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鼓了鼓脸颊,“我当然是想扔草团子,我又不是灰灰。”
二毛眼里闪过一丝遗憾,“好吧。”
大概半个时辰,沈新就带着灰灰回院了,灰灰颤抖着腿,趴在窝里不动弹了。
沈新躺回了摇椅上,古墨书见状快步挪到他旁边,脸上还挂了一个完美地笑容:“东家,你啥时候有时间教我啊?”
沈新扫了一眼他像麻杆一样的身子,问:“你为什么想学射箭?”
古墨书含含糊糊地回复:“就是觉得射箭很厉害,想学。”
沈新闭着眼睛回:“等你自己想明白了再来问我。”
趁着天气晴朗,沈新又烧制了一窑碳,家里只有三百多斤的木炭了。
赵大志家被一片愁云愁云浓雾笼罩着,四五个人都坐在木凳上焦急地等待着,赵大志的右臂用麻布包着,血迹隐隐可见。
后半夜时女人的叫声已经减弱了不少,如今更是只剩痛苦的闷哼。
几人频频往里屋望,微弱的啼哭声响起,妇女凝重的脸立马笑开了花,“生了,生下来了。”
王婆子从屋里出来,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她身上,空气里全部都是浓厚的血腥味。
赵大志老娘一个健步窜了过去,率先问道,“男娃女娃?”
王婆子说了大半夜的话,如今嗓子已然嘶哑,“男娃。”
“好好好。”赵大志的老子娘一把抱过孩子,眼里全是笑意,不住地稀罕着,“奶的乖孙呦。”
王婆子看向赵大志,不忍道:“进去见孩儿她娘最后一面吧。”
赵大志刚迈步,他老娘眉毛一竖,冷声道:“见啥见,好好呆着给她买一副好棺材就行了,大过年的见要死的人,不嫌晦气。”
男人不允许进女人生孩子的地方,怕染上晦气。
赵大志蹲在地上抱头痛哭,面色痛苦,嘴里哭喊着:“芸娘啊。”
哭声似乎能传染,襁褓里的孩子也咿咿呀呀地哭了起来。
去上河村请土医的人下午才回来,但是郎中不愿过来,他俩只得买了几包治发热的药回来,煮了给伤患喝。
王承业带着四个青年和一个少年去了后山准备布置陷阱,沈新对那个穿着单薄,不见冷态的少年很是好奇,便也跟了去。
路上王承业介绍几人互相认识,沈新才知道少年是村里猎户的儿子,名为林啸,自小和他爹相依为命。
但林猎户三年前被朝廷征兵走了,就只剩林啸独身一人靠种田和县城做散工过活。
林啸之前也打过猎有经验,王承业特意请人来帮忙布置陷阱。
林啸穿着麻布做的单衣,在零下二十多度的冬日里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竟然只是面色苍白了一些,没有任何问题。
天生不怕冷?还是天赋异禀?沈新眯了眯眼。
林晓抿了抿唇,觉得沈新很是奇怪,一直盯着他看,不像个好人,不留痕迹地离他远了些。
回去的路上,沈新挤到林啸旁边,问他:“你多大了?”
“十六岁。”林啸默默地又往旁边走了几步,离沈新更远一些。
沈新装作没看见,继续问:“你识字吗?”
林啸摇了摇头。
王承业一脸惊讶地和另外两个壮汉对视,不知道为什么沈新对林啸这么好奇,难不成看上他了?
沈新问:“你都做过哪些活计?”
林啸回:“扛大包和搬家具。”
都是力气活,沈新摩挲一下下巴。
林啸见沈新还想问,他快速说了一句:“天气太冷,少说话保暖。”
沈新一乐,答应下来:“行。”
见猎心喜,倒也不至于不顾他的意愿。
第二日凌晨,有三个发热不止的人便死了,晚上狼群又来了一次,咬伤了巡逻队里的一个人。
家住村头的人家不干了,联合起来要退出狩猎队,他们不愿意让家里的劳动力白白送死。
村长和几位族老商议半天,不能放任野兽不管,也不能让村里再有伤亡。
他们最终决定采用沈新的办法,建立一堵雪墙。
这下倒是没人反对了,毕竟堆雪可比搏击猛兽安全多了。
雪墙如火如荼地建了起来,有活干,大家心里踏实,也冲散了不少大家心中的恐慌情绪。
大年初二,正是回娘家拜年的时节,秦安安也不例外。
众人欢聚一堂,互相打趣闲聊。
两个小孩子的争吵声打破室内的和谐。
“这是我的,就不给你。”
“这是我的,我先拿到的。”
两房女眷见状吩咐下人拉开两个孩子,笑面盈盈打着机锋互相伤害。
秦安安好奇地看向孩子们争抢的物件,却看到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产物。
他的瞳孔猛然一缩。
第65章
难道还有和他一样的同类?秦安安强按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嘴边含笑着问:“什么时兴玩具啊,我也想玩一玩。”
王月婉轻嗔道:“你都成亲的人了,玩心还这么重?”
看似教训, 实则炫耀, 谁不知道瑞王如珠似宝地疼爱着秦安安, 王府里连个通房妾室都没有, 坐在下面的女人撇撇嘴。
秦安安忍不住把七巧板放在手里摆弄几下,心里更加确定了他的猜测,他装做不经意间问道:“这是哪出的时兴东西?我们小时候连见都没见过。”
下首右边第二把木椅上坐着的女人说:“好像南江府底下的一个县城做出来的。”
“叫望东还是望西来了。”
秦华无神的眼珠动了动,他接了一句, “是望江县吗?”
“对对对, 就是这个。”
秦安安看了秦华一眼, 又收回视线。
秦华嘴角微弯, 眼神落回地面,来相府三个月多了, 他突然发现一直想抹去的过去也没那么不堪,起码在南溪村时他很自由, 爹娘待他也很好。
秦华现在已经不知道到底什么日子才是好日子了。
他每日卯时就要起来学规矩,学礼仪,学技能,直到戌时才能结束, 一有不合格, 教导他的人就会打他手板以示惩罚。
刚开始的一个月他的手一直是红肿的,吃饭都要别人喂。
这里的饭菜道道精致皆为上品, 但女子和哥儿为了保持身材,每日饭菜皆有定量,讲究七分饱即可, 他本来消耗就大,还连吃都吃不饱,肉眼可见的瘦了下去。
王月婉对这个从乡下认回来的孩子心里嫌弃的不行,愚笨又粗俗,一点没有她华贵的风范。
见他还敢主动提起以前的事,更是平添一抹厌恶,也不知道嬷嬷怎么教的,一点规矩都不懂,等回去得让管事嬷嬷好好教导。
过了春节,天气依然严寒,天空偶尔飘着雪花,花费五天,众人在村尾建了一面圆弧形的雪墙雏形,村中也走出一条羊肠小路。
沈新会在没人的时候施力按压雪墙,增加雪墙密度。
沈新遛狗时偶尔听到村民的对话。
有人脸色迷茫地说:“我怎么感觉这墙比之前矮了?”
“咋可能?你肯定记错了。”
“这咋可能无缘无故变矮,昨夜还下雪了。”
那人挠了挠头,“可能是我记错了,最近吃的少,饿的眼花缭乱也不是没可能。”
沈新摸了摸鼻子,深藏功与名。
二月初,雪墙早已建好,村里人却一日比一日恐慌,因为快到春耕的日子了。
往年三月初播种,二月中旬就得开始翻地施肥,选种浸种了。
如今地里的雪有大腿根那么厚,开耕更是遥遥无期。
每户人家愈发珍惜节省着吃食,村民心里压力过大,邻里口舌纠纷不断,时常大喊大叫厮打在一起。
有勤快的人日日去地里扫雪,露出原本褐色的土地,他们期望日头暖了能早日播种。
更有村民心生怨怼,不断朝天咒骂:“贼老天,你真是瞎了眼了,不给人一点活路。”
这人刚骂完,旁边的人就给了她一个大嘴巴子:“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她一个地里刨食的,四六不懂。”
今年粮食减产是肯定的了,沈新内心唏嘘,但暴乱没影响到南溪村,他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看着木桌上的素炒三丝和腌黄瓜,沈新生无可恋地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提醒秦宁:“咱们家五天没吃肉了,晚饭是不是可以炒个肉丝吃?”
沈新现在都不要求吃肉块和肉片了,只求吃一点点细小的肉丝,这点小要求秦宁会满足的吧。
“不行。”秦宁果断地摇头,“还不知道今年啥时候才能种地,粮食越来越少了,咱们得省着点吃。”
顿了顿,秦宁补充道:
“村里好些人家一天只吃两顿饭,咱们家还吃三顿,已经很不错了。”
“好。”沈新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朝廷的赈灾粮快来吧。
饭后,古墨书做完活跟沈新说:“我想学箭是因为射箭很有力量,能保护自己。”
沈新瞧了他一眼,没在说什么,直接答应下来。
天气回暖,积雪融化,到了二月初八时,积雪只到膝盖深,村长一整个冬日里咳嗽不停,病歪歪的,王承业和王承德两兄弟打算带他爹去县城找个好大夫治病。
沈新也想去县城瞧瞧情况,顺便买些生活用品,两边人正好在村口碰到了,便一起往前走。
大雪盖住世间所有的痕迹,洁白色的镜子光滑如新。
王守义坐在雪爬犁上,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爬犁上系着向上的麻绳。
王承德和王承业两人轮流把绳子套进腰间拉着爬犁往前走,留下沙沙的摩擦声。
路边桂花树的枯枝上缀满冰花,一个时辰路程走了一半,呼出的白气凝结成霜,四人都变成了白眉老人。
沈新嫌他们脚程慢,“我先走了,你们慢慢来。”撂下一句便离开了。
沈新一个人时,速度默默加快,身后的人逐渐变成黑点,慢慢消失不见。
县城的轮廓已然清晰可见,但县城大门紧闭,还有两个穿着盔甲的士兵拿着长矛守在城门口。
沈新迟疑地往前走,刚到门口就被拦了下来,“县城止步,违令者斩。”
看着城墙边暗红色的血迹,沈新心中一沉,县城出事了。
他悄无声息地递过去一贯铜钱,脸上带笑,试探着问:“两位官爷,县城怎么不让进了,家里还等米下锅呢。”
士兵一脸正经地回答:“城内发生暴乱,关闭城门是为了保护你们。”
“速速回家,后日再来。”
往回走了一会儿,沈新看了眼四周,目光定在不远处,鲜红的血在积雪里凝固如新,杂乱的印记混在一起,人的脚印和马蹄印依稀可见。
沈新心里一沉,这场动乱还有漏网之鱼,余下的人肯定是想往乡里走躲避士兵搜查补充食物,他两步跨成一步往前走。
碰到村长一行人,沈新简略快速地把事情说了一遍,便继续往回走。
“沈兄弟跑的真快。”
看着可一点不像身体孱弱的样子。
村长气急连连咳嗽,断断续续道:“还不快…回去。”
看着越来越遥远的身影,村长心里一阵恍惚。
这好像戏文里的飞毛腿…
第66章
二十多个人三五聚在一起, 沉默地往大山的方向走,天刚蒙蒙亮是淡蓝色的,这些人躲躲藏藏赶了一夜的路, 面上都带着疲色。
刘六瞄了一眼前面的人, 往旁边挪动几步, 用气音问冯大青:“老大, 怎么办?咱们往哪走?”
冯大青不动声色地看向前面忙着赶路的人,同样用气音问:“你有什么想法?”
旁边的冯七也支着耳朵听着。
刘六眼珠转了转,说“秦浩和秦勇两兄弟不是在南溪村吗?咱们去投奔他们怎么样?”
“而且据他们所说,南溪村后面便是大山, 如果真有什么问题, 咱们也好跑路。”
冯七在另一边犹豫地问:“那首领他们怎么办?”
什么狗屁首领, 那就是个脓包软蛋, 冯大青眼里闪过一抹厉色,“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大难临头各自飞,全看自个本事了。”
要不是他推人出去顶缸, 几个兄弟也不会死了。
想到这,冯大青往前快走了几步,刘六和冯七抬脚跟了上去。
乳白色的狐裘衣摆上染着点点血迹,周卫徒见人气势汹汹地过来, 心里划过一丝不妙, 浓黑的眉毛蹙起,淡声问:“怎么了?”
冯大青一声冷笑, “周卫徒,哥几个要自己走了,相识一场, 祝你早日登天。”
周卫徒面色难看,他粗声粗气地问:“厢军还没来,你就要撇下兄弟独自跑了?”
周卫徒按下心里的怒火,好声好气地劝道:“越是困难的时候,咱们更应该凝成一股绳,休养生息,以备将来。”
“和你一起走?像强子他们一样被你拉去做垫背?”冯大青讥笑着,“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你拿什么卷土重来?”
周卫徒的脸色恢复如常,语气沉稳:“朝廷不仁,自然会有和我一样看不惯的义士,共举盛事。”
他长叹一声,“我曾说过,长和帮中所有人来去自如,冯兄想走便走吧,山高路远多加珍重。”
都快死了的人可不得多加珍重,冯大青现在一看见这张假仁假义的脸就恶心的几欲作呕,他冷哼一声,“那就不劳你费心了。”
他扫向默不作声的众人,和刘六冯七向东而行。
“首领,咱们怎么办?”有人出声问。
周卫徒盯着冯大青的背影,仿佛要戳出一个洞来,眼里划过一丝阴鸷,“咱们按原计划走,石坳村四面环山,偏僻难行,是个易守难攻的极佳地点。”
越接近南溪村,冯大青几人行事越是小心。
没有人迹的村口,冯大青几人陷入犹豫,秦勇只说过他家住在村头,没有具体位置,几人猜来猜去半天没个结果。
顾不了那么多了,冯大青敲开第一户人家问了秦浩家的位置径直走了过去。
晴天日暖,碧蓝色的天空一望无际。
秦宁在秋千上做鞋面子,二毛和三毛在互相传递蹴鞠玩,古墨书在练习箭术。
前两日沈新给他做了一个木质长弓和配套长箭,又指挥他扎了一个稻草人充当靶子。
古墨书喜欢的不行,每日一有时间便站在稻草人面前练习。
“二哥,哥哥为什么总往外看?我瞧着也没啥特别的。”三毛把手里的蹴鞠扔给二毛。
二毛往右侧歪了一下身子接住蹴鞠,淡淡地说:“看想见的人。”
三毛撇撇嘴,二哥又开始掉书袋了。
“咚咚咚。”
厚实的木门发出沉闷的响声。
秦宁立马放下鞋样子,快步走过去打开院门,眼里划过一抹失望又飞快隐去,“来福,快进来。”
“秦哥哥好。”来福笑了一下,“家里没什么事,我来找二毛他们玩。”
秦宁笑着说,“他们正玩蹴鞠呢,你们刚好一起。”
“哥哥,我们出去玩了,院子太小了,我们踢不开。”三毛喊了一声。
“诶,等等。”秦宁端着盘果仁连忙从屋里走出来,见到的确实几人跑远的背影。
多大会儿功夫,几个毛孩子就跑了,秦宁叹了一口气,往嘴里塞了一块核桃仁。
太阳缓缓上升,斜挂天空,白雪消融,星星点点闪烁着光点。
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响起,秦宁迅速回头,警惕地站了起来,“你是谁?出去。”
男人笑了笑,“我没有恶意,只是路过此地。刚好饿了,想讨几个馒头吃。”
“出去。”秦宁厉声道。
男人纹丝不动。
通往院子的路被这人挡住了,跑出去不可能,秦宁只能想办法和眼前之人周旋,“馒头可以给你,但你要先出去。”
男人皱了皱眉,“你先给馒头,馒头至少要二十个,我再出去。”
男人身上穿的是紫色锦直裰,肩膀处有一块暗色的血迹,秦宁心口微跳,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行,你站那等着,我去给你拿。”
男人随意地点了点头。
秦宁走进灶房,先把橱柜里的袖箭放进袖口,袖箭他一直放在厨房,出摊的时候正好带着,今日倒是歪打正着。
又拿出四个早上蒸好的馒头。等他检查面上看不出错漏后,出了灶房,“给你馒头,冬日雪灾,家里粮食不多,家里仅剩的馒头都在这了。”
“不够。”男人面色一沉,“没有馒头就现做,二十个馒头我给你半个时辰。”
秦宁气笑了,这哪来的土匪?馒头这么金贵,给你四个就不错了,还得寸进尺。
又想到这人可能真是土匪,他的心颤了颤,左手抬高,语气也跟着颤了一下,“馒头没有了,你出不出去?”
一个小哥儿还挺有胆色,男人哼笑了一声,“我就不出去,你能奈我何?”
相公说过,擅闯民宅者,杀无赦,秦宁听到回答,手指轻触机关。
袖箭飞射而出,精准地扎进了男人的大腿。
秦宁心里紧绷着一口气,他忽视男人痛苦的嚎叫,快速向门口跑了过去。
他看到门口,就见四五个男人簇拥着一个穿着狐皮裘衣的人正往里走,逼着秦宁回了院子。
其中有人见到院子里的情景,立马调侃道:
“周松,你可真行,竟然被一个小哥儿给偷袭了。”
这话一出,场上的气氛也放松不少,有人附和着:
“这话说的不对。”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周松哥更是大英雄,说不定是他自己愿意的呢,只为博美人一笑。”
来人赫然是周卫徒一群人,周卫徒仔细瞧了一会儿,眯了眯眼睛。
还有一支箭,秦宁深吸一口气,如擂般的心跳声震得他手指发麻颤抖,他举着胳膊,厉声喊道:“出去,不然你们的下场和他一样。”
第67章
沈新没意识到自己的速度有多快, 甚至有可能暴露会他异于常人这一事实,他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回家。
寒风摸过脸颊, 皑皑白雪上留下一串急促的足迹, 沈新在午时到了南溪村。
村子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走在小路上能看见各家院中活动的人影, 不远处的空地上,依稀可见二毛三毛几个孩子在玩蹴鞠。
沈新提着的心放下大半,顺着小路回了家,家中门户大开, 里面空无一人。
日挂当空, 阳光正足, 他却没感到丝毫暖意。
灰灰蜷成一团趴在地上呜呜咽咽, 努力向沈新伸着爪子想要诉说委屈。
院子正中央还有一团没擦拭干净的血迹,沈新双眸猛地一缩。
秦宁…死了?
他强迫自己按下心里莫名的慌乱, 大喊了一声:“秦宁?”
没人回答,他又快步上前, 目光扫过所有的屋子。
堂屋没有,主屋没,东西厢房没有,偏房没有, 厕所没有, 鸡舍也没有。
没有尸体,说明秦宁还活着, 暴民来去匆忙,肯定不会多此一举进行抛尸。
那秦宁就是被掳走了。
这一刻,沈新内心的庆幸竟然更多一些, 什么都没有也比让他看见一具冷冰冰的尸骨强。
被抓走了说明短时间内秦宁还活着,只要能找到暴民的行踪,他就能把人找回来。
理智回笼,沈新又仔细观察了一遍院子里的景象。
木凳歪到在一旁,灶房里往日摆放整齐的粮食七倒八歪散落一地。
沈新弯腰把灰灰抱起来仔细检查了一遍。
爪子,脑袋,骨头都完好,腹部有一块皮肤更热,红斑清晰可见,应该是被人踢了一脚。
呼吸正常,状态不算萎靡,沈新又扒开了灰灰的嘴,牙龈是粉色的,初步判断没有内出血,还能活。
可能还得靠它来寻找秦宁的踪迹,这狗可不能死了,沈新垂眸,伸手抚摸灰灰的后背,缓解它因受惊而不安的情绪。
暴民闯进他家最有可能是为了补充物资,比如食物和衣物。
南溪村属他家的房子最新最阔气,这里离村子又最远,简直是最佳的犯罪地点。
沈新闭了闭眼,突然有些后悔为了安静把房子建的里村子这么远。
但暴民为什么要把秦宁掳走了?雪地难行,逃亡路上又担惊受怕,带着一个小哥儿并不是明智之举。
身处穷途末路的暴民会讲道理吗?万一只是见秦宁长得好看就心生歹念,把他带走当路上的调剂品…
“嗷呜,嗷呜。”
灰灰吃痛的叫声唤醒了沈新的理智,他放缓了手下的力道。努力不让自己往这个方向想。
更大的可能是秦宁身上有利可图,才能让他们忽视小哥儿可能是个赶路的累赘。
雁过留痕,这中间肯定有哪些忽视的方面,沈新又开始反复查看秦宁可能留下的痕迹,突然,他目光停留在橱柜里光秃秃的隔板上面。
沈新记得以前这个位置放的是袖箭,现在袖箭不见了。
袖箭是武器,暴民起义仓促,手里武器必然短缺,也许是见到袖箭起了贪婪之心,不光想据为已有,还想掌握袖箭的做法,这才抓走了秦宁。
沈新手指微松,放开被他捏变形的木板。
这是一个合理的推测方向。
根据脚印推测,至少有五个人进过他家,暴民逃窜最有可能去往深山老林,偏僻难寻的地方。
纵观望江县下属村落,只有石坳村满足以上的条件。
县城去往石坳村有两条路,一条距离较近的山间栈道,还有一条便是穿过南溪村翻过大窝山越过山脉也能到达石坳村。
但这些都是猜测。
没等沈新继续深想,三个孩子蹦蹦跳跳回来了。
他快步迎了上去,没让他们进到院子里,沈新的目光略过二毛三毛,直视古墨书:“你们看见宁哥儿了吗?”
“没有。”古墨书摇了摇头,“我们出去之前,二东家一直在做鞋子。”
沈新又问:“你们玩的时候有没有看见陌生人进村?”
也许是发现气氛的不同寻常,三人站在那齐齐摇头,“没有。”
沈新看了一眼后山又收回目光,看向站在原地,等他发话的三个孩子,语气严肃道:“家里进贼了,我把你们送到阿婆家,我会和阿婆说好,你们安心在他家呆着,等我去接你们,你们再回家,不然不准回来,听懂了吗?”
二毛神色不安,动了动小脚,问:“大哥,哥哥呢?”
沈新沉默一瞬,决定实话实说,“他被贼人抓走了,把你们安顿好,我就去找人。”
他忽视二毛三毛瞬间变红的眼圈,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三个小孩,语气严厉道:“你们不准和任何人说这件事,能做到吗?”
若是让村里人知道秦宁被人掳走了,秦宁的名声可能就完了,众人闲言碎语,一人一口唾沫钉都能把秦宁淹死。
书里的秦宁就是因为名声不好才投河而亡的,沈新想从根源上杜绝这种事情发生。
古墨书赶紧答道:“能。”
沈新沉默着带着他们往阿婆家走,听见二毛三毛压抑的哭泣声,他语气郑重道:“别哭,我会把宁哥儿带回来。”
家里人安排妥当后,沈新轻呼一口气,之前都是自己的推测,还需要事实予以佐证。
他找到王承德借了铜锣,震耳欲聋的铜锣声,把村里大多数人都叫了过来。
见人差不多了,沈新站在土坡上朗声道:“占用大家一点时间,今日把大家召集起来,是因为我家里丢了十两银子,想问问大家有没有见到陌生人进过村子?”
“十两银子,沈新一家真是富了。”
沈新扫了一眼下面骚动的人群,继续说:“若有人提供有效线索,我将付一两银子作为报酬。”
“我看见有三个陌生男人往秦浩家去了。”住村头第一户的大婶迫不及待地说。
沈新微微颔首,继续问:“还有吗?”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应声。
看来是没人知道暴民的去向了,沈新掩盖住心里的失望,把碎银子递给那位大婶,抬脚去了秦浩家。
冯大青三人做贼心虚,听到村里召集众人的铜锣声,以为他们被发现了,三人着急忙慌地揣了三个馒头,准备跑路,却迎面和沈新撞上了。
县城的混混这个时候来山村,暴民无疑,沈新认出了他们,面色沉沉地问:“只有你们三个人?其他暴民在哪?”
“活命的机会只有一次,你们可得把握住了。”
上次被捏住脖子的痛楚记忆犹新,冯大青不知道为什么沈新知道的这么清楚,但看清沈新眼里的杀意,只能竹筒倒豆子一样和盘托出:“我们在路上分开了,周卫徒他们往石坳村那边去了。”
目的地和他猜的一样,这三人了解暴民,倒是可以做个帮手,若是用的不顺手,直接杀了就是。
沈新示意冯大青几人跟着自己走,继续问道:“周卫徒是谁?县里发生了什么?暴民一共多少人?”
“性别?多大年纪?穿衣打扮,有无兵器,一五一十地跟我说清楚。”
冯大青被一连串的问题砸的眼晕,又不敢抱怨,老老实实地一一回答。
“周卫徒以前是县城专门帮人收账的债棍头目。”
“大雪下了一个月,县城成了一座孤城,粮食木炭价格飞涨,城墙边的乞丐冻死饿死了一大片,街坊邻居也接二连三地冻死,饿死,病死。”
“粮食和木炭都在富商权贵手里,没点关系的什么也买不到。”
他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沈新,继续说道:
“我们实在被逼的没法子了,才想挣个活路。”
紧接着,冯大青又回答了沈新余下的问题,刘六和冯七两人在一旁安静如鸡。
说话的功夫,几人已经走到了村尾,沈新阴沉沉地看了他们一眼,回家把雪爬犁背在背上,灰灰抱在怀里,捡了五颗石子放在手里,拿一件秦宁的棉衣给灰灰闻,才重新走到冯大青几人面前。
“去石坳村那条栈道坏了走不通,那些人穿过南溪村,抓了我夫郎。”
“现在跟我去后山找我夫郎,找到人了,什么都好说,若是找不到人,你们也不用出来了。”
赤裸裸的威胁,冯大青却不敢有丝毫怨言,他点头哈腰地答应下来。
心中腹诽,不知道周卫徒又整什么幺蛾子,逃命都来不及还掳人。
瞧着浑身杀意犹如实质的沈新,冯大青打一个哆嗦。
大窝积雪未化,山底脚印杂乱,没什么发现,靠着灰灰选定方向才往山上爬。
到了山腰上半部分,大片大片洁白如新的雪域,一行人向上的足迹清晰可见,沈新心中微定,这个方向是对的。
一路上,冯大青几人的嘴一直没停过,不断地跟沈新介绍着这群人的情况。
有了他的聒噪声,沈新的脑子不会陷入想东想西的思绪,心里平静了不少。
沈新没回头,声音随风飘了过去,“你们沿着脚印继续往上走,我先走一步。”
留下这句话,沈新便加快脚步向山顶走去。
秦宁被捆着双手,踉踉跄跄地往前走,雪堆的厚度快到他大腿中间,双手绑在一起没法维持平衡,秦宁每一步迈的都格外艰难。
“快点走。”牵着他的人已经不耐烦了,使劲往前拽了拽绳子,“首领为啥要咱们带着这个累赘,走路都费劲。”
如玉般白嫩的手腕露了出来,一圈带着血丝的红痕格外刺目,冷风吹过,激起一层细小的疙瘩。
这群人成一列行走,他前面的人回他,“首领自己有他的用意,咱们听命就好。”
牵着秦宁的人往前快走了几步,“我看——啊”
他摔倒了。
秦宁一直盯着牵制他的人,此刻见那人因摔倒而松开的绳子,他心中一喜,果断抓起绳子,在其他人没反应过来之前滚下山坡。
他生于大窝山,长与大窝山,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他都了熟于心。
若今日死在大窝山也是魂归故里。
这群人休想从他这里得到任何东西。
刺骨冰冷的雪拂过脸,秦宁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
沈新视力好,到了山顶,向下眺望,下半山腰处十几个黑缓缓向下移动。
这些人还没走远。
沈新眼里浮现一抹喜色,把背上的爬犁放在雪地上,靠着下坡滑了下去。
第68章
雪爬犁速度很快,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沈新便追上了前面的人,两拨人之间相隔不过六尺。
沈新从雪爬犁上下来, 把灰灰绑在爬犁的木板上, 目光一一扫过眼前十几个人, 只在其中一个男人渗血的腿间停留了一瞬, 又收回了目光。
这群人数倒是和冯大青说的一致,但人群里没有秦宁,被他们藏起来了?沈新的眉头皱了起来,看向这里面穿着最好的周卫徒, 冷声问道:“你们从村子抓走的人呢?”
刚跑了一个, 又来了一个, 真乃天助我也, 周卫徒眯了眯眼睛,举着胳膊问:“你是他什么人?”
这人竟然戴着他给秦宁做的袖箭, 沈新眼里闪过一抹戾气,“他是我夫郎。”
“你夫郎确实在我手上。”周卫徒悄悄打了一个眼色, “但你拿什么来换呢?”
擒贼先擒王,沈新不想再多说废话了,多在这停留一分,秦宁就多一分危险。
他无视逐渐向他靠拢的人, 厚厚的雪堆没有阻挡住住他的步伐, 仿佛眨眼之间他就移动到了周卫徒面前,一手将人提了起来, 一手按住他想要发动袖箭的手。
使劲捏碎了这人的脖子,大量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迸溅到了沈新的脸上。
由于施力过大, 等沈新放手的时候,周卫徒的脑袋和身躯立马分了家。
周卫徒瞪大的眼睛不甘心地望着沈新,似是没想到自己会是这样的死法,他的瞳孔逐渐扩散,继而黯淡无光。
余下的人都被这血腥的场面镇住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紧接着便怒目而视地看着沈新。
沈新甩了甩手上的血迹,心中愈发担忧秦宁,目光阴恻恻地扫过众人,冷声开口:“谁第一个说出我夫郎的下落,我可以饶了他不死。”
靠近沈新右侧的汉子提□□了过来,“兄弟们,别听他放屁,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打过我们十八个人——”
这人话还没说完,沈新就夺过这人手里的长枪,反手一刺,长枪穿透汉子的心脏,炸开大片血色。
后面也有人陆续赶到,拿着长枪和斧钺杀向沈新。
沈新来者不拒,这些人到底不是刀枪剑雨里过来的,反应速度和杀人技巧都比不过他,十几息的时间,惨叫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雪地上站着的人只剩下了五个,和沈新互相对峙。
温热的血洒在雪面上,宛如冬日里一簇一簇绽放的红梅花,艳丽卓美。
有人承受不住,扔了武器,跪倒在地,大喊道:“我知道那个小哥儿去哪了。”
沈新抬眼望去。
那人急促地喊道:“那个小哥儿滚下山坡了。”
有一个人投降,剩下的人膝盖也自然而然地弯了下去,又有人指着最先开口的人说:“就是他绑着您的夫郎,拽着他往前走。”
“我还看见他推搡了好几下您的夫郎。”
“放屁,明明是你把他从院子里抓过来的。”
……
这几个人为了小命,互相推诿,互相出卖,好让沈新能放过自己。
沈新阴沉的脸就如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修罗,“从哪滚下去的?往哪个方向滚的?”
申大海伸手向上遥遥一指,“就是从半山腰那个位置掉下去的。”
此刻的沈新很是后悔,若他不去县城了解情况,秦宁也不会被这群瘪三儿带走。
他压下心底涌现的无用情绪,长□□向离他最近的人,带起一声沉闷的响声。
其余人见状目呲欲裂,纷纷站起来逃跑,场面顿时陷入混乱,边跑边叫:“你不守信用,阴险小人。”
“求求你,放过我。”
沈新面无表情,一一精准刺破剩下五人的心脏,惨叫声和哀嚎声交织在一起。
最后一个人表情怨毒,诅咒道:
“那么高的山坡摔下去,你夫郎肯定死了。”
沈新恨不得把此人挫骨扬灰,但把秦宁找到才是第一要紧的事情,他快步上了雪爬犁,向山底加速滑过去。
山底鲜有人迹,光滑的雪面上只有动物细小的爪印,堆积的雪也比山坡上更厚,已经到了沈新的大腿中间部分。
南面树木上的雪凇已经融化,露出灰褐色的枝桠,歪七扭八地缠绕在一起。
沈新把灰灰放在地上,让他辨别秦宁的气味在哪个方位。
“嗷呜,嗷呜。”
灰灰叫完便朝西北方跑去,沈新提着爬犁赶紧跟上,边走边喊:
“秦宁。”
“秦宁。”
“秦宁。”
空旷的山谷,只有他的声音不断回荡,更显寂寥。
寻寻觅觅了两刻钟,他在一颗终年常青的松树前找到了躺在雪地上,一动不动的秦宁。
沈新脑子突然一阵空白,心中更加胆怯,他麻木地往秦宁那走,跪在秦宁旁边。
他伸出的手指轻微颤抖两下,才摸到了秦宁的颈动脉处。
“咚。”
“咚。”
“咚。”
鲜活的心跳声如一曲美妙的乐章,见秦宁睁开了眼睛,沈新慌乱的心也落回实处,伸手捂着秦宁冻的发红的脸颊,轻声问:“身上有哪里疼吗?”
秦宁呆呆地看着沈新,不发一语。
幻觉吗?他怎么看见相公了?
秦宁眨了眨眼,冻僵的手指小心地触摸了一下沈新的脸庞。
果然是梦,都没有温度,秦宁眼里滑过一抹失落。
沈新见秦宁似乎还没清醒,怀疑秦宁可能是从山坡上滚下来造成了脑震荡,他攥住秦宁收回的手,又问一句:
“宁哥儿,还记得我吗?”
“我是你相公,沈新。”
“相公?”秦宁声音模糊。
“是我。”沈新说,“现在要给你检查身上有没有受伤,哪里痛就直接告诉我,好吗?”
秦宁眨了眨眼,消化了一会儿沈新的话,才回道:“好哦。”
头部完好没有伤口,颈椎没问题,双手可以活动,右腿一碰就痛,可能是骨裂了。
秦宁似乎还在发懵的状态,整个人一动不动地任由沈新摆弄。
简单检查秦宁的状况后,沈新松了一口气,心绪平静下来,天寒地冻,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沈新跟秦宁说:“我带了雪爬犁和灰灰,一会儿你坐在上面,拉你回家。”
秦宁嘴唇冻得发紫,哆嗦道:“好。”
沈新小心翼翼地用棉衣把人裹好,弯腰用抱小孩的姿势把人抱在怀里,放在雪爬犁上固定。
不想秦宁看到那些人现在的样子,沈新爬山时特意绕了一段路,好在他身怀异能,速度不受影响。
怕秦宁颠簸,身子二次受创,沈新走的很平稳,到家时已经未正了。
从找到秦宁到回家,沈新一直没让秦宁的脚沾在地上,秦宁坐在炕上有些不安地问:“相公,我的腿是折了吗?”
沈新帮秦宁脱外衣的手一顿,“没有,只是右腿受到了撞击,会好的。”
秦宁松了一口气,手指轻轻牵住沈新的衣角。
屋子里没有热乎气,往日燃烧的火盆也因为没人添碳而熄灭,沈新扫了一圈,跟秦宁说:“屋子太冷,我去烧点热水,你自己在屋里呆着会害怕吗?”
秦宁的手指紧了紧,拽着衣角的手指愈发苍白,青色的血管清晰可,他说:“不害怕。”
沈新伸手抚摸秦宁的后背。哄道:“嗯,阿宁最坚强了。”
秦宁冻的通红的脸颊和耳朵更红了,“相公,那群人抓我是为了…”
“吃饱回暖才是要紧事。”沈新打断了他的话,“等你休息好了再说也不迟。”
“好。”秦宁说。
灶房炊烟升起,随着碳火的燃烧,屋内的温度也越来越暖,炕上的温度也更加舒适,秦宁冻僵的身体也开始变暖和,头脑发沉,整个人昏昏欲睡起来。
为了节省时间,沈新做的是素面,等他做好面,端着配菜进主屋,发现秦宁已经睡着了。
在雪地里呆了那么久,很可能受凉发烧生病。
沈新把饭菜轻轻放在木桌上,坐在炕沿边,摸了摸秦宁的额头,温度正常。
看来只是睡过去了,沈新走到堂屋,灰灰摇着尾巴跑了过来,沈新给它添了饭,夸奖道:“干的不错。”
灰灰小声叫了几句,专心干起饭来。
此时的冯大青还呆在大窝山上,守在那群尸体旁边,三人冻的瑟瑟发抖,牙齿打颤。
刘六哆哆嗦嗦地问:“老大,咱们还要在这呆多久?”
冯大青搓了搓手,“等那位回来。”
“万一咱们跑了,他回来没找到咱们,一个不高兴——”
“咔嚓结果了我们。”他伸手比了一下脖子,“咱上哪哭去。”
“你们想变成地上那堆尸体里的一个?”
冯七疯狂摇头,大声喊道:“老大英明。”
刘六也竖起了大拇指,“老大英明。”
沈新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但又抓不到头绪,想来也不重要,他把这个线头抛向一边,锁好门,便去了王阿婆家。一阵寒暄过后把三个孩子接了回来。
刚出门,二毛就迫不及待地小声问沈新:“大哥,找到哥哥了吗?”
古墨书和三毛也一脸希翼地看着沈新。
“找到了。”沈新嘴角勾起一抹笑,“饿了吗?我做了素面,回去刚好吃。”
话音刚落,三个孩子一阵欢呼,一溜烟地往家的方向跑。
沈新快步跟了上去,喊了一句,“你们哥哥在睡觉,不要吵他。”
“知道啦。”三毛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跑,言语欢快地回道。
回到家,三个孩子的脚步自然而然放轻,一个挤一个地进主屋看睡着的秦宁。
秦宁脸颊红润,皮肤上还有被冷风划过的皲裂,沈新却不想让任何人看到眼前的秦宁,他按下心底莫名的占有欲,低声道:“不要打扰阿宁睡觉,出来吃饭。”
第69章
见到秦宁脸上的细小伤口, 三个孩子全都红了眼眶,三毛小心地碰了一下。
听到沈新这样说,二毛使劲点了点头, 拉着二毛的手就往外走, 三毛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
三个孩子坐在饭桌上, 食不下咽地吃着面条。
沈新皱了皱眉, 问:“面条不好吃吗?都不动筷?”
古墨书一个激灵,连忙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赞道:“好吃好吃。”
见三人狼吞虎咽地往嘴里送面条,沈新也有了食欲, 就着咸菜吃了好几碗。
吃过饭, 三个孩子收拾残局, 沈新去里屋瞧了一眼, 秦宁还未醒,便去了堂屋。
在雪地里走得太久, 雪水和汗水在衣衫内侧积聚,衣裤潮湿不已, 摆好晾衣杆,沈新把衣服平整放上去。
三个孩子小尾巴似的跟着沈新,古墨书低着头,跟沈新道歉:“东家, 对不起, 要不是今天我们出去玩,二东家也不会遭此祸事。”
“不用往自己身上揽。”沈新伸手把衣服翻了一个面, “他们一行人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你们几个小胳膊小短腿,若是在家的话都得被抓走。”
沈新视线扫过眼巴巴望着他的二毛和三毛, 继续说:“这事只是碰巧,和你们出不出去玩都没关系。”
古墨书抿了抿唇,没再说话,心里暗暗发誓要好好练习箭法。
“大哥,贼人长什么样?”三毛攥着小拳头,眼神里藏着一簇小火苗,“等我长大了要给哥哥报仇。”
“等你长大,他们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二毛立刻反驳道,转而对沈新说,“大哥,我们应该报官,让官兵来砍了这些盗匪。”
沈新想了想,告诉几人:“他们不是盗匪,是县里的发动暴乱的平民,被厢军镇压才四散逃亡,路过南溪村想要补充粮食,才有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我瞧着他们往深山里去了,若我猜的没错,他们是怕被朝廷找到,着才往深山里钻,应当不会再回来了。”
是全被你杀了吧,古墨书心里直犯嘀咕,抬头瞧了沈新一眼。
沈新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古墨书见状连忙傻笑了一下,不敢再再有这些想法。
大窝山顶,刘六小幅度地跺着脚,身子都在打着摆子,他是三人里最瘦弱的,都快撑不住了,“老大,那位活爹怎么还没回来?”
冯大青嘴唇发紫,牙齿打颤:“再等等。”
刘六苦着一张脸,“老大,你看看我,我也得有命等啊。”
冯大青陷入现在活命和以后活命的犹豫当中。
冯七冷不丁的提醒道:“老大,按照那位的速度,他是不是早回去了?”
冯大青:“……”
刘六:“……”
太阳西斜,天空染上余辉,如金子般的阳光照进屋内,秦宁醒来抬起手掌遮了遮刺眼的阳光。
沈新在堂屋听到动静,连忙走了进来,伸手摸住秦宁的额头,又问:“饿不饿?”
秦宁还没完全清醒,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点了点头。
可爱,沈新揉了一把秦宁柔顺的头发,“在炕上坐着,我去端饭。”
面条易坨,趁着空闲他又炒了两个菜放在锅里温着,等秦宁醒了吃。
秦宁坐在炕桌旁,二毛三毛一人贴在秦宁一侧,黏黏糊糊的让人不忍直视。
沈新忍了又忍,在三毛又一次拿脸贴秦宁的胳膊时出声道:“阿宁身体需要静养,你们两个手没轻没重的离他远点。”
沈新怕三个孩子害怕没跟孩子们说秦宁滚下了山坡,但这不是他们放肆贴贴的理由。
二毛和三毛眨了眨眼,飞速远离秦宁,言语充满担忧,“哥哥,对不起,你疼不疼?”
秦宁瞄了一眼似乎在生气的相公,小声道:“有点疼。”
“那我们往旁边坐一坐。”二毛圆滚圆滚的身子往旁边挪了挪,扒拉着三毛一起。
吃过晚饭,三个孩子回屋洗漱睡觉,主屋只剩秦宁和沈新,秦宁跟沈新说了他被抓走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生怕沈新觉得他不干净了,秦宁着重强调了好几遍没有任何人碰过他。
沈新安静地听着,等秦宁说完了,他才开口问:“大窝山那么陡,你知道从山腰滚下去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可能会残,会死。
秦宁轻声道:“我知道。”
沈新想说很多,你为什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什么事情比你的命更重要,为什么不能等他来救?
最后,他盯着秦宁的眼睛说:“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你尝试相信一下我。”
“无论天涯海角,我一定会找到你。”
秦宁不敢直视这样坚定又热烈的目光,他移开视线,说:“好。”
说完好,洗好漱,沈新一家睡下了。
模模糊糊间,沈新听到了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像小猫挠门一样轻轻试探。
如泣如诉。
沈新无奈起身。穿好衣服,就着月色去了院外,打开院门,见到了冯大青三人。
只是这三人状态看上去很不好,半死不活的。
是来求救的?沈新问:“你们有事?”
即使夜色乌黑沈新可能看不见,冯大青还是露出一抹比哭还蛮看的笑来,“您没发话,我们哪敢走?这不刚下山就直奔您这了。”
沈新摩挲了一下下巴,家里能打的就他一个,好像是缺几个护卫,但这几个都属于暴民,可能会惹麻烦,他并不想要。
“我这没事了,你们把事情烂在肚子里,就可以走了。”沈新作势要关门。
冯大青眼疾手快地按住了门板,急匆匆地开口:“实话实说,哥几个佩服您,想跟着您干。”
“从今往后,您说往东就往东,您说往西就往西,我们什么都能干的,求您收留。”
刘六和冯七如捣蒜般在一旁点头,他们下山之前一直在商量日后的出路,县城不能呆了,他们平日里游手好闲干不了体力活。
如今有一个活生生的潜力股站在他们面前,不扒着他简直是暴殄天物。
沈新一眼就清楚了几人的小九九,他似笑非笑道:“收留暴民的罪名我可担待不起。”
他指了指村里的小路,“左拐,慢走不送。”
刘六在一旁哭丧着脸,“大老爷,我们也不想做暴民,都是被逼的。”
“雪越下越大,天气越来越冷,县里不光木炭的价格疯涨,粮食的价格也在疯涨,木炭从一斤五十文,涨到一斤一两,再涨到一斤五两银子,整整翻了十倍。”
“我们这样的穷苦人家哪里买得起,城墙边的乞丐一大片一大片的冻死,街坊邻居也接二连三的死掉了,有冻死的,有饿死的,有病死的。”
“冻成冰块一样馒头,嚼都嚼不动,只能往嗓子眼里扔,我吃了整整一个月。”
想到这,刘六的眼泪更加真心实意地往下掉,他说:“不这样做,我们根本活不下去。”
“我知道了,你们走吧。”沈新说。
冯大青悄悄瞄着沈新的神色,可惜夜色暗沉,什么也看不清,又不敢反驳沈新,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沈新回屋时,身上沾满凉气,他原本是想站在炕边等回暖再上炕,但是盯了秦宁一会儿,发觉出不对劲来。
秦宁的脸色也太红了。
难道是发烧了?沈新心中一沉,他伸手探向秦宁的额头。
好烫。
沈新拍了拍秦宁,想尝试把人叫醒,但秦宁一直没什么反应。
必须得去看医生,也不知道秦宁烧多长时间了,一直发高烧可能会对人的神经系统,呼吸系统和各个内脏都容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想到发烧的一系列后果,沈新呼吸一滞,他跑去东厢房叫醒古墨书,二毛也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他简单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交代古墨书看好家,照顾好二毛和三毛,便回了主屋。
沈新把银子,一竹筒水,火折子和珍藏的药材一一装好。
扶起秦宁,帮他把衣服穿好,最外面又裹了两层棉被,确保风穿不过去才算完,收拾妥当后开始往外走。
古墨书也提着鞋走过来,沈新沉声道:“不要给任何人开门,等我回来。”
古墨书郑重地点了点头,“东家放心,一只苍蝇我都不会放进来。”
沈新背着秦宁往外走,刚出村口,秦宁就醒了,他看了看四周,问:
“相公,这是在哪?”
透过棉被的声音略显沉闷。
“你发烧了,我们去县城看大夫。”沈新说。
“太远了,不去。”秦宁反应过来,想下去,蹬了蹬腿,没蹬动。
沈新把人往上提了提,“生病了就得去看大夫,拖着病怎么能好?”
秦宁只好说:“我睡一觉就好了,县城太远了。”
一直背着我很累。
“看病要紧。”沈新回道,“既然醒了就别睡了,咱们说说话。”
“好吧。”反对无效,只好答应下来,空旷的黑夜,秦宁呆在包裹严实的被子里格外安心。
沈新问:“你喜欢春夏秋冬哪个季节?”
秦宁说:“秋天吧。”
沈新问:“为什么?”
秦宁说:“好多吃的。”
沈新问:“那你喜欢吃什么?”
秦宁说:“吃肉。”
沈新问:“什么肉?”
……
银装素裹的天地间,仿佛走不到头的路,只剩沈新和秦宁一问一答地说着话。
秦宁打了一下寒战,头也变得昏昏沉沉的,相公说一句话他要想半天才明白,他突然有点害怕,害怕自己挺不过去。
他鼓足勇气问沈新:“相公,如果我死了,你能过三个月再娶亲吗?”
“不会再娶亲。”沈新抱着秦宁的手紧了紧,哑着嗓子说:“我只想要你一个。”
见背后的人没给反应,沈新又说:
“我喜欢你。”
“我只喜欢你。”
第70章
有规律的沙沙声还在不断响起, 野兔跑动的咕咕声,秦宁却好似一切都听不到了,自成一个世界的被子里, 他只能听到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
沈新见秦宁还没说话, 心中紧张, 像是罪犯迎来法官大人的最终审判, 一锤定音。
相公喜欢我诶,秦宁的脚趾蜷缩了几下,他开心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连忙回道:“我…我也喜欢相公。”
“我的荣幸。”沈新低笑一声, 心里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笑音清亮, 传到秦宁的耳朵里, 震得他耳朵发麻, 他想揉一下却一动也不能动。
一鼓作气,抓住时机, 速战速决,趁着人不清醒得赶紧把名分定下来, 沈新再接再厉地问:“阿宁,你愿意跟我谈恋爱吗?”
秦宁正睁大眼睛,努力驱赶着因头脑发沉的瞌睡虫,他含糊地问:“弹恋爱是什么?怎么弹?”
就是想抱就抱, 想亲就亲的关系, 沈新把人往上提了提,解释道:“就是你让我撵狗, 我绝不抓鸡的关系。”
“这句话的意思是相公听我的吗?”
秦宁声音格外乖软,让沈新的心也软的一塌糊涂,他给出肯定地答案:“是。”
相公嘴里的新奇词语真多, 秦宁歪头趴在沈新肩膀上,说:“那我们偶尔弹一弹好了。”
沈新心中着急,连忙问:“为什么?”
秦宁趴在沈新的后背上,微热的呼吸洒在他的脖侧,“相公偶尔听我的,就很好了。”
真是天真的让人好想欺负,沈新突然为自己恶劣的心思内心感到羞愧,他实话实说道:“刚才我说的是骗你的。”
“谈恋爱指的是两个人在情感上相互吸引,想要交往的一种关系,是一种深层次的情感交流和关系建立的过程。”
“听不懂。”秦宁轻轻晃动了两下仿佛进了水的脑子,丧气地回道。
沈新又解释道:“是比现在更进一步的关系。”
“那我要弹。”秦宁坚定地说。
沈新按捺住脸上越来越大的笑容,美滋滋地说,“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确定了关系,沈新更有劲了,走路都带着风,要不是背上还背着秦宁,沈新都想跳起来庆祝一下。
发烧容易渴,想到这,沈新问:“渴不渴?喝水吗?”
秦宁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轻轻摇了摇头,知道沈新看不见,开口道:“不渴。”
沈新走的飞快,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县城,县城一片黑漆,从远处望去,像一只睡着的巨兽。
看守城门的人看着脸生,不是之前沈新见过的卫兵,他背着人,走上前跟人交涉,“两位官爷,我夫郎深夜生了急病,能不能通融通融让我们进去就医?”
话音刚落,沈新便递了一两银子过去。
稍稍年轻一些的卫兵义正言辞道:“奉都指挥大人令,任何人不得进出县城,你是什么人,也配让我们违令。”
沈新捏了捏拳头,笑呵呵地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两人进去能给县城带来什么威胁?我不过是想找大夫救我夫郎的命而已,有什么不行?”
那个年轻的卫兵继续说:“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沈新的好心情被破坏殆尽,他眼里闪过一丝杀意,又被他强行按下来。
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在明面上杀人,太明显了非常容易被发现,不划算。
就在两人僵持之时,年纪稍大一些的守门兵劝说道:“算了,让他们进去吧。”
“多谢官爷。”沈新已经好一会儿跟秦宁说话没人回应了,他心里焦急,三两步就走出老远。
年轻卫兵脸红脖子粗,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大人命令怎么办?
年纪大一点的卫兵看见他这样,苦口婆心地劝道:“他俩能是什么威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老滑头,数你会躲懒。”年轻的卫兵还是愤愤不平。
还是年轻好啊,赵大叹了一口气,有句话他还没说,他也打过几年仗,知道那个男人眼神里全是杀意,再不放,他俩就可能见阎王了。
政令重要,还是命重要,等他到了这个年纪就知道了。
街道空无一人,家家户户紧闭门户,只有县衙一片灯火通明,离的老远似乎也能听到里面的歌声笑声。
沈新连走带跑到了仁心堂,他使劲拍门,边拍边喊:“黎大夫,救命啊。”
“黎大夫,救命啊。”
他叫了好一会儿,门拍的震天响,终于有人来开门了。
黎大夫嘟嘟囔囔道:“谁啊?这么晚了。”
沈新在门外说道:“人命关天的大事,我夫郎发热好几个时辰了,求你开开门。”
黎大夫顿了一下,才把门打开,沈新连忙闪了进去,往日难闻的药材味,沈新如今闻着格外安心。
仁心堂有一个专门的诊室,接收病的起不来床的病人,沈新把已经昏迷的秦宁放下,说:“不拘泥于价钱,给我们上最好用的药。”
“只要能治好。”
黎大夫正专心地把着脉,闻言他冷哼了一声,“区区发热用什么名贵药材,老夫几根针下去他就能退大半热,再辅以退热药就能好。”
沈新面色一喜,奉承了一句,“大夫医术高明,小生佩服不已。”
黎大夫已经打开针包,开始选穴施针了,沈新大气不敢出一下,等人出针后,他才问:“大夫,药材您抓好,教我怎么煮就行,今日辛苦大夫了。”
“当然是你熬。”黎大夫说,“我这把老骨头可熬不了夜。”
他按照大夫的说法,熬好药给秦宁喂了下去,秦宁退热了,沈新松了一口气。
但他又怕发热反复,又一寸不离地守了秦宁一夜,天亮才在床边小憩了一下。
沈新睡觉浅,床上有点动静他就醒了,见秦宁已经睁眼,沈新抓着他的手亲了一下,才问:“感觉怎么样?”
秦宁浑身瞬间僵硬,他都感觉不到身体的酸痛了,眼里闪过震惊。
相公刚刚是亲了他的手,秦宁看着他的手出神了好一会儿,才说:“好多了,谢谢相公。”
这一下,他也看清沈新眼底的乌黑,心疼道:“你是不是一夜没睡?上来休息一下吧。”
说完,他往里挪了挪。
沈新凑到他耳边说:“我就不上去了,这房间没有门,外面的人随时都能进来,不太方便。”
秦宁脸色微红,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他和相公说的意思好像不一样。
秦宁要起身,沈新连忙制止道:“躺着吧,你得静养。”
秦宁耳朵通红,小声说:“我想去如厕。”
“我扶你去。”沈新面色沉稳地说。
秦宁急声道:“我自己可以的。”
就在这时,小七过来解救了秦宁,“我带他去吧。”
“麻烦你了。”沈新点点头,秦宁松了一口气。
害羞,就这点胆子还张口闭口生娃,天真又可爱。
趁着这个时间,沈新去了街边的铺子买了一份冻疮膏,他的脸昨日一直被冷风吹着,都冻裂了,看上去并不好看。
如今他谈恋爱了,更得注意自身形象,最好能时时刻刻吸引秦宁,让他挪不开眼才好。
在铺子里抹好冻疮膏,没什么破绽才出去街上买早点,如今已经是白天,各家各户依然紧闭门户,街上毫无行人,绕了好几个圈才买了四份豆浆和包子。
回了仁心堂,把早点分给众人,他有些疑惑,问黎大夫:“县城怎么萧条到如此程度?街道上都没人做生意了。”
“他们是不敢出去,”黎大夫冷哼一声,“那群兵痞子什么事都干,在县城如蝗虫过境一般,在各家各户扫了个遍,谁敢出去触霉头。”
趁乱捞油水,沈新心中了然,面上依旧如常地问:“他们不是来镇压暴民的吗?”
黎大夫似笑非笑道:“可不得找个好由头才能做事。”
沈新恍然大悟状:“我住在乡下,对这些事情实在不了解,敢问大夫他们说的暴民是怎么一回事?”
黎大夫长叹一口气,“不过是些穷苦人,实在活不过不下去了,才恶从胆边生,强抢富贵人家的木炭和粮食过活。”
沈新好奇地问:“县令身为地方官不管这些事情吗?”
黎大夫撇了撇嘴,“刚开始下雪的时候,咱们那位英明无比的县令大人就跑去府城了,说是身体不舒服去府城看病。”
沈新心中一凛,县令去府城看病刚好躲过雪灾?世界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县令肯定是提前知道了今年有雪灾一事。
他做的那块石头肯定被人发现了,但又被人悄悄藏起来了,只有少数权贵才得到了消息,甚至以此大肆敛财。
想到这,沈新不由得心生怒气,这群人真是有够贪得无厌,整个南江府至少几十万人,全被这些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真是,视人命如草芥。
沈新轻呼一口气,“看来县令运气挺好。”
黎大夫转移了话题,说:“他已经退烧了,你们可以回家了。”
沈新没回复大夫,转而问秦宁,“你感觉怎么样?”
小七翻了一个白眼,这人竟然不相信爷的医术。
秦宁心里甜甜的,苍白的嘴唇养了起来,“我感觉好多了,相公我们快回去吧,几个孩子单独在家我不放心。”
“谢谢大夫。”沈新说,“你先在这呆一会儿,我去看看咱们买的房子怎么样了。”
“好。”秦宁说。
这里经过暴民和“军队”的双重洗礼,沈新不觉得他的房子能幸免于难。
他面不改色地走过血迹都没人清理的街道,进了他花一百多两买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