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组织试图偷袭吃下一个组织的枪械单子,但偷袭变成反偷袭,朗姆愤怒下令,要给那个炮灰组织一个好看。

这是组织里的大型任务,不得违逆。三瓶威士忌有两瓶因此受伤,朗姆更是希望他们伤好后即刻领取报复任务,把受的伤统统还回去。波本都接到了任务,要摸排找出泄露偷袭情报的人。

波本,苏格兰,莱伊,三个人约定一天下午四点的时间,在公共安全屋针对此项任务开个小会。

莱伊平常就住在公共安全屋,简单烧了壶水,给自己倒一杯香气袅袅的红茶搁在茶几上。春暖融融,他的装束却没什么变化,黑风衣,内搭灰黑衬衫,黑长裤,头戴针织帽,靠坐在单人沙发上,皮鞋踏地。

之后来的人是苏格兰,灰蓝色兜帽卫衣,长款深色运动裤搭运动休闲鞋,背着包,进门的姿态清俊挺拔,坐在茶几正对的沙发中央,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

最后来的人是波本,踩着点准时到达,穿得平平常常衬衫黑西裤配马甲,提着公文袋,唯一亮色是波洛领结,但总给人一种他连腰带位置都是细心调整过的精致错觉。

波本坐在长沙发边上,把公文袋随意往桌子上一推,红茶茶杯被推到茶几边缘,险险没摔下去。

莱伊不动声色,拿起袋子抽出资料,安安静静打开看。

“我们分开看一部分,”苏格兰提议着,又问,“波本,你这些都看完了吗?要不要喝点什么?”

波本刚笑着说一句“晚上找爱尔兰”,苏格兰的手机就发出震动。

他看着手机屏幕,神色不改,简单道了声歉,就走去角落接听电话。

波本眼尖,看见了备注,“米斯特尔”。

在角落的苏格兰对着电话说话,声音放低。

“现在吗?我这边有事情……一定要现在?好吧,我先请个假……哈哈哈,倒也不需要用这个理由……嗯,好,我开车接你……待会儿见。”

电话挂断,苏格兰满脸歉意地朝两人挥了挥手:“我先走了,临时有事,资料我回来再看。”

莱伊直入重点:“那个人打算要你用什么理由请假?”

苏格兰迟疑了一瞬,波本虚着眼秒答:“约会——是吧?”

——完全正确。

苏格兰汗流浃背,哈哈干笑,不敢多说,溜也似的拎包走人。

门一关,沉默氛围无声弥漫。莱伊沉默少言,波本也没话说。他面无表情地翻资料,没翻两页就丢回茶几上,站起身,也往外走去,摔上了门。

莱伊靠坐在单人沙发上,看着恍如没人来过的客厅环境,把温热的红茶茶杯推回原位,好半晌,似有所悟地发出感慨。

“嚯。”

看起来很热闹的样子。

幸好和他没什么关系……

夏丘凛纪站在酒吧外的马路边上等车,边等边打哈欠。

一般情况下,她早上七点睡着,下午三点醒来,标准八小时睡眠。到晚上八点的上班时间之前,她有五个小时的时间做自己的事情。

例如——给组织的据点附近埋点炸丨弹。

苏格兰开车前来。她抛过车钥匙,让苏格兰停好车后换辆车开。苏格兰用右手轻松接住,她一愣,问道:“右肩膀这就恢复了?”

苏格兰含蓄地点了下头,她又冷笑问道:“开枪也没问题了?”

苏格兰的脑袋不动了。

夏丘凛纪心平气和地夺回车钥匙,让他跟着上车,她自己开。

她一边开车,一边嘟嘟囔囔地生气:“幸好我考虑到你还没好的情况,今天你只要用拿狙击镜帮我看下四周……你怎么也不说一声,闷不吭声地就开车过来,我还以为你恢复能力比普通人好。”

“……车还是能开的,”坐在副驾驶位的苏格兰听了满耳朵的话,有些没来由的尴尬,索性转移话题,“之后我直接拿狙击枪看?”

夏丘凛纪想了想自己的计划,笑道:“当眼睛,当司机,当保镖,当搬运工,你要忙的地方多着呢。”

苏格兰又问:“你上次说,我要做一把刀?”

夏丘凛纪面色不改:“要帮我杀人。”

苏格兰谨慎地保持沉默。

夏丘凛纪笑了笑,这几天波本都有来她这边喝酒,平均每天稳定给她加一百多点厌恶值,她深刻怀疑,要不是库拉索受伤,他成为朗姆手下的新晋红人,事多人忙,他的厌恶值还能往上飚。

她的心情很好,因此不介意给苏格兰多解释两句:“一般情况下不会到这种程度。不过我要给组织的一些据点偷偷埋炸丨弹,万一被发现,还是得麻烦你的狙击枪帮忙灭口。”

“……”苏格兰发现他和米斯特尔完全聊不来,“给组织据点埋炸丨弹?”

“我都瞒住你的卧底身份了,你还以为我是什么组织里的好人吗?”夏丘凛纪再解释一句,“没有直接炸的打算,我知道的组织据点其实有限,全都炸完也不会对组织伤筋动骨,但如果未来有一天,我哪一件违逆组织的事情爆出来。这些炸丨弹能给我争取一点逃跑的时间。”

她还干过几件违逆组织的事啊?苏格兰震撼沉默。

夏丘凛纪真心实意地叹气,和他分说难点:“本来想一个人偷偷埋的,但后来发现,很多组织据点一个人没办法偷溜进去,必须要多一双眼睛帮忙看着。按你们这种警察的说法,一般会建议报警,但我不信警察,只想两个人秘密行动,都不要有第三个人知道。可惜伊织无我只想辞职,森平川身体跟不上……你会让我失望吗?”

——伊森本堂的身体其实跟得上,但夏丘凛纪担心他参加反组织行为的动作会被休眠状态的系统自动判定成以CIA探员身份活动,所以干脆没和他说。

苏格兰狠松一口气,但又有没来由的如坐针毡。两个人的秘密?

“为什么相信我?”

“我不相信你,但我相信你在意他们的命,”夏丘凛纪冷飕飕地笑,“也相信你这种藏两把枪只为自杀成功的狠劲,在主观想瞒住的时候,能把大家都瞒得结结实实。”

他们都是谁,不用再说。

苏格兰再次沉默。他该告诉降谷零吗?。

苏格兰或许有他的纠结,夏丘凛纪看得出来。她归结于自己埋炸丨弹的行为。官方人员就是这一点麻烦,总是更期望诉诸更合法合规的手段来解决问题。

但是,警视厅二把手交椅的佐藤警视长的内网账号就在她手上,真的要和她说合法合规吗?

幸好苏格兰在战略上可能有异议,但战术执行上没有问题,拿着狙击镜在高处帮她望风,尽心尽力,甚至还真的提醒她躲过一个组织成员的即兴巡逻,让她成功躲着监控,把一盒炸丨弹成功藏到一堆杂物的后方。

炸丨弹是稳定的C4炸弹,寻常不会爆炸。设置的是最简单的电话拨号式,拼接和操作都很简单,想要爆炸,打个电话就好。

放完炸丨弹,夏丘凛纪再开车去另一处废弃仓库区,这里有人卖炸丨弹原料,她买一些先屯着。

这些事项对她来说已经是日常,没什么值得动用情绪的地方。苏格兰是第一次来,但他也克制地保持成熟卧底的镇定。

回去的路上是苏格兰开车,他再次强调,他的肩膀确实不能开枪,但已经可以背着包正常行动,开车也没有问题。夏丘凛纪拗不过,还是随他了。

路上有给苏格兰买晚饭,选的汉堡,因为是饭点,还排队等了会儿。苏格兰问她吃什么,她只摇了摇头,苏格兰没有再问。

到达不自然酒吧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天彻底黑下,酒吧门口的LED灯已经闪烁着旋转着。

酒吧的门是一道普通房门大小的玻璃门,门口贴着香槟喷发的卡通贴纸。苏格兰告辞离开,她也没在意,挥挥手后就转身把门推开。

浅淡的酒醇香气暖洋洋地扑满全身。

森平川在吧台守着,对着她点点头。她回以颔首,视线一转,就见到坐在一旁角落沙发座上的波本。

酒吧的灯光昏黄,光晕宛若微醺,金发深肤的男人一身熨帖塑型的衣服,垂着眼,有些奇异的沉郁感,但注意到她的动静后,转而朝她露出温柔明朗的笑意,双臂自然朝两边张开。

咦?诶?要拥抱?

【厌恶值+1。】

这下熟悉了。

波本似乎也愣了一瞬,但她已经像稚鸟投巢一样扑过去,直接把他扑着靠到沙发背上。

被风吹得微凉的浅色脸颊贴上暖呼呼的蜜色脸颊,蹭一蹭,挤一挤,把两个人的脸颊都挤变形。

金色碎发细碎摩擦着她的耳畔肌肤,有点点细微的发痒。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侧脖颈,痒将将的感觉又似乎被消融,只想懒洋洋靠他怀里。

又过了一会儿,腰慢慢被环住,指尖似乎仍在犹豫,在她背后轻轻摩挲着。很奇怪的感觉,感觉背后都要被摸出鸡皮疙瘩。

她平稳一下呼吸,稍微调整了下坐姿,侧坐在他劲实的大腿上,抬手结结实实地搂住他的后脖颈,侧头赖在他的肩上。

波本没有再动,只低下头问她:“那个……写情书的,怎么样了?”

她笑着回答:“送走了——还活着,放心吧。你真的很未雨绸缪。”

波本也发出不好意思的闷笑,又说:“我看见爱尔兰的手机屏幕了。”

“……他的屏保还是我吗?”她反应的速度很快,立刻解释,“这是之前他要我帮忙杀奥本议员,我不方便拒绝又有点不爽,随便提的一个附加条件。”

——其实不是没办法拒绝,是她那时候还想搅合波本的组织任务,悄悄把奥本议员救出去,主动不拒绝的。

今时不同往日,她就要直起身子摸手机去给爱尔兰发消息换屏保。

——腰被猝然搂紧,她整个人撞回他怀里。

修长有力的双臂锢住她的腰背。

掌心带着热意,贴在她被风吹凉的腰侧,隔着春季单衣,温度也暖融融地传达进肌肤。

腰腹贴太紧,一丝缝隙都没留,原先的姿势就有些难受,她挣了下,换成了双腿分开跪坐的姿势,再重新贴紧腰腹。

波本的腰带扣,是金属质地的?

……这个姿势好像有点亲密过头了。

“不急,”波本似乎毫无察觉,说的话渐渐带了笑音,“琴酒喜欢来你这里喝酒吗?”

说到琴酒,她就忍不住笑:“琴酒在喝酒这件事上其实怪倒霉的,去别的酒吧总是喝到假酒。他看我可不爽了,但我这边至少是真的酒——等等,不是吧,你连琴酒的醋都吃?”

“……没有,”波本否认,但很快继续问,“森平川呢?”

“他女儿都和我一个年龄了。”

“……”任是波本都尴尬沉默片刻,才总结陈词,相当认真地强调,“总之,如果你有喜欢上谁,要及时和我说。”

夏丘凛纪毫不犹豫地说:“我喜欢你。”

波本说不出话了,只是锢住她腰部的力量隐隐加重,呼吸也是,仿佛在忍耐着什么。

夏丘凛纪也没再开口。

喜欢一个人的原因有时候真的太简单了,能一起去玩,能理所当然地拥抱,能贴在一起挨挨蹭蹭,能吃一些似是而非的醋,能带来开心的幻觉,就是喜欢。

她身上还有些残存的炸丨药气息,系统也一直在提示厌恶值增加。

她准备炸组织财产,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一个人一个人地薅厌恶值很快就会有极限,她没有逮着波本一个人薅的打算。

现在已经快三月份了,从系统更新到现在过去五个月,每天平均涨两百点厌恶值是挺多,但总进度只在6%。还是太慢。

在未来的某一天,在必要的时候,在准备好的时候,她会在组织内部搞个爆炸大新闻。

源头既然在她,那组织成员或者被损害利益,或者被损害利益的高层勒令加班,厌恶值也都会归她。

到时候波本会如何看她呢?

——管它呢,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玩得开心!

第47章 长野之行(12)

拥抱是让人后悔的本能反应,降谷零有分心去想,关系怎么就到这么亲密的程度了?

但米斯特尔直接扑到他怀里了,热切、亲密又自然而然,仿佛两人本该如此。

于是他默认这个拥抱。即使这个拥抱夹杂着炸丨药的森冷气息和汉堡的饱腹香气。

炸药是要炸什么?汉堡是和苏格兰一起吃的吗?

米斯特尔请他喝了一杯无酒精饮料,名为梦中情人。而她自己先喝了一袋医用葡萄糖,姿态像是喝饮料。他问她平常喜欢吃什么,忍着没问是不是皮斯克投资的那家鮟鱇鱼火锅。

但米斯特尔沉思片刻后,只是摇摇头,说她没什么喜欢的,最喜欢的还是葡萄糖剂,简单方便。再问为什么,就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反问他为什么问那么多。

酒喝到一半朗姆就催他,没办法,他喝完饮料就离开酒吧。

在路上,他抽空联系苏格兰,了解下午的情况。米斯特尔都和他去做了什么?

听到“给组织据点埋炸弹”这种答案后,他心下生出意料之外的情理之中的感觉。而知晓她完全没有加入公安的念头后,他更是毫不意外。

苏格兰也迟疑了很久,才接着往下汇报。

“刚才看见了你的车,所以我先走了,”他被谨重地提醒着,“我曾问过她对你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她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她还说,她只是……‘玩玩而已’。”

……他居然也不感到意外。

这是他在和米斯特尔一起泡温泉的时候就有的感知,现在只是再复盘而已。

米斯特尔毕竟是一个能随口和hiro说“你可以用约会作为请假理由”的可恶坏蛋。

他思考的重点,已经完全拐向如何收容米斯特尔。她已经在准备离开组织,公安是不是还是应该想办法把她收进去?警视厅公安肯定容不下她,肯定得警察厅出面……

他一边心里想着,一边还不忘回呛一句。

“她目前只和我玩。有什么问题吗?”。

不寒而栗的感觉。

窗外的天是灰色的,像是米斯特尔冷淡注视的眼眸。

米斯特尔本人,悠哉悠哉坐在警察厅办公桌的桌子上,双腿还轻松前后摇晃着,手指头灵活地像是转手术刀一样转着手丨枪。

他原先是躺在自己的居住地,现在却躺在地上。

心脏洞开,血液静静流了满地,死不瞑目的紫灰色眼眸盯着罪魁祸首。

凶手满不在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灰色天空照射的黯淡光芒背对着她,显得她更加昏暗莫测,笑容残忍。

“谢谢你,我本来只是玩玩而已,意外地玩得很开心,”她歪了歪头,对着死去的他,愉快又坦诚地说明她的全部计划,“你也知道,我已经把警视厅的名单都翻完了,但没有警察厅的权限。而组织这种庞然大物,没有警察厅派的卧底才奇怪。警察厅派的卧底会是谁呢?要怎么样才能得到警察厅的权限呢?”

反派往往死于话多,楼梯间已经传来了来围剿的警察的脚步声。但米斯特尔轻松自在,还在对着尸体说话。

“诸伏景光和伊织无我都是鱼饵,降谷零,我成功钓出了你,”她似是喟叹什么,又似是很满意,仿佛喝过烈酒的红润唇畔扬起残忍的笑意,“警察厅从半个世纪以来对组织的所有清缴准备、人员安排、组织情报,我该报备组织的报备组织,该销毁的销毁。这都要感谢降谷先生的帮助。”

已经是被子弹洞开的心脏,却仍然感到锥痛。这是他收容米斯特尔后得到的未来吗?

警察已经跑上了最后一层楼,抓捕行动只在须臾。米斯特尔蹲到他身侧,握了握他还留有余温的手,再吻了吻他失去体温的冰凉脸颊。

“是谁在对谁用蜂蜜陷阱呢?拥有蜜色皮肤的帅气先生?”

耳畔传来雀跃的清晰人声,他的思维逐渐沉入永恒的黑暗。

在最后,他听到窗户被推开的声音,警察嘈杂又有序冲进来的声音、风见裕也的哭声,还有“她从窗户跳下去了”的惊呼声。

坠落感就在一瞬间,降谷零被惊醒了。

他按了一下额头,虚汗隐隐。

手机黑屏着,他摁亮一看,凌晨四点,自己根本只睡了两个小时。

刚才他梦到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对米斯特尔的一切隐忧,全数在梦境中爆发。

如果没有操作好的话,这可能会变成预知梦。

降谷零苦笑一声,坐起身子,打开手机。

不过,这个梦也提醒了他一些东西。

波本:【睡了吗?】

苏格兰:【?】

波本:【有空问问那次奥本议员是不是也是被她带走的。现在想想,她可能真的干得出收到任务后直接把奥本议员先关一周的事情。】

苏格兰:【她不是只和你玩吗,真的要我去问吗?[斜眼]】

[该消息已撤回。]

苏格兰:【好的。[撒花][撒花][撒花]】。

“奥本议员?”夏丘凛纪懂装不懂,“被FBI关起来的那个?”

“……当我没说。”

夏丘凛纪挑了挑眉,没有追问,只说:“请遵守交规,开车的时候别说话。”

苏格兰闭上嘴。

他的右肩伤彻底恢复好了,于是领了司机的工作,开车。

今天开车是去神奈川县,还是买炸丨弹,埋炸丨弹。

又一个废弃仓库,买卖炸丨药的营销点,人很少。

夏丘凛纪戴着口罩去买,这次买的量不多,因为她临时发现自己在神奈川的安全屋火灾废弃了,没地方放。苏格兰趁机半开玩笑地说一句“可以加入公安,公安帮你放”,夏丘凛纪翻个白眼就算听见了。

买卖炸丨药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以防意外,夏丘凛纪要苏格兰在高处埋伏着。离开的路上,借用铁皮折射画面,她看着身后被自己引到一处开阔巷道,隐隐有围堵迹象的三个蒙脸人,心里头悄悄嘀咕。这回埋伏真用上了。

有些人喜欢黑吃黑,花一份买炸丨弹的钱得到两份炸丨弹,享受的就是鲜血与爆炸的刺激。

当然,如果要留自己的鲜血,这些人就不乐意了。

废弃仓库群内部建筑构造复杂,躲藏和射击视角都很好找。

夏丘凛纪灰眸一扫,简单观测之后,一个闪身躲入掩体,迅速掏枪扣动扳机,直接击中一人的额头。

——一桩地狱笑话,她自己额头中枪过,知道额头被击中的人最难存活。

——这桩地狱笑话已经在死士营中无数次反击中用上。

“我左你右。”

她对着耳麦说着,在散乱的枪声中躬身潜行,快速窜到另一处掩体前,眯住桃花眼瞄准,食指轻动,扣动扳机,左前方的埋伏者头部中枪,倒地身亡。

随着狙击枪的一声咻响,另外一个在她右前方的蒙脸人同样头颅中枪,一命呜呼。

夏丘凛纪见着松一口气,见四周再没有危险气息,就走出临时掩体,明晃晃站在狙击镜下。

耳麦里的苏格兰:“辛苦。”

夏丘凛纪:“你也是。”

苏格兰:“那就先离开吧?”

夏丘凛纪没有回答他,她先前就隐约听到另一个人的脚步声,没有离开。而现在,她站在巷口,更是稳稳吸引住一道视线。

躲在角落的,有些没来由的恶意的,紧张的视线。

这样的视线,她已经太过熟悉。

她等了一会儿,苏格兰没有说别的话,于是她持枪走去。

杂乱的巷道浅浅回荡着轻盈的脚步声,声音停下的时候,她没有拿着枪的手也拨开了遮拦的油布。

枪口和巷子内弥散的血腥气一同对准油布内躲藏的人,她轻嗤一声。

“看了一场戏,怎么样,开心吗?”

躲藏的人瑟瑟发抖着,男性,长脸黑发大鼻子宽下巴,戴着细黑框眼镜。很路人的脸,眉眼又耸拉出苦相,看着像是会被坏学生欺负的高中数学老师。

“对不起,”那个男人恍恍惚惚地跪了下来,祈求道,“我只是路过,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对不起……”

苏格兰没有再劝她离开,他慎重地保持沉默。

她反而要穷追不舍,对耳麦肯定道:“你看见他跑到这里藏起来了。”

苏格兰无奈地说:“如果他有异动,我不会留手,但他只是藏着。你是要杀了他吗?”

夏丘凛纪反问:“为什么不?”

苏格兰也问:“为什么要?”

那个倒霉男人还在祈求,声声入耳,甚至已经开始伏地磕头,哭着说自己还等着晚上和好朋友一起去新开的火锅店。

她从兜里先摸出随身携带的迷药解药给自己吞下,再捏碎装着迷药的真空包装,让好用的招数再一次好用。

迷药生效的前一刻,她抬脚踹开倒霉男人摸向口袋的手,一把手枪从口袋里滑出来。

夏丘凛纪恶劣地哼笑,开枪击飞这埋伏的手枪后,才站起身,满怀闲情逸致地和苏格兰分说:“这个人靠装炸丨弹赚钱,一些爆炸悬案说不定也是他兴致上来时放的烟花,和我一样,是一个杀掉也只会净化空气减少二氧化碳排放的存在。现在——你杀还是我杀?”

苏格兰没有“迷药能捏碎扩散迷晕人”的认知,他沉思着,说出最保守的方案:“他看起来已经被吓晕了,报警交给警方吧。”

夏丘凛纪轻啧一声:“我不杀他也会杀别人。”

苏格兰语气平静:“至少这一次不是必要的。”

夏丘凛纪笑道:“如果我一定要杀,你要怎么办,杀了我吗?”

苏格兰:“我能安心杀死的只有我自己。”

“你的生命只能用来威胁在乎你生命的人,”夏丘凛纪简短地复读波本说过的话,再问他,“苏格兰,你确定要这样威胁我吗?”

“我没有威胁任何人的打算,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你又是怎么想的?”苏格兰的语气平静而坚定,甚至反而问她,“你之后杀掉的人会是什么人?组织要求的,可能威胁你性命的,可能阻拦你逃离组织的,还是你单纯想杀的?”

夏丘凛纪听烦了,这都在长篇大论什么呢?

平心而论,苏格兰前面和她配合杀人毫无犹豫,眼前这个男性也确实没有杀掉的必要性。这个男性不敢去报警。真报警了也没用,她戴了口罩,没露脸,特征不够,证据不足,她又不是常驻人口,抓不了她,没有灭口的必要性。

是的,不可否认,自己的烦躁有带着恼羞成怒,她是说狠话表示自己要杀人,因此被苏格兰劝诫没错。但抛开事实不谈,苏格兰就没有错吗,他干什么说那么明白?一副死谏的语气?

再往前追溯,她就更理直气壮了,有人偷偷藏在角落躲着,苏格兰为什么不说?怎么,生怕自己杀了他?团厌buff还在发力?

如果苏格兰能听到她的心声,一定会去辩解,他有持续盯着那个人,只是那个人确实没有任何异动,所以他才没有说,他认为没有必要。

但苏格兰没有超能力,夏丘凛纪也没有耐心,她轻轻嗤笑一声,就直截了当地对那个男人扣动扳机,接着油布一甩,盖上他的尸体,盖住苏格兰的视线。

系统刷屏似的发出提示,她习以为常,当做没事人一样,对着耳麦说:“走吧。”

耳麦对面没有回应,显然,苏格兰不想说话。

第48章 长野之行(13)【加更10】

回程的路途总是疲累的,而疲累之中是否会有高兴情绪,得看旅途过程中发生什么。

苏格兰一点都不高兴,他冷脸当司机。

车载广播在放着歌,米斯特尔跟着咿咿呀呀地哼。

很奇特的唱法,再激昂刺激的音乐,她都能唱成拖拖沓沓的风格,让人听着昏昏欲睡。

光从她气息奄奄的唱歌风格上,根本听不出来,这个家伙杀人的时候会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滋……本台广播插入新闻一则。

今日17时,神奈川警方接到报案,报警人宣称,城郊废弃仓库发生一起枪击事件。神奈川警方接到报案后高度重视,迅速抵达案发现场。据记者了解知悉,现场一共有四具尸体,俱是头颅被枪击中……”

米斯特尔轻轻地“咦”了一声,语调惊奇,大概是在疑惑警方的速度怎么这么快。

苏格兰根本不想听,眼神都没转,直接伸手按灭广播。

车是米斯特尔的车,但他已经很熟悉车上的各个按键。米斯特尔也没有对他关闭广播的行为表达异议,只坐在副驾驶位上,继续用死气沉沉的音调哼歌。

他诡异地听出一丝恶趣味的愉快。

……在杀人之后,感到快乐吗?

米斯特尔或许会是他的朋友,但绝对不会是他的同伴。

——警视厅公安警察诸伏景光悲哀地发现这一点……

晚上八点,夏丘凛纪回到酒吧开始上班。

今天苏格兰没有直接离开,也有坐到吧台前,不过不喝酒,因为他等会儿还得开车。伊森本堂刚好煮多了饭,于是他去厨房用剩饭给自己做一盘蛋包饭。

夏丘凛纪没有在意他,她在给波本调酒。波本今天给她出了一道题目,要她根据他的印象调酒。

波本单手支颐,侧头微笑看着她,头顶的金发和颈下波洛领结的湛蓝宝石一同熠熠闪烁,注视她的紫灰色眼眸也亮晶晶地弯着,和俊朗容貌配合着惑人,偏偏眼底深处的实质是幽深难测,像是审视着她的价值。

暧昧的,混沌的,清晰的,迷蒙的,亲切的,隔阂的。

【厌恶值+1。】

熟悉的英俊帅气,熟悉的眼神,更是熟悉的厌恶值增加。这样多重因素影响下,她该有什么样的印象呢?

是不是该调一杯相当复杂的酒,再转十分钟的冰块呢?

夏丘凛纪思考片刻,最后去酒库拿了一瓶姜汁酒和一瓶黑啤,把两瓶酒都启开。

古典酒摆在吧台上,先倒冰块,接着倒姜汁酒和黑啤,各倒半杯的量。倒到将将满,用调酒长匙稍微搅拌两圈,就推到波本面前。

波本有些哭笑不得,自我分析:“姜汁酒是头发的颜色,黑啤是皮肤的颜色——像上一次的黑糖奶茶?”

夏丘凛纪笑眯眯地摇摇头,轻松愉快地表示:“这杯鸡尾酒,名字是榆木疙瘩。”

“……?”波本刚被香醇又带辣的酒意冲到,又被酒名二次冲击,惊奇地问他:“我哪里像榆木疙瘩了?”

夏丘凛纪顺杆子往上爬,朝他伸出右手。用肢体语言请他证明自己不是。

波本一愣,垂眼抓住她的手。

他的手比她的大得多,本来就能轻松将她的手完全覆盖藏住,他用两只手抓住仔细端详,更是感觉完全被他的手包住。

肤色差有些明显,手被握住的时候感觉在被牢牢控制,手上细小的经年伤痕被他的指尖摩挲过的时候,又有着被怜悯爱惜的错觉。

像是被羽毛拂着的摩挲力道,有些微痒,又太过亲密。陌生到让人惶然了,波本又抬眸看向她,双眸弯弯,询问道:“是觉得手上太素了,想要我给你买个好看的手镯吗?或者戒指?”

夏丘凛纪傻住了,甚至忘了抽回隐隐开始被摩挲到发软的手。

怎么就快进到送首饰了?

波本见着,噗呲笑了一声,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覆盖上她不知不觉已经紧张到发汗的手心,四根手指的指节曲起,近乎轻佻地点点她对应的指尖,再慢条斯理地撑开她自然合拢的指缝,一路下滑丨插到指根后,五指扣在手背。

十指相扣。肤色差很明显,指缝被撑开的触感和色差都相当鲜明。

她的手指还被他的手指掐着曲在半空中,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同样弯下搭在他的蜜褐色手背上,正式达成一次十指相扣的牵手。

波本像是得胜似的,嘚瑟地朝她晃了晃相牵的手:“是要这样吧?——用‘榆木疙瘩’这种词指控我,会不会有点过分了?”

夏丘凛纪心悦诚服,就要投降说两句卖萌的话。但余光瞥到端着蛋包饭的一般路过苏格兰后,她忽然想起来苏格兰的沉默。

苏格兰的沉默再一次证明了她不适合和人一起配合出任务,即使手握要命的把柄,不适合就是不适合。

她能感觉得到,这位秉性正直的卧底,现在可能宁愿代替伊织无我写奇幻狗血风格的情书。

也不是不行,刚好做个话题开端。于是她话音一转,全无良心地控诉道:“但你都没发现我最近在和苏格兰一起。”

波本回头瞅一眼黑毛苏格兰,声音平淡,没有起伏:“哦?”

苏格兰端着盘子,头皮发麻,默默地要往角落站,被好心的伊森本堂眼疾手快地扯入安全通道躲着。

夏丘凛纪没想闹大,迅速给自己的控诉找补:“其实只是去训练营溜达,顺手把他薅去做司机。问题在你这边——我今天和他一起进酒吧门,你居然问都没问一声,你不关心我!”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你希望我怎么回答你的这项指控呢?”波本假模假样地苦笑一声,松开抓着她手腕的手,转而抬起搭住她的后脖颈。

指尖隐隐用力按出凹痕,牵着的手心汗渍也已经黏腻潮湿。波本再对她扬起嘴角时,笑意多出了几分阴暗的恐怖。

“要不把你关起来吧?这样是一劳永逸的方法,你觉得呢?”

“哈哈……?”

夏丘凛纪一瞬间不知道怎么搭腔。

她自认为自己很了解波本,这种胡言乱语级别的控诉抱怨,完全只会得到漂亮的敷衍。

像是上一次她说自己看见好看的凤眼,波本就只是眨眨眼,笑问她谁的眼睛更好看。

这句其实也是相当有趣的敷衍。但她的内心忽然不安停跳,危险警报在大脑唐突拉响。

——“关起来”这句话,真的只是敷衍吗?。

波本的事情不少,每天其实也只有和她喝杯酒的空闲。

他说完那句恐怖的话之后,就重新笑意盈盈地闲扯,东南西北的。夏丘凛纪一边搭话消磨时间,一边看着系统不断冒出的厌恶值提示,心跳缓慢平复下来。

等波本喝完这杯“榆木疙瘩”,告辞离开的时候,她已经能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请他明天再来。

她又开始闲值班了,于是自己也试着喝一口姜汁酒。

酒精度数不高,但味道重,酸甜辣的滋味一同在舌尖爆炸,让她的五官一下子激得皱在一起。倒入黑啤后确实感觉好喝不少,浓烈的味道被香醇易饮的麦酿啤酒中和,变成挑动味蕾的调剂,能轻松咽下去,甚至想一气喝完。

……某种程度上,和波本确实有相像之处。

她喝完这杯,吃完蛋包饭的苏格兰才悄悄从安全通道探头出来,确认能露面后,走在吧台前,平静地陈述道:“米斯特尔,我们谈谈。”

夏丘凛纪也没问谈什么,比了个OK,就叫伊森本堂坐班。

她倒了一壶解酒的大麦蜂蜜茶给苏格兰端着,她自己单手拿两个玻璃酒杯,带他走进黑暗尽头的包厢。

关门,开空调,分杯子,倒茶,吹开热茶上的氤氲白气喝一口,放回玻璃茶几上。

一套流程做完,夏丘凛纪才笑着靠在沙发上,看着正襟危坐的诸伏景光:“说吧。”

太过开门见山,诸伏景光有一瞬间的卡壳,才鼓起勇气问:“我能再做其他的任务,用来请求你保守秘密吗?”

夏丘凛纪笑叹一口气:“虽然知道你会说这个,但我心里还是有些不愉快——不能继续和我共事吗?”

“今天的事情,超过了我能忍耐的极限……”诸伏景光顿了顿,才往下说道,“‘以自己之良知,履行警察职务’,从警察学院学习开始,这句警察誓词我就时时背诵、记在心里。我不能接受随意杀人的行为,如果你还愿意叫我去一起办事,希望我们能在这一点上达成共识。”

夏丘凛纪有些许犹豫,但伴随着系统提示厌恶值的加倍增长,她的乐子心态占据上风。

“什么任务都可以吗?”

“什么都可以,只要不像今天这样,”苏格兰迟疑了一秒,咬牙举例道,“写情书、工作汇报、换手机屏保、每天来喝酒……我都可以试着去做。”

夏丘凛纪听着听着,突然有种自己在逼良人下海的错觉。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有趣了!

她灵机一动,随手从袖子里拔出一根金属质地的细长碎冰锥,在诸伏景光面前晃一晃后,见他脸上没有明显抵触情绪,就慢慢搭到他的下巴处。

冰凉尖锐的金属搭在命门,令人下意识生理性瑟缩。诸伏景光竭力保持冷静,但看向她的灰蓝色凤眼有些不解和茫然,喉结不安滚动着,泄露他的真实情绪。

“这是要……?”他谨慎地询问着。

胡渣还没怎么长,他的凤眼垂下,神情看着甚至有些小乖巧。

……完了,看起来好像真的相当有趣。

夏丘凛纪在内心盘算开了,波本的虚情假意更多是源于野心,主动性和侵略性强,因此哄人的姿态相当繁复多彩。那么,一个卧底警察,在她的要求下被迫展现出的虚情假意且不熟练的亲近,又会是什么样的姿态?

那么,本来胜券在握的波本,看见她和苏格兰关系渐进,又会展现出什么样的反应?

相当未知,像是薛定谔的猫,不开箱永远不知道答案。夏丘凛纪想着想着,已经开始跃跃欲试,要仔细端详诸伏景光的脸——

他的手机响了。

气氛按下暂停键,夏丘凛纪把碎冰锥收回袖中,礼节性侧开目光,没去看手机屏幕。诸伏景光颔首表示感谢,起身走去角落,接听电话。

“什么事,急到打电话过来……是和她在一起……啊?……啊?……哈……行吧,你等下。”

诸伏景光的神情变得奇特,似乎想笑又似乎想骂人。他就这样顶着这种表情坐回沙发上,把手机平放在玻璃茶几上,摁开扬声器。

扬声器里放出机械音。

“晚上好,夏丘小姐,我是警察厅公安秘密小组的组长,诸伏景光现如今的上司,你可以称呼我为zero。

“请允许我开门见山:你是否愿意成为警察厅的联络人,或者加入警察厅的证人保护计划,逃离组织的视线?”

第49章 长野之行(14)

夏丘凛纪下意识就甩过眼刀试图扎死诸伏景光。

这上司是什么东西?她的情况被他告诉了多少人?!

那位自称是zero的家伙明明打的是电话,却仿佛是开了视频通话,在电话那头不疾不徐地解释:“在警察厅和警视厅,目前了解你当前打算的人,只有我和诸伏两个人。”

夏丘凛纪冷笑一声,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信任:“伊织无我不算人?”

zero平静道:“他在走离职程序,已经不能算警视厅的人。”

夏丘凛纪颔首:“他的理事官确实有着非常高超的吹毛求疵的能力,和我都只在伯仲之间,他想离职很合理。”

说完这句,夏丘凛纪也不打算说其他话语了。她和诸伏景光说过的,事情不能有别人知道,知道就会把人质杀掉。所以,她现在该从谁开始开刀?

可能是松田阵平比较好?那一次联谊宴会上,基安蒂狙杀人之后,他的反应速度相当快,如果自己没及时换手机躲查证,可能真的会有一些麻烦。

她端起茶杯接着喝大麦蜂蜜茶,糖分肆无忌惮地从喉咙到胃部,再到侵染全身。她缓慢地换了主意,诸伏景光可能告诉一个,就可能告诉第二个第三个,果然还是要优先处理他本人。

或许是她脸上的杀气太明显,诸伏景光面带担忧,小声解释:“我没有再告诉任何其他人。”

夏丘凛纪没理他。

zero用机械音解释的语气更加克制平静:“不管是警察厅还是警视厅,卧底都需要定期上报近期工作情报,这是他的任务。在近期,夏丘小姐平均每两天会带他一次,每一次的平均时长在四个小时左右,他如果不解释这段时间空档,有可能会被判定为准备叛逃。”

夏丘凛纪暗暗磨牙,有道理,没有可以反驳的地方,但还是很不爽。

另外,一个或许是有些奇特的点,这家伙在“平均两天一次”“四个小时”这种地方有着微妙的重读。

……这位zero先生/女士,是对她把卧底薅去干私活这件事意见非常大吗?

zero继续用冷静到冷酷的声音解释:“卧底只是信息资料的传话筒,真正能决断的,是牵着卧底身上傀儡丝的人——联络人,管理官,或者是现在的Zero。所以,夏丘小姐,你如果之后有什么需求,都可以联系我。”

接着,zero报上了几个邮箱号码,再报上几个电话号码。

夏丘凛纪几乎要听笑了。她为什么要和坐办公室高高在上自以为能控制卧底的官僚警察联络?生怕自己不会再被贝尔摩德枪杀一次?

她双手抱臂靠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嘴唇抿紧。

“任何需求,”zero还在阐述,“你要和我见面把我打一顿也行,你要警察厅派人直接把常磐健志抓起来关拘留所也可以。只要有需求,随时可以联系。”

都是不痛不痒的需求,“我都没兴趣。”

“还是说——”zero忽然笑了一声,“你只是希望诸伏景光能继续陪你玩你那幼稚的过家家款谈恋爱小游戏?”

当事人诸伏景光没吭声,默默捧着属于他的那杯大麦蜂蜜茶,一小口一小口,边吹气边喝着,神色安闲,又或者可以形容为担忧过后的麻木。

夏丘凛纪心里有数,zero这回是在试图激怒她。

但真的要试图激怒她吗?她激怒别人的经验可有长达16年。

“你关注的点好奇怪,zero酱,”她笑眯眯地开口嘲笑,“你该不会暗恋我吧?”

一瞬间的死寂。

诸伏景光抬手遮住扭曲的脸,分不清是在忍耐痛苦还是在忍耐爆笑。

“不会是真的吧?”夏丘凛纪继续输出,“呀,那你的口味真奇怪,可能最好还是暂停对傀儡丝的操控,先去脑科医院看看?如果没救的话直接埋了也行。”

“……夏丘小姐,”zero艰难地开口,“请不要妄自菲薄。”

“米斯特尔,你可以假设一种情况,”诸伏景光接过话头,“我的这位好、上、司,他听说我和你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理智知道是工作,也知道你相对来说更信任被捏住命脉的我,更容易开展工作,但情感上已经开始问你今晚请我吃的是汉堡寿司还是蛋包饭,以至于忍不住想直接越过我这个中间人、传话筒,直接和你对接后续的工作事项,帮助你离开组织。你可以假设,他确实喜欢你。”

夏丘凛纪惊诧听完,评价道:“这样的可能性实在是非同凡响,令人肃然起敬。”

诸伏景光这回真的没忍住发出笑,笑出声后又连忙说对不起,再重新扭头闷笑——这回没发出声音了。

电话传着幽幽空荡的电子音,是无语的沉默。

夏丘凛纪其实没当一回事。她和zero完全没见过,这些话语大概只是zero从诸伏景光先前的汇报中猜测她的性格,由此编出的软化氛围的谈判词。

……因为是彻彻底底的虚假,所以听起来甚至显得有些无聊。

但是,好吧,夏丘凛纪笑叹一口气,把话题拐回来:“我是打算脱离组织,但不是在最近,也不打算加入公安。我现在甚至没打算和公安合作,希望你们能明白这一点。”

zero的语气已经重归冷静:“警察厅目前并没有被组织侵入,警察厅卧底在组织的情报人员尚且安全,我想知道你的顾虑。”

夏丘凛纪笑道:“我没什么顾虑啊,如果我愿意,我现在甚至可以当警视厅荣誉警视总监,我能有什么顾虑?”

zero:“如果那个能让你当荣誉警视总监的人被成功抓住,是否能加深你对我们的信任?”

夏丘凛纪诚恳反问:“如果我没说的话,你们是不是都不会知道警视厅被渗透了?”

zero:“……事实上,从具体表现上看,百田陆朗警视总监本人就很像是被渗透了。这给我们的调查带来很大困难。”

诸伏景光也很无奈地补充:“松田的父亲当年就因为路过案发现场,被当时还是警视的百田警视总监认定是杀人犯,进拘留所关了起来。虽然后来找到真正的杀人凶手,把松田的爸爸放了出来,但松田小时候还是经常被同学称呼为‘杀人犯的儿子’。”

夏丘凛纪第一次听说,震撼地眨巴豆豆眼。她难得生出同理心,为zero和松田鞠一把泪。

有的人蠢,有的人坏,有的人是故意装蠢的坏。要努力在这些人中区分出真正的坏人,嗯,确实很有难度。

“总之,先把那个内鬼找出来再说吧,”夏丘凛纪定下第一次谈判的终稿,“你们的相声还挺好玩的,找出内鬼后,我说不定还真的愿意再多听几句呢?”

这就是松口了。

“如果失败,甚至我的身份因此暴露,松田就被某个无名杀人犯杀掉,”夏丘凛纪笑带杀气,幽幽补充,“请你们务必,谨慎行事。”。

在神奈川县的松田阵平猛得打了个喷嚏,他摸了摸鼻尖,不爽地嘀咕一句,“哪个混蛋在背地里骂我”。

没人回答他,于是他的表情重回沉寂。

他原先是个开朗活泼的青年男性,在警校毕业,和发小萩原研二一起加入爆处班。发小被炸丨弹犯炸死后,他开始展开漫长的追查。

三年磨砺,他活泼的棱角被磨平,放肆的眉眼变得沉郁,成了一个沧桑但不掩锋芒的酷哥。

他这周末有回神奈川县,住家里,暗地追查一条爆丨炸物非法贩卖的线。办案多年的直觉告诉他,那个炸丨弹犯的线索,或许可以在这条犯罪线找到。

但今天,他真的只是听到枪声后路过——

许久不见的景老板(他对诸伏景光的“尊称”)戴着口罩,背着吉他包,侧头和一个女孩子低声说着什么。那位女孩子也戴着口罩,看不清脸,不过眉眼风流,眼波流转的一刹那,他有着自己在被深情注视的错觉。

他当然没有贸然去打扰两人,景老板和金毛混蛋(他对某位把他牙齿打掉一颗的混蛋的“尊称”)一毕业就消失,明显是去执行特殊任务。

他默默移开目光,在角落躲好,只屏息认真听着。

首先开口的是那位女孩子。

“今晚吃什么?汉堡?寿司?转转火锅?”

“转移话题的方法很生硬。”

“所以你晚上想吃什么?”

“……你自己都不吃,盯着我吃,这种感觉很奇怪。”

“我懒得吃啊,神奈川好像也没什么好吃的。”

“我去你那边自己吃点吧,你那有额外的饭吗?”

“你自己煮。”

“好的。”

松田阵平听了心里难免嘀咕。

一个男性能很自然地去女性家里蹭饭,甚至直接掌管厨房灶台,很有可能是正常的一起加班的同事关系,被工作摧折麻木,因此不在意性别上的繁文缛节——警察职业是这样的。

但景老板话语中的忍耐、顺从和努力拗出来的亲近感,以及那位女性对此理所当然的态度,实在是让他心里升起惊涛骇浪,已经开始思索要怎么措辞给萩原发短信吐槽了。

但他很快没空思考这一点了。

枪声的源头有血污气扑面而来,三具尸体倒在地上,已经有苍蝇大快朵颐,发出嘈杂的嗡嗡声。

他立刻报了警,维持现场秩序,顺手按住了前来看热闹的爆丨炸物流浪商人,逮捕归案。

神奈川本地的警察赶到后,收集现场痕迹,在角落找出了一具发酵了一个月的尸体,死因也是枪杀。另外找出一个被油布盖住的昏迷男性。他的耳边有子弹孔,大概率是被枪声吓到昏迷过去。

神奈川警察满怀期待地等他醒来,说出这起案件的线索。但松田阵平在他身上闻到了炸丨药的气息后,不顾拦阻,强硬地用他指纹解锁手机。

果不其然,在备忘录看到了购买拼装炸丨弹服务的客户名单。

还有置顶推销词。

【曾经用拼装炸丨弹炸死过一队警察,效果高效可靠,欢迎下单!】。

炸丨弹犯昏沉转醒的时候,恰好对上一双凫青色的、似怒似喜的双眸。

“报警之前,在路上我有看到谁?”穿着黑西装,墨镜撸到额顶的男人死死地盯着他,随口用讥嘲的语气回答着警察,“我没看见别人,只看到了眼前的这位炸丨弹犯……他在三年前炸死了我最好的朋友。”

第50章 长野之行(15)【加更11】

春暖花开。

松田阵平戴着墨镜插着兜,闲庭信步似的走在月参寺的公墓群中。

一座座灰色石碑之下,俱是曾经鲜活过,现在已经永远褪色永眠的人。

他停在一处石碑前。墨镜摘下,郑重别在黑西装的胸口袋前。

萩原研二是一个说话轻浮但又不会让人讨厌的家伙,在拆弹现场,他曾嬉皮笑脸地表示,如果他真的出事,那要为他报仇。

闲谈的玩笑话变成午夜梦魇,而现在,他右手握拳轻锤一下石碑边角。

“成功为你报仇了。”

历经千辛万苦,同步追踪许多条可能找到炸丨弹犯的线索,最终混杂着偶然和必然,在老家那条爆丨炸物贩卖线,成功抓住炸丨弹犯。最终凝练而成的,只此一句。

他在原地低头站了一会儿,春风和煦,阳光明媚。

有鸟清脆鸣叫,分心去听,鸟呼啦啦飞走了,他听到了两道熟悉的声音。

一道有点熟悉,是那次和景老板一起走的女孩子的声音;一道非常熟悉,是金发大老师的声音。

……咦?

“我妈妈埋在这里,今天是她的忌日。我本来打算一个人来的。”

“你还是带我一起来了。”

“嗯,气她。”

“这样说有点过分啊,能不能气到阿姨不知道,但一定能气到我。”

“适当生气有助于保持血管通畅?”

“更过分了。”

语调更加亲昵的对话,根本就是见家长的氛围。如果对象是完全陌生的两个人,松田阵平会作为陌生人给予祝福。

而现在……松田阵平抗拒思考,甚至直觉感到危险,拿出手机低下头给萩原研二按键发消息,同时毫不迟疑地大步离开月参寺。

他在短信编辑页面上编了一大段,最后迟疑了,好半晌,才把所有编辑话语都删掉,只留下一行。

【很难形容现在的情况,感觉怎么形容都很怪。我再探再报。】

发送。

这原本只是个还可以嘴硬地称呼为平平无奇的插曲。

但松田阵平刚坐上代步车,给自己系好安全带,就有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打进来。

“你好,这里是早川音乐培训中心,可以称呼我为绿川老师,请问您是否有兴趣了解一些培训内容?”

如果声音不是彻头彻尾的诸伏景光的声音,光凭这惟妙惟肖的推销声线,松田阵平真的会以为是哪个骚扰电话。

他虚起眼,铿锵有力地说:“……完全没有!”

“好的,”诸伏景光的音调丝毫不改,“你的同学已经加入了一个培训机构,因此你也很容易被其他培训机构盯上骚扰,以至于有生命危险。如果您改变主意,有兴趣了解,欢迎再次联系。”

“景老板……”松田阵平终于无语地狞笑出声,“说人话,我这边方便听。”

“……简单来说,我在调查一个跨国犯罪组织的时候出了点意外,现在有牵扯到你,之后可能会有打扰,”诸伏景光的语调逐渐浸满愧疚的深沉,“这件事,我该和你说句对不起,之后如果有事,我会继续用这个电话联系你。”

松田阵平的第一反应是莫名其妙:“打扰我什么,要杀我吗?”

诸伏景光尴尬地咳嗽一声。

还真是。松田阵平撸起自己额边的卷毛,偏头嗤笑一声:“还有谁也被打扰了?班长?金发大老师大概幸免于难。”

“……”诸伏景光笑着叹息一声。

这声叹息的寓意似乎有些复杂,但景老板不打算解释,松田阵平也不追究。

他只让嘴角扬起肆意张扬的笑,用他自己的方式安慰道:“放心吧景老板,想杀我的炸丨弹犯多了去了,也不缺这一个跨国犯罪组织——我前两天才成功在老家那边找到那个炸丨弹犯,把他逮捕归案。”

“这么久了,终于……”

“是啊,”松田阵平刚从月参寺下来,暂时不想重新回到旧情绪,干脆地转移话题重点,“也是我运气好,他刚好就在那枪杀案的犯罪现场,被油布遮在后面,被耳边的枪声吓晕,我发觉他不对劲,翻他手机,等他醒来后又逼问他,他完全被吓怕了,一五一十全部交代,省了很多事。”

诸伏景光愣住:“……诶?”

疑惑什么?松田阵平福至心灵,再次猜测:“那天我看见你了,你是不是在和那个犯罪组织的干部走在一起,然后她就是可能要杀我的人?”

诸伏景光沉默片刻,呼一口浊气,斟酌措辞后认真道:“……她看起来挺讨厌的,但她不会杀你。”

她看起来讨人厌吗?不是在客观上挺可爱的吗?

松田阵平挠了挠头,有些摸不着头脑。他选择不纠结,而是直接接着问:“我刚才看见zero和她在一起,zero是在和她谈恋爱吗?”

“……嗯,谁知道呢?”诸伏景光的语气有些闪烁不定,“首先,我们要下一个定义……你说的zero,是哪个zero?”

松田阵平:?。

太阳渐渐朝西。

夏丘凛纪把花店临时买的花束放在墓碑旁,静静站着。

波本的指尖安抚性地碰碰她的手,她躲了一下,波本试探着再碰碰,她这回犹豫之后,抓住了。

这是她妈妈的墓碑,今天应该是她的忌日。

母亲当年出门离开后不知所踪,贝尔摩德进入她家后声称她的母亲偷组织的情报已经被处决,杀了她后烧了她的家,毁尸灭迹,屋内什么都没留下。

她读大学后才有了部分民事行为能力,但也已经完全找不到任何有关母亲生活的遗迹。

她连母亲老家在哪都不知道,只能在母亲读大学时所在的东都市买一块墓地,埋入空盒子,立上母亲的墓碑。墓碑上写的死亡时间,她按私心写下自己八岁时的死亡时间。

衣冠冢都好歹有衣服,埋空盒子有什么用?归根到底,丧礼只是生者用来寄托哀思的形式之一,与死者本身全无关联。

她神情沉寂,一旁的波本悄悄拓开指缝,从普通的握手,升级成更加亲密的十指交叠。

【厌恶值+1。】

夏丘凛纪忽然想笑,她在寄托哀思吗?她根本是在气母亲吧。

——母亲和组织成员在一起后没有好结果,而她带着组织成员在她墓前黏黏糊糊。

虽然只是牵手,但波本如果在这里要假模假样地吻她定情,她可能真的不会拒绝。

——母亲最后想找个官方机构提供组织情报,连续失败两次,最后身死。而从日记的内容看,母亲找日本公安的途径的终点是警视总监……如果参考百田陆朗的水准,这个途径也不会有好结果。

而她终究还是和警察厅公安松了口,说不定又会走上“提供情报失败身死”的老路。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母亲厌恶常磐健志,也厌恶和他血脉相连的她,她站在这里就能气到母亲。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在气她。”

在天上地下东西南北方的母亲有没有被气到,不知道。但波本以为他被嫌弃,似乎真的被气到,恼火地把她的手握得更紧,顺带假笑着翻旧账。

“刚才为什么躲?”

这个问题有点难,夏丘凛纪思考着怎么回答。

她要怎么委婉表示,他并不是自己决定共度一生的对象,因此自己第一反应是躲避,不让场面像是“带准备结婚的男朋友见家长”?

要不干脆直说?。

降谷零带着些许他自己已然察觉的恶趣味,满怀期待地等着米斯特尔的回复。

其实他对一开始没牵上手这件事完全不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两人的关系确实还没到能在她母亲面前牵手,表明情侣身份,宣布共度终身的程度,这太远了,也根本不可能,他理解,他不生气。

毕竟,米斯特尔固然远不是公安的人,但心也绝对不在组织这里。难道能指望米斯特尔真的全身心喜欢同样是组织成员的波本,和波本约定共度下半生吗?在哪共度,在监狱吗?

米斯特尔对波本或许有好感,但很可能也只是好感。她对诸伏景光坦诚的那句“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玩玩而已”,是真得不能再真的真话。他对此完全不生气,真的。

等夏丘凛纪对公安的抵触情绪逐渐消退,愿意了解zero的身份后,他才可以以降谷零的身份,名正言顺地牵住她手,在她母亲的墓碑面前,庄重地宣布要共度一生。

至于现在……他生出一点点小小的报复心态,笑眯眯地挤兑米斯特尔一句,看看她会编出怎样的回答,又漂亮又有趣,能让人快乐。

米斯特尔拉了拉他的手。

“头低下来一下,我悄悄说。”

他没意见,依言低下头,怕米斯特尔还要踮脚,干脆弯下腰。

下一刻,双唇碰上。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唇很软,呼吸很温热,心跳很快。

只是春风很柔和,阳光很明媚,树叶沙沙的响,飞鸟叽叽喳喳地吵。

只是他发现,自己确实很开心。

米斯特尔偷袭得手,一触即离,后撤两步,脸上的笑有些狡猾的得意,又有些没来由的羞恼。

“不是普通的牵手,所以我会不好意思啊——”她耍赖着摇晃了下还在和他牵着的手,“这个kiss当做赔罪了,好不好?”

“……好。”

将近傍晚的温煦阳光慢慢地将他的脸晒得蜜里带红。

但他心头一跳,忽然意识到一个大问题——

波本对米斯特尔的吸引力会不会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