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燕景帝目光沉沉地盯着柳飞虎, 对燕熙川说:“太子,你有何想法?”
“父皇,叛贼猖狂, 儿臣愿亲自出征, 剿灭叛贼, 还山河清平。”燕熙川单膝跪地, 满眼心焦道。
“万万不可,太子殿下金尊玉贵,怎可亲自带兵…”
秦明烨紧张的心绪听到此话才骤然放松下来。
“叛贼段玉诚亲眷仍在上京城,当举家皆受谋逆之罪。”
“叛贼来势汹汹, 南方形势不明, 微臣以为当登城墙之上的九座望楼, 点燃烽火, 命四方来援。”
“白日举烽,岂非昭告天下上京城宛如危卵, 人心浮动,危机四伏, 大燕危矣,白大人此举所谓何意!?”
……
激烈的争吵声响彻延和殿,燕景帝心中的怒气也愈积愈深。
正值江山社稷危倾之际,这些个往日里能说会道的文臣还在吵架, 瞧着一张张脸格外可憎。
就在这时, 阎许终于赶到,此人身高八尺以上, 剑眉斜飞入鬓,眼中神光湛湛,未配刀剑自带杀伐之气, “臣阎许参见陛下。”
“爱卿请起。”燕景帝眼神和蔼,“此事爱卿有何良策?”
“陛下,臣请命前往文华府截杀叛军。”阎许沉声道。
“受益于陛下的英明决策,文华府的长流县和丘尉县各有驻军五千,赶往文华府只需三日。”
“臣带三千上四军昼夜奔袭,最多五日就可抵达文华府。”
“一万叛军从江陵府到文华府至少要十日的功夫,臣可提前在险峻之地设伏,瓮中捉鳖,必能大破敌军,擒获贼首。”阎许又说。
一万三还是太少了,燕景帝招了招手,阎许会意上前。
暗金色的虎符交到阎许手上,燕景帝沉声道:“爱卿先行,朕会再调一万精兵赶往文华府,粮草随后即到,若战势落于下风,朕许你保甲动员乡兵之权。”
“右相,粮草一事全权交由你处理,朕给你一天时间准备粮草,八天时间运到文华府。”燕景帝目光充满压迫。
“若军机延误,按律法处置。”
“臣,遵旨。”阎许后退一步,跪下行礼。
“微臣领旨。”秦怀章暗叹一口气,规规矩矩领了命。
吵闹的延和殿恢复了安静,燕景帝轻呼一口浊气,“于和敬,清查叛军名册户籍,将其四代以内亲眷全部压入大牢,等候发落。”
“臣遵旨。”于和敬回复。
接连下了几道命令,燕景帝眼神疲倦,他撑着额头:“退下吧,于和敬留下。”
“是,陛下。”
众人齐声道。
燕景帝眸光看向地面,语气阴寒:“于和敬,密切监视宗室皇亲以及太子,如有异动,即刻羁押。”
段玉诚哪里来的后勤粮草,消息捂得严严实实,背后之人绝非善类。
“臣遵旨。”于和敬跪地行礼道。
朱砂御批的诏令装进密匣被斥候送往各大府城,他们腰带天子佩剑,路遇延误者可当即斩于马下。
上京城各处响起沉闷厚重的铁蹄声,城墙紧闭,肃杀之意尽显。
平洲府。
不过三日,秦宁就查到了指使许乐山的背后之人,手起刀落几个命令,几姓豪强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收回的大片良田,按照之前土地制定的标准划分,免费租赁给穷苦百姓。
道路经过改良规划,驿站传递消息的速速大大提升,这日他刚好收到沈新的信件,净了手开始看信。
“吾夫阿宁,山水迢迢,日月遥遥,日夜思君,我心漂漂,前日在唐阳府附近的野山上得见一株奇异山花,花苞甚大色泽渐粉至黄,世所罕见,愿与吾夫明年共赏之…”
秦宁嘴角不自主带起一抹笑意,又看了几遍,仔仔细细折好信纸,放在书台东角的雕花樟木箱子里。
他平复好心情,让紫珠找来苏阳秋等人开会,下了命令:“两千援军带一万军士一月粮草走水路,开五十艘船舰去,三日后出发。”
援军急速赶路,应当能在文华府时追上相公。
“是,郎君。”众人齐声回复道。
距离文华府只剩一日路程的沈新,刚得到了一个不算好的消息,“京开路的上四军已经到了文华府,估计有一万援军,声势浩大。”
“主公,这几日大军急速赶路,将士们早已精疲力竭,大军是否先退守山铜岭,等待援军,再一举拿下文华府?”庄开济沉吟半响,试探性开口。
“你觉得呢?”沈新看向段玉诚问。
“主公,末将以为当按原计划,趁上四军没站稳脚跟,一鼓作气攻进文华府。”段玉诚沉声道。
第232章
“不错。”沈新点了点头, “听闻阎许此人称得上是智勇双全,若等他在文华府扎下根来,这仗就不好打了。”
他嘴角轻勾:“这个时间, 邹高义应该已经到江陵府了, 后援即日可到。千载良机, 何不战之?”
“我等谨遵主公令。”两人齐声道。
“传令三军, 半个时辰后全速赶路,准备攻打文化府。”
“是,主公。”
……
“报,城南二十里出发现敌情, 有一万敌军正朝文华府急速赶来。”
阎许正盯着堪舆图研究作战路线, 听到斥候的禀告, 他瞳孔猛然一缩。
城外布防已然来不及了。
他立即对旁边的副将说下了命令:“召集全军登城墙边防, 让知府马上来见本将。”
“是,将军。”
尘土满天, 暗灰色的云层渐厚,城墙之上烽烟滚滚, 战鼓震天,城墙之下的旌旗猎猎,铁甲方阵如黑夜般绵延不绝。
“陛下英明神武,知道很多人都是受小人蒙蔽, 临行前陛下曾亲口承诺, 降者过往一切不咎,可保全家安然无恙。”
“诸位将士想想你们远在京城的父母家人。”阎许率先开口劝降, 妄图瓦解敌军的士气。
他话落的瞬间,接连三颗蹴鞠大小的炸弹撞在城门附近。
砰砰几声,地震山摇, 砖石铁皮砸落一地。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在城内蔓延。
“战士们,随我杀。”沈新身披银白甲胄,一箭折断城墙之上的大燕旗帜,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杀。”段玉诚紧随其后怒吼。
士气大振。
“杀。”
“杀。”
“杀。”
轻甲骑兵最先冲锋,重装步兵紧随其后,远程压制的弓弩手和推着火炮的工程兵也迅速向前推进。
破开的大门,折断的军旗让阎许有一瞬间晃了晃神,他稳住心神,也想稳住军心,立即命令道:“不过是雕虫小技,不足为惧,擂鼓兵变鼓、旗鼓官点旗变阵,召集我军来城门口支援。”
这种制作精良的杀伤性极大的武器极难制造,敌军又千里奔袭,只要熬过这一波攻击,我军一定能胜。
“是,将军。”
“右前锋,你拿着本将的令牌立刻去往周边召集乡兵,每户抽一。”阎许又说。
“是,将军。”郭七伸手召了一列十二人下了城楼。
鼓点渐密,沈新闯入城中,枪尖之上的血滴撒下天空,带着回音的命令响遍军中:“斩十人赏银五十两,百人赏千两。斩将军者,赏金十两,许做我亲卫。”
阎许的想法近乎接近于事情真相,可惜他手下的一万兵将不过散兵游勇、都是乌合之众,他带来的三千亲兵也正疲累不堪之际。
大燕军被打的节节败退,到处都是残桓焦土惨叫,军心不稳,兵败如山倒。
阎许当即决定后撤,退守内城粮仓附近。
轻甲兵退守城门,杀红眼的步兵紧追不舍,百姓们闭门不出,不安紧张的气氛不断蔓延。
“不得妄动百姓,全力追击。”沈新长枪朝天一指。
第233章
“主君。”唯励一脚踹倒手脚绑住的男人, 抱拳禀告道,“此人便是近来散播谣言的幕后主使孟和,此人自称唐阳府人, 实为江南贺家第四支脉贺长的庶子。”
“牝…”贺满一脸虚弱, 话还未说完就被唯志捂住了嘴巴。
许乐山受不住刑罚, 不过半日就把知道的事情吐了个干净, 说他是收了百两白银,受人指使妄想攀附主君。
就在唯励领命细细搜寻之时,城中又起了有关于主君名声的谣言,接连几日不眠不休, 他终于顺藤摸瓜把人抓到了。
“贺满不知从何处得知平洲府如今是主君主管, 心中慷慨激愤, 脑子进了水做出这许多蠢事来。”唯励眼中嫌弃一闪而过。
江南豪强众多底蕴十足, 他们这么大的动作,有人察觉也属正常。
倒是没想到会有家族让这么一个愣头青过来搅和, 秦宁放下奏章,饶有兴致看了地上之人一眼, “把人送去清淤,你接着往下查。”
不过一个排头兵,不值得费什么心力,送去河边清理淤土正好, 也算有点用处。
“是, 主君。”唯志行礼后退出大堂。
掐好时间,秦宁去了赣江边, 问:“人都安排好了吗?”
章水虽与赣江相通,但章水如溪流细窄,船舰无法通行。
等两河相接, 河水一通,最多四十日,他就能把兵马和粮草运到上京城,以解相公后顾之忧。
城中浮动的人心也能重新安定下来,一举两得。
“回主君,山体各个爆破点炸药已经埋好了,安排的都是年轻机灵的小伙子,还请主君后撤至安全区,免受波及。”冯大青回。
“好。”秦宁点头,“务必保证大家的安全。”
“主君放心。”冯大青等秦宁走到安全区,才拿起喇叭朝远方示意道,“吉时已到,一号位点燃引线。”
“砰。”
“砰。”
“砰。”
湍急的两股河水相撞,水面浑浊漩涡不断,河床拓宽三里有余,无数淤土碎石被抛上河岸。
秦宁眼中欣喜一闪而过,他叫来十二位爆破手,好生勉励奖赏一番才匆匆离开。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摇晃的山体,飞溅的碎石,将附近的村民都引了过来,见到官差脚步踌躇,窃窃私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通了,章水和赣江竟然通了。”
“老天爷显灵了。”
“神仙显灵了…”
尹大晋上前一步,朗声道:“府衙要在这附近修建一座码头,征召员工二十八名,每日工钱八十文,包午饭,有意者可来我这报名。”
“草民报名…”
“我也报名。”
如今谁人不知府衙招工最为阔绰,待遇最好,众人争先恐后围了上来,生怕晚了一步被别人抢了先。
文华府。
大燕军队被打的四散逃亡,阎许和五六个亲卫被逼到一个窄巷苦苦挣扎。
刀光剑影间,在周围人牙呲欲裂中,在阎许满眼不甘中,沈新一□□透了他的喉咙。
“将军——”
王旗已失,主将已死,战场陷入寂静,厚重的云层洒落丝丝雨滴。
沈新浑身沐浴着血气,周身寒光湛湛,对阎许近卫眼中刻骨的恨意置若罔闻。
他屈尊捏住近卫的脸,冷声道:“你去上京城告诉燕景帝,若他敢动我军中家人亲眷一根毫毛,他的皇帝之位就彻底坐到头了。”
“你的主将,拿好了。”段玉诚捡起阎许血漉漉的头发递过去,满脸阴森道。
寻常的街道已然变成了哀鸿潮湿的战场,沈新环视一周,见众人好似杀红了眼,他皱了皱眉,猛的挥枪插进土砖里,枪体纹丝不动,迎接着愈发急促的豆大雨点。
“传我军令,敌首已死,降者不杀,文华府百姓皆为我之子民。”
“乱杀百姓者斩!焚屋者斩!淫辱弱小者斩!抢夺财物者斩!”沈新大声道。
“是,主公。”众人齐声道。
旗牌官迅速移动,将最新的军令传至文华府的角角落落。
第234章
大雨把地面冲刷的干净, 空气潮湿飘着淡淡的腥味。
大厅内热气腾腾的锅子旁围坐着一圈人,薄如蝉翼的羊肉片下进锅里,几息后捞出来愈发鲜嫩可口, 几乎所有人都在埋头苦吃。
“如今整个南方都在主公治下, 正是扩散天象谶语的好时机, 也给天下群雄一个择选明主的机会。”庄开济建议道。
“此事可以着手准备了。”沈新应了声后嘱咐道, “不管如何,城中百姓生活不能乱。”
“主公放心——”段玉诚话还未说完,吕小毛的禀告声就传了进来。
“主公,门外有一人自称是主公故旧递了封信, 说要主公亲自打开。”
“拿过来。”沈新看到信纸上的简印眉头凝了一下, 放下瓷碗。
这是临川先生的私印。
“主公万万不可。”庄开济神色骤变站起身来阻拦道, “情况不明, 万一信纸上放了毒粉…”
“确为旧识,不必担忧。”沈新心中微动, 这个时间临川先生竟还在文华府逗留?
漆黑的墨迹透过薄纸的墨迹笔锋强劲有力,短短的一句话沈新看了许久。
子由在我门下时日虽短天资最盛, 吾心甚喜,亦倾囊授之,希望子由成国之栋梁。
今日远远得见,方知吾大错特错, 心甚痛之。
天子承天命而治天下, 贤臣承天子而保万民,战火一旦四起, 百姓身如飘零,何其何辜?
不论是何境地,还望子由心存善念, 谨记百姓无罪,切勿牵连,万万切记。
字字句句都在劝诫他不要大开杀戒,沈新眼中复杂一闪而过,他放下信纸,问:“邹高义和粮草何时能到?”
“回主公,还要三天,冯七和邹高义便会带着五千军士和二十艘船舰抵达渡口,再过五天张飞鹰等人便会带着五千军士和万担粮草抵达文华府。”钟长贵回道。
望着一双双殷切的眼睛,沈新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休整三日,把文华府的匠人都找过来补充军需。”
吃完饭,他也得去做几个炸药包了。
“是,主公。”众人齐声道。
“反了,反了。”
瓷盏的碎裂声、愤怒的咆哮、激烈的争吵与轰隆轰隆的响雷声不断交织,聚积的雨水顺着琉璃瓦倾泻而下,殿内潮意经久不散。
文武百官中的主和派和主战派吵个没完。
“叛军长途奔袭,又刚经历一场大战,此刻已是强弩之末,臣愿领兵即刻南下,杀他个片甲不留!”
“叛军行至文华府,一路势如破竹,必定早有谋划,那威力极大的新式武器不知凡几,此刻冒然开战,阎许就是前车之鉴。”
……
“不错,若社稷有失,臣等如何对得起陛下,如何对得起,不若先派能言巧辩的使臣,许之为裂土封疆的异姓王,搪塞几日。”
“等大军集结,再一举攻下。”
燕景帝的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强撑着直起身子,声音急促道:
“封大学士范修容为使臣招降叛军,朕念苍生无辜,卿一时蒙昧,封沈新为武安王,享容枝府、广安府、平洲府、唐阳府四府食邑,即刻出发。”
“臣遵旨。”范修容不急不缓拱手道。
“把这帮叛军的亲眷全都抓起来,把沈新交往过密的人通通找出来,此事交由…太子全权处理。”
刚说完,燕景帝就晕了过去,惊起一片人仰马翻。
“陛下。”
离殿的文武百官被浇了个通透,朦胧的水汽,掩盖了众人诡谲各异的神色。
一列列士兵形色匆匆前往都城各处,这一日的上京城哭喊哀嚎不断。
状元谋反,燕景帝卧病在床身体不得动弹,一切事宜交由太子燕熙川处理,等他忙完回了东宫天色已经黑透了。
“什么!?带头造反的竟是沈新?”秦安安初听消息,猛的站了起来,脱口而出道,“他不过一个微末小官,哪里来的实力做这谋逆之事?”
“短短一年,他竟能从一个蛮夷小县杀到文华府,也不知他走了什么好运得来了一种新式武器。”燕熙川语气不明,“威力颇为不俗,不过几颗,文华府上千斤的城门就破了,导致大军溃败。”
“炸弹…”秦安安不自觉喃喃出声。
炸药是怎么做的?他完全不知道,超过他的知识范畴了。
“不错,此名更为贴切。”燕熙川冷笑一声,“不过也就到底为止了,父皇已经打算从北方抽调大军,十日后总攻。”
这样一来边关空悬,蛮子长驱直入,到时岂不腹背受敌?秦安安张了张口,把话咽了回去。
“还有一事。”燕熙川沉默一瞬开口道,“父皇知道了沈新夫郎和秦相的关系,不免迁怒,命他在府中休养。”
“夫君放心。”秦安安笑了笑,“等下我就回相府看望父亲,父亲向来忠君爱国,定然能理解父皇的心意。”
“辛苦安安了。”燕熙川笑了一下。
如今局势人心不稳,能稳住一个是一个。
第235章
“父亲, 大哥还是没有消息吗?”秦安安亲自给秦怀章倒了一杯茶问道。
“有些眉目了,我已着人顺着踪迹往下查。”秦怀章简单回道。
明烨跟着金和财往南走了,而金和财极有可能是沈新的人, 没想到那个孩子还有这样的运道。
“大哥文武双全, 福泽深厚, 定然不会有事。”秦安安轻声道, “如今时局不稳,父亲还是要多保重身体,殿下还有许多事要依仗父亲帮衬。”
“臣自当尽心竭力。”秦怀章拱手朝宫城的方向行了一礼,声音关切道:“正值多事之秋, 你也要多帮衬着太子殿下, 打理好内宅之事, 不让殿下烦忧。”
“父亲放心。”秦安安微微弯唇, “府中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燕熙川亲自去了刑部大牢提审叛军亲眷, 他得趁这个时间好好想想炸弹的原理和制作方法,看能不能如法炮制出来。
“好。”
秦怀章目光沉沉地望着秦安安离去的背影, 眼中晦涩一闪而过,命令一旁的忠管家:“派人去信明暄了吗?”
胜负未明,近些日子明暄还是不要回城了。
“下午便派肖江去了书院。”忠管家弯了弯腰,他迟疑了一下, “夫人那边要不要小人去解释一番?”
如今可不是月婉使小性子的好时候, 秦怀章往前走了两步回道:“我亲自去。”
即将入城的叛军,牵扯了无数人的心思。
侯府书房里柳飞虎一板一眼把朝堂之上的交谈写在纸上, 想趁着城中还未戒严,命人加急送出城外,另一边的杜侍郎却在忙活着举家逃脱之路。
“官人, 家里值钱的古玩珍宝都拿去钱庄和当铺了,一共换了一十二万两银票。”杜夫人神色忧忧,“这么大的动作会不会引起圣上不喜?”
“现下顾不了那么多了。”杜侍郎声音低沉,“沈新与明凌素有旧怨,若等他带着叛军进了城,咱们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可不是说要招安他了吗?”杜夫人不死心的问。
放在以前,那些卖出去的古玩字画至少值翻倍的银钱,她都快心疼死了。
“粮食衣物也都准备齐全,做万全的准备。”杜侍郎摇摇头,轻叹一口气,“这天,变得太快了。”
杜夫人打了个寒噤,止不住地点头:“官人说的是,我马上就去安排。”
平洲府一处坊间宅院里外都围满了巡检兵。
大堂内,秦宁坐在主位之上,明久和唯志一左一右站在他的后面,目光冷肃然然看向下首之人。
即使是重重围困,谢白砚脸上也毫无担忧害怕之意,他坦荡赞道:“秦郎君果然名不虚传,在下佩服。”
“谢公子千里迢迢来到平洲府,还引我来见你,不是来这些无关痛痒的话的。”秦宁轻声一笑,“谢公子是何目的,不妨直说。”
若不是日渐活泛的秦明烨露出马脚,他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这个谢白砚。
谢白砚理了理衣服站起身往前一步,明久和唯志抽刀向前一步挡在秦宁身前。
“谢贺两族愿以百万两白银支持郎君,与郎君通力合作,等日后功成,共治盛世。”谢白砚说。
“共治盛世?”秦宁重复了一遍问,“不知谢公子想如何共治?”
“三代以内的二品大员之位当有谢贺二族中一席之地。”谢白砚笑着回。
二品大员,相公曾说将来不会沿用大燕朝官员的品级制度,秦宁垂眸轻饮一口茶水:“官员选任,唯有贤能、饱读诗书为国为民者才能胜之,谢贺两族有真才实学者,自当大用。”
未等谢白砚说话,秦宁便抛出了橄榄枝:“谢公子满腹才学,不妨先入平洲府一展抱负,你意下如何?”
第236章
正和他意, 谢白砚微微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听闻谢氏一族乃前朝正统儒学出身,谢白砚身为谢氏年轻一代蔡才名最盛之人,希望不要让他失望, 秦宁跟着笑了笑, 说:
“昨日诏尚县县令送上了最新的县衙账册, 府内要进行核查, 我还有其他要事,此事就交给谢先生如何?”
“自然,此乃某之荣幸。”谢白砚挑了挑眉,回道。
“明天早上之前能整理出来吗?”秦宁站起身往外走。
不过半指厚, 想来没什么难度。
“当然可以。”谢白砚嘴角一抽, 咬牙回道。
宁静的烛火下, 沈新盯着上京地图认认真真思考攻城的路线, 他们要以最快速度、最小的伤亡拿下上京城,控制局面。
等战乱的消息传出去, 恐怕那些不安分的、有野心的人也会顺势揭竿而起,何况还有大齐大夏等国在一旁虎视眈眈。
时间不等人。
“主公, 有人来访。”吕小毛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请进来。”沈新头也不回道。
“子由。”程尹川坐在木椅上,声音疲惫眼神失望,“你为何造反?”
收到夫子信件的那一刻,沈新就知道有这一面, 他坐在夫子旁边轻声道:“世事时易, 只有那一个位子能让我一世安稳,而且也有能力让百姓过得更好。”
“耳听为虚, 眼见为实,学生恳请夫子南行,见一见学生治下的太平盛世。”
“若你功成, 燕姓皇族该如何?”程尹川不答,转而又问。
“顺者昌,逆者亡。”沈新亲自斟了杯茶递给尹川先生,“只要愿意投降,学生对天发誓,绝不会赶尽杀绝。”
望着眼前言辞切切的沈新,程尹川心神有一瞬间恍惚,恍惚沈新到底是何时开始布局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机手段,就连世代忠君的侯府也能笼络了去。
“我不往南走,我和柳家的小姑娘就在文华府等着事情结束。”
“好。”沈新顿了一下,“学生会派几名好手保护夫子的安危。”
“天色已晚,我先走了。”程尹川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沈新一眼,“子由,你多保重。”
“是,夫子。”沈新弯腰作揖,一切宛如寻常。
水洗过的天空格外干净,大街小巷只有甲胄的摩擦声鞋靴的踩踏声。
军令传遍了整个文华府,有大着胆子的汉子握着棍子出门探查情况,见士兵毫不理会,其他人也逐渐放开了胆子,街上恢复了以往的五分人气。
当然,也有迂腐的老儒生在大街上高声大喊沈新大逆不道、遗臭万年,全被巡检兵抓了起来,为修补城墙补充劳动力。
残兵留下将养,后续大军来援,东拼西凑够一万精兵,分批次上了船舰,向西南而行。
船只极速前行,带起阵阵水波,范修容站在甲板之上,远远望见打散浪花的几十只船舰,鲜红色的旗帜迎风屹立。
他急忙把一旁的禁军唤来,一起走到围杆前,问:“那旗帜上是不是一个沈字?”
“是。”卫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莫不是叛军要过运河攻打上京城!?”
“去拿本官的符节和诏书。”范修容正了正衣襟,吩咐道,“你乘小船即刻回上京,把此事禀告陛下。”
“是,大人。”卫英丝毫不敢耽搁,即刻转身往后舱走。
拖延时间,说服沈新,只要二者能做到一个就足够了,范修容利落换上荣服,停泊船静候。
沈新手持望远镜,迎面船上众人的一举一动早已尽收眼底,他命船手加快马力,快速靠了过去。
“沈状元,皇恩浩荡,陛下心地仁善,深知苍生无辜,特让我带了诏书。”范修容的声音随着烈鼓鼓的海风飘散。
“愿封沈状元为武安王,享容枝府、广安府、平洲府、唐阳府四府食邑,一众追随者投降则既往不咎。”
“不过缓兵之计,不可信之。”
沈新下了命令,一列水性极好的士兵抓着船边的绳索,跳上临船,接上木板,把范修容带了回来。
期间范修容自知抵挡不过,怕徒增伤亡,一路走来都十分配合。
光秃秃的木桌上放着两个茶杯,沈新坐在木椅上,眼神示意道:“范大人,好久不见,风姿依旧,请坐。”
范修容目光扫过桌面,坐在沈新对面继续劝诫:“沈状元不妨认真考虑……”
水流暗潮汹涌,沈新抬手止住了范修容的话头,神色淡淡道:“听闻修建京华大运河花费了将近十年的时间,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光是船工就有至少一百万的死伤。”
“自古开河哪有不死人的,何况这条河至少养活了十几个府城,几千万的人口,他们也算死得其所。”范修容反问道,“这不过前朝陈年旧事,沈状元骤然提起莫不是有冤屈?”
“我与前朝之人毫无干系。”沈新接过水壶,亲自倒满两杯热水,“我只是想让勤勤恳恳的百姓过上富足的日子,不必今日为了苦役明日为了赋税而死。”
“笑话。”范修容环顾一圈,挥了挥衣袖,“如今沈状元此种行为与前朝皇帝有何不同?不过都是拿他人的性命满足自己的私欲罢了!”
“当然不同。”钟长贵向前一步大声反驳,“我等均自愿为主公所用,况且每场作战主公必身先士卒,绝不屈居人下。”
“此乃天赐良君。”钟长贵朝天抱了抱拳,“范大人不如早日弃暗投明,追随主公共创盛世。”
“共创盛世。”接二连三的呐喊声从临近船舰传过来,范修容捏了捏杯子,不曾想叛军如此心齐…
“范大人不用等了,那艘小船也走不远的。”沈新适时提醒,“趁着这个时间,大人不如好好考虑钟将军的提议。”
有枣没枣他都要打一杆子试试。
范修容心沉了下来,他扯起嘴角,“我一个糟老头子,当不起沈状元青睐。”
如此三日。
上京城终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