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跃的火光下,秦宁拿着鲍鱼吸了一口温热的汤汁,声音含糊道:“这个时间,大捷的战报快送到上京城了吧。”
秋收之前,沈新就让段玉诚写了大胜的战报,上面还着重强调有西晋王子做战俘,八百里加急送回了上京。
等安景帝下令大军班师回朝后,沈新跟着也不会突兀,顺利的话,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成事。
“差不多了。”沈新给架子上的烤鱼翻了个面,“到时柳侯爷会想法子把消息送出上京城,温大会在文华府接应。”
各地安插的人手也该发挥应有的作用了。
“相公,我想有个我们的孩子。”秦宁靠在沈新的肩膀上,轻声道。
如今他们掌管三府,医术高超的大夫数不胜数,只要他和相公好好调养,生个孩子想必不是难事。
阿谷和罗二成亲不过一月,就有了身孕,而他和相公已经成亲三年多了,却一个孩子都没有。
虽说有两个弟弟围绕膝下,但沈瑾和沈瑜读书、练武已经占据了绝大多数的时间,如今愈发刻苦,只有一日三餐才有片刻的相处时间。
他喜欢沈新,还想养一个流着他和相公共同血脉的孩子,若是娃娃能长的像相公就更好了…
大夫医术的飞速进步沈新都看在眼里,他没看见秦宁的走神,承诺道:“等我从京城回来,咱们就生。”
“真的?”秦宁眼中全是惊喜和期盼,他以为相公还会推脱过去。
“真的,君子一诺。”沈新揽着秦宁的腰身,嗅着淡淡的果香,心思百转。
是不是过去的自己太武断了,让阿宁苦苦盼了这么长时间,说不得还在暗自伤神…实在是他的错误。
得尽快把事情了结了,这一年家里人都太辛苦了些,沈新暗自思索着。
“相公?”
“嗯?”
“海面真美。”
“是啊,还有…”
……
有誓死抵抗者,自然有想扶摇而上者,每府的豪强不管是否心甘情愿,送上的都是真金白银。
这笔银子,沈新全部投到了民生之中,建造农具、修缮官路、挖渠引水,他在百姓中的声誉也是一升再升。
没等来上京城的旨意,沈新等来了匆匆回城的杜浩元火急火燎的找上了门。
“主公,燕景帝已经做了决定让段玉诚班师回朝,朝中大臣在还为派什么人来边关吵了好几天,旨意估计还要十几天才能送到容枝府。”
“坐下说。”沈新眼神示意道。
杜浩元含糊了一下,继续说:“还有一事,我绑了一个相府的公子回来,此人名为秦明烨。”
“怎么回事?”沈新挑了挑眉问。
“我在江南府的时候,这个人就一直纠缠要白抢主公的生意。”
“后来我得了消息,急急忙忙往回赶,却发现这个秦明烨派了人一直跟在咱们后面。”
“我怕他坏事又怕做了他有麻烦,实在没法子了,就只能把人统统绑回来交由主公处理。”
“没想到堂堂相府继承人对做生意也敢兴趣。”沈新嗤笑一声。
“主公认识秦明烨?”杜浩元试探性问。
“老相识了。”沈新未多解释转而说道,“把人带来,其余事你不用管了,好好休息吧。”
“是,主公。”
“那五十人休整一日,明日来我这报到。”
五十个人里,没有一个人发现被跟踪、被监视,教的东西忘的一干二净,看来得回炉重造几遍才能有正确的认识。
杜浩元哈欠打到一半硬生生收了回去,“主公,不是他们没发现,实在是……”
剩下的话在沈新暗沉沉的眼神里全都收了回去。
他尽力了。
杜浩元狗腿子似的笑了笑,“那我先走了,主公忙着…”
见到沈新第一眼,秦明烨瞳孔猛地一缩,他脱口而出道:“竟然是你——”
“好久不见。”沈新笑了一下,“为了黄白之物,秦公子竟做了藏头露尾的宵小之人,这着实让沈某大吃一惊。”
沈新这张嘴还是这么厉害,果然不是世家大族里长大的子弟,无论是言行还是涵养都差了点。
秦明烨坐直了上身,微不可查的扭了扭被绑紧的手腕,轻呼一口气解释道:
“原来那是沈大人的生意,想必是家中下人过于紧张银钱,误绑了我。”
“君子不夺人所爱,何况你我还有姻亲,误会一场说清楚就好,还望沈大人松绑,此事再无第四人知晓。”
“你果然还是那么喜欢自说自话。”沈新扯着秦明烨的下颚把人薅了过来,神情阴冷。
“本官不放,你奈我何?”
第227章
身为阿宁的血亲大哥, 对阿宁的求救视而不见,宁愿接回一个蠢笨如猪的假货草草了事,心肠何其冷硬, 若是他没来, 阿宁的命债上他就有不可磨灭的一笔。
一想到阿宁从前受到的苦楚, 沈新心中生恨, 手上愈发用力。
“放…放开。”秦明烨整张脸被憋的通红,不断挣扎,语气艰难的往外吐着字。
“大人。”阿南站在门外禀告,“郎君差人来问, 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大人何时回去?”
“马上忙完了, 一刻钟内必到。”沈新松了手, 回复道。
既已到了这,想走是不能够了, 大燕三十六府,就算秦府发现异常, 人海茫茫,找到人还要费好一番功夫。
“是,大人。”门外传来两道应声。
“玉诚,把秦公子送到城外东黄庄开荒种田, 让方二高替我好好招待。”
东黄庄在西郊, 方二高是庄头,那有一处用来种棉花的千亩红壤田, 如今正值采摘的季节。
活干的多了,人就没时间思考了,浑浑噩噩到泯然众人, 不过是时间问题。
“是,大人。”段玉诚拖死狗似的把人拖出门外,一板一眼执行沈新的命令。
“段将军…”秦明烨心中掀起如何滔天巨浪,表情像打翻了调色盘一样好看,思绪万千,种种疑问在脑海里闪过。
沈新一个寒门子弟、小小县令,哪里找来这么多手艺高超的匠人、镖师、商人可供驱使?竟然驱使当朝二品大将段玉诚做门下小弟?又为何…
收拾了旧人,沈新神清气爽回了内院。
“大哥,看招。”沈瑜一个猛子冲过来,瓶口大的拳头直冲沈新胸腹。
沈新拎起沈瑜的后衣领,躲开沈瑾暗暗伸过来的脚,轻哼一声,把沈瑜放在木椅上,夸了一句。
“不错,出拳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了点。”
“吃饭。”沈新直接坐在了秦宁旁边。
“再接再厉。”秦宁给沈瑾沈瑜一人夹了一筷子菠菜,安慰道。
相公可是说了,若是谁能让他着了道,就答应谁一个要求,这几日沈瑾和沈瑜可不是铆足了劲想法子。
算是沈新新开发出来的益智锻炼项目,阿宁看着也能开心点。
“阿宁,秦明烨从江南府跟踪杜浩元,杜浩元把人绑了回来,我怕他有所察觉,把他送去东黄庄干农活了。”
沈新夹了一筷子葱爆鸡蛋,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秦明烨在蕲州任期至少三年,如今不到两年,他就要重新调回上京了吗?”秦宁想了一下,提出疑问。
沈新顿了一下,点点头:“确实,明天找人问问怎么回事。”
“哥哥,大哥,一会儿咱们来几局狼人杀吧。”沈瑾见两人聊完正事,跃跃欲试道。
他又从夫子那里新学了两招,想划划道。
“好。”沈新和秦宁对视一眼,笑着回道。
这边欢声笑语、温馨一片之时,秦明烨也被带到了东黄庄。
这一路他也够理清思绪、整理好心情了,被农户呵斥时,表情也算平静。
他离开江南府前,已经送了信去上京,这一路也留有记号,等父亲发现问题后,自然会派人把他救回去。
他只要沉下心来暗中蛰伏,慢慢等下去,总有来日,到时再一一清算。
秦明烨躺在铺满稻草的土床上,逼着自己忽视周围的脏乱环境,深吸一口气,闭眼缓缓睡去。
沈新可不知道秦明烨心存的美好幻想,此刻他正和府中一众官员商议军队出行之事。
圣旨八百里加急已经到了兴仁府,距离容枝府只剩不到十日的路程,等安排好三府之事,沈新也得赶回昭平县。
“各处清点的如何了”
“禀主公,粮食、兵器、军需用品都已按数量准备妥当。”
“目前军中存储粮食百万担以上,已有五万担粮草整装完毕,容枝府一万、广安府和平洲府各有两万,菜干、肉干、果干全都有。”冯七起身禀告道。
“已准备好的军需有:近战兵器长矛、短刀各制万件,弓弩三千张,箭矢三十万支,甲胄万件、盾牌三千张……”
此次北上最多能带一万精兵,第一批军需倒是够了。
“不错。”沈新应了一声,叮嘱道,“将士在外打仗流血拼命,绝不能让他们有后顾之忧,各色装备一定要准备齐全。”
“是,大人。”分管军需的主管们齐齐应声。
开完例会,沈新又召集了几位军事幕僚,带兵将军一起讨论北上路线,以及他走之后的作战路线。
“主公,下臣以为此一去当从容枝府出发,过平洲府、兴仁府、江陵府、唐阳府、嘉陵府、文华府六府,最后抵达上京城。”苏阳秋率先开口。
“兴仁府、江陵府、唐阳府、嘉陵府四府兵力薄弱,援军离得也远,到时就算有人通风报信,于大局也无伤大雅。”
在场之人细细思索,夏兴候又问:“主公此行打算花多长时间?”
“三个月内必达上京。”沈新沉声回,“这条路线时间正好。”
“等大军开拔三日后,邹高义、冯七与明长各自率领三千人马出发,伺机夺取乐平府、崇庆府、永济府,与唐阳府、嘉陵府成纵横联合之势,构造防线,守望相助。”
沈新拿着兵旗,一个又一个放在指定位置,连成直线。
“乐平府占据黄伏河这道天险,又距河东路只有一日路程,河东路驻军两万,易守难攻,我军也不曾有水上作战经验,此战难打。”庄开济出言。
“这倒不怕。”明长出声解释,“军中有水上演戏经验,还有新战舰相助,此战定能大胜。”
“占领近十座府城,治理守城之人至少要五十人,诸君有何推荐?”秦宁出声问。
……
细细推敲每一条路线,反复推理每一种可能发生的情况,直至月亮高悬,双眼通红,神色兴奋,在沈新多番催促下众人才纷纷离开。
夜深人静,沈新和秦宁做完运动说着小话。
“瞧着他们比我们还要兴奋。”沈新感叹道。
“虽说下定了决心跟咱们起事,但一个不小心就是抄家灭九族的大罪,精神紧张自然希望早日功成。”秦宁轻声回道。
沈新“嗯”了一声,拍着秦宁的后背,陷入梦乡。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日,朝廷的特使终于到了,段玉诚也换上了往日的将军甲胄,满脸正气。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军统帅段玉诚,以少胜多大破西晋,斩将获俘,开拓疆土,居功甚伟,封为一等忠勇侯,特遣御史大夫监军,即日率领大军班师回朝,钦此。”
“臣,段玉诚遵旨。”
计特使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夸赞段玉诚,收了话头后,看向站在后侧的钟长贵,冷哼一声,“段将军,快把此等无能之人拿下,带回去交由陛下定夺。”
第228章
“钟将军也是受人蒙蔽, 这些日子他战战身先士卒、整肃边城,以期将功折罪。”段玉诚把人迎回帐内,客客气气道, “叛逃的副将松权霄也已擒获, 于月前城门问斩以平民情。”
“还望计特使容情, 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
计春玉对炙手可热的大将军亲自开口, 这几分颜面还是要给的,计春玉笑了笑:“一路走来城中百姓生活安稳,秩序井然,想来也是钟将军尽心之故, 就先依段将军所言。”
“谢两位大人。”钟长贵连忙抱拳道谢。
“这是陛下新任命的益州指挥使盛万淼。”计春玉介绍着他落后他半个身位的男人, 命令道, “钟将军全力配合交接益州印信。”
“一切都要仰仗钟将军了。”盛万淼面含微笑。
“特使放心, 盛大人放心。”钟长贵行礼道。
他一定糊弄的明明白白。
段玉诚叫来两名亲卫,眼含歉意道:“十日后启程回京, 在这之前本将需得把防线重新部署调整,计特使有什么事吩咐习大习二二人即可。”
西晋早就被打怕了, 王子被抓连个屁都不敢放,在伯柚城里龟缩不出,这只是借口而已。
“段将军思虑周全,我等却之不恭了。”特使一行六人齐齐拱手行礼。
“对了, 时间紧任务重, 军中之人不善于撰写文书,后续还要计特使等人帮忙处理, 还望计特使答应。”段玉诚眼神格外诚恳。
“将军放心,分内之事,我等义不容辞。”计特使一口答应下来, 心中不以为然。
伤亡抚恤、军功核验、安排战俘,除了抵达益州的第一天,计特使几人一直在不断整理记录相关文件,连房门都没出去过,手指发抖,眼睛红肿,累的昏天黑地。
如今计春玉一见段玉诚的脸,就心肝发颤,屋内气氛凝重,眼神如芒刺背,他强挤出一抹笑,上前问:“段将军,剩下的文书已经处理好了。”
“诸位辛苦了。”段玉诚笑了笑,“大军已做好准备,明日即刻启程出发,大家也收整行囊吧。”
主公真真算无遗策,时间把控的刚刚好。
“好好好…”计春玉眼神重新散发光亮,当即赶客,“我等就不送段将军了。”
……
八面五色幡旗迎风开路,长而蜿蜒的大军启程远航,地面恢复平静,细雨朦胧,秦宁站在城楼之上眺望远方。
“大势初成,狼烟将起。”寒意阵阵,林斐济站在另一只伞下劝着,“郎君当以身体为先。”
“走吧。”秦宁回头朝他笑了一下,“新做了翡翠阿胶糕,回去让人给你送去几盒,每日一块,补气养血。”
“谢谢郎君看顾。”林斐济笑了一下。
“紫珠。”秦宁吩咐道,“召集众位官员,两刻钟后在大厅开会。”
棋局已开,众生也该归位了。
“是,郎君。”
……
夕阳日落,兴仁府外五十里,大军安营扎寨,炊烟燃起,饭香四溢。
“军中伙食比本官想象中的要好上许多。”
“陛下慧眼如炬,段将军治军有方,可成一段君臣佳话。”
六位特使聚在一个帐内吃饭聊天,计特使手上一顿,面色寻常,慢慢饮完肉汤,时不时附和两句。
沈新做了简单易容,如今化身为段玉诚的一名亲卫,他看向段玉诚问:“人派出去了吗?”
“主公放心。”段玉诚接话。
“出了咱们的地界,万事要更加小心谨慎。”沈新叮嘱道,“那几个特使也得看牢了。”
“主公放心。”段玉诚承诺,“习大习二密切监视着他们。”
“哒。”
“哒。”
“哒。”
数百骑军士畅通无阻到了府衙门口,明长亮出身份腰牌,“段将军有要事找古知府商议,速速通传。”
“将军匆匆赶来,段将军有何吩咐?”知府心中诧异。
“还请大人屏退左右。”明长用眼神示意道。
屋内只剩二人,古知府关切问道:“说吧,怎么了?”
“兴仁府易主。”长刀上的湛白一闪而过,明长低声威胁,“还请大人配合。”
槐县县衙。
“花朝,沈兄真是…胆大包天,竟然瞄上九五至尊的位子,还让我暂管兴仁府。”杨竹青神情忧忧,轻叹一口气。
“改朝换代,说的容易,稍有不慎,沈兄在史书上就会遗臭万年啊。”
“那夫君答不答应?”夫君话是越来越多了,赵花朝悄悄翻了个白眼,直接问道。
沈新一家虽远在昭平,但通了商路后,两家来往密切,他们可是得了不少便利,槐县都没了以前那个穷样。
知道杨竹青是主公好友,大厅之上,俞元白格外客气,他抱拳行礼,声如洪钟:“敢问大人考虑的如何了?”
“此事,我应了。”杨竹青回答的言简意赅。
槐县先交由县丞管理,等他在府城站稳脚跟,再行派遣。
“事不宜迟,请大人收整行装,半个时辰后快马出发。”俞元白眼中欣喜一闪而过,承诺道,“大人放心,家中亲眷会有专人护送到兴仁府。”
“沈大人办事,本官放心。”杨竹青回道。
两人说话之时,护卫进来禀告:“大人,这是郎君交给您的包袱,郎君祝您一路顺风。”
杨竹青:“……”
“赵郎君高义,在下佩服。”俞元白拍了个马屁。
有了儿子,他在夫郎心中的位置大大下降,杨竹青扯了扯嘴角,掩盖心中酸楚:“走吧。”
各处进展顺利,转眼之间,大军行进至嘉陵府。
营帐之内,计特使攥着来人衣袖,用气音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大人,唐阳府闭城一日后,巡检兵全都换成了生面孔,出入城门之人都要经过严格盘查,小人费了好大力气才知晓缘由,说是知府忽然得了重病不治身亡。”
自从察觉饭食丰盛有异后,计特使就格外留意军中动向。
让人惊骇的是,每每夜间,都有军士骑马离开大军,就好似有什么任务要执行。
计春玉发现后,仔细筹谋后寻到机会派了心腹沿来路探查,没想到竟得到这样的结果。
唐阳知府他前两日刚见过,气色红润绝不是命不久矣之人。
谋逆,段玉诚竟敢谋逆…
见计特使久久未言,尚渊赌咒发誓道:“大人,小人敢以性命担保,小人所言句句为真。”
一万大军,一万大军…计特使锤了几下手心,深吸一口气,回到案边,拿起纸笔,笔走游龙写了两封信。
分别递给左右的尚渊和长福,低声叮嘱:“等入了夜,尚渊你带着本官印信快马加鞭去河东路求援,让他们在设法在文华府埋伏阻拦。”
“长福你继续往北走去上京城,一路不得耽搁。”
“大人,您虽为特使,但私自调兵遣将可是大罪!”尚渊心中着急,声音放大了些。
“低声些。情况紧急,顾不得那么多了。”计特使沉声道。
“本官乃至万万百姓的生死存亡全系在你二人身上,此去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大人放心。”尚渊和长福齐齐拱手行礼承诺。
第229章
“主公, 现下如何?”听完刁大的汇报,段玉诚一脸担忧地看向沈新问。
计春玉担任正四品国信使多年,手腕谋略皆为上乘, 还可越级调动军队, 实乃天子近臣。
沈新思索了一下, 回道:“立刻派两对人前去伏杀, 军中一切如常即可。”
他隔空在堪舆图上画了一条折线,“从这到河东路、再从河东路到文华府,路上就要花费至少大半个月的功夫,这位计特使手段再高也无从对峙, 此举不过以卵击石, 不足为虑。”
“主公说的不错。”庄开济肯定道。
“那末将现在就去办。”段玉诚抱拳领命, 转身离开营帐。
“兴林府传消息来了吗?”沈新看向身旁之人问。
“还未。”庄开济摇了摇头, “山路难行,信件迟缓也是有可能的, 但为了以防万一,下臣已让人前去接应了。”
稳妥起见, 沈新想了想,回到桌前写了一封信递给庄开济,“你找个可信之人把这封信亲自交给柳侯爷。”
“是,主公。”庄开济拱手行礼。
“好。”沈新点头, “辛苦你了。”
人手吃紧, 此行他只带了庄开济一人,平日怕计特使看出端倪, 在外全靠庄开济一人周全。
“为主公谋事,乃下臣此生之幸。”庄开济拱手行礼,神色诚恳。
沈新神情感慨:“有你辅佐, 也是本官平生之幸。”
这一边的君臣忙着维护情谊,另一边的秦宁却有些焦头烂额。
一张张捷报从各地传至平川府,他本就忙得不可开交,政务严重积压,每日坐在书房五六个时辰。
如今好不容易有时间来铺子休息片刻,还来了个脑残人士说些驴唇不对马嘴的话。
“郎君身负天命之才,为何要低人一等替他人筹谋,不若手掌大权,独享那至尊之位,何其快哉?” 徐乐山手中白玉色的折扇轻轻晃动,一举一动间蘅芙香气幽幽闪过。
这就是话本子里说的小白脸吧,长的竟还不如相公百分之一好看,也出来卖弄,秦宁的眸光似乎有一瞬间落在了徐乐山身上。
徐乐山下意识挺起胸膛,微微侧首,露出一抹迷人的微笑:“不知郎君意下如何?”
秦宁轻轻撇了紫珠一眼,紫珠意会冷声道:“伏飞,快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奸细抓起来。”
“唔——”徐乐山顾不得维持表情,眼里全是不可置信,却被伏飞捂住了嘴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细细拷问。”秦宁把茶杯放在桌上,“务必让他把话吐干净了。”
这点子功夫连主公万分之一都赶不上,也敢出来现眼,伏飞心中冷嗤一声,恭敬道:“是,郎君。”
相公刚走不过两个多月,就有人不安分了,还用这么拙劣的法子,这背后之人想必也不够聪明。
秦宁心中冷笑,突然他眸光微动:“东黄庄里的人怎么样了?”
“回郎君,那个男人如今又黑又瘦,和其他庄稼汉没甚分别。”紫珠哼了一声。
天高皇帝远,秦明烨若真有这样的势力早逃出生天了,秦宁命令道:“回府。”
“是,郎君。”
大军如常行至江陵府,一路上计春玉行事与以往相同。
段玉诚缓缓松了一口气,他的血亲都在上京城,一点意外就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所以一路上一丁点都不敢马虎,好在并无意外。
“江陵府的鱼糕可是一绝,段将军可有兴趣试一试?”计特使站在段玉诚旁边,笑问。
“正是,计特使果然见多识广。”
江陵知府马东周跟着笑道,“新曹门街上有家百年老店,做出来鱼糕如琼玉,入口即化。”
段玉诚不露痕迹地看了计特使一样,应了下来。
三层小楼,飞檐翘角青砖瓦,朱漆雕栏,马东周伸手示意道:“段将军、计特使,请。”
计春玉在官场上浸淫多年,自然不可能全然指望两个送信的下人,毕竟一路上不确定性太多了。
好在他与巡检司陆正清相交多年,也知道一些巡检司的秘辛和手段。
比如巡检司在上京附近府城都安插了不少暗探,如遇万分火急之事还有渠道可直入上京,今日也算派上了用场。
在饭间,他如愿把信交给了巡检司暗探。
那人如计春玉所料,片刻不敢耽误,立即出了城,往下一个暗探驻扎点。
京城。
“此行恐生变故,恳请柳侯爷携亲眷带着临川先生离开上京,赶赴平洲府。”
薄薄的一张纸犹如千斤之重,空无一人的书房,柳侯爷犹如雕塑一般久久未动,突然他出声道:“备车,本侯要去东南斋。”
“是,侯爷。”管家回声。
“柳侯爷突然让我离京,却无缘由。”临川先生喝了一口奶茶,“老夫可不想做个糊涂鬼。”
“沈新忽得重病,恐怕是不成了。”柳侯爷沉默半响,轻声道,“是无信亲自传的信。”
“什么!?”临川先生“刷”的一下坐了起来。
“沈新说,他希望死之前能见恩师一面,一了此生心愿。”柳飞虎下了一剂猛药。
天妒英才啊,天妒英才啊,这可是他此生最得意的弟子,竟然比他一个老头子走的还早,临川先生眼眶微湿,声音沉重道:“老夫去。”
“这就走吧。”柳飞虎站了起来,“一应行李本侯已准备好了,即刻就可以启程。”
“这么快?”临川先生擦了擦眼角,声音惊讶。
“时间不等人。”
柳飞虎站在山脚,声音沉沉,“还望临川先生见到无信,多加看顾。”
说完,他深深弯腰一拜。
“侯爷放心。”临川先生面色恢复沉静,郑重承诺道。
“祖父放心,我一定好好保护临川先生。”女孩的声音清脆,圆润的婴儿肥不断颤动。
“走吧。”
马车逐渐走远,柳飞虎目光悠远,嘴角轻轻扯了一下。
无信,这是父亲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第230章
大军行进多日, 训练不免懈怠,沈新没进江陵府,而是组织了一场军事演练, 把大军分为两队对战, 直至第二天几人才会面。
“此行如何?”沈新问。
“一切顺利。”庄开济和段玉诚齐声回复。
计春玉这么老实?沈新的眉毛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计春玉都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特别的, 我们一起去了一家百年老店吃了顿饭。”
“对了,是计春玉跟店家小二点的菜。”
“小二长什么样子?”沈新问。
“和普通小二并无分别,五官没有什么特点。”段玉诚想了想回。
“难道店小二是巡检司暗探,计春玉的目的就是为了和他接头传递消息?”庄开济心思百转, 面色一变。
“很大可能。”沈新走到堪舆图前, 应声回复。
越接近上京城, 皇权对地方的掌控力越强, 暗探行走渠道更为隐秘,这个时间探子早就跑的无影无踪了, 如今也只能转变策略了。
为什么他要答应计老贼,一时之间段玉诚悔恨交加, 手指随情绪不断颤动,他恨声道:“主公,末将这就去宰了计老贼,省得他再出幺蛾子。”
“不急于一时。”沈新抬手制止, “眼下最重要的是撬开他的嘴, 得知道他往上京传了什么消息。”
“此事就交给末将办吧。”段玉诚眼中阴狠一闪而过。
“把人带过来。”沈新摇头,“我亲自问。”
“是, 主公。”段玉诚愣了一下,把狐疑吞回了肚子里。
没想到他暴露的这么快,计春玉看见沈新的脸瞳孔猛然一缩, “竟然是你!?”
上京城家喻户晓的登科状元。
“看来计特使认识我,熟人更好办事。”沈新勾了勾唇,“我有几句话想问,还望计特使配合。”
……
主公还会刑讯审问?真是开了眼了,庄开济收回眼底的震撼,认认真真听计春玉断断续续的气音。
得到了想要的消息,沈新瞥了一眼瘫在地上半死不活的计春玉,慢条斯理的净了手,吩咐段玉诚:“让人带下去,好吃好喝养着。”
说不得以后还有用到的机会。
“是,主公。”
捋清思路后,沈新指向舆图说:“大军行进的路线要重新设计,先把这个定了。”
好在乐平府已收入囊中。
“是,主公。”看着沈新平静无波的脸,段玉诚慢慢平静下来,沉思对策。
“消息从江陵府传到上京城最多只要五天,朝廷做出反应向各地发布征缴檄文,调集大军至少要三天时间。”庄开济跟着说。
“八天时间,按照大军行进的速度,能赶到山铜岭附近。”
段玉诚不假思索道:“山铜岭位于文华府与江陵府中间,山体雄奇植物繁茂,那还有一条京华大运河的分支溪流,可供大军使用。”
“不。”沈新手指点了点堪舆图上文华府的位置,“我们加快行军速度,一鼓作气拿下文华府。”
“燕景帝惜命的很,三万禁军不会离开上京城,距离我们最近的只有京开路的驻屯军,在籍人数十万,一时半刻能调动的不会超过五万。”
“文华府北靠京华大运河,易守难攻,此战能打。”段玉诚想了片刻,肯定道。
“如此一来,大半个大燕都归主公所有,即使地方驻军应了朝廷征缴檄文,也不敢妄动。”庄开济眼神微亮。
“不错,实力越强,燕景帝越忌惮,不敢冒然对你们的亲人动手。”沈新说。
暴露的不光是段玉诚,还有那抽调的四千精兵,他得想个法子把这些人的血亲尽可能保住。
“主公大恩,末将无以为报,愿效前驱,肝脑涂地。”段玉诚心感动道。
沈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庄开济道:“立即给各府城主事之人去信,通知他们计划暴露,此行有变,尽快收拢地方军,再让明长加急送来两艘战舰。”
“通知下去,全军收整行囊,一个时辰后全军开拔。”
“是,主公。”庄开济和段玉诚齐齐行礼,匆匆出了营帐。
京城巡检司。
“大人,江陵府密探送来一封重要密信,是计特使所写,请您阅览。”
计春玉去接段玉诚班师回朝,能有什么事?信纸还用的金漆封蜡,陆正清心中一跳,沉声道:“拿来。”
【段玉诚谋逆,已另择他主,唐阳府、兴仁府、平洲府等地均已失守,虽已命人去往河东路求援,但日前大军已行至江陵府,情况万分危急,还请陆兄尽快禀告圣上裁决。】
“速速准备官服,我要进宫面圣。”陆正清又惊又怒,折好密信,即刻去了皇城,递了腰牌等待召见。
安静的延和殿突然传来一声暴怒。
“竖子…竟敢!?”
站在堂前的肱骨之臣当即跪地,冰凉席卷全身,他们齐声道:“陛下息怒啊。”
燕景帝坐在龙椅上猛烈咳嗽几声,胸膛来回起伏,面上惊怒交加,养气功夫全然不在,他不耐烦道:“于指挥,上四军的阎许怎么还没来?”
于和敬,殿前指挥使,统管皇城守卫,他单膝跪下解释道:“阎将军身在郊外,快马疾驰也要两刻钟后才能到。”
“废物。”燕景帝骂了一句。
柳飞虎跪在地上,急的心突突直跳,他灵光一现,大声道:“陛下,逆贼狼子野心,人人得而诛之,臣斗胆请领带兵镇压,诛杀逆贼,以正圣上之威,还大燕百姓一片安宁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