭过眼下的位置,马上意识到不妙,抬着两只手:“陈韵,我没洗手碰到眼睛了。”

陈韵摘掉他的眼镜,手沾水轻擦两下:“好一点了吗?”

宋逢林眼睛生得好,这会眼尾泛红更显得楚楚可怜,甚至因为刺激还沁着两滴泪。

灶台本该是烟火气最缭绕的地方,偏偏被他弄出三分风尘,还撩人而不自知。

要不是锅里传出糊味,陈韵眼睛都快把他盯穿了。

她手忙脚乱地挥动锅铲,抢救出几块肉。

宋逢林及时递上盘子,一只眼泪朦胧的眼睛半闭着:“没事,还能吃。”

陈韵随便应着,莫名想找个人骂骂,不过看他的样子又说不出来。

她道:“先洗手再洗脸。”

宋逢林不在厨房跟她抢地方,顺便把半糊的肉端到餐厅。

他进洗手间之前路过儿童房,看两个孩子已经各自在角落里不吭声,装作没发现加快脚步。

有的时候,装聋作哑也是一种智慧。

陈韵比他掌握得还清楚,晚饭看姐弟俩不对付的样子问都不问。

陈星月照常和妈妈说话,只是视线会挑衅地略过弟弟。

陈昕阳委屈地扁着嘴,看着可怜,其实他不占理的情况是多数,要不然早蹦跶得有三尺高。

说实在的,光这幅场景就比春晚演小品还有意思。

宋逢林几乎憋不住笑,背过身咳嗽作为掩饰。

陈韵在桌子底下踢他一下作为警告,自己也没忍住。

夫妻俩一对上眼,嘴角就自动拼命往后扯,怎么都拦不回来。

陈星月快读小学,也长出点心眼。

她觉得哪里怪怪的,目光在父母之间逡巡。

明明没什么,陈韵被看得做贼心虚,尽量坦然地看着她说:“青菜也要吃掉。”

陈星月被妈妈捏住小尾巴,赶紧安静地扒拉饭。

她吃完自己把碗收到厨房,不用人催促就去练琴。

陈韵竖起耳朵听,不轻不重的纠正:“第三节再来一遍。”

曾经在幻想世界里的生活再一次具像化,宋逢林看一眼钢琴的位置。

女儿坐得舒展又自然,扭过头微微撒娇的表情可爱又灵动,一束光打下来仿佛她就在舞台的中央。

很奇怪,这一刻宋逢林居然有点委屈。

明明他一直希望孩子能过上与自己相反的童年,实现后那颗心却仍旧隐隐刺痛。

在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素作祟下,他喊:“陈韵。”

陈韵在给儿子擦嘴巴,漫不经心:“怎么啦?”

宋逢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他把一切无法具体描述的情绪都称为矫情,若无其事道:“我收桌子了。”

收吧收吧,陈韵顺势轻轻一推:“阳阳跟你爸干活去,妈妈陪姐姐练会琴。”

陈星月立刻推让:“妈妈我自己可以的。”

弹得还不如猫爪子上去蹦哒两下,陈韵瞪眼:“练你的,别找揍。”

陈昕阳幸灾乐祸笑,眼看要引火烧身,宋逢林一把抱起他:“你也别找揍。”

陈昕阳趴在爸爸肩膀上,小声说:“我很乖的。”

小小的一个人依靠在怀里,很容易让人觉得自己是他的全世界。

宋逢林在无声中又为自己开解:可以为爱的人遮风挡雨,已经很好了——

陪练是很考验血压的事情,陈韵没一会就太阳穴突突跳。

她进厨房想喝口水冷静一下,脚还没迈进去,半靠着门框不吭声。

父子俩在洗碗,小的踩在凳子上帮忙,水花从他的位置溅向全世界。

陈昕阳大概觉得自己表现非常好,仰着脸问:“爸爸我是不是很棒?”

宋逢林:“超级棒。”

他视线瞥过湿漉漉的地板,发现多出个影子看向门。

陈韵冲他笑,温柔得让人要醉倒。

宋逢林目光舍不得挪开,很享受这种只为自己停留的瞬间。

不过安静只有两秒,陈昕阳不容忽视地蹦哒:“妈妈看我洗的碗。”

他手还举起来,水哗啦啦地往下滴。

陈韵定定眨眼,深吸口气:“宝贝真棒。”

她觉得这里也待不下去了,水都忘记喝赶紧逃离。

这种时候,宋逢林就很想送儿子去风雨里闯一闯。

他无奈地搓揉着孩子的头发:“放下吧,我先给你洗个澡。”

陈昕阳现在跟从水里刚出来也没区别,被爸爸拎到洗手间冲刷。

洗完他自己在房间里玩玩具,宋逢林收拾厨房的残局。

他拖地擦灶台,感觉工作量比洗碗大许多,干完捶着腰往外走。

陈韵刚跟女儿结束“亲子时光”,见状:“又不舒服了?”

工作过的人,谁没点小毛病。

宋逢林:“一会就好。”

天塌下来,他都不会说句不舒服。

陈韵:“过来贴药。”

宋逢林往沙发上一趴,手臂枕着下巴。

他能感觉到衣服被掀开,有双手轻轻划过肌肤。

用力怕他疼,轻了怕贴不住。

就是这种不轻不重最挠人,叫他心猿意马,头埋在臂弯间,顺手把眼镜也摘了。

把陈韵吓一跳:“疼哭了?”

宋逢林不敢看她:“没事。”

瓮声瓮气的,谁会放心。

陈韵:“你看着我说话。”

宋逢林怕她生气,挪正脸:“真的没事。”

人家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他大概不知道自己的神情是如何的欲海滔天,才会直白又不加掩饰。

陈韵愣愣看他,想起刚结婚那阵他眼神也是这么直勾勾,跟白天判若两人。

又或者说他其实一直是这样的,只是藏得很好而已。

莫名的,陈韵紧张得咽口水。

她有种不详的预感,总觉得这把火早晚把她烧没了,结结巴巴:“你……你休息一会,我去看看他俩在干嘛。”

宋逢林忽然有种做数学考卷最后一题的灵光一闪:“我有点疼。”

陈韵立刻顾不上别的,围着他嘘寒问暖。

虽然有点卑鄙,宋逢林还是把羞耻心压下去,并且后知后觉意识到,如果他努力争取,好像可以得到她的爱。

他想:哪怕只有一点点都没关系,因为即使是一点点,他也欣喜若狂。

第49章

说来好笑,虽然有两个孩子,结婚已经是第十年。

但在如何让陈韵喜欢他这件事上,宋逢林真是毫无经验可以借鉴。

他的记忆力向来不错,现在仍旧可以回忆起两个人刚认识时的很多细枝末节。

可惜事实证明当年的路线几乎是行不通的,甚至也不能从失败中得到相反做法一定是正确的结论。

无数的路口能够奔向千八百个方向,说不准绕到最后变成另外的目的地。

宋逢林光是想想这种可能性,就知道绝对不能轻举妄动,生怕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过说要谋而后定,又连怎么开始都毫无头绪。

思来想去,到半夜他都睡不着,索性到客厅待着。

明明四下无人,他还是做贼一样在搜索栏敲下“怎么追老婆”这五个字。

本来以为大千世界这种情况可能共鸣太少,没想到跳出来的相关结果居然有一大串。

宋逢林顿时好受许多,心想果然深受其扰的不止自己一个,谁知道点进去越看越不对劲,页面往上拉再看一遍标题。

人家发出来的都比他多出一个字,是“怎么追到老婆的”。

明晃晃成功者的炫耀,把宋逢林给酸的。

他平常不在网上发帖子,任何软件注册的账号主页基本都是一片空白,这会觉得将来很有必要也发一篇。

下一瞬他又自嘲:就凭你吗?

陈韵不知道他内心有这么丰富的想法,只看得到他大半夜不睡觉坐在沙发上表情变化。

那些微小的嘴角上扬和耷拉,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是恐怖片的序章。

得亏面对的是他,不然陈韵早叫出声。

她针尖大的胆子颤两颤:“你,干嘛呢?”

宋逢林如梦初醒,下意识掩饰自己的行动:“没干嘛。”

陈韵才不信,眼睛微眯:“是吗?”

宋逢林手放在膝盖挠挠,不自然道:“真的。”

奇奇怪怪的,陈韵上下打量他两眼,忽然醒悟:“是不是又不舒服?”

无论是什么都行,宋逢林赶紧顺着说:“就一点点。”

他小毛小病多,年年体检报告都看得陈韵胆战心惊。

她也有一套应对的方案,搓搓掌心:“胃、腰、还是头?”

怎么有种要被大卸八块的错觉,宋逢林迟疑:“头……吧?”

加个吧是什么意思,陈韵:“你先别看手机了,也有可能是眼睛疼,我去给你拿个眼罩。”

戏唱到这儿,怎么着都得接,宋逢林往后一靠,闭上眼睛:“好。”

陈韵给他戴好眼罩,坐在边上嘟囔:“说叶黄素对眼睛好,又说吃了肝脏有负担,搞得我都不敢买。蓝莓你不爱吃,胡萝卜你也讨厌。那还有啥能吃的?就剩枸杞了。”

眼睛看不见,其它的感官就格外敏锐。

她挨得太近,宋逢林已经听不进别的话,更别提回答。

陈韵以为他是困了,说:“回房间躺着吧。”

见他没反应,伸手拽他:“走啦。”

宋逢林觉得自己很没出息。

他一颗心总是因为她牵动,连这种状似平常的触碰都不可避免。

如果还没谈恋爱的话,这大概可以被列为暧昧的一部分,撩得人情难自控。

但在夫妻的名义下,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搞得宋逢林都分辨不出这究竟是不是属于路边看到流浪猫摸一摸。

他心想自己也没有流浪猫那么讨人喜欢,从情感上希望是这就是亲近本身。

陈韵不知道现在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被他分析出百八十种可能性,只提醒:“慢一点,别踢到门。”

门是没踢到,倒撞上五斗柜。

宋逢林正烦着呢,难得骂句脏话。

陈韵:“很疼吗?”

宋逢林

摸索着坐在床沿:“不疼,就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陈韵不太信:“你这都骂人了,真没事啊?”

宋逢林不好意思挠挠脸:“我,其实还挺会骂脏话。”

陈韵诧异:“你??”

她脑袋上问号都快跑出来。

宋逢林:“我以前也不知道这叫脏话。”

父母离婚之后他跟着爷爷奶奶生活,老人家的口癖荤素不忌,每句话开口必带上长辈。

就跟不吸气没法往外吐气似的,说话带脏字几乎成为日常的一部分。

听得多,就学得多。

等他爸隔几年回老家,直接拿辣椒水给儿子漱嘴巴。

就这一茬,陈韵听得火气往外冒:“凭什么,他又没怎么管过你!”

宋逢林少时愤恨,如今已经全消。

他还替人说好话:“也算给我一口饭吃长大了。”

陈韵气得拍他:“那是他应该的!难道还要感恩戴德吗!”

宋逢林眼睛看不了,倒准确无误牵住她:“小心手疼。”

陈韵脱口而出:“我是心疼。”

她说完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手抽两下没抽出来。

宋逢林:“陈韵,我现在特别高兴。”

他这样郑重其事,陈韵又不是铁石心肠。

她道:“那你自己摘眼罩。”

房间里就开着床头一盏灯,虽然不亮,宋逢林还是不适应。

他下意识用空着的那只手挡住眼睛:“我还有个说脏话的故事,你想听吗?”

陈韵这十年一直以为对他已经知无不尽,就在方才才知道原来人的一生是不能只言片语说尽的。

她十分的有兴致:“听啊。”

宋逢林的骨子里,其实一直想抛弃掉前半生,毕竟没人会希望自己的贫穷、困窘和自卑被反复提起。

尤其在他喜欢一个光明灿烂的人之后,更恨不得把过往全埋葬。

他道:“我爸你知道的,很大男子主义。”

陈韵结婚十年,跟公公见面的次数加起来不到五根手指那么多。

不过就这样,也够她看清楚对方的性格,点点头:“是超级无敌。”

宋逢林:“我中考的时候是全市第一,在村里办过流水席。”

全国的市得有多少,一个中考状元说起来委实不值一提,但在他们那穷地方轰动一时,办酒那会连县里的领导都来过。

人多场面大,宋父觉得很有必要抖搂自己作为父亲的威严,勒令儿子给领导敬杯酒。

哪怕是今天,宋逢林的酒量都弱得很,更别提当初还是十几岁的少年。

可正因为他当时只有十几岁,在逼迫下也只剩“那我就喝给你看”和想一死了之的愤愤。

结果喝完还真死了——社会性死亡。

宋逢林事后听人讲的,他喝醉指着他爸的鼻子问候了祖宗十八代。

他是什么都不记得,那会也没有任何的影像记录。

说着说着,他十分遗憾叹口气:“好可惜。”

陈韵:“我打电话,你再骂一遍我给你录。”

她真做得出来这种事,宋逢林赶紧拦:“不用不用,现在这样各自相安无事就很好。”

平白再去招惹,徒添许多烦恼。

有时候我想为你做点什么,未必是对方想要的。

陈韵勉强作罢,仍鸣不平:“便宜他了。”

提起亲生父母,宋逢林偶尔觉得跟说起陌生人也差不多。

他在意过、渴望过,失望过、怨恨过,如今所剩的情绪实在不多,调动一次倾巢而出:“我再跟你说一个好玩的。”

再?刚刚那个哪里好玩。

陈韵心里不是滋味,像鼓励别人上台演讲一样,拍拍他的手背。

这种同情,宋逢林得到过太多。

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索求这种情感,在丢面子和卖惨中纠结两秒,最终还是决定:“我高考不是考得还行吗。”

全省前十叫还行,陈韵:“嚣张一点。”

又说:“你们那土疙瘩能考出来,是真不容易。”

她出生就是农村户口,以为这种算寒门子弟,去过一次宋逢林老家才知什么是西北边陲,不毛之地。

教育资源的落后程度,像七八十年代的励志电影。

宋逢林本来很有资格对下一代进行苦难教育的,却几乎很少提起。

他道:“成绩出来没多久,村里有人给孩子办周岁,特意请我上座。”

老家那片条条框框的规矩多,谁上座谁陪酒都有讲究,一般像宋逢林这样刚成年的人连请帖都不会收到。

借着一张录取通知书,他挤进大人的世界里,甚至论资排辈比他爸还靠前。

这种领先,让宋逢林十分的扬眉吐气:“我爸在家气得要命,一直说‘倒反天纲’,在外面还得憋着说与有荣焉。”

陈韵光想想都替他觉得痛快:“就该这样。”

她像是戏台下负责叫好的托,宋逢林反倒没了词。

陈韵:“怎么不说话。”

宋逢林:“我本来想装两句话,说小人得志的心态要不得。”

世界教导正义,与之相对的词语好像都该套在反派身上,他希望正大光明四个字和自己息息相关,却不能掩盖他的内心。

陈韵才不管这些,又拍他一下:“不许说自己是小人!”

这都是污蔑!

不论宋逢林怎么说往事都随风,风里也会打出回旋镖,他只是变得强大,远没有到百毒不侵的地步。

隔着这么多年迟来的维护,于他仍是最大的安慰。

他在心里说:陈韵,是你一直拉着我的。

有意也有,无意也罢,他放不开,就只能缠上去一辈子。

第50章

聊上兴头,宋逢林的倾诉欲仿佛打开大门。

他沉溺于这种只有两个人其乐融融的氛围,余光里看到她昏昏欲睡才反应过来:“早点睡吧。”

陈韵早就哈欠连天,慢腾腾地点头:“明天再聊。”

她说完这几个字,整个人往后一趟,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严丝合缝不留空间。

几秒后猛的反应过来这床是两个人睡,蚕蛹一样挣脱被子。

大半夜的,给自己累得呼哧呼哧喘不说,脾气还上来了,一脚把被子踢开。

宋逢林哭笑不得:“你盖就行,我不冷。”

他怕热,夜里总是半个身子伸在外面。

陈韵:“好歹挡个肚子。”

她这一顿瞎忙活,又变得精神奕奕,但看一眼时间,想到明天还得开店,赶紧闭上眼。

宋逢林没再吵她,静静地想着事。

有个词怎么说来着,投其所好。

如果说宋逢林是个乏味又无趣的人,那么枕边人就是个恰恰相反的类型。

陈韵对世上的一切都有好奇心。

她追星、追剧、看小说,喜欢出门找好吃的,偶尔弹弹琴练练瑜伽陶冶情操,热衷跟朋友们一起聊八卦。

即便一个人,她的生活也很精彩,好像不需要别人硬挤进去。

但宋逢林捏着被角盖好肚子,觉得也许自己也能占有一席之地。

受此激励,他没睡一会就起床锻炼,想着争取早日练出腹肌。

陈韵半梦半醒觉得床边空出一块,迷迷糊糊翻个身:“你买早餐。”

宋逢林应一声,从公园回来的路上在小区门口的早餐店停下来。

店里正好没几个客人,老板娘跟他搭话:“大嫂子还在老家啊?”

宋逢林真的偶尔很希望自己是个草履虫,最好路过谁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但人活在这世界上总是有很多预料外的社交,他道:“嗯,还在。”

开店的话八面玲珑,不需要捧哏也能自顾自把话题继续下去。

反正小笼包也得再过两分钟才能蒸好,闲着也是没事。

老板娘:“乡下也好,那山是山水是水……”

不吭声显得太不礼貌,宋逢林只好随口说两句。

他心想早知道应该点些现成的,可惜后悔也来不及。

拎上

袋子的时候他长舒口气,结果等电梯又遇上另一位邻居大姐。

大姐也是个热情的人,一串话说下来都不给人喘口气的空间。

有那么一瞬间,宋逢林以为自己回到老家。

他心想到底是谁说城市的小区里没有人情味,电梯门在22楼一打开赶紧装作镇定地走出去。

电子锁咔哒一声响,在客厅玩的两个孩子就围过来。

他俩上学的日子里三催四请才肯睁开眼,一到放假就在这儿闻鸡起舞。

宋逢林给女儿顺顺乱七八糟的头发,一边问:“刷牙没有?”

陈星月理直气壮:“还没有。”

宋逢林给她扎个简单的麻花辫:“那现在去。”

陈星月想磨蹭一会再去,余光看到弟弟先跑进洗手间就急了。

姐弟俩快把门给挤破,大早上就被妈妈各打五十大板。

陈韵睡过头才起床,洗漱后从桌上拿个包子:“你搞定,我走啦。”

她说完穿上鞋就走,连包都忘记拿。

宋逢林送孩子去课外班的路上给她捎过去,进门看到坐着的人一愣,刚要硬着头皮打招呼,陈星月就嘴甜地从爸爸身后蹿出来:“晴晴阿姨!”

真是多亏有娃。

他如释重负的表情虽然不太明显,何晴晴还是看出端倪,人一走跟好友开玩笑:“不知道的以为你老公不欢迎我。”

陈韵在等面团发酵的中场休息时间,揉着手腕:“他就面上这样,心里很热情的。”

何晴晴:“不过比你们刚结婚那阵子有进步,他以前看着是真的很想钻进地里。”

宋逢林的性格,说社恐也不准确。

他有固定的人际关系,在此以外的部分统统想躲避,但需要迎面而上的情况也还能糊弄得过去。

陈韵:“你要是见过他第一次回我们老家的样子,就会觉得他见你们特别从容了。”

何晴晴听她提过老家的亲戚,说:“那么多人,他没当场逃跑吗?”

陈韵:“差一点。”

宋逢林估计觉得天崩地裂,又知道是人生大事躲不开。

他装倒是也能装得不错,就是每天起床都要做很多心理建设,家里来一个新的亲戚都得深吸口气。

这么听着,何晴晴感叹:“果然,男媳妇女媳妇都不容易。”

陈韵:“那不能,男的还是比女的容易,毕竟你婆婆不会因为孩子跟爸爸姓就把你供起来的。”

因为这个姓氏,老陈家上上下下都觉得宋逢林吃大亏,生怕他过得有点不满意,对他客气有加。

何晴晴略显正色:“你说这话的样子很像我老公,果然,女人是一种处境。”

大概觉得失礼,她又讪讪补一句:“刚刚出门还吵了一架,有点情绪,不是针对你。”

针不针对的,都是实话。

陈韵倒没有生气,只是怔忪。

到此时她才意识到,也许自己忽视很多宋逢林在这段婚姻里的辛苦之处。

又或者说为这十年付出许多非本心的,何止她一个人。

思及此,陈韵苦笑:“没事,你说得对。”

又反应过来:“怎么吵架了?”

何晴晴撇撇嘴:“在说去月子中心的事,反正一提我妈给钱他就应激。”

她说这话的时候摸着肚子,即将为人母的慈爱之中又有一丝茫然:“这日子过的,真的谁结婚谁是冤大头。”

朋友之间,也不是每句话都要顺着接下去。

陈韵连自己的选择都未必苟同,更别提轻易评价她人的,只问:“选的哪家?”

何晴晴:“还没定,来找你参谋参谋。”

她坐下来拿出几张传单,陈韵扫一眼上面的数字就咂舌:“好贵。”

何晴晴:“宁江都是这个价了。”

她倒是直白:“让我炫一下富,不然难受。”

陈韵笑:“低调才显高端你不知道吗?”

何晴晴:“我们俗人不懂这些。”

她把传单上面的褶皱压平,一边指一边介绍每家的情况。

不知情的估计以为她在哪家店有股份,陈韵:“你把销售的词背下来了?”

何晴晴理所当然:“我这是头胎,当然得慎重。”

也是,陈韵怀女儿的时候,一度打喷嚏都怀疑对孩子有影响。

她道:“都一样,再过几个月恨不得一天听八百次胎心。”

怪不得结婚生孩子对人的社交圈子是个分水岭,何晴晴:“还是得你们生过的才懂我。”

乍一听没什么,仔细一品,陈韵:“等会,原来我跟燕欣在群里聊孩子,你是不是心里吐槽我们来着?”

大学舍友三个人,何晴晴结婚怀孕最晚。

她喝口水:“那没有,你们的崽长得好看,我愿意多看。”

陈韵举高的手作势轻轻落在她肩头:“放心,你也会生个好看孩子的。”

何晴晴:“看基因是很难了。”

又忽然:“别说,你老公这么一瘦,我算知道你当年为什么嫁给他了。”

宋逢林的体重蹭蹭往下掉,被掩埋的五官渐渐显露。

陈韵诧异:“你没见过他瘦的样子?”

何晴晴:“你们结婚那天见过,但谁顾得上看新郎。等我从国外研究生毕业回来,你老公已经是……”

她手比划个球:“当时我还想,真是一朵鲜花……”

陈韵:“我结婚的时候你没少跟燕欣在背后嘀咕吧?”

何晴晴:“是啊,你人漂亮、工作好、学历高,家里在宁江又有房,找宋逢林就是委屈。”

大概好朋友之间都是这样,她道:“你们也觉得我老公不好吧?”

陈韵:“现在轮到我夸你的环节了?”

何晴晴下巴微抬:“可以夸来听听。”

天大地大,孕妇最大。

陈韵搜肠刮肚,挤不出词的时候定时器正好响起。

要不是这样,她都忘记自己的面团还在发酵,洗洗手说:“你坐一会,我干会活。”

何晴晴应声,烘焙间的门一关,悄悄掏出手机扫码付款。

潇潇本来在摸鱼,听见到账的播报音茫然四处看。

她是个打工的,管不到老板的人情往来,冲对方笑一笑又低下头。

何晴晴也礼貌笑笑,下意识地摸摸肚子。

不知道是不是即将为人母的缘故,她现在看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就觉得开心,还夹杂着一丝对过往的怀念。

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她没料到自己会成为扛不住世俗的庸人,还以为天地之宽广,现在想想只剩叹息,打开银行卡的存款页面看一眼,心想:没办法,我妈给的真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