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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不知道。”卫常青动都不敢动,微微移动眼珠,“真的,他白日里和客人见面后不见了,也没回家。”

“他叫什么?住在哪?长什么样子?”沈新继续问。

卫常青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他叫南伯渊,就住在这条巷子的七十八号,三十多岁,蓄着胡子…”

“记住你今日说的话。”沈新收回匕首,“若有一句不实,我自回来找你。”

说完,转身离去。

卫常青被沈新眼里的杀意镇住了,等人走后好半天才回神,他深深吐了一口气。

按照老大说的做果然是对的,他暂时活下来了,脑子里却闪现出白日里老大跟他说的话。

“若不是你们贪念太多,也不会有这桩祸事,我一早就告诫过你们,王公贵族,达官显贵这样的人家我们惹不起,躲得起。”

“我们黑手帮不过是下三流,底层混日子的流氓,一个个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熟不知人家随便抬抬手,我们整个帮会就全完了。”

“老大,那南伯渊怎么办?”卫常青问。

“人各有命,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卫常青还记得老大说这话时,眼里的痛心和遗憾。

卫常青记得当时的他还有些不服气,经过这遭,他再也生不起任何小心思了。

漆黑的积云巷,南伯渊喘着粗气,捂着流血的右手掌,心中恨恨不已,他不过是掐了那个小哥儿一下,有什么了不得的,那人竟然派了五六个人抓他。

好在他技高一筹,熟知上京城大街小巷,才能侥幸逃过一劫。

俗话说的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些蠢才肯定想不到他会来积云巷,南伯渊不由得得意一笑。

转念又陷入一阵茫然,他现在这个样子不能回家,也不能去帮里,不然可能给其他人带来麻烦,那他还能去哪…

就在他迷茫之际,巷口骤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第126章

沈新逛完南伯渊空无一人的家便往回走, 刚进积云巷就见一个男人靠坐在墙边,空气中还飘散着似有似无的血腥味。

走的更近了些,沈新觉得这人长的很眼熟, 他忍不住上前想确定一下这股熟悉感从哪里来, 他问:“兄台, 需要帮助吗?”

夜色混沉, 看不清是谁,南伯渊不耐烦地回道:“滚。”

是了,有点像是卫常青描述的男人,沈新试探性地叫道:“南伯渊?”

“嗯。”南伯渊下意识地回道, 说完立马反应过来不对, 面色一变起身要跑。

众里寻他千百度, 得来全不费功夫, 沈新笑了一下,掐住男人的脖子, 把人拖了回来,施加力道问:“黑手帮南伯渊?就是你派人杀我夫郎?”

南伯渊面色涨红, 双手不断掐着脖子,破碎的“嗬”“嗬”声从他嘴中传出,他疯狂恳求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嗓子里艰难吐出这句话, “我知道是谁要杀了你夫郎。”

杀了这人也没什么用处, 还得找地埋尸,不如留个活口带回去, 说不定以后会有用到的地方,沈新眼里闪过一抹嫌弃,松开了手, 抓着他的胳膊问,“他是谁?”

若不是华郎君,他也不会落到今天这般境遇,南伯渊心里大恨,杵着墙连连咳嗽,低垂下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鹜,声音嘶哑道:“那个客人名为华清,是个小哥儿,可能名字不是真的,但我记得他的样子,只要再见到他,我一定能认出来。”

沈新挑了一下眉,没说话,南伯渊咬了咬牙,继续说道:“而且我曾经偷偷跟踪过他,我眼睁睁看着他进了朱雀西街的杜府,他定然与杜府有莫大的关系,这人既然买凶,自然与公子家有往来,公子细想想就知道是谁了。”

朱雀西街住的都是当朝大员,官职起码四品以上。

没想到这人吐的比卫常青还快,沈新心中玩味。

杜府,秦华,他果然没想错。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见沈新沉默,南伯渊面色愈发恳切道:“只求公子收留。”

“行。”沈新笑了笑,人捏在手里总比放在外面好。

二人各怀鬼胎,向沈家宅院而去。

沈新体热,身上都是暖烘烘的,如今天气寒冷,秦宁习惯了每日抱着他睡觉,后半夜,他在梦中一直睡的不安稳,总感觉哪里不对,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摸向旁边,只摸到一片冰凉。

他立刻就清醒了,坐起来穿好外衣掌了灯,等了两刻钟,沈新还没回来。

秦宁有些坐不住了,吹了灯在大厅里来回走动,心想,相公到底去哪了…

等沈新到家时,见到秦宁幽幽的目光心里发虚,他摸了摸鼻子,打昏了一边的南伯渊,连忙表态道:“我知道是谁要袭击你了。”

“谁?”秦宁眉心微动,被转移了注意力。

沈新斩钉截铁地回答道:“秦华。”

“他知道了。”秦宁回的肯定,转而问,“这个人是谁?”

“他就是黑手帮和秦华接头的人。”沈新回,“不过看他这东躲西藏的样子,过的也不好,不然也不会要我收留他。”

也不知道为何南伯渊成了黑手帮的弃子,他自认还没有那么大的能量,秦华也不行,看来还有其他人参与进来…

秦宁拂过沈新微微蹙起的眉头,“相公不要想了早点休息吧,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会试,其他的事情都往后放一放。”

沈新牵住秦宁的手,“好,我们一起回去吧。”

独留孤零零的南伯渊昏死在冰冷的地上。

靴子在木质梯面上发出叮咚的响声,秦宁忍不住偏头,“相公,你下次出去得跟我说一声,我晚上醒来身边没人会害怕。”

“好。”沈新捂了捂秦宁有些发凉的小脸,低声道,“是不是冷了?要不要做些热乎的事?”

“不要。”秦宁瞪了沈新一眼。

快要会试了,秦宁以沈新要专心致志、养精蓄锐为由,彻底断了沈新每日晚间的快乐。

他心里遗憾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冯大青三人到了哪里了,找没找到橡树。

睡前,沈新照例要吻一下秦宁的唇却被秦宁躲了过去,他说:“你大半夜出门,还不和我说,我要惩罚你今日不准亲我。”

“好吧。”沈新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抱着秦宁缓缓睡去。

秦宁在沈新怀里好一会儿都没睡着,最后小心翼翼地撑起上身,扬起小脸,吻了沈新一下,才心满意足地睡觉。

弗朗州怀特岛一处大型耕地。

六七个皮肤黝黑,赤裸着上身,下半身裹着一件短袍,脚上踩着一双破旧不堪的麻鞋子,神色麻木地弯腰从地里挖地蛋。

最外围站在一个穿着纱衣的男人,手举着鞭子,时不时挥舞两下。

冯大青、刘六、冯七三人赫然在列,与众人不一样的是,三个人上半身都穿了一件破破烂烂的短褂。

刘六小心翼翼地挪到冯大青旁边,脖子和肩膀黑白分明,他抬起脸问:“老大,咱们什么时候跑?”

“再等等。”冯大青声音压低,“轮船一刻钟后才开,到时我们假装如厕,一盏茶的时间,够我们游上船了。”

是时候展现这些日子他们苦练的泳技了。

“好。”刘六无声地张了张口,冯七在另一边沉默不言,拿着粗糙的铲子挖地蛋。

三人为了这场逃跑已经计划了整整将近两个月,为了摸清轮船到岛的时间就花了一个月。

为了降低这些番人的警惕性,他们又苦心劳力地挖了整整一个月的地蛋,就为了让这些番人不再日日盯着他们三人。

想到这,冯大青眼里就闪过一阵愤恨,阿巴斯那个混账羔子,竟然拿橡树诓骗他们。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回去后,他一定要让东家好好教他做人的道理。

管事叽里呱啦说了一段鸟语,冯大青三人赔了个笑,用手捂了捂肚子,又指了指密林。

管事挥了挥手,示意几人过去。

嘹亮的号角声音骤然响起,轮船靠岛了。

细软的沙子被热辣辣的太阳晒的滚烫,冯大青三人光着脚踩上去却丝毫没感到疼痛,他们靠着礁石,小心地跳下了海。

岛上的人早已站在岸边等待卸货,杂乱的人声响起,掩盖了因冯大青三人动作而翻滚的浪花声。

“今日可到了好货,大燕上等的白瓷,细腻如雪。”阿巴斯说。

阿巴斯是专跑大燕朝与弗朗州附近岛屿海上贸易之人,不论是人还是物他都运,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商人。

“真的假的?那我得去看看。”罗拉玛朗笑道。

三人犹如浪里白条,悄无声息地靠近了船头,冯大青拽出腰间早早编好的麻绳,甩向栏杆,就着麻绳上的手柄结动作轻巧地爬了上去。

弗朗西的目光不经意间瞥向栏杆,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怎么这么多水?

“哪个箱子是?”罗拉玛翻了好几个箱子没翻到,忍不住问道。

这句话转移了弗朗西的注意力,他笑道:“那么好的东西怎么可能放这些箱子里,跟我来。”

两人向船舱深处走去。

冯大青三人拧开身上的水渍,避着人,进到了最底层的船舱,这里刚刚卸完货,地方宽敞,几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静静等着开船。

天气渐暖,上京城里来赶考的学子却越来越多,给寒冷的天气注入一丝生气。

临近会试,最后一日在东南斋上课,沈新带了奶茶给众人,夫子的也送的是奶茶。

在沈新再一次夸赞他家夫郎心灵手巧后,杜明凌笑了一下,“沈兄与夫郎真是伉俪情深。”

“我与夫郎年少相识相知,自然恩爱。”沈新坦然承认道。

这两日他按照南伯渊说的去查是否有其他人见过秦华的踪迹,然而得到的结论大失所望,他一个人都没找到。

秦华做事情不可能这么干净,一定是有人帮他,帮他把过往痕迹都掩盖了。

有这样能力并愿意帮他做事的人,不外乎是杜明凌和相府,但这事秦华是绝对不会让相府知道的。

所以肯定是杜明凌做的,那秦华是怎么跟杜明凌解释的呢?

另一边的黄启明脸上带着不赞同,“难不成沈兄将来守着一个夫郎过日子不成?”

“我自然愿意。”沈新回过神,笑了一下,“求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临川先生捧着奶茶的动作一顿,又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垂下目光,久久未语。

见状黄启明也不再说什么,众人说说笑笑间散去,以备明日的会试。

同样的名字,不一样的地点,沈新已经进过两次贡院了,此次更为熟练。

临行前,他特意跟秦宁讨要了一个幸运之吻,这次如若能高中状元,自然有秦宁一大半功劳。

想到近些日子每日早晨都坚持扎马步的三毛,沈新心情更加紧迫,他才是保护阿宁的人,绝不能让别人抢了这个位置。

凝神静气,等冗长的考场规则宣读完毕后,沈新仔细审题,落下了第一个字。

第127章

会试同乡试一样, 要连考三天两夜,初春严寒,贡院号舍条件简陋, 只有过道放着火炉, 大片大片的冷气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沈新对面号舍的学子已经支应不住被抬走了, 瞧着样子像是发烧引起的昏厥。

会试一场,也不知道这人能不能活下去。

密密麻麻的号舍,塞了近千人的学子。

渡过了饥寒交迫整整三日,沈新终于被放了出来。

也不知道家里人怎么样了, 沈新归心似箭, 他和杨竹青简单寒暄几句, 又穿过拥挤的人群, 略过喧闹的人声和滚滚的马蹄,快步朝家的方向前进, 怕秦宁再出意外,沈新也没让人来接。

南伯渊刚到沈家, 就被家里的几个人看管起来,每日要跟着挑水劈柴干苦力活不说,那个叫三毛的小崽子每日都来找他比划比划。

偏偏他细胳膊细腿,南伯渊生怕一不小心把他弄伤了, 还击都不能痛快, 唯励就在旁边不错眼地盯着他。

他也曾经想要偷跑,但没等他出院门, 就又被抓了回来。

身兼数职,南伯渊很是疲累。

今日会试结束,沈新的那个夫郎从一大早就开始张罗买菜做饭, 修整宅院,给沈新接风洗尘。

南伯渊正木着脸打扫院子。

“东家回来了。”明长从巷口跑回了家,朗声道。

秦宁正在做红烧肉,闻言立马从灶房跑出来,往门口快步走去,正巧碰上了刚进门的沈新。

沈新见其他人和他们还有段距离,捏了捏秦宁的手,低声调笑道:“哪来的美夫郎投怀送抱?小生异常欢喜。”

“没个正形。”秦宁嗔了沈新一眼,在其他人刚到之前迅速挪开手,“当归红枣鸡汤已经熬好了,相公这几日辛苦了,快快回屋喝碗热汤。”

二毛三毛如今风雨不动地每日上着私塾,现在时间还早,他们还没回家。

“我先去洗漱一番。”沈新对其他人微微颔首后,又瞧了一眼在院子乖巧干活的南伯渊,回了屋。

“这几日怎么样?”沈新洗完澡端着热乎乎的鸡汤问。

秦宁拿着布巾擦拭着沈新湿哒哒的头发,墙角的火盆烧的噼里啪啦散出暖意,他说:“这几日没出门,家里挺安全的,我还做了件春衣,等你空了试试看。”

“好。”沈新笑了一下,“等会试和殿试结果出来,我就带着南伯渊去巡检司,把他交给巡检司,事情应当可以水落石出了。”

陆正清从南江府回上京后就升职了,如今已经是刑部侍郎,官居四品,还暂领巡检司巡检使一职,可谓风头无两。

秦宁轻轻“嗯”了一声,见沈新还在思索,拿着布巾的手力道微微加重,心疼道:“相公,喝碗汤就先休息吧,号舍里面条件艰苦,这几日肯定都没好好睡觉。”

“你陪我。”沈新抓住秦宁的手,理所当然道。

秦宁犹豫了一下,脱去外衣,和沈新一起躺在了床上,眯了一个午觉。

日光温暖,照在秦宁如玉的侧颜上更显柔和,沈新醒来深深吸了一口秦宁身上的香气,贴的更近了一些,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平和。

秦宁睁开眼,人还未醒,神色迷茫。

呆萌可爱,沈新见到后,忍不住侧头,亲了亲他的脸,又亲了亲他的唇。

“相公…”秦宁有些气喘,“等下还要吃晚饭。”

沈新舔了舔唇,意犹未尽地“嗯”了一声,坐了起来,问:“这几天南伯渊还老实吗?”

“没跑过。”秦宁被亲的晕晕乎乎,想了一会儿才回道,又偏头看向沈新问:“相公,你晚上想吃什么?”

“红烧肉,春笋炒肉,再来个清蒸河鱼。”沈新一下又一下捏着秦宁的手,“过两日天气暖和了我们去郊外踏青吧,上京春日美景我们还未曾见过。”

“好。”秦宁抽回手,“我下去做饭了。”

“让他们做吧。”沈新揽着秦宁的腰,不让他走。

“我想亲手做。”秦宁抿了抿唇,“不如相公去接二毛和三毛,等回来的时候饭也做好了。”

沈新抬起头,吻了一下秦宁,“也好。”

自从双胞胎去了私塾,沈新还没去接过,正好去了解了解两人平日在私塾的情况。

陈家私塾宅院外,十多个人正翘首以盼地看着院内,等着接孩子回家,沈新赫然在列,面无表情地听着周围大爷大娘唠着家常。

“金生昨日回家可说了,他小考考上了第三名呢,给他爹乐坏了,家里也没什么好吃的,他爹立马上街买了二斤猪肉回来包饺子。”一个两手缩在袖子里的大娘炫耀道。

旁边的小哥儿轻笑一声,“我家的娃已经把论语都背下来,如今已经开始阅读《增广贤文》了。”

沈新默默往外退了两步,拒绝参加这场攀比,见二毛三毛出来,他连忙拎着两人快步往家走。

二毛只发出一个“大”的音节,就被拉了起来,一脸懵地看着墙面在不断移动。

走出小巷,二毛和三毛才被放了下来,二毛笑了笑:“大哥,你会试考完啦。”

“大哥,你考的怎么样?”三毛更为直接。

“应当能中贡士。”沈新说。

会试合格者统称为贡士,前十名称为优贡。

成了贡士就可以进入殿选,殿选会选出前三甲和进士,成了进士便有了正式入朝为官的资格,名次越前,被授予的官职越重要。

前三甲极有可能在未来晋升为重要品阶的官员。

三人一路说笑着回了家。

三毛如今已经八岁了,身高也有三尺了,为了练功,他身上只穿了一层紧实的衣服,嘴里不断地发出“嘿”,“哈”的气音,举起小拳头,抬起小腿攻击着南伯渊。

“你怎么不还手啊?”打着打着,三毛有些着急地问。

南伯渊表情隐忍中透着生无可恋,他慢吞吞地伸出了一个手,跟三毛对打。

三毛打的兴致勃勃,沈新瞧了一会儿又在一边指导几下,便去看了看二毛的课业,然后吃饭。

也不知道杨弘维在哪里知道的沈新家住址,送了拜帖约沈新明日在聚贤楼见面。

第二日聚贤楼,二层雅间,杨弘维拿了把扇子来回晃悠,问:“沈兄,会试如何?可有把握?”

“八成把握能中选。”沈新回。

一月未见,杨弘维的面色有些苍白,看上去比之前虚弱不少,他问:“你最近如何?瞧着脸色不太好。”

“被禁足了。”杨弘维面色悻悻,“我不过是下了一趟扬州,想看看戏文上所说的扬州瘦马,倒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回家这些日子可真是遭了老罪了。”

这就是独属于阔二代的烦恼吧,沈新嘴角一抽,问:“杨兄见到想见的了吗?”

杨弘维撇了撇嘴,“一般吧,没有戏文里说的那么好看。”

他眼珠转了转,又问:“沈兄来上京这么久,可曾去过天香阁?”

天香阁,上京著名的春色销金窟,里面各色美女和小哥儿应有尽有,权贵们的日常玩乐之所。

“没有。”沈新摇了摇头,补充道,“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此等美妙仙境,你竟然不感兴趣?”

杨弘维眼睛瞪大,继续游说道:

“今天晚上天香阁的依依姑娘和凌然公子同台表演,依依姑娘的舞姿堪称上京一绝,再加上凌然公子的琴音,那真是千金难换,沈兄真的不去?”

“不去。”沈新拒绝的干脆。

杨弘维长叹了一口气,没再劝沈新,喝了一口茶,假装不经意地问:“沈兄,我有一个朋友,他父母要强行让他和一个压根不感兴趣的人成婚,对方还身居高位,他不能直接拒绝,他如何做才能推掉这门亲事?你若是我那个朋友,你会如何做?”

朋友即本人系列,沈新没拆穿,按照杨弘维的想法往下说道:“你的朋友,若是男子事情很好办,只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不可托付终身的人就行了,这样只要是疼爱孩子的父母都不会同意这桩亲事的。”

见杨弘维眸色越来越亮,沈新补充道:“但这样做,这个男子的名声有污,日后成亲就难了。”

上京城姓杨的世家大族,掰着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听闻威虎将军和同样出身将门的妻子感情甚笃,堪称夫妻和睦的典范,成亲二十多年,只育有一子,今年十九岁,是个纨绔,招猫逗狗,吃喝玩乐无一不精。

沈新扫了眼坐姿豪放的杨弘维,他面前坐着这个,确实很像。

“男子的名声有什么紧要。”杨弘维手里的扇子不断敲打着手心,显然是在思考如何破坏他为数不多的名声。

他自小见父亲被母亲管着的样子就发誓,将来绝不成亲,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多好,即使成亲,他也绝不受人辖制。

沈新移开视线,喝了口茶,给杨弘维留出足够的时间和空间。

心想,这里的芙蓉糕吃着不错,口感顺滑又不甜,一会儿买点回去让秦宁和两个崽子尝尝,等明日他们一家也来这里搓一顿。

上次和杨竹青见面时,沈新收到了来自景和楼的一千多两银子分成,他现在手上阔绰的很。

杨弘维摇扇子的动作一停,学着读书人的样子拱了拱手,急急地站起来,“多谢沈兄解了燃眉之急,我还有事先走了,这顿饭记我账上。”

沈新看着他火急火燎的出了雅间,叫了声小二,指了指两人丝毫未动的菜,说:“把这些打包。”

“再给我把你们店里的时兴糕点和小吃各包一份,单独装起来。”

他刚刚可是给杨弘维出了个好主意,拿点糕点做报酬也不过分。

杨弘维可是占了大便宜了。

第128章

沈新从聚贤楼出来时刚过午时, 他拎着两包糕点转道去了秦家糕点铺。

铺子坐落在东居民区和商业区中间那条街上,白日里秦宁都在铺子里忙活。

上京富贵云集,人也爱尝试新鲜事物, 这里各类材料齐全, 能制作的糕点奶茶花样更多了。

如今天冷, 店里的奶茶很是畅销, 沈新到时,店里还排着长队,秦宁在柜台前全神贯注地收钱给客人饮品。

阿谷在柜台另一侧制作奶茶,珠章在包装糕点, 古墨书在柜台外面招呼客人, 唯志在角落坐着, 警惕着四周, 各司其职。

“秦掌柜,生意不错啊。”沈新大摇大摆地走上前, 手杵在柜台上笑了一下。

秦宁见到沈新,面露惊喜, 顾及着周围有人,浅浅一笑,轻声道:“相公先去旁边等我。”

“好嘞。”沈新退到一旁,安安静静看着秦宁收钱, 卖东西, 和客人交谈。

等秦宁忙完,沈新和他去了后院, 一个一个地把油纸打开,推荐道:“这是聚贤楼的雪酪、芙蓉糕、桂花糕和米糕,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秦宁拿筷子夹起一个雪酪, 咬了一口,问:“瞧着比咱们家的糕点精致,这个怎么卖的?”

“一盒糕点五两银子。”沈新答。

“算下来一块糕点要一两二钱银子,好贵。”秦宁叹了一口句。

他们家店里的奶茶卖的价格已经比南江府翻了一倍,二十文一杯,面包八文一块,没想到聚贤楼的糕点更贵,比原材料的价格翻了十倍不止。

“聚贤楼名气大,号称是上京第一酒楼。上京城的达官贵人又都是不差钱的主,价钱订的低了反而不能体现他们的身份。”沈新解释道。

秦宁点了点头,重新把油纸包了起来。

沈新疑惑:“怎么不吃了?”

“二毛三毛还没吃,等他们回来一起吃。”秦宁说。

沈新面色不赞同道:“凉了就不好吃了,你先吃,他们人小肚子小留一两块就行了。”

秦宁:“……”

总觉得哪里怪,但又很听话的吃了几块看中的糕点。

休整三日,沈新又去东南斋拜访夫子,顺便把自己的会试结束后誊写的题目和回答交由夫子阅览。

临川先生先是净手熏香,才接过了沈新手上的文章,仔细阅读起来。

“好好好,这篇有关对战的策论当为最佳,但这次会试的主考官是资政殿大学士范修容,他是个主和派,你这篇文章有点倾向于主战,老夫有点不确定了,不过…三甲之内必然有你一位。”

当文章一样精彩时,就要看主考官的倾向了,每个考官的品味不同,选取的文章自然也不同。

越往后说,临川先生语气越是可惜。

沈新笑了笑,面色沉稳道:“能进就好,学生所求不大。”

临川撇了沈新一眼,轻哼一声,“这事你别管了,距离殿试还有一个月,这些日子你好好放松放松,就不必来了。”

“是。”沈新弯腰作揖道,二人又说了一会子话,沈新才下了山。

进了上京城不久就听见众人都在议论说,杨家公子前两日在天香阁为了给依依姑娘赎身,豪掷千金,最后被杨府赶来的护卫强行绑了回去的事情。

据说杨公子被护卫抗在肩上时,嘴里还在大喊:“依依姑娘,等我来赎你啊。”

模仿的那叫一个惟妙惟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还有人夸杨弘维是个良善仁义之人。

沈新:这人动作还挺快的。

杜明凌下朝后,回了书房,皱着眉头问安虎:“怎么还没找到人?”

“公子恕罪,我们几个都快把上京城翻遍了也没见到他,他会不会已经出城了?”安虎低头拱手道,试探性问。

“晚间城门不开,白日又有人盯着,他不可能出城。”杜明凌沉思了一下,“接着找吧。”

不能让人知道

春意正浓,河边的柳树微微弯腰,抽芽的柳丝随风飘扬,偶尔落入水面,带起阵阵波纹。

二毛三毛和古墨书正撒着欢乱跑放风筝,银铃般的笑声撒向空中,两个孩子自从上了私塾就没出来玩过,可憋坏了。

上京城郊外大型山脉很少,放眼望去大片大片的良田黑土。

“这里有点旷,不然我们去那边的青山吧,上面还有座庙,想必更为方便。”沈新摆好烧烤炉子,问秦宁。

秦宁摇摇头,“不用了,山上野味野菜多一些,但咱们带的食物够多,也用不上。而且这里平坦,放风筝也方便。”

“要不要吃鱼,我去抓两条?”沈新又问。

“好。”秦宁犹豫了一下,没跟着沈新往河边走,继续摆弄食材。

家里的几个小哥儿和妇人也是第一次出上京,不免有些兴奋,“东家,我见旁边有蕨菜,还有果子,不如去摘点拿过来烤了吃?”

秦宁想了想,安排道:“唯志,你跟着他们去。”

唯励伤好的差不多了,但被沈新留在了家里看管南伯渊,这次便没来。

“谢谢东家。”彩云福了一个四不像的礼,乐颠颠地挽着阿谷的手往旁边的密林走。

“东家,你就宠他们吧。”紫珍在一旁嘟囔道。

秦宁笑了一下,说:“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你也去跟他们玩一玩,放松放松。”

沈新和明见用树枝叉了几条鱼,放在石板上,三个孩子放下风筝跑了过来。

“东家,我们去打兔子吧。”古墨书双眼发光,十四五岁的少年身形拔高不少,已经快到沈新肩膀了。

二毛三毛在一旁不断点头。

“带弓箭了吗?”沈新看向古墨书。

“带了带了。”他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即使到了上京,古墨书也没忘记练箭,每日比他人早起两刻钟,就为了多练半个小时的箭。

沈新跟忙活的秦宁说了一声,留了明长和明见在原地保护他们,便和三个孩子一起前往了荒山。

路上,沈新开始分配任务:“二毛三毛负责开路找猎物,兔子、稚鸡、野鸟都行,墨书负责打,可以吗?”

“可以。”三人响亮的回答在密林激起一阵波澜,挂在枝头的鸟儿叫了两声连忙飞走。

沈新手上垫着两块石头,坠在三个孩子身后,偶尔回头看一看营地有无问题。

不远处的官道偶尔闪过马车人影。

见到林间漂亮的野花沈新就随手折一只,他想尝试做个花环给秦宁带回去。

走走停停,四个人逛了将近半个时辰,古墨书打到了一只稚鸡,激动的满脸通红,立马要回去给秦宁看,沈新顺水推舟,几人往回走。

快到地方时,古墨书加快了步伐,朗声道:“东家,我打了只稚鸡,给你。”

二毛和三毛跟在后面跑,边跑边说:“稚鸡我们发现的。”

秦宁正坐在石板上休息,见状站了起来,笑眯眯道:“都这么厉害呢。”

古墨书,二毛三毛一起红了脸。

沈新:“……”

他咳嗽了一声,拉过秦宁的注意力,走到他旁边把花环递过去:“刚刚编的花环,给你。”

秦宁小心地接过花环,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好看的,谢谢相公。”

沈新得意地瞥了一眼三小只,矜持道:“我给你戴上吧。”

“好。”秦宁回。

古墨书忍不住偏头,在沈新看不见的角落撇了撇嘴。

春日微风,烤肉的香味被风吹出去老远,飘到了行进的马车里。

“什么味道?”王月婉皱了皱眉,一旁的王婆子把飘窗拉开一条小缝,往外看了看,说:“好似一一家人在踏青野餐。”

王月婉眼里闪过一抹厌恶,“好好的草木清醒味都被这些人给糟蹋了,让马夫快些。”

“是。”婆子敲了敲木板,马夫会意,开始提速。

沈新一家吃喝玩乐,美美的过了一个下午才回家。

一个月转瞬即逝,转眼便到了会试放榜的日子。

上京的四月已经褪去了严寒,

今天一大早,秦宁早早起来亲自做了红烧鲤鱼和年糕,想占个好福气。

饭桌上,二毛一脸期待地问:“大哥,今天我们能不能跟着去看榜?”

“可以。”沈新想了一下,对明长说,“一会儿你去跟他们的夫子告个假。”

“谢谢大哥。”二毛笑眯了眼。

三毛冷哼一声,在一旁嘟嘟囔囔,又往嘴里送了一大块年糕,“之前我说的时候就不行,二哥一开口就行了。”

“上京人多,榜下有趣的事情肯定也多,这才想着让你们见识一下。”沈新挑了一下眉,“怎么?你不想去看榜,想去私塾?”

“没有没有。”三毛头摇成拨浪鼓,给沈新夹了一筷子鱼肉,讨好一笑,“大哥,吃肉。”

秦宁抬起面饼掩住唇边的笑意。

主街道路宽大,但正中间的路是留给马车通行的,人走在两边略显拥挤。

从主街走到贡院,一路上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放榜相关的事情,秦宁二毛三毛等人成功被这些人说的话洗脑了,变得紧张起来。

到了时间,几名官员手持朱红的长卷从贡院里走了出来,面容严肃,众人屏息以待,现场突然安静。

“今日放榜,请诸位考生自行览阅。”放榜考官贴完榜文,便退回贡院。

人群重新熙攘,一窝蜂地涌向榜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张薄如蝉翼的纸。

第129章

明黄色的榜纸最上面, 朱红色的沈新赫然在列。

沈新看向名字旁边的籍贯信息,和他对得上,心里略显诧异, 夫子不是说他的文章不符合主考官的倾向吗…

没等他继续想, 秦宁的话就拿回了他的注意力。

秦宁瞧了瞧四周略显安静的人群, 有些抓住沈新的胳膊, 低声道,“相公,你是第一名诶。”

人太多,二毛三毛没地方能活动跳起来看榜, 此时正急的团团转, 听见秦宁的话, 三毛激动的脸色通红, 刚要大喊,二毛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巴, 阻止了一场社死的发生。

等三毛反应过来,承诺不大喊大叫后, 二毛才放开手,牵住沈新的手,眼睛亮晶晶地说:“大哥好厉害。”

秦宁抬起头,用眼神来回描绘榜文上沈新这两个字, 眼里都是崇拜和欣喜。

相公好厉害。

几个员外乡绅就等着榜下捉婿, 但见到沈新旁边的秦宁,歇了迈向他的脚步, 开始物色下一个人选。

榜下议论纷纷,有人惋惜有人惊喜,有人状若癫狂, 有人喃喃自语不可置信,尽显众生百态。

最后,沈新在二榜五十六名的位置看见了杨竹青,一张榜文有一百位学子,今年会试取前三百五十名贡士,杨竹青是第一百五十八名,也可以参加殿试了。

“咱们回去吧。”沈新回过神来,跟秦宁说。

秦宁使劲点点头,眼里都是笑意:“今天得好好庆祝庆祝。”

杨竹青扒开人群,朝沈新走了过来,拱手恭贺道:“沈兄,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沈新拱手回礼,“刚刚我夫郎还说要做顿好饭,不如杨兄和一起去庆贺一番。”

杨竹青摇摇头,拒绝道:“我夫郎信上说他启程要来上京了,估摸着这几日就要到了,我要去码头等等看人来没来。”

“也好。”沈新同杨竹青告辞,携秦宁和双胞胎往家走。

路过商业街,三毛的眼睛就没从街道两边的食物下来过,他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央求道:“哥哥,咱们买点果干饭后解解腻吧……”

到了上京秦宁每日会给二毛和三毛一人五文钱零花,让二小只买东西吃,相应的,除了沈新偶尔带一些,家里就没怎么买过小吃了。

秦宁犹豫了一下,微微点头,“行,但不准吃太多。”

“好哦。”二毛和三毛乖乖点头。

殿试是在会试张榜后的第三天开始,所有通过会试的学子要由宦官带领一齐去往大内的崇政殿,现场答卷。

考卷和会试考试范围大差不差,也是策问、诗赋、经义、史论这四大方向。

答题时间为一个时辰,学子考完主考官当场阅卷,选出初步的前三名。

接下来官家会亲自对前三名进行问话,定下状元、探花和榜眼的次序。

这一套流程下来也得一上午了,大内情况不明,最好是少饮水,以免无厕可去。

三天后,天还没亮,沈家一大家子人就起来了,掌灯做饭,整理笔墨,清洁院子,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沈新家在外城,距离大内还有好一段路程,走路就要将近一个时辰。

殿试辰正时刻开始,加上吃饭洗漱的时间,沈新寅正就起来了。

他换好青色襕衫,系上同色腰带,戴好幞头,登上黑色靴子,刚准备出去,秦宁就进了主屋,他伸手帮沈新正了正幞头,说:“要不相公还是穿买的衣服吧,我做的这身太简单了些。”

“我看这身衣服就挺好,清淡素雅,穿着去殿试正正好,再合时宜不过了。”沈新就着弯腰,亲了一口秦宁的唇,“而且这是阿宁的心意,我怎么能辜负。”

秦宁“嗯”了一声,沈新搓了一下秦宁通红的耳朵,语气变得认真道:“今日一定要看住南伯渊别让他跑了。”

这些天过去,南伯渊也想明白了沈新的目的,他明白了沈新想秋后算账,自然会抓紧殿试前最后的时间,全力以赴地逃跑。

“我明白,相公放心。”秦宁理了理沈新因为弯腰而发皱的前襟,面色认真。

二人携手下了楼梯,又在到达大厅之前松开了手,开始落座吃饭。

目送沈新离开家门后,秦宁的笑意淡了下来。

明久和唯志护送那几个妇人和小哥儿去店里做生意了,家里就剩下明长和唯励。

秦宁看着立在门口的明长和唯励,又看向一旁拿着扫帚心不在焉扫地的南伯渊,他轻声道:“明长去找根最大最粗的绳子。”

不过几息,明长道:“东家,绳子拿来了。”

“把南伯渊捆起来。”秦宁继续说。

南伯渊耳朵一直竖着,听到这话,面色一变,立马叫嚷起来,据理力争道:“你这小哥儿做什么要绑我?”

明长和唯励动作迅速靠近南伯渊,一人捂嘴辖制,一人拿绳子绑人,配合默契。

一时间,院子内南伯渊微不足道的“唔唔唔”的挣扎音。

秦宁慢步走到南伯渊面前,居高临下地说:“今日我们三个唯一的一个任务就是看牢你,你的某些心思就别想了。”

南伯渊眼里闪过一丝错愕,也忘记了挣扎,疑问不断在脑海里盘旋,自己是如何被发现的。

日前,沈新和杨竹青约定好了今日在主街内城门口汇合,一同前往大内。

大内灰白相间的城墙格外高大,主城门雕饰华丽,匾额上用金粉书写的大内二字,格外肃杀,屋顶的黄色琉璃瓦在阳光下散出刺眼的光芒。

两人到时,门前已经聚集了一大群学子,不说个个都是俊逸不凡,也是端方持重的温良君子。

到了时辰,大内厚重的城门被士兵们缓缓打开,一列身着墨绿色长袍微微弯腰的宦官鱼贯而出,确认无误诸位贡生的身份,让贡生们按照会试榜文的先后排序,领大家进了大内,穿过长长的过道,到了崇政殿。

“贡士进殿。”门口的宦官高声通报道。

殿内鸦雀无声,干净的大理石映出人影,几位主考官穿着庄重的朝服立在殿前,宝座之上坐着当朝最尊贵的天子,燕景帝。

一行人踏进殿内,齐齐跪倒在地叩首,齐声说:“臣等参见陛下。”

“免礼。”燕景帝威严的声音在沈新头上炸响。

等贡生们都站了起来做好,大学士范修容慢步上前,朗声道:“殿试开始。”

几乎是同一时刻,角落的时辰香升起了白烟。

顶着大学士的目光,沈新拿起试卷先前后翻了一遍,一共四道考题,其他的先不必说,此次策论的题目竟然是如何保证粮草能送到前线将士手上。

沈新沉思片刻,开始落笔,等他再次抬头思绪回笼时,燃香只剩下一半了。

他轻吐一口气,一笔一划地把答案誊写在了试卷上,有时余光还能看到范修容紫色带着刺绣的衣袍从他身边走过。

笔试过后就是漫长的等待,二百多名贡生都端坐在位置上,殿内静的都能听见学子的呼吸声,有人急促,有人平缓。

“陛下,这是老臣们合力定下的前三名,请您示下。”温和的声音在大殿响起。

“拿过来。”燕景帝开口说了第二句话。

一旁的宦官赶紧碎步上前接过试卷呈了上去。

这时,沈新趁着没人注意,微微抬起脸看见了燕景帝的脸。

面色比常人更显蜡黄暗沉,瞧着不像是能活的长久的样子,他记得书里有写秦安安和燕临川成亲五年后,燕景帝驾崩,两人正式成为帝后。

又过一会儿,燕景帝旁边的宦官尖声道:“沈新,楚衽明,程皓轩上前一步。”

楚衽明,当今礼部尚书楚德诚嫡次子。

程皓轩,和沈新一样是从地方府州千军万马考上来的学子,好像还是当今工部尚书程嘉文的远房亲戚。

不过怎么之前聚贤楼里议论的几个有才有名的世家子怎么都不在此次会试前列,难道他们都是水货?沈新心里闪过一抹疑惑…

他紧跟着另外二人的动作,同时弯腰作揖行礼,“臣等见过陛下。”

燕景帝目光垂落在三人身上,说:“都抬起头来。”

三人抬起头,目光自然垂落看向地面。

燕景帝继续开口:“若是国库空虚,你们会如何解决?”

沈新是第一位回答的,他说:“国库空虚可从两个方向进行攻克,一为创造收入,二为减少开支,目前大燕有四大经济体系,一为农业…”

等三人洋洋洒洒从各自的角度给出答案后,燕景帝又问:“你们三人可曾成家?”

“未曾。”楚衽明回。

“大丈夫未曾立业,没想过成家之事。”程皓轩一脸正气道。

“已经成家二载,和夫郎感情甚笃。”沈新回道。

燕景帝看着手里沈新试卷上的红圈陷沉思了一下,开口道:“沈新当为状元,楚衽明当为探花,程皓轩当为榜眼。”

“臣谢过陛下。”沈新三人的道谢声和宦官跑到外殿朗声宣布消息的声音、士兵向外面通报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让长久安静的宫殿瞬间热闹了起来。

第130章

燕景帝点完三甲, 就转去内殿休息了,殿内只剩下主考官和诸多学子。

接下来是由内侍进行殿试唱名,公布殿试成绩, 唱名由高到低, 由前到后, 声音从崇政殿穿过重重宫门, 直达上京城大街小巷。

一共取了二百名进士,每念到一个人名,学子中间就有人站出来弯腰朗声谢恩,这场唱名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结束。

结束后, 立在门外的内侍领着新科进士去了偏殿, 要他们穿上进士们统一穿的深蓝色袍服, 幞头和腰带。

前三甲更为不同, 沈新拿到的是正红色的朝服,朝服领口和袖口上都是用金线特制的花纹, 幞头顶上还镶嵌着珠玉两旁是绣好的状元花,腰带为黑色玉带, 靴子虽为黑色,但鞋面上还秀着金线暗花,就是状元袍服是做好的,袖口对沈新来说有一点短。

他换好衣服, 把自己的衣服叠好放在一起, 问立在门口的内侍:“内侍大人,不知换下来的衣物如何带出宫门?”

内侍瞧着年纪不大, 他顿了一下,说:“大人可以先拿着,到了宫门交给家里人便是。”

“好, 多谢刘内侍。”沈新笑了一下。

沈新拎着一个小包裹走了出来,扫了一圈,除了其他学子身着黑袍,榜眼和探花的朝服和他的大差不大,就是颜色略比他的淡一些,幞头上也没有花朵。

人齐了,为首的高级内侍讲了一通规矩,领着新科进士向宫门外出发。

准备打马游街。

路上,内侍沈新嘱咐沈新:“咱家不能出宫门,大人切记到了宫门外骑的是最前面的白马,也就是禁军手里牵着的那匹马,要绕主街三圈仪式才算结束。”

“明白。”沈新沉声道。

“大人家里人可在宫外迎接?不如这包裹就交给他们,于大人也方便。”

“我家里人没来,这个放在马背上也不耽误事。”沈新笑了一下。

蔡兴全满是褶皱的脸抖动了一下,这真是他这么多年见过最接地气的状元郎了。

宫外三匹白马,并两匹黑马和一列禁军整装以待,沈新朝内侍拱了拱手,率先出了宫门,和禁军打了个招呼,又拍了拍马头,把包袱放在马背上,左手握住缰绳,左脚踏在马镫上稍微借力,迅速抬起右腿,跨过马背,坐在了鞍座上。

状元不光长相不俗,上马的动作也是行云流水,牵马的禁军默默在心里赞了一句,松开了缰绳。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沈新坐在俊美的白马上,望着街道两旁一张张兴奋好奇的脸,突然懂了这种心境。

有大胆子的人不光往沈新身上扔鲜花,还夸沈新:“状元郎好俊啊!”

沈新腰背挺直,保持微笑,微微颔首。

“百姓如此热情,真是让人感动。”榜眼程皓轩在一旁叹道。

楚衽明“嗯”了一声。

百姓的话还在继续,“状元郎哪里人啊?”

“可曾娶妻?”

“状元郎年纪轻轻就高中状元,可曾有什么秘方?”

沈新目光巡视过去,见到唯志并不意外,他朗声道:“在下每日都在秦家糕点铺里吃糕点喝奶茶来提高精神,如此才能勤学苦读,得中状元。”

人群一片哗然,有人质疑,有人询问真假,有人问秦家糕点铺在哪里?

这波免费广告的推广量堪称完美,沈新见目的达到了便不再言语。

一众学子听到沈新说的话,沉默了半响没开口,过了好一会儿,左右的楚衽明和程皓轩同时赞叹道:“沈兄高明,在下佩服。”

“不过些许谋生手段,诸位见笑了。”沈新谦虚了一下。

游街还在继续,有些性子急的人赶往秦家糕点铺买状元郎吃过的糕点了。

沈家宅院,秦宁坐在厅前摆弄着棋盘,一人对弈也不显无聊,南伯渊被绑在了椅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明长和唯励像两座门神一左一右立在门口。

就在这时,院前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有些听不清的喊叫,“东家,东家,中了。”

“东家,东家中了状元。”

秦宁“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明长先一步过去开了门。

传进来的声音更加清晰,“大东家中了状元。”

秦宁紧随其后快步走到院内,他握紧双手问:“相公中了状元?”

珠章顾不得气喘,急忙点头,“大东家正打马游街呢,还说了是因为吃了咱们铺子的糕点和奶茶才能考上状元的,如今铺子里人都爆满了,但后厨里剩下的原材料都不多了,估计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卖完了。”

说到最后,珠章语气里还有些遗憾,不过他马上就换了语气,“大东家穿着一身红衣骑着白马,我远远瞧上一眼,可是气派,不如东家去街上看看?”

秦宁被巨大的惊喜冲昏了头,此刻他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他再次定了定神,压住不断向上的嘴角,看了一眼南伯渊,有些心动和犹豫。

“东家去吧,那可是状元啊,多少读书人一辈子,几辈子也考不到的荣耀。”明长建议道。

“就是就是,我和明长还看不住一个被捆住的虾米?东家和唯志一起去看看热闹,我从街上过来个听见不少女子和小哥儿夸状元相貌呢。”珠章在一旁加码道。

南伯渊咬了咬牙,平日也没见这个沈新读书写文章,竟然还高中了状元,那他…

秦宁抿了一下唇,“那我和唯志一起去,你们看好南伯渊。”

“东家放心。”明长和珠章一起应声。

出了家门,秦宁的脚步不自觉的加快,直奔商业主街喧嚣人群处。

游街从大内御街开始,穿过内城南门,经过东西南北四大商业主街,再回到南门,就算一圈。

秦宁穿过东街走到西街才赶上游街队伍,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马背上身着红色状元袍、英姿俊逸的沈新,愣了一下,再挪不开眼。

相公好好看。

沈新心有所感,偏头看见了秦宁,他嘴角向上扬了些,眼睛里有了真实的笑意。

周围人群的欢呼声更大些,秦宁被沈新的笑晃了晃神,眼珠一瞬间错开,又移了回来。

沈新拉紧缰绳,白马速度慢了下来,他举了举手里的包袱,用唇语说:“天冷,快回去吧。”

秦宁看见沈新手里的衣物,有些慌张的心一下就安定了下来,回了沈新一个浅笑,等看不见队伍时,转道去了二毛三毛的私塾,领他们又看了一圈神采飞扬的沈新,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家。

三圈逛完,已经下午了,沈新骑着马还好,后面那些走路走了三圈的进士精神都萎靡不少,蔡内侍交代了新科进士三日后要进宫参加琼林宴后,众人便各自散去。

沈新刚进小巷,就见明久眼睛亮了一下,没等他打招呼,明久就蹭的一下往巷内跑去。

沈新摸了摸脸,有些不解,他现在应该格外英俊才是,怎么还跑了。

进了巷子,沈新一眼就见到了他家大门上挂的两盏红灯笼,躲过邻居的纠缠,他进了院门。

明见开始在门外放了鞭炮,噼里啪啦的炸响。

其他人板板正正站成一列,最前面的秦宁和双胞胎,气势如虹道:“恭喜相公/大哥/东家高中状元!!!”

宅院内也重新布置了一番,稍显喜庆,沈新没忍住笑了一下,“同喜同喜。”

考中状元除了土地和金银的奖励,沈新还可以直接被皇帝授予六品或七品的京官,晋升潜力巨大,官越大手底下的人越多,这些早些年的亲信能谋求的也越多,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他这么说也不算错。

“饭已经做好了,我们快吃饭吧。”秦宁走上前,又仔细瞧了一下沈新。

沈新牵住了他的衣袖,柔声道:“确实有点饿了,你午饭吃的什么?”

“我们没吃,在等大哥回来。”院内香气弥漫,三毛吸溜了一下口水。

“那就快点开饭。”沈新笑了一下。

沈新换完常服下楼,饭桌已经摆好了,他坐在主位上,举起酒杯敬道,“这些日子,家里的事情多亏夫郎安排,沈瑾和沈瑜认真读书,大家帮忙,这杯酒我敬大家,你们都辛苦了。”

在场之人无一不动容感动,几个心思细腻的小哥儿和女子已经红了眼眶。

“我敬相公。”秦宁端起了小半杯酒。

“敬东家。”明长端起酒杯道。

“恭喜东家。”

二毛三毛看着碗里的果汁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黄酒入喉,带起一阵暖意,沈新夹了一筷子菜,说:“吃饭。”

众人和和睦睦,说说笑笑地吃饭,南伯渊窝在角落,抬头望天思考今后的出路。

喧闹过后只剩寂静,晚间,沈新洗完漱回来见秦宁在数银子,他走过去有些得意道:“今日是不是狠赚了一笔银子?”

秦宁“嗯”了一声,言笑晏晏道:“多亏相公这个活招牌,看来日后铺子的生意也不用愁了。”

“这样的话,或许可以分开人手再开一家烧烤铺子了,多赚一些银子。上京城大房子贵,等相公日后授了官,还是要租一个离内城近些的房子,以后上下朝也方便。”

沈新看着烛光下不断打算盘的秦宁,心下发软,有些心猿意马,他顺势离的更近了些,捏住秦宁的手,意有所指道:“我考上了状元又给铺子带来了生意,做的这么好,是不是该有些奖励?”

前前后后加起来他得养精蓄锐了一个月,可给他憋惨了。

夫夫一场,秦宁自然知道沈新的意思,只不过不论经历多少次,还是很害羞,他偏过头轻声答应:“好。”

沈新嘴角微勾,反应迅速地弯腰抱起秦宁,向炕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