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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了山上的时候,院子里已经瞧不见那个男人的身影了。

统领上前说吩咐人将其先关到了一间柴房内,等会儿将他押送到衙门去。

佟蓉婉点了点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皇上的仪仗是跟着咱们一路都在的吗?”

统领愣了愣,说道:“不,小格格,皇上的仪仗此刻已经在前往苏州的路上了。”

佟蓉婉点了点头,说道:“咱们不便展露身份,也不必说是遇见了这副场面,送去的时候就说是想要杀人便是。”

“是!”

等着几人回了院子里时,秋月瞧着佟蓉婉有些神色不宁,明显是还在想方才的事情,于是上前说要给小格格揉着肩背,一边感叹的说道:“都说江南文儒之风,不似北方狂蛮,可如今瞧着到更像是南蛮呢。”

佟蓉婉趴在榻子上,心里一直想着方才那女子挣扎的模样。

她自出生来便是金尊玉贵的,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远远的虽然瞧不清楚那姑娘的面容,可就是那模糊的面容,无端的梗在她的心口。

难受得很。

“找个侍卫,让他去县城里瞧瞧,看一下这两日有没有哪家的姑娘忽然病了,或者出了什么“贞洁”的事情。”

“是。”

因为没有找到太医,下午的时候她一副操心不已的模样又被春华说了几句,甚至强行喂了一碗药汤。

额娘说的没错,这个丫鬟越发的胆大包天了!

嘴里满是酸苦的佟蓉婉皱着脸想到,该教育教育了!

可喝完了药,便有些昏昏欲睡,甚至没能等来皇上回院子,便昏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日午后,冬雪忽然奔了进来,说是那侍卫传了消息,说是县城西口几个粗实的妇人拉扯着昨日那个女子朝着衙门走去。

“说是这个女子竟是不守妇道,和自己的新婚丈夫在野外殴打,甚至遇到了危险弃夫而去。”

“新婚夫婿?”

“哪里来的新婚夫婿”

“是啊,侍卫几个昨天去送官的时候,还说是大槐树下李家的儿子呢,也不知怎么冲撞了贵人,半句没提成婚的事情,今天中午的时候就说已经成了婚!”

佟蓉婉一愣,随后猛地起身,说道:“春华,给我更衣!”

“哎哟,主子,主子,咱们现在可是跟着皇上微服私访呢,最是不能显露自己的身份啊。”秋月连忙说道。

“但咱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啊!”春华在一旁也焦急的说道。

佟蓉婉原地转了两圈儿,想了想,还是忍不了,心里面堵着一块大石头难受的很,说道:“皇上呢?”

三人摇了摇头,佟蓉婉深深的吸了口气,怒道:“我就不信了,难不成不展露身份,咱们就看不到王法了不成!”

“成婚不成婚的,也不该在野外胁迫妇人做那等事情!”

“走!”

她不是很会骑马,于是等着她坐着马车到了县衙门的时候,已经看到了县丞在衙门审问那女子,甚至昨日如野人一般的男子也跪在地上的。

只是他神色茫然,东看西看的。

佟蓉婉今日戴着帽帏,他似乎是没注意到她,只是在看见春华和秋月时,露出了如昨日一般恶心的神态来。

甚至就要不管不顾的站起来。

“跪下!”

一个衙役拿着一个捆着铁链的板子猛地打在了男人的大腿上,那男人一个趔趄,又跪在了地上。

“张氏,我问你,听说你昨日在城外的山坡上和你男人互相殴打?!”

县丞厉声朝着那萎顿跪在地上的女子喝道。

第28章

殴打?!

什么叫做殴打?!

伤到了人才算是殴打吧?

佟蓉婉戴着帽围瞧着首位上的县丞。

县丞肥头大耳,那官帽都快兜不住他油腻肥大的头颅了。

那女子明显是有些受伤,此刻跪坐在地上,面容惨白,不点头也不摇头。

“一介民女,敢藐视王法?!”

县丞冷笑一声,对着衙役说道:“上刑!”

衙役从一旁拿出了那拴着铁链的木板,另一个搬出板凳,竟是就要架着那女子往板凳上送。

“住手!”

佟蓉婉再也瞧不下去了,怒道。

“何人?!”

那县丞朝着几人怒目而视,却在瞧见秋月和春华时,两眼放光,一瞬间竟是怔愣了一下。

“何人?我们是证人!”

秋月按着佟蓉婉先前吩咐的,走上前。

声音朗朗。

那县丞眼睛眯了眯,那脸上的怒意消失的干干净净,反而是露出一副刻意的亲和的模样来。

“哟,哪里来的小姑娘,本官倒是未曾见过你们几个。”

秋月不答话,只是直直的看着他。

“你说说吧,怎么作证!”

县丞露出微笑来,语气不像是官问民,而是一个男人对着女人的纵容。

秋月恶心的蹙了蹙眉,将昨天的事情说了。

佟蓉婉转过头,看了眼那依旧一言不发的,就像是不管她事情一样的女子。

昨日她冒着被人记住模样和名字的危险求生,为何今天到了县衙便变成了这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

难道在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佟蓉婉眼底暗了暗,有些事情当真是难,特别是这个封建制度下的女性。

不过如今她既然是来了,那这女子她保定了。

身后众人一直蛐蛐的说着话,或是说女子不贞,羞于做人,与其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好,或者说是这个女的心高气傲,这个看不上,那个瞧不起的,如今嫁给了这样一个男人,活该她自己受着。

佟蓉婉转过身,看了一眼身后的人群,这一眼不要紧,她发现身后竟然没什么男人!

这挤满了衙门门口的,竟大多都是女子,不,应该说妇人。

而在场的男人几乎都是衙役。

也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后面来了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悄然在那县丞耳畔说了句什么,那县丞一愣,竟是一改先前所有模样,做出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来。

“既然有了证人,那便是做不得假!”

“江焕!”

佟蓉婉:“?”

而一旁跪在地上,一直逡巡着佟蓉婉几人的野人忽然转过了头。

“”

竟然是这么个名字,或许父母对他的要求是总有一天会“焕然一新?”

“你在野外殴打侮辱自己的媳妇,可认罪?!”

佟蓉婉听着,蹙了蹙眉,这奇奇怪怪的审案子流程。

显然那野人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在喊他名字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便又转过了头,用贪婪的目光瞧着秋月。

“认罪!青天大老爷,江焕他认罪,老奴一定好好管教他,不能再欺负人了!”

忽然,从一旁走出来一个妇人,哭哭啼啼的跪下,伸手打了江焕几巴掌,江焕瞧见自己的母亲出来,嘿嘿的傻笑两声,啊啊的对着这个老妇人,似乎是在打招呼。

那妇人不管他,瞪了他一眼便又走到那从头到尾都垂着头,一语不发的女子身边,拉着她的手哭哭啼啼的说道:“儿媳啊,金氏,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今都已经成婚了,他这副模样,哪里能懂什么呢?”

“不过我老婆子在这里,就给你说一句话,只要我老婆子在的一天,就不会让他再如此欺负于你!”

那姑娘被拉扯,摇晃着,却都不说话,就这么跪在地上,整个人都呆愣愣的。

那婆子似乎是习惯了一般,又转过头朝着县丞磕头,说道:“青天大老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没养好儿子啊!”

“可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也就一个媳妇,都是没生孩子的,有些时候着急了,吓着媳妇了,都是老婆子我的错啊!”

“行啦,都说清官难管家务事。”

那县丞大手一挥,说道:“都带回去吧,好好管教管教你的儿子!”

话说完,竟是直接走了。

“哎,哎!”

“县丞,县官大人!”

秋月茫然地站在原地,喊了几声,却无人搭理。

佟蓉婉却一改方才的怒容,只是冷淡的立在原地,看着众人散去,几个粗实的妇人上前将那一直沉默的女子拖了起来,而那妇人也将野人一般的男子拉着离开。

他竟是就这么老老实实的被拉走了。

只是一直回头看着几人。

不到一会儿就消失不见。

“主子。”

秋月走上前,很是有些茫然,看着周围空落落的衙门,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说什么。

佟蓉婉冷笑一声,说道:“看来是我们突然出现,打扰了这个地方该有的规定,人家不愿意在我们面前儿露真儿罢了。”

“走吧。”

佟蓉婉看了一眼侍卫,那侍卫行礼转身跟着那女子消失的地方走去。

她转过身,朝着衙门外走去。

春华看了一眼秋月,一脸的茫然。

秋月也摇了摇头,明显是有些不懂。

来时匆匆,回去时也不慢。

整个县安静的就像是荒芜了一般,偶然有几个小娃娃跑过去,也在巷子里消失不见了。

整个街道只有佟蓉婉他们一行人在路上行走

佟蓉婉一路上越想越气,看着这座诡异的县城,恨不得将整个县城翻过来抖一抖!

怒气冲冲的进了门,却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院子里的男人。

“!!!!!!!”

和以往不同,听几个丫鬟的意思皇上倒是没日见到她,而她却是半月来第一次见到了皇上。

佟蓉婉本来满心的怒意和愤怒,在看见男人的一瞬间,忽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忽然顿了顿,连忙垂下眼,做出一副规矩老实的模样来。

以前也是不一定每月都能见到皇上,每一次见面都是熟稔的,可现如今却无端的觉得有些无措。

男人似乎是从未出去过一般,少见的没有穿皇帝衣袍,而是一身湛蓝色的长袍,硬生生的突出了几分清爽俊朗。

不过在男人抬眸的一瞬间,那些清爽瞬间消散,那双黑眸如同含着整座江山,沉甸甸的,让人畏惧。

“回来了?”

耳畔传来男人翻动折子的响动。

佟蓉婉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神色来,但听见男人问话时,她下意识连忙开口说道:“回皇上的话,也就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男人抬起头,那双黑眸看着她。

佟蓉婉出门着急,衣服都是简简单单的穿着的,但秋月几人心细,前面在热闹的集市里就给主子买了几身南方汉族女子的服装。

今日她穿着一身对襟重工双面刺荷花宽袖上衣,下着同色马面裙。

发髻简单的包发,上面甚至因着带着帽围没来得及钗上发饰。

许是因为匆忙,取下帽围之后,带下了一缕鬓边发,在这细碎的光影之中,在眼眸里留下几许阴影。

男人看的有些久,而且那眼神如有实质一般的落在她身上。

佟蓉婉很是不自在的扯了扯自己的袖口。

她知道自己是好看的,可可再好看的人若是被人长久的意味不明的盯着看,也会怀疑自己的吧?

主要是她今天算得上“衣衫不整”的。

但还没等她开口,坐在上位上的男人忽然说道。

“坐吧,正好你出去了一趟,朕有事问问你。”

男人的语调寻常,和以前她还没及笄的时候并无不同。

“是。”

佟蓉婉带着几分拘谨和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心虚坐在椅子上,看着几上摆着的花,就像是这花很是好看一般。

“前几日朕去看你时还病怏怏的躺在床榻上,朕都在想是不是带你南下多久,你就要病多久。”

男人忽然开口说道。

“”

她知道自己的心虚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了。

皇上照顾她这么久,她刚病好,就到处跑,没给人家说一声也就罢了,还怒气冲冲的回来也不知道说声谢。

佟蓉婉手指紧紧的捏着自己的手心,低声说道:“臣女还没感谢表哥,照顾了我这么久呢。”

话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

康熙爷似乎是没注意到一般,点了点头,说道:“等会儿让刘太医给你瞧瞧,看是不是好全了。”

佟蓉婉心里松了口气,听见他一直关心自己,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皇上您身子可还适应?”

“皇上真龙护佑,身体强健,自然是没事儿的。”

梁九功给她奉上一壶温度适宜的茶,那越发圆润的笑容比橘猫儿都圆胖。

“就是小格格身子矜贵,自出了京城染了夜里的风寒可就一直没能好呢。”

佟蓉婉闻言,扑哧一声的笑了出来。

“梁九功,你这话说的可不聪明,皇上真龙护体,身子强健,我身子矜贵,染病不好。”

“那你这可不就是前后矛盾了吗?”

梁九功憨憨的笑了笑,那脸上的肉都快将鼻梁给挤的没有了。

“皇上真龙天子,小格格也是真凤护体,都是神兽护佑,自然都是好的。”

佟蓉婉听见真凤这两个字的时候,心就像是被人忽然捏了一下。

她慌忙端过那碗温茶,做出一副极为口渴的模样,忙不择路的喝了两口。

这这婚事,她总是闭口不谈,就像是她不说,这事儿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般。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她知晓这个消息的开始,内心就是崩溃的。

不然她也做不出来连夜逃走,下江南这件事情来。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梁九功不说话,就只有她吞咽茶水的声音和康熙爷偶尔翻动折子的声音。

细碎,索然。

却又格外的折磨人。

她先前从未想过,或者是很抗拒,甚至避免去想自己入宫了之后,会如何。

况且,丈夫还是自己从小一直抱到大的大腿。

这件事情真的是有些尴尬。

但她却不敢泄露出自己对这件婚事的不满来。

可她又实在表示不出欢喜。

她喝完了整碗茶,清了清嗓子,说道:“皇上是要问我什么事儿?”

康熙爷似乎是无声的吐了口气,瞧着女子淡声问道:“你去衙门了?”

说起这个,佟蓉婉就想到方才生气的事情,而且顺理成章地就可以转移话题了。

“皇上,我发现整个县都好奇怪,甚至这件事就像是透着什么鬼祟一般。”

“哦?”

佟蓉婉抿了抿唇,先自己将整件事情在脑海之中过了一遍,接着又喝了一盏茶之后,这才开口说道:“皇上,我总觉得这个县城从里到外都透露着诡异。”

她看了一眼男人,瞧见男人不说话,这才继续说道:“我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总感觉这个县城里面是不是青壮年男子都去了什么地方,然后只剩下了一些老弱病残和妇人?”

“而且这个县的县丞不像是能做主的人,做主的是那不露面的“县丞”。”

康熙爷点了点头,最后将手边放着的折子递给了顾问行,顾问行接过,奉给佟蓉婉。

佟蓉婉打开,里面赫然是顺治十八年,江宁巡抚朱国治疏言海防紧要……。又说到苏州府、松江府……钱粮抗欠者众多,分别造册,绅士一万三五百余人…。

佟蓉婉挑了挑眉。

“奏销案。”

她喃喃的说道。

这个大案她怎么能不知道呢,当年她才将将出生,就算是在襁褓之中也听说了“奏销案中都有一名探花郎,也因此被罢黜,所以民间有“探花不值一文钱”的说法。”

“这个小县便是苏州府下面的一个小县城,当初也在奏销案之中。”

佟蓉婉抬头,康熙爷坐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轻轻的点着扶手,眼眸清浅的瞧着她。

“你可知为何没有男子?”

佟蓉婉摇了摇头,她将折子合上。

手指触摸着精致的封面,顺滑,平整。

可里面的内容却是如此的血腥。

“因为男人都去十余公里内的一处深山开矿,进了山,就没人能出来。”

男人语气清浅,佟蓉婉却无端从里听出了他的怒意。

“按照清律,开矿可必须是官府主导。”

佟蓉婉不由得开口说道。

康熙爷微微颔首,说道:“这矿山是有矿政管理的。”

矿政就是对矿产管理的称呼。

而矿政便是官府专门派的人。

佟蓉婉慢慢的瞪圆了眼眸,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您的意思是矿政出了问题?!”

康熙爷不说话,那双如墨水晕染的眼眸就像是无边无际的海。

佟蓉婉一愣,她忽然意识到或许康熙爷已经清楚知道了全部事件的来龙去脉。

而他这样,不过是在教她?

教她做什么?

还不如花时间去做点儿其他的。

佟蓉婉下意识的排斥想道。

拒绝的话刚到了嘴边,她忽然想到了昨天那女子崩溃而挣扎的面容,而今日她却一言不发,就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跪在地上。

她悄然的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只是皇上给她提供的思路顺着想了想,根源不是矿政……

矿政没这个胆子,就算是有,也需要背后的支持。

忽然,佟蓉婉慢慢的瞪圆了眼眸,惊魂不定的说道:“这…这不会牵扯到三藩吧?!”

对面坐着的男人勾了勾唇,漆黑的眼眸如旭日破开层层叠叠乌云一般,铺洒整片大海。

“蓉婉自幼便是聪慧过人的姑娘,每一次都会给朕惊喜。”

佟蓉婉被他这样瞧着,又被这样夸赞,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发烫,低声说道:“我都这么大了,皇上怎的还是这般夸赞我。”

嘴里说着不好意思的话,但那双当初清亮如今潋滟无双的眼眸却依旧含着明亮的水光,心里分明是有些得意的。

康熙爷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说道:“朕此次来江南,看样子是来对了。”

佟蓉婉微微点了点头,说道:“皇上行策,自然是算无遗漏,江南百姓终于能脱离苦海了。”

康熙爷笑着觑了她一眼,并未说话。

反倒是佟蓉婉被这一眼看的有些慌张。

两人不说话,屋子里便又安静了下来,江南的房屋建筑和北方不同,房顶很高,一般都有两层楼,此刻两人坐在院子里,不是很宽阔,却布满了青翠和花红。

房檐上还残留着昨夜的残雨,空气之中带着湿润。

日光洒落,带着温热的烫。

两人坐在院子的亭子里,距离不远不近,令她能清晰的瞧见男人垂下眼眸时,留下的阴影。

康熙爷自然是好看的,他若是不看着别人,那浑身的帝王之气让他显得尊贵无边,却少了几分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威压。

这样的一个男人,让她恍然的想起了当初在襁褓之中时瞧见的顺治皇帝和佟太后,她的姑母。

时间久了,她不是很记得两人的容貌,但却清晰的记得顺治皇帝那极度压抑之下从眼底泄露出来的崩溃,还有佟太后抱着她,看着顺治皇帝一意皈依佛门时,眼底的失望和厌倦。

都说父母感情状态会在孩子幼年时落下对于婚姻根深蒂固的想法。

康熙爷为何会选择她当皇后呢?

佟蓉婉咬着茶盏边缘,恍惚的想着。

不知过了多久,梁九功引着丫鬟,端上来几盒食盒打破了这份许久未曾有的平和的安静。

“皇上,小格格,且先把事情放上一放,今儿做的可是这苏州的特色菜。”

丫鬟们依着次序将碟子摆上了桌。

康熙和佟蓉婉刚坐上桌,秋月急匆匆过来,说是有一妇人上来给主子请安。

“妇人?”

佟蓉婉看了眼皇上。

男人坐在对面,姿态极为优雅,他对着佟蓉婉挑了挑眉梢,意思是见不见的随她自己。

于是佟蓉婉放下手里的银箸,转而问秋月:“怎么样一个妇人?”

“穿着马面裙,质地中上,算不得好,一般稍微有些家底的人家倒是用得起,梳着中规中矩的发髻,就是金钗样式也是三年前流行的。”

一旁的顾问行露出几分好笑来,说道:“秋月姑娘怎么的都说这些?”

秋月和顾问行也是见惯了的,两人见面也说得上话来。

此刻闻言也不怯场,而是笑着说道:“顾总管可别小看这些,有时候看一个人就是从细微处才能看清楚本质呢。”

顾问行到也不多问,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老奴受教了。”

佟蓉婉转过身,拿起了银箸开始用膳。

“小格格?”

“既然这么讲规矩,就让她等着吧。”

“是。”

此刻,别院门口,一个青帐轿子停在门口,四个护卫站在一边,轿子口立着一个丫鬟,朝着门口瞧着。……

京城,后宫。

苏麻喇姑伺候在孝庄皇后身边,手里端着盘子,上面放着各种样式的剪刀。

孝庄皇后穿着长袍,手里捏着剪刀弯着腰小心的剪着一盆花。

“主子,这个时候皇上下江南,怕是不太安全呢。”

“哼。”

孝庄皇后冷笑一声,并不答话。

反倒是苏麻喇姑露出有几分担忧的模样。

“更何况这个时候若是三藩真的反了,皇上并未带军队前往,这万一……会不会太危险了?”

孝庄直起腰来,将剪刀放到托盘上,绕着花盆来回的看。

“你不会当真相信了他说的那一通微服私访,暗探三藩的鬼话吧?”

苏麻喇姑一愣,有些疑惑的说道:“可是瞧着送回来的信,皇上确实一直在查吴三桂的底细啊,您的意思是为了蓉婉小格格?可是蓉婉小格格是及芨那日才知道自己要做皇后,心慌之下才决定去江南的,皇上去江南是当初去岁年底时就给你说过的啊。”

孝庄太后摇了摇头,说道:“现如今你都看不清皇帝,说明他的心机谋略足以做好一个帝王。”

“他骗了天下人,骗了蓉婉那个小狐狸,可骗不了本宫!”

“蓉婉那个小姑娘若是喜欢塞北风光,咱们现在接收到的消息可不就是来自塞北了吗?”

“没想到皇太极这情深似海的脾性倒是随着血脉继承了下来。”

孝庄拿过剪刀,一剪刀剪下开的最艳的花。

第29章

听到皇太极三个字,苏麻喇姑神色一怔,觑了一眼主子,也就不说话了。

反倒是孝庄太皇太后敏锐的转过头,那双布满了岁月痕迹却依旧美艳的眼眸气势逼人的看着她。

若是旁人此刻定然是吓得都站不住脚了。

但苏麻喇姑是孝庄太皇太后身边最年久的丫鬟,跟着她一起在这后宫起起伏伏几十载。

两人之间不像是奴仆,更像是相依为命的姐妹。

她不说话,反倒是一脸乖巧的立在原地,就这么任由孝庄太皇太后盯着她。

最后还是孝庄太皇太后怒道:“怎么,还要你主子我求着你说话是不是!”

苏麻喇姑这才抬头看了眼主子,顺着杆子就往上爬的伸手搀扶住了孝庄的手,扶着她往里走。

“主子别生气,都是奴才蠢笨,平白惹了主子发怒。”

孝庄太皇太后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直到坐着了,才冷声说道:“都说蓉婉那丫头天生聪慧,机灵,我瞧着仗着宠爱耍赖皮这一项,和你倒是像了个十足!”

苏麻喇姑闻言笑了笑,说道:“蓉婉格格的性子可比奴才通透多了,若是说像,她可算是在您的膝下长大呢。”

“小时候蓉婉格格就像是糯米团子一样,性格也最是讨人喜欢,活泼却又知进退,每一次来宫里,您和皇上心情多好了不少,后来慢慢长大,奴婢也是跟着主子一起看着蓉婉格格长大的,说句实话,这满京城的贵女,哪一个没在主子面前过过眼?就是那索尼的长孙女,天下人都以为命定的皇后,却都不如蓉婉格格。”

孝庄太皇太后哼笑一声,。说道:“你倒是看得起她,掌权者最忌讳的就是心软,那姑娘是个好的,只可惜太过看重情感了。”

苏麻喇姑摇了摇头,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换了一句话。

“主子说的是,这一点奴婢也发现了。”

“再看看吧,那姑娘是我看着长大的,就是不入宫,我也会给他找个好去处的。”

孝庄太皇太后靠在榻子上,微微合上眼,说道:“感觉有些头疼,给我按一按。”

“是。”

话从两边说。

佟蓉婉跑了半天,又生了一场气,到底是有些饿了。

吃了一碗米饭之后,原本还想吃半碗,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对着顾问行说道:“可有准备奶茶?”

顾问行点了点头,猫着腰说道:“回小格格的话,早膳做了奶茶,倒是没吃完,现在若是重做,要劳烦等小格格等会儿呢。”

佟蓉婉点了点头,说:“那就将早上的热一热吧,不要多了,就一碗。”

“是。”

佟蓉婉转过身,在等着奶茶的功夫,朝着以前不怎么吃的牛肉上面夹了几片,慢慢的嚼着。

康熙爷看了她一眼,无声的勾了勾唇。

本来这笑是不会被佟蓉婉发现的,或者说勾勾唇也没什么,可偏偏她自己心虚,瞧见人家因为她要喝奶茶,又要吃牛肉的,深怕是别人知道了什么,胆大包天的瞄了一眼皇帝,这一看不要紧,恰巧看见了男人的笑,心里顿时一提,疑神疑鬼的开始怀疑皇上是不是在半月前听到了塔塔大嘴巴说的话。

这下,嘴巴里本来就有些难嚼的牛肉变得更加如同嚼蜡。

但她不敢问啊。

第一怕尴尬,第二万一皇上本来没听见的,自己这么一问,怕不是就不打自招了?

等着顾问行将温热的奶茶端来,她几口便喝了干净,漱口之后,做出一副匆忙的模样,说是着急去看那妇人,行了礼便走了。

刚出了门,就听到后面进屋的梁九功疑惑的问道:“小格格怎的难下还换口味了呢?以前早膳都不怎么喝奶茶,更不怎么吃牛肉的呢。”

原本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男人意外的开了口:“许是在长身体吧。”

佟蓉婉顿时面红耳赤,恼羞成怒,该死的,他肯定是听到了!

还在装大尾巴狼!

她敢怒不敢言的悄然瞪了一眼屋子里的男人,脚下生风的跑了。

直到到了前院儿的一个天井之下,她才停下,慢慢的等着喘匀了气儿,等着尴尬的心绪慢慢的散了,这才走到前厅里。

“去吧,将那妇人请进来,我倒是看看是人是鬼。”

秋月领命,不到一会儿,便引进来一个妇人。

走到了厅内,妇人很是姿态规矩的行了个礼。

“江氏给姑娘请安。”

佟蓉婉起身,让开了,声音带着几分疑惑。

“江夫人何必给我行礼。”

话说完,又指了下首的位置,让她坐了。

江夫人倒也不拘谨,等着坐上位置,那张只能算清秀的面容露出恰到好处的笑意。

“妾身听说咱们县来了个仙人一般的姑娘,还以为是夸大其词,如今见着了姑娘方才知道那些书本之中再多再华丽繁复的辞藻都无法形容姑娘您的美。”

佟蓉婉倒是不怎么在意她这些夸赞的话,她略带着几分审视的瞧着妇人。

就如同秋月的话,她穿着也是中规中矩,说话也是恰如其分,整个人就像是标准的江南中产妇人一般。

她心中颇有疑虑,却偏要做出一副了如指掌的感觉来。

此刻她姿态闲适的坐在椅子上,手指放在扶手上,轻轻的点着。

“夫人客气了,你今日前来,许是有事情来找我?”

说着,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微微转眸,瞧着她。

妇人果真背脊微微直了直,掩了掩嘴角,将眼角那几分清淡掩了过去,反倒是露出几分郑重来。

“姑娘聪慧,妾身乃江县矿政之妻,今日前来特来拜会,不是因为别的,是听说姑娘那日见到了我那拐着弯儿的侄儿和侄媳妇在野外发生的龌龊事儿。”

说着她神色略略的带了几分尴尬的笑了笑,接着说道:“让姑娘看笑话了,我来,倒也不是因为旁的,就是想要替那侄儿说说情。”

话说到此处,便停下了。

“找我来说情?我又不是县上的县丞,找我说什么情?”

佟蓉婉语气带着几分疑惑的问道。

那妇人微微敛了敛眼眸,叹息一般的说道:“姑娘本不是江县人,初来乍到的,若是平白无故的不知缘由,就得了个虎头蛇尾的断案,对咱们江县许是留下不好的印象呢。”

佟蓉婉听着她这客气到虚假的话,扯了扯嘴角,倒是没说话。

“还有就是妾身听说是您身边的侍卫带着我那不争气的侄儿去衙门的,所以该来给您说说的。”

话说完,她身后的小丫鬟走上前,将手里的礼簿奉上。

秋月看了一眼主子,这才走上前接过。

最后送到佟蓉婉的手里。

佟蓉婉不言不语,就这么大剌剌的大开,瞧了一眼,露出几分诧异来。

“哟,妇人真是阔气的很呢。”

妇人客气的说道:“应该的,姑娘初来江县,又有事求您,显得粗俗直白了一些。”

“江南儒士之风,就是妇人规矩礼仪不少了半分,没有一处不符合儒学“中庸之道”。”

“粗俗直白和你并没有什么关系。”

佟蓉婉随手将帖子放在案桌上,语气很是随意。

“听夫人说那叫做江焕的是你侄儿?”

“是,虽不是很亲,但到底是族内人,不得不管呐。”

妇人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一副很为难模样说着。

“那他多久成婚你可知道?”

“这”

瞧着妇人神色,佟蓉婉笑着问道:“难不成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那妇人干笑一声,说道:“姑娘既然是见到了我那侄儿,我也就不藏着掖着的了。”

她清了清嗓子,说道:“姑娘还未成婚,有些事情不懂,我也不好说,只是那女子的爹本就是欠着江家的钱,说是进了矿洞里还,但命不好,刚进去一天就这钱没法还,江焕的娘瞧着那挂娘长得周正,又是个老实的,就说提了亲,两家人做媒。”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江焕是个没智慧的,这件事情整个江县谁人不知?”

“就是在订婚的时候,江焕的娘亲也是给亲家说了的。”

“那姑娘今年就及芨了,两人大婚,没想到江焕竟是这般不心疼媳妇,倒是让姑娘看了笑话。”

她一叹三唱的的说完了话,抬眸笑着看了一眼没说话的佟蓉婉,感慨一般的说道:“像姑娘这样的人,妾身虽是妇道人家,倒也瞧得出来姑娘出生定是非凡,就是婚事定然日后也是嫁给翩翩贵公子,哪里知道这些荒蛮之地养育的人,做的事儿都是粗俗的。”

“那姑娘我瞧着倒是很不甘愿。”

佟蓉婉开口,语气冷淡的说道。

“是,是,都是那江焕做的不对,他娘教了很多次,就是因为他这一副样子,所以江焕他娘格外的疼惜这个儿媳妇,可以说那姑娘在婆家的日子比娘家还好过,从来没让她做过什么粗活,都是呆在家里做一些刺绣或者其他杂事儿。”

“只是,过日子,难免有摩擦,而那江焕又是个没智慧的,行事变粗暴了些,但他心里还是很珍惜自己的媳妇的。”

“疼惜?”

佟蓉婉点了点头,忽然话锋一转,说道:“那姑娘的爹死在了矿山,竟也是没个赔偿的吗?”

妇人一愣,显然是有些没反应过来,眼眸对上佟蓉婉那双好看却格外有几分冷淡的桃花眼时,连忙扯出几分笑意。

“这妾身委实不太清楚,若是没赔偿的话,许是老头自己在矿山上出了什么问题的吧。”

“哦?”

妇人扯了扯自己的绣帕,抿了抿嘴说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能懂这些事情?就族内这一亩三分地的事情,我都快掰扯不清楚了,我那相公是个极为老实的人,甚至老实的有点像是木头疙瘩,一言一行三句离不开规矩,两句都是族内章程,更何况男管外,女管内,他根本不管族内的事情,就是能有个矿政的活儿,都是上峰看他老实,一板一眼的依着规矩做事儿的缘故,才分配给他的。”

“照你这么说的话,那老头看样子应该是按着规矩死了,不能有补偿的吧。”

“就像是那县丞所言,清官难断家务事儿,倒是难为夫人了。”

佟蓉婉几乎是没有什么情绪的说道。

那妇人笑了笑,并不答话,喝了口茶,忽然想到了什么。

“说了这么久,妾身还不知道姑娘您是哪里的人呢?”

佟蓉婉瞧着妇人,露出几分天真的笑容来,似乎是因为闻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一般。

“夫人猜我是哪里人?”

妇人似乎是在观察她一般,接着略带着几分笃定的说道:“姑娘定然不是南方人,若是南方有您这样容貌的女子,江南第一美人的称呼也就不是那耿姑娘了。瞧着姑娘规矩礼仪无一不是上乘,姿态更是自带风流,我想您应该是从京城而来?”

佟蓉婉闻言,忽而发出一阵听着像是被取悦的笑声。

声音清脆,如铃铛一般悦耳。

后院内,正在下着一局残棋的康熙手一顿。

一旁立着穿着素袍,面容极为大众的男子正在汇报,下意识的闭上了嘴。

“继续。”

“是!”

直到后面梁九功将那暗探送走时,那暗探还谨慎的问道:“梁总管,我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方没注意到?”

梁九功闻言,露出几分肥猫的笑来,他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的说道:“不是你的问题,而是很诧异如天使一般的甜的小糯米怎么会生了这么大的气来。”

气的笑声都变得扭曲了。

那暗探一脸茫然,但也不多问,只要不是自己的差事儿没办好那就没问题。

梁九功从侧门送走了探子,也没着急回去,而是去了前厅的里间。

刚进门就听见小格格在忽悠人。

“夫人果然聪慧,我也算是京城人。”

佟蓉婉笑了笑,身子朝着夫人那边倾了倾,随着她的动作,刺绣精美的袖口里露出一节柔白的手腕,手腕上戴着的玛瑙,上面明显带着科尔沁草原上吉祥的图案。

妇人眸光轻轻一闪,笑着赞叹道:“果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京城那样好的天子脚下之地,才能养出姑娘这样如仙子一般的姑娘。”

“北方再好,也不及江南鱼米之乡呐。”

“姑娘这个时候南下,是准备做什么呀?”

话问出口了,似乎才觉得有些唐突,那妇人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又起身,行了个礼,说道:“是我失礼了。”

佟蓉婉倒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说道:“不是因为我,是我哥哥,说是要准备南下订亲,我便也来跟着送聘礼,在这里不过是因为我有点水土不服,病了一场,格格心疼我,只能在此处耽搁两日,现如今我身子好了,过几天就走了。”

妇人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

而一旁的秋月:“”

屋子里的梁九功:“”

后院里耳聪目明的佟蓉婉准未来夫婿,康熙爷捏着黑子,慢慢的露出几分笑容来。

顾问行在一旁轻轻的一个哆嗦,悄然的减轻了自己的呼吸。

待了差不多一刻钟之后,妇人便是起身走了,佟蓉婉瞧着她走出了自己的视线,那双桃花眼慢慢溢满了冷意。

她立在院子里想了想,对着秋月吩咐道:“将她用过的茶盏扔了。”

“恶心的玩意儿。”

春华在一旁点了点头,附和着说道:“是啊,主子说的真对!真是恶心的玩意,还当家主母呢,全都是男人怎么怎么着,女人就该怎么怎么着,这一副模样瞧着光鲜亮丽,实际上不过是个愚昧的蠢妇罢了。”

佟蓉婉转过身,一脸恨其不争的点了点春华的鼻梁,说道:“她才不是什么当家主母。”

“啊?”

“主子怎么发现的?”

“直觉。”

佟蓉婉走进里间,瞧着等候着的梁九功一点儿都不意外,说道:“梁九功,皇上呢?”

“皇上在里面儿等着小格格呢。”

“走吧,带路。”

话说完,梁九功答了一声,伸出手来,等着主子扶上他的手臂。

“行啦,反正也没穿花盆底鞋。”

她摆了摆手,先一步进了门。

屋子里极为安静,男人坐在榻子上的背影沉静而强健,无端的让她想到了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进了门,佟蓉婉也不准备说事儿,先是坐到一边,瞧着皇上下棋。

男人坐在南窗下,日光透过窗户折射到了屋子里,光柱笼罩着起起伏伏的尘埃。

也落在他的面容之上,侧容被光晕勾勒出流畅英挺的轮廓。

那如墨染的眼微微下垂,眼睫中落下细碎的光。

男人坐姿随意,背脊笔直,那浑然天成的帝王霸气此刻微微内敛,融成了独一无二的男人。

手里捏着黑子,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指稳稳的下落,果决而稳妥。

直到佟蓉婉看着看着有些困倦的时候,男人终于开了口。

“发现了什么没有?”

“发现了!”

佟蓉婉瞧见他终于完了,顿时一个激灵。

“我发现了那个妇人根本不是什么当家主母,分明就是个三儿!”

“三儿?”

康熙擦着刚洗过的手,看了一眼她。

佟蓉婉瞧着他起身了,连忙也站起了身子,看着男人用绸缎擦着他青筋凸起的手,许是手指入了水的缘故,那原本冷白如坚玉的手指,此刻微微的有些发红。

很是吸引人的注意力。

说起来,佟蓉婉有些恍惚的想到,她记得小的时候表姐调皮,非要爬上假山,还非要拉着她一起爬,她在表姐的眼泪攻势下,只能往假山上爬,却不小心踩滑,以为自己要摔倒的时候,被康熙爷抱了个满怀,她当时被吓死了,慌不择路的死命抱着人家脖颈,却不小心给康熙爷留下了十个手指印在脖颈上。

当初倒是没注意,还以为自己用力过猛,现在忽然想来,她那个时候能有什么好大的力气能每一个手指都留下清晰的痕迹?

怕不是

“怎么了?”

男人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

“啊…哦。”

“我的意思是她可不是什么正妻,我怀疑是那矿政在这个县城里面养的外室,或者说这个矿政怕是将此县当成了他的地盘,而这个江氏就是他在自己的地盘上给自己选的“正妻”。”

佟蓉婉不自在的移开自己的视线,胡乱的在虚空中看着,捏着团扇的手指缩了缩。

康熙爷显然是注意到了她的异常,目光有几分诧异的看了眼自己的手,在掠过某人有些泛红的耳廓时神情里有几分若有所思。

“你想救那个女子?”

男人问道,他随手将手帕递给了顾问行,自己坐到了榻子上,又指了位置,让佟蓉婉坐了。

“是!”

佟蓉婉肯定的回答道。

“那你说说,准备怎么救?”

男人的手随意的将茶盏的盖子打开,放在一边。

氤氲的热气升腾,模糊了男人的面容。

“回皇上的话,这事儿不能和那个矿山事件割裂开来。”

“一件一件的,我觉得都是连环在一起的,甚至江县的根源都在那个矿山上。”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江县的这些人本就没什么钱,给了能挣钱的路子,怕是争着抢着去。却不知道他们是入了魔窟,再也回不来了。”

端到皇上手上的茶盏定然是温度适宜的,热气不过转眼间消散,只留下一点挂在茶杯口的水珠。

男人一手靠在手枕上,另一侧的手指就像是漫不经心的把玩一般,沿着瓷白的边缘口子,轻轻的划过。

“嗯,接着说。”

佟蓉婉的视线忍不住落在男人的手指上,瞧着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指腹微微泛红,和那瓷白形成鲜明的对比。

随着他的动作滑过,那本来擦干的指腹微微泛着湿,像是像是一个染了唇脂的手指一般。

“”

她极力的控制着自己转移视线,开口说道:“那个矿政,我想去见见。”

第30章

“哦?”

男人慢慢抬起手指,接着姿态很是自然的收了回去。

佟蓉婉无声的松了口气,说道:“虽然我这么揣测他是江县的土皇帝,但凡事都要讲求一个眼见为实。”

“嗯,这话说的好,眼见为实。”

康熙爷端过茶,浅淡的喝了一口,语气浅淡的说道:“做事情胆大,但也要心细。”

佟蓉婉一副乖巧模样的点了点头,声音也乖:“是,谢皇上教诲,蓉婉记住了。”

回答完话,她身子又往前倾了倾,捏了一块糕点,问道:“皇上,那我该怎么去看那矿政呢?”

一旁的梁九功走上前,说道:“自然是要以寻常能见到那矿政的方式见他。”

“是不是暗探?!”

佟蓉婉双眸一亮,语气有几分好奇的问道

有时候,就是佟蓉婉也得佩服梁九功的效率。

她说暗探还真就给她安排了一个暗探。

不过有句话说的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这回可是真的要去悄然入虎穴了!

一股油然而生的女侠感袭来,甚至为了暗探她专门吩咐秋月将塔塔给她准备的那身只穿了半晚上的黑衣服拿来。

她进屋子里换了一身短打,头发全都束起来。

她上一次和塔塔一起穿漆黑的短打时,来不及细看自己的模样。

这一次倒是在镜子面前来来回回的看。

都说黑色显瘦,果然是世间真理,她满意的对着镜子转了一圈儿,瞧着小细腰,还有修长挺拔的身子骨儿,就是那和塔塔比只有半个她那“波涛汹涌”那么大的地方,也显得又那么几分的重量呢!

乌黑的头发被束起,没有半点儿的发饰,却显得她比平时多了几分英气。

线条流畅的小脸就像是最顶级的羊脂玉一般温润清透,肌肤吹弹可破,不见半点儿的瑕疵。

远山眉下是一双亮眼的桃花眼,小巧的鼻梁挺翘,唇不点而红,倾国倾尘,无双姿容。

她略带着几分激动的跑出里屋,对着皇上说道:“皇上,您瞧,若我出身武学世家,是不是也有称为穆桂英的可能?”

康熙爷坐在榻子上,瞧见她这一副模样,挑了挑眉梢,将她从脚看到了头,眼底慢慢的起了几分波澜。

佟蓉婉忽然想起来两人之间已经不是当初单纯的表兄妹关系了,一想到这个,再瞧见男人看着自己的眼神时,顿时变得有些不自在。

但那刚升起的一点点不自在忽然就被男人冷淡的嗓音给打断了。

“绝无此种可能。”

“???”

“为什么!”

佟蓉婉自然知道自己穆桂英之间的差别,可被人这般斩钉截铁不加犹豫的说出口,也有点伤人自尊心了。

梁九功笑眯眯的在一旁瞧着丫鬟给佟蓉婉整理衣衫,说道:“小格格,您的父亲佟国纲也是咱们大清的一员猛将呢。”

额这倒也是,她想到自己父亲那能吓哭幼儿的面容,和雄壮的身姿,就是这样的父亲,还是养出了她这样手不能提,走几步就累的小女儿。

“”

“咳,这个,皇上,您安排谁带我去暗探呐?!”

她眨巴着大眼睛,一派天真的问道。

按着原来的计划,是暗卫带着她来此,瞧瞧这传闻之中老实规矩的矿政。

没曾想刚换好衣服,康熙爷就改变了意见,说是他也顺便来瞧瞧。

究竟是瞧瞧什么,倒是没说。

佟蓉婉倒是无所谓谁带她来,皇上和她一起更安全,当然更好了。

一路上她想象着自己被人带着如何飞檐走壁,如何在这矿山之中和人周旋,最后探知真相。

然后,此刻,两人坐在柴房内。

此处倒不是在矿洞内的柴房,而是在一处隐藏在山林之中的一处别院内的柴房。

别院修建的极为宽阔,甚至里面养着无数姿容不错的女子。

姑娘们各个穿的精致凉爽,或是在院子里晒花玩儿,或是几个相互追逐打闹,有些安静的坐着船,在湖面内看书,或是睡觉。

就像是大家小姐一般,无忧无虑的。

佟蓉婉出生历史上在康熙年间被称为“佟半朝”的佟家,自小便出入皇宫,说是世间珍宝和最为顶级的御花园都见怪不怪了。

可此刻,进入了这花园之中,她方才知道什么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整座别院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山腰,最绝的是从外面瞧不出来分毫,只有穿过层层的山林,才能瞧见里面修建了这样一座精美绝伦,甚至远远超过了皇家规格的别院。

就是这院内的湖,都比畅春园的大了不止一圈儿。

所谓王者霸气,显然不是靠衣装来存托的。

男人此刻大开大合的坐在一节木头上,即便是穿着黑衣,丝毫不掩饰他的气质。

反倒是衣裳被他穿出了一股莫名的贵气来。

佟蓉婉瞧着康熙爷穿着一身漆黑的短打,目光一直在人家身上逡巡。

这真的不怪她,实在是稀奇。

不知道皇上第一眼看见这比皇家别院还豪华的别院,心里是什么想法。

只不过还没看两眼,就被男人逮了个正着。

佟蓉婉尴尬的捏了捏衣袖,她踮着脚走到男人的身边,压着嗓音问道:“皇上,您可别生气,这虽然修建的浮夸了,但也足以证明吴三桂几人的心思啊,等您收拾了三藩,这些全都抄入国库。”

男人的视线在昏暗的屋子里格外的灼人。

“你的意思是朕定会铲除三藩?”

佟蓉婉小心的拖了一节木头,坐到了皇上的下首,略略的思索了一下,前朝的局势她自然是不清楚的,若是她真的说出了什么三藩的局势,倒是显得很诡异。

消息的来源且不说,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家对着前朝的事情说的头头是道的,倒是显得“牝鸡司晨”,自己倒是没什么,正是不想嫁人的时候,这可会指累满族的姑娘都不能嫁个好人家,连带着家里人在外面都会被人指指点点的。

所以这些话,得说的好,说的漂亮才好。

她抿了抿嘴,瞄了一眼男人,男人和方才一样,就这么一直看着他。

在这样的目光之中,给她一种无论她说什么,男人都不会计较,然后纵容着她的感觉。

错觉。

帝王之心,即便此刻当真如此,又如何?

“皇上,我是这么想的。”

“您来江南,定然是要看看这里的百姓是否安居,这里的官场是否在为民办事,大大小小的官员是否有欺瞒于您的情况。”

“作为君父,整个大清都是您的子民,子民生活的好不好,这是您最关心的事情。”

“而这江县,处处都是问题。”

“男子几乎没有,全是妇人,还有畸形的男人,这都罢了,县丞和这矿政勾结,做些男盗女娼的事情。”

“江县的百姓如何安居?那个姑娘的事情绝对不是个例。”

“还有这别院,如此规模,定然不是一个矿政能修建的下来的,而且这别院之中的女子,一个个的姿容都不凡,整日没事儿做,这可不得好些钱银钱来养着?”

“这些钱,若不是江南第一富,能修建得起这样的别院?养得起这样的人?”

“可见这些官员要么都是瞎子,要么就是同流合污。”

“江南,最大的官儿可不就是三藩了么。”

康熙爷就这么一直看着她。

等着她说完,忽然伸出手来。

那双手和白日里能清晰瞧见指腹颜色不同,在昏暗的视线里只能瞧见修长的轮廓。

佟蓉婉下意识地往后仰,却没能躲开男人,他的手指触碰到她的鼻梁时,佟蓉婉几乎是猛地紧绷住了全身的肌肉。

甚至在感受到男人指腹温热的温度时,全身的感官几乎都是集中在了鼻梁那一小团的触觉上。

男人甚至只是伸了手,整个人身子动都没有动一下,反倒是她整身子后仰,甚至手都撑在木头上,显得她慌张又紧绷。

男人就像是没有察觉她的尴尬一般,神态自如的轻轻点了点她的鼻梁。

点的佟蓉婉只觉得浑身被什么东西刺挠了一下,哪里都不爽利。

她心里慌的乱七八糟的,在男人收回手时,她准备说两句话缓解一下现在这般尴尬的场面。

男人却先开了口。

“这么紧张?”

他的嗓音素来都是冷淡的,矜贵的,像是那一粒一粒的最顶级的金珠洒落在玉盘里一般。

可在这昏暗的几乎是瞧不清楚面容的柴房内,男人的嗓音竟是轻佻的。

佟蓉婉几乎是一瞬间便感受到了自己肌肤的滚烫。

她陡然的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男人却就像是这么简单的问一句,也不非要等着她回答,转而是开口说道:“若是真首富,如何会修这样一座别院。”

男人语气恢复了平常,云淡风轻,甚至姿态都是方才一般,就像是刚才说那句话的人不是他。

“三藩之乱,若是只是略有贪腐,但也就罢了,世间之水若是都清澈见底,也显得过于的清澈,凡事过犹不及。”

“黄河水之论,如治国之理。”

“可若是过于贪腐,坏了根基,那便是再痛,朕也要连根给拔了出来!”

佟蓉婉此刻脑袋混沌一片,她自己就想要绕过这个话题,皇上自己绕开了,她本该高高兴兴的顺着这个台阶走下去就是了。

可不知为何,她她的耳朵里嗡嗡的,脑海之中就像是分裂了两个人,一个在努力的走下台阶,听着康熙说的话。

而另一个人却不厌其烦地放着男人方才那轻佻的话。

“有时候,蓉婉,朕总是觉得,你会是懂朕在做什么的。”

“皇上,不是不是臣女最懂您,而是臣女最大逆不道,自己以为自己知道了这些事情,就忙不迭炫耀一般的告诉了您。”

“太皇太后,还有前朝的大臣们一心为皇上考虑,他们才是最为您分忧的人。”

她听见自己用最寻常的语气回答着他。

看似平常,实则只有自己知道自己花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能装作平常。

而且什么叫做她最懂他在做什么?

当然了,她当然懂了啊,煌煌史册里面清清楚楚的记载着康熙一生的功绩伟业。

千古一帝,历史上能得此称赞的不过了了。

这有什么!!!!!

忽然,佟蓉婉意识到了什么!

她猛地抬头,躲了又躲的视线此刻终于是和男人对视上了。

耳畔再一次响起了男人方才说的话。

有时候,蓉婉,朕总是觉得,你会是懂朕在做什么的。

难不成,难不成这就是康熙非要娶她为皇后的原因?!

佟蓉婉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

对啊,完全解释的通啊。

康熙爷是什么人?

这世间怕是能读懂他的,只有太皇太后了,而她为何每次都能揣测出他的心?

甚至不是揣测出了帝心,而是历史上明晃晃的记载了这些事情最终的结果。

那是不是只要她露出和赫舍里或者是旁的那些贵女在他面前的模样来,皇上就会觉得自己如寻常人一般,久了也就不在意了?

“皇上圣明,蓉婉就是觉得皇上定能将这大清的陈弊拔除,还大清一个海晏河清!”

女子铿锵有力的说着奉承的话。

话音刚落,男人忽然微微侧头,就这么隔着封上的窗户朝着门外瞧去。

佟蓉婉也闭上了嘴,跟着朝着门外瞧去。

然后她什么都没瞧见。

但她知道皇上武功不低,自是比她这提不动一把刀的弱女子耳聪目明很多。

她老老实实的悄然地坐了会儿,一刻钟后院子里的女子们忽然都热闹了起来,几乎都同时朝着门口奔走而去。

与外面的热闹不同,屋子里安静的只剩下佟蓉婉因着忽然变化开始变得有些重的呼吸。

她看了眼不动如山的康熙爷,悄悄的起身,踮着脚微微的屈身,再悄悄地从窗户口往外瞧去。

丝毫不知道自己这个动作会令她的腰臀格外的明显。

光影之下,女子的身影勾勒,如顶级的美人瓶一般,流畅,婀娜。

“啊!”

佟蓉婉无声的张大了嘴,接着自己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唇。

门口处一众美人簇拥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进了门。

隔着窗户有些瞧不清,但却能感受到男人的地位,他阔步而来,身后的美人快速的跟上,甚至挨着他的几个都黏在了他身上一般。

“爷,您让奴家好等啊”

“是啊,是啊,爷自从三月前来了一次,可就将咱们姐妹都忘记了。”

“哟,我瞧着你们几个都面色红润的,日子过的很不错嘛。”

男人语气带着几分油腻的戏谑。

“爷,你摸摸,您摸摸奴家的心,奴家这般久未瞧见你,都以为自己习惯了,可在瞧见您的第一眼,这心就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

佟蓉婉眼睁睁的瞧着一个女子青罗缓缓地滑下,白嫩的手臂隔着窗户都能瞧得清楚,她伸手拉着男人的手,便往自己所说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地方摸去。

精彩,当真是精彩!

佟蓉婉正美滋滋的瞧得上瘾,忽然身后被人拍了拍肩膀。

“嘘!”

她下意识地转过身,对着人嘘了一声,然后看到了男人沉默的面容。

她先是露出讨好的面容,接着适当的露出疑惑。

男人对着她指了指方才她坐的木板。

佟蓉婉内心十分想看,但迫于自己的身份和皇上的威压,嘟了嘟嘴,老老实实的踮着脚往回走,坐在了木板上。

看不成现场了,男人也坐回了原位,她总不能和皇上在这屋子里大眼瞪小眼吧?

佟蓉婉便无聊的将手撑在膝盖上,手心捧着自己的下颚,听着那不堪入耳的动静,目光则瞧着地上的灰尘,猜测难不成方才瞧见的便是那江妇人口中老实规矩的丈夫?

脑海之中浮现出了那妇人的模样来。

不,不是的。

那个妇人做出一副规矩的当家主母模样,可那脾性却是泄露出来她的强势,有一件事情说的没错。

她口中的这个丈夫,也就是她的姘头应该是老实的,属于被她拿捏的那种。

可万一她看走了眼,这男人真的是她的姘头呢?

毕竟:恶人自有恶人磨。

或者说狼狈为奸,因利益而相聚呢。

毕竟不是真夫妻。

“啊”

忽然门外传出来一声甜腻的嗓音,似乎是带着些痛苦,又像是久旱逢甘露一样的痛快。

“嗯”

佟蓉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了眼窗户,瞪圆了她好看的桃花眼,似乎很是诧异这互动竟是就在屋外便开始了。

而此刻,她忽然耳畔一阵清风,眼前彻底变成了黑暗。

在她尚未反应自己被什么东西给蒙住的时候,腰忽然被人揽住,脚下一空,只觉一股失重感猛地传来。

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就快要惊呼出声的唇。

耳畔那不停歇的喘息离她越来越远,直到忽然传来树枝抖动的声音。

“皇上?”

佟蓉婉试探着开口。

“嗯。”

男人的嗓音从胸腔发出的震动,传入到了女子的耳朵里。

男人并未将她抱在怀里,而是手揽着她的腰,就这么撑着肩膀将她抱在身侧,除了手臂必须接触以外,佟蓉婉整个身子都是悬空的。

却让她觉得安全。

不过几个呼吸,男人便停了下来,当头上的布被男人拿下的时候,她睁开眼睛瞧见男人正系着腰带。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忽然闻到了残留在她周围的香。

那是熟悉的龙涎香。

着急用衣服蒙着她的头,原来是怕她看见

这让她忽然意识到皇上为何突然带她离开。

顿时,那本就有些发烫的面容更是一路烫到了手指尖儿。

此时此刻,她感觉自己脚趾都快抓地了。

就在她焦灼的不行的时候,忽然男人往前走了几步,佟蓉婉跟着他往前走。

走到一处视线开阔的地方,对面整座山的场景一览无余。

在山腰处,被人开拓出了一个巨大的洞,瞧着洞内黢黑,见不到底,应该是是挖到了山的中间。

洞口成串的乌漆嘛黑的男人就像是一串一串的蚂蚁一般从洞内不断线的一直延伸到了山脚下。

细看之下,每一个男人背着压弯了他们腰的背篓,一步一步艰难的从洞内背着像是石头和泥土一般的东西往外走。

应该是为了防止有人逃跑,最外围站着穿着盔甲的守卫,一路延伸到看不见的山脚。

而那些乌漆嘛黑的不知道穿没穿衣服的工人周围每五十余米的距离便站着一个手里捏着鞭子的高大男人。

男人来来回回的巡视着,若是有人慢了几步,便是一个鞭子甩过去,那鞭子的破风声甚至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佟蓉婉都能听到一些。

呼啸而来的山风瞬间吹灭了佟蓉婉的滚烫尴尬,她沉默的瞧着一个又一个不堪重负似的男人背着巨大的背篓,一步一步的朝着山路走。

看不见尽头。

忽然,一个工人似乎是体力不支倒了下地,身后的工人竟是就这么习以为常的绕开了他,甚至整个队伍因此都绕了个弯。

手里持着鞭子的男人蹲下身,似乎是查看男人是否有气,接着他站了起身,对着外层的守卫摇了摇头。

其中两个守卫走出来,一个拖着男人往外走,一个将背篓提到一旁。

佟蓉婉下意识地顺着拖人的守卫走。

只见那男人将他拖到了一处边坡的边缘,大概离着下面树枝顶部又三十余米的距离,下面也是林木丛生,不知道究竟离地面有多深。

那守卫就像是扔什么垃圾一般,将那死活不知的男人甩了下去。

树林因着重物落下轻轻的摇晃一下,接着便恢复了平常,甚至听不到男人落地的声音。

佟蓉婉手指一紧。

当真是讽刺啊。

那修建的美轮美奂的别院,就在不到一公里的距离,那里似乎是人间瑶池一般,干净、奢华、穿着罗衫的姑娘们终年等着一个男人的垂幸。

而在这山坳的更深处,是被洞子里的灰染的看不清人样的工人,瘦骨嶙峋,就像是年迈的老牛,习惯了痛苦似的麻木。

“这便是矿山。”

男人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