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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侯府嫡子 弓翎 28089 字 10天前

第251章 【VIP】 ……

褚源却摇了摇头:“我心意已决, 不必再劝。”

褚洵着急,高晨不解。

“大哥!”

“少主!”

两人还要再劝,褚源摆了摆手, 示意两人不必多说, 只问褚洵道:“解药的事你可是做了妥协?”

褚洵顿时面色尴尬。

他的事情一向瞒不了大哥,只好别过脸,硬着头皮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 不过是以后的人生大事都要听阿娘的,婚事按照她的要求娶个她喜欢的女孩子。阿姐那边也答应听她安排, 开始相看合适的人家……大哥……”

褚洵看向褚源, 神情有些颓然也有些愧疚:“我就是觉得对不住你,阿姐那边也……她说想把债还了,重新开始……阿娘她是有些固执, 不过她说只要我们姐弟俩答应了, 解药的事她就不会再闹腾了, 随我们去北地去哪里救大嫂,以后她也不会再来寻你了。”

褚洵垂下眼:“阿姐说她已经对婚事没什么念想, 嫁给谁都是一样,只要侯府帮她把孩子要回来或者让她能时常见见孩子,她就可以过得好好的。我这边也是, 只要阿娘答应给你解药,以后不来闹腾你,允许我跟你一起去救大嫂, 就够了。我不在乎娶谁, 只要你们都好好的,对我来说都是值得的。”

高晨听了这一问一答,这才明白过来少主是个什么意思。

搞半天解药不是白来的, 而是褚洵和夏眉两人向王夫人做出了妥协!

还是婚姻大事上的妥协!

虽说李朝人婚事基本上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那也得父母靠谱啊。侯爷心中有愧,压不住王夫人,基本上什么事都不管了。王夫人又整一个偏执到近乎疯魔,她能寻到什么样的好人家?虽说淮阳侯府没落了,府里也没几个人,但世家大族,婚事影响的不止一个人的一辈子,一个不好,能影响好几代。王夫人与侯爷之间就是活脱脱的现成例子。所以无论如何,婚姻都是要慎重的。

这样的情况,如何能在婚事上向不靠谱的王夫人妥协?

理清楚一切之后,高晨简直无语了。

他是不喜欢淮阳侯府的人,但褚洵也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罪不至此!

不过这样的话,解药就……

高晨看向少主。

希望少主能想出办法,既拿下解药,又让王夫人放弃打褚洵那小子婚事的主意。

褚源倒没有去想什么两全之法。因为没人比他更了解王夫人,她从来不是一个会给旁人两全选项的人。

他轻叹一口气,对褚洵道:“莫说傻话,你的婚事,你未来的每一件人生大事,在我这里都远比一颗不知药效的解药重要。”

褚洵一愣,嘴唇抖了抖,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大哥,我……”

褚源朝他的方向招了招手,褚洵赶紧凑到跟前,在他面前单膝跪下。

褚源摸索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对这个弟弟,少有的面露温柔道:“莫要有心理压力,过往之事已经过去,没必要再把你牵扯进来,你好好的做你想做的事,以后娶个心仪之人,幸福安康一辈子就够了。若真想为我和你大嫂做些什么,努力成长起来,像其他历代淮阳候一样,把北地守好,保住李朝国祚及百姓,就是满足我们最大心愿了。”

“解药的事你也不用担心。”褚源耐心安抚道:“除了制解药的大夫外,许多人,包括你与高晨都不知道,随心解药本是毒/药,所以不要说得到它会对你不利,就算夫人不要求你在婚事上做出妥协,我也不会不经验证,轻易吞服它的。再者另一方面,解药虽少,但也不止这一颗。你大嫂既然安排人炼制出了解药,他就必定会留下适量药材以备不时之需。着人到安县把大夫请过来重新炼制一颗有效的解药即可,没必要叫你付出一辈子的代价。”

褚洵没想到解药竟还是毒/药,登时一激灵,又听还能再炼药,心中一下子豁亮,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忧:“药材会不会不够?我听说药引子量很少的。”

“你大嫂办事你还不放心?”褚源笑了一下,只是稍一提及便不再过多口舌,拍了拍他的肩膀,结束话题道:“行了,把解药收起来,趁着人都还没睡还回去吧。”

想了想,他又道:“晚上也不必回来了。舅舅明早上应该能从宫里回府,你们一家人明日好好团聚一番,你也与他好好聊一聊随我去北地之事,与他做个别。”

褚洵终于放松下来,拿着解药走了。

而解决了侯府这边的事情,褚源没在府中多停留,由高晨陪同,立刻马不停蹄地就去了太傅府。然后与太傅一谈就是近一个时辰。

待得从太傅府中出来,再次回到安王府,顾达等人已等候多时了,褚源又开始给顾达等人一一安排事情。等所有事情结束,顾达等人回去,时间已接近丑时。

而这个时候,高晨才敢把先前一直想说的话说出来,忧心道:“少主,真的不要那颗解药吗?药引子量少,现在剩余量只够炼制一颗解药了。”

若是一颗解药能解毒也就罢了,怕就怕初代随心解药药方炼制出的解药并不适合少主。那样的情况下,没有王夫人手中那颗解药,他们连试错的机会都没有。

先前褚洵在的时候,高晨没法说,因为少主都说了褚洵比解药重要,他一个当下属的如何能去拆台,劝少爷不要放弃那颗解药。

现下无人,少主又见过太傅、顾达等人,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已经有一半落了地,高晨见他脸色好些,就没再憋着,趁着机会开了口。

“我知道。”褚源声音淡淡的,一晚上的筹划安排让他心神有些疲惫,他捏了捏眉心,轻叹一口气:“只是夫人捏着那颗解药,目的不在我,而在她自己的儿女。”

褚源缓缓说道:“如果我没猜错,她是想在洵儿的婚事上做手脚,折断洵儿的翅膀,让他安分待在京城,哪里也不要去。”

高晨瞠目:“她疯了吧?”

褚源摇了摇头:“她不是疯了,她是一直以来看不清形势,而且也不懂淮阳侯府存在的意义以及褚家人的立身之本。”

褚源平静道:“当初她与舅舅嫌隙加深不止是因为外公生前对舅舅的心理暗示,还因为她听了王长安的蛊惑,要求舅舅放弃淮阳侯府,向李倓彻底举手投降,换李倓放过淮阳侯府,舅舅才彻底选择了不相信她。不过舅舅虽然没有应了她的要求,但到底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在长久的夫妻拉锯战中逐步妥协,最终侯府变成现在这个半死不活的模样。有舅舅这个例子,她会在其他法子无效后,选择用同样的方法来消磨洵儿的志气也不例外。”

“不过淮阳侯府于我有养育之恩,洵儿又叫了我快二十年的大哥,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她借着我的由头,用一颗解药去拿捏、毁掉洵儿。所以……”褚源“看”向他,神色有些冷:“那颗解药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以后也不要再跟任何人提及。”

高晨到这里才明白过来王夫人打的什么注意,以及少主为了淮阳侯府以及褚洵做出的牺牲,不由得对自家少主更加心生敬佩与忠诚了。

当然,他也知道少主的意思是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不要和褚洵说,以免引起什么不好的后果。既然少主已经决定,且再次强调,高晨心中就算气愤也得接受,于是听话应命道:“是,少主。”

不过说起王夫人企图掌控儿女婚事,高晨就想到一个人,他不自觉地捏了捏腰间常年悬挂着的玉佩,欲言又止:“那眉子小姐……”

王夫人太糟心了。不是说她不爱两个儿女,而是二十多年的精神折磨让本来就不通透的她变得越来越偏执疯魔。少主不要解药,褚洵又跟着他们走,自然可以躲开王夫人的安排。但夏眉留在王夫人身边,看着又不像个有主见的,谁都不知道王夫人偏执之下操持她的婚姻,后续会给她带来什么影响。高晨是觉得情况不会乐观。

当然,高晨也知道少主不想再与牵扯过往的人有瓜葛,不过夏眉在解药的事情上有过出言相帮……

褚源意外他突然提起夏眉,想了想,问他道:“想起你阿姐了?”

高晨有一个一母同胞的阿姐,在高晨六七岁,阿姐十二三岁光景时,因战乱波及家乡,年成不好,姐弟俩便被阿爹继母卖了换取银钱和粮食。买下高晨那户人家本来不育,高晨到了那家之后,那家就生了亲生儿子,然后开始虐待起高晨来。高晨那个时候年纪不算小,知道若是待在那个家中,怕是一辈子都要挨打挨饿、做牛做马,就找机会逃了出去。后来流浪讨食时,被老淮阳候的手下救下带入军中,一番培养之后,与高景等人一同送到年幼的褚源身边做侍卫。高晨阿姐则是被一个商贾买下,豢养在后院,年岁大些后,被商贾转手卖给一个富人做小妾。后来富人生意失利,为求人脉,就将高晨阿姐转送给其他生意伙伴。几经蹉跎,当高晨找到他阿姐时,他阿姐已流落烟花之地,且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奄奄一息。最后虽然姐弟团聚,高晨也帮他阿姐赎了身,但煎熬多年,他阿姐一身病痛,很快就香消玉殒,离开了这个磨难重重的世界。

在一定程度上,夏眉被李茂转手送予异族人的经历与高景阿姐的经历是有些相似,高晨不自觉多有注意,产生同理担忧之心也是正常。

不过……夏眉到底与高晨阿姐不同。

高晨一听少主提起阿姐,就反应过来自己过火了,赶紧躬身道歉:“属下僭越了,请少主责罚。”

褚源倒是没责罚他,不过也做了提醒:“她的亲生爹娘是侯爷与侯夫人,不管之后的人生如何,都是旁人不可置喙插手的。”

而且不说侯爷和侯夫人,就单说夏眉自己,谁都不知道插手之后,她是感恩还是怨愤。

每个人对婚姻的想法都不一样,先前小枢就有过好心帮夏眉却被怨愤的经历,所以褚源没有心思再在夏眉身上浪费半点儿注意。

不过……褚源略一思忖,说道:“她到底是王妃与洵儿的阿姐,你留在京城,若是她遇到性命攸关的危难,你可暗地里护她一次。若她心存感激,你之后可私下多看顾些,不必提说是我的安排,只说是看在洵儿的面子上或者是其他。若她心生怨怼,以后她的事你也不必再去注意了。”

高晨听着安排,心中微愣:“少主此去北地不带属下同行了?”

自被老淮阳候暗中培养,跟随少主,他们兄弟六人的人生目标就是北地。所思所想皆是有一日要与异族人干上,像褚风大将军那样,把异族驱逐出草原,彻底结束战乱,给百姓们一个太平世道。

高晨还以为蛰伏许多年,这次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与其他兄弟一起上战场了。

谁知道还是愣没摸到北地的边。

褚源知道他在想什么,对他的想法很是满意,说道:“你们兄弟皆是有能力的可靠之人,不仅北地需要你们,其他地方,包括京城、安县、定南郡也都需要你们。”

他道:“此行离开,我会做最坏的打算。若是北地沦陷,京城会是阻挡异族人的第一道防线,六原郡隔山的西原郡是第二道防线,定南郡会是李朝最后的希望。所以高景收编了定南郡之前的驻军,招安了各山头的土匪民兵后,坐镇定南郡,高溪率领那几千禁军,坐镇西原郡旁边的安县。他们两人手中皆有兵马钱粮,若北地军能坚守,他们会征调民兵,和顾达他们一起,源源不断为北地军输送粮草。若北地军失败,他们会转而支援京城。若北地及京城皆沦陷,他们会招兵买马,各自布防以阻拦异族人南下的脚步。”

高晨认真地听着。

褚源道:“高行、高仰、高山三人现就在北地军中,只是时日太短,位卑职微,明日我会以安县愿意为开战后的北地军捐助半年粮草为条件,向李倓推荐你们,让他们三个带兵成为北地的第一道防线,你留守京城,任职禁军。北地那边直面异族人,送人到前线无异于自损人脉,正合李倓心意,他不会不同意。你这里恐怕没那么容易,估计只会封个校尉或偏将之职。”

“不过这也足够了。”褚源道:“京城这里虽有两三万禁军,足以自守,但李倓窝囊昏聩,若北地战事不顺,不待异族人攻到京城,他恐怕就会第一个为保命而弃城逃难。届时你的任务不是驻守京城,而是在太傅、韩大人他们在朝堂上拦不住李倓,元州带领的禁军也无法阻拦时,带人截留李倓及追随者,将他们的一层皮扒下来。”

高晨:“!!!”

不过震惊归震惊,高晨却有疑问:“燕国公府会帮忙稳住京城?”元州不是还没确定吗?

“燕国公府不一定。”说起燕国公府时,褚源态度很自然,提起元州时,态度却很肯定:“但元州一定会。”

上一世,帮着打开诏狱之门,把褚洵从囚禁中放出来的人就是元州。

没有夏枢,没有夏娘,褚元两家的关系在那个时候已经打成了死结。但在李倓带着世家大族与官员们南逃、异族兵临城下之时,一直牢记血海深仇的元州却选择了把褚洵放出来。

两人把一切深仇大恨抛到脑后,为守住京城及京城以南的李朝,带着狱中的犯人以及留下的几百禁军,并肩作战,做最后的殊死一搏。

最终褚洵万箭穿心而死,元州却是同剩余的几个禁军一同伤重被俘。不过他们却咬紧了牙,宁死不降。异族人恼羞成怒之下当众放火,将他们活活烧死。后来听被异族人押去围观的百姓们说,他们那五六个人满身熊熊大火,却还在临死之际扑抱住放火的异族人,把他们拖入火海,同归于尽。

场面异常惨烈。

当然,异族人最后也被彻底激怒,将他们的骨灰倾倒入护城河,从此天上地下,尸骨无存,痕迹全消。

上一世的记忆太过惨烈,所以先前对于元州,无论他跳的有多高,态度有多咄咄逼人,只要不涉及小枢,褚源都可以对他的恶劣态度视而不见。

褚源前世今生经历太多,他不介意去包容这样一个忠魂热血不灭之人。

高晨倒是不知少主为何那么相信元州,不过既然少主说元州会带人驻守京城,他就权当是会吧。

不过他有个顾虑:“截留银钱之事,元州会不会阻拦,亦或者心生不满?”就怕元州使绊子叫他完不成任务啊!

褚源叹道:“这也是无奈之举。战事一起,银钱就要大把大把的投进去。然而国库空虚,只剩壳子,若想打仗,只能从别处另想办法,筹措资金。百姓们那里不是受灾就是瘟疫,这么些年日子越发贫困,从他们那里下手,不说耗时耗力,银钱估计也抠不出几两来。干脆省些事,直接从李倓及他那些追随者们身上下手吧。他们若是好好地留守京城,不给其他地方添乱就算了。若是南逃,不说给南方百姓带去多少混乱,会不会影响粮草北运,间接耽误北地战事,就说对北地军士气的影响上,会直接打击将士们的士气,严重些甚至引发军队哗变或者溃败,导致难以预料的后果。所以能让他们这些有权有势又有钱财的人为李朝、北地军补偿一下就补偿一下吧,不过截取几十、几百万两银钱,碍不着他们多大事的。”

“至于如何操作……”褚源想了想,说道:“你与元州讲清楚情况后,倒可以顺势请教一下他。抄人老窝,截人钱财没人比他更熟练了。”

高晨:“……”

敢情元州还是个熟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虽然少主行事上还是那么冷酷果断,但听着这些话,高晨总觉得先前那冷淡自持又严肃刻板的少主好像哪里变了。

褚源不知下属的吐槽,见事情都安排好了,就捏了捏眉心:“王长安到了吧,把他带过来你就回去休息吧。”

高晨一愣:“少主不休息?”

褚源语气淡淡的:“我还有些事情要与他谈一谈。”

高晨有些犹豫,褚源却摆了摆手,示意他利索一点:“去吧,卯时再过来陪我入宫。”

然后没人知道褚源与王长安谈了什么。

永康十八年腊月十三,在褚源的陈情,李留的证明,死而复生的王长安的哭诉之下,李朝皇帝与四五个重臣们在皇宫内书房里知道了异族人明面上在讲和谈,私底下却与永康帝的两个皇子都有合作,意图挑起李朝皇子内乱,趁机攻打李朝的消息。

永康帝与重臣们大哗。待得私下捉拿二皇子逼问,得到确切消息之后,二皇子面如死灰,整个内书房却是一片死寂。

这样的情势下,褚源提出向北地军捐献半年粮草,推荐几个人选,以助李朝度过难关,内书房中无一人反对,包括永康帝,除了给高晨的职位定了禁军校尉外,别的全部遂了褚源的愿。

但是当褚源提出要亲自带人去营救被异族人抓走的王妃时,出现了意外。永康帝竟然以褚源能干为理由,提出要封褚源为北地军统帅,让北地军全力配合褚源,踏破异族王都,救出安王妃。

这一命令,直接让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

经过一番扯皮后,永康帝还是态度强硬,只允许褚源可以敌不动我不动,不必须主动发起战争,但条件是必须想办法救回安王妃。别的再不肯让步。

最终褚源一个瞎子成了北地军统帅,全权负责北地战事。

这一安排,气得沈太傅什么都不管了,直接摔了内书房的门,扭头就走,燕国公、韩延这些保皇党也是脸色极为难看。

“我早知道他眼里没有李朝江山,但没想到他能如此刷新下限。”沈太傅原本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不过一个白天,他的精气神就全然消失不见。此时躺在床上,他的脸色青白,精神颓败,抓着褚源胳膊的手抖的如同筛糠,老泪纵横地看着褚源:“我对不起先帝,对不起你阿爹啊!”

“舅公莫再想这些了。”褚源虽然看不见他的脸色,但知道他气的不行,怕他年纪大,承受不住,一不小心气坏身子,赶紧劝慰道:“情况不定会那么糟糕。”

“怎么不会?”沈太傅一下子激动起来,气道:“明知道异族人就要攻南,李朝几无应对之法,他还要你主动出击异族人去救小枢。明知道你不懂排兵布阵之法,身体上还有不便,他还任你为统帅,让你去全权负责战事。明知道国库空虚,无力支撑战事,他却如儿戏一般,单单只任命你,后勤战备粮草之事全然不考虑……他这像是在意李朝的样子吗?他完全是把这场即将到来,可能祸及李朝根本的战事当作了权术角斗场。为了帮他那不成器的儿子做遮掩,也为了除掉你与李留,用权势挑拨你与李留斗争,用空降命令引发你与北地军矛盾,然后把挑起战争的责任,后续战败的责任全都推你头上。”

“他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想过此举会对李朝有什么影响!”沈太傅气得脸色血红,几乎喘不过气来,使劲锤着胸口,怒的恨不得撕了永康帝:“李朝怎么会有这样一位昏君,真是天要亡我李朝啊!”

“舅公,我知道,他的用意我都知道,你别激动。”褚源一听动静,吓的脸色都变了,赶紧一边给他抚着胸口,一边大声朝外面道:“快去请太医。”

太傅府的下人听到命令不敢怠慢,赶紧大步快跑出去。

而屋中,褚源也没有停下口中的话,一边给他轻抚胸口,一边快速安慰道:“我不会有事的,李朝也不会有事的,舅公莫气,千万莫生气,李倓那人不值得你给他一点儿注意。”

“而且天哪里是要亡我李朝,分明是在佑我李朝。舅公你仔细想一想,李倓给我挖了那么多坑,我哪一次都是有惊无险、化险为夷,且最后都能从他手上撕下一块肉。还有先前定南郡灾情和瘟疫那么严重,我未到那里时,时刻都在担心百姓们崩溃,反了朝廷。可到了那里才发现,百姓们还是相信我李家的,定南郡最终没有反,百姓们得到救治,定南郡也得以喘息,只要再过半年,到了明年夏天,它就会恢复过来,为北地军提供源源不断的粮草。还有小枢,他就是我李朝的救星。在不知道异族人谋划时,他就起了预感,所以我还在定南郡救灾防疫时,他就早早的着人准备了足以支撑北地军征战近一年的粮草,给我们留足了准备的时间。只要我们借着小枢准备的粮草撑过接下来的半年,后续不管是武器还是粮草很快就能跟上,我们不必惧怕异族人的任何进攻计划。”

“小枢……”沈太傅一个愣怔,就从愤懑的情绪中回了神,只是很快又满脸痛惜,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孩子受苦了啊。”

“嗯。我知道。”褚源为平复他的情绪,表情平和,说出的话声音也很柔和,只是一只拳头在长袖的遮掩下紧紧握着,指甲深深的陷入肉中,他声音缓慢坚定道:“至于国库空虚……我在定南郡那里有些积蓄,而且入主时,也收缴了不少兵马武器。只要一声令下,那些战备资源就可以在一两个月内运往北地军中,支援前线,撑上不短一段时日。所以接下来,我们有足够时间去筹划填充国库,以备后续战事。目前我已经有了法子,估计不过半年,就会另有一大笔银钱入库。舅公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缺了前线战时物资,寒了为李朝拼命的将士们的心。我们也一定可以和异族人硬拼到底,守卫住李朝。”

褚源轻抚着床上这位老人的胸口,缓缓说道:“舅公需要做的就是要好好保重身体,等着我把小枢平安带回来。我们还要生许多孩子,承欢与舅公膝下,请舅公帮着教养呢。所以舅公,你莫要为外人气坏了身子,一定要好好的,等着太平的那一日,我们和孩子们一起孝敬你。”

沈太傅听着这些话,情绪逐渐稳定下来,他抓住眼前这个逾见成熟稳重的青年的手,拍了拍,眼中泛泪,声音沙哑又欣慰地道:“好,舅公等着你们回来。”

第252章 【VIP】 。

永康十八年腊月十四日, 褚源在朝堂上提出两国战事即将结束,和平即将到来,请求永康帝下旨, 让他代表皇室前往北地, 祭奠那些为李朝和平而战,死后埋葬在北地,镇守李朝边境几十上百年的英魂们。同时建议选择合适的日子, 为他们迁墓,让他们重归故土, 安心长眠。

永康帝为庆祝即将到来的和平, 龙心大悦,同意了他的提议,并命一千禁军一路护送, 全力配合祭奠及迁墓事宜。

于是永康十八年腊月十五日, 怀揣着永康帝的密诏, 褚源带着褚洵,一路疾驰北地。朝堂上则表面上一派喜气洋洋, 尽力维持着与异族人你来我往的和谈游戏,背地里也在加紧筹备,紧急谋划, 各方势力都在以求和平面具撕下的那一刻,做到最大的保全。

异族王都中,夏枢也在尽力做最大的保全。

因为他遇到了一件大麻烦。

“他是皇后命吗?”富丽堂皇的宫殿中, 一个四十出头的双儿和一个三十多岁的异族男人身着华丽服饰, 并排高坐王座之上,目光阴沉,声音暗含威胁地盯着下方之人。

下方殿上, 两名游方的和尚站在中央,其中一位正是大名鼎鼎的宏远和尚。只是此时他丝毫没有大师的模样,目光闪躲,形容慌乱,严冬酷寒的天气里,额上竟起了豆大汗珠,听到上方人发问,更是吓的腿脚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上,浑身抖若筛糠:“老衲……老衲……”

从这老和尚哆哆嗦嗦地给夏枢摸骨开始到玄而又玄的看相结束,花费了众人整整两个时辰时间等待,谁知就要到结果了,这秃驴竟是连个完整话都说不出来,现在更是直接吓破了胆,趴在地上,打起来摆子,一副要晕厥过去的模样。

“到底是不是?”王座上那名年长些的双儿,也就是二王子索苏等的窝火,实在看不下去这和尚的窝囊模样,猛地拍了一下王座,厉声道:“若是不是,就把你们所有人都拉下去剁了!”

然而本以为和尚受到威胁,会说出他想听的话,谁知道他话音刚落,和尚竟是惨叫一声,仿若不受控制一般,浑身一阵痉挛,在地上打起滚来:“啊!快救我,救救我啊!”

众人都是一惊,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夏枢也快速扫了一眼那名站着的和尚,一脸懵逼。

幸好索苏没得到最终答案,不会真杀了那老和尚,猛然回神后,赶紧呼喊道:“快传太医!”

图塔也是一脸着急,这老和尚及他嘴里的结果可是与他的前途挂钩,听到命令后,也没等下人行动,自己抬起脚,立时就要亲自去叫太医过来。

只是他刚转过身,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就在殿中响了起来:“不必去请太医了,叫老衲给他看看吧。”

那名穿着单薄僧衣、被捆的结结实实的和尚立在大殿上,他虽然半张脸疤痕纠结,一只眼睛貌似也瞎了,但低垂着眉眼时,神情极为苍远包容,似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叫他变色,比起宏远来,他更像是一个宝相庄严的大师。

如果不是再三确认过此僧人名叫宏海,是宏远大师的师弟,先前一直在与宏远结伴游历,直至此次被抓,否则大家都要以为他才是真的宏远。

宏海此人从出现在殿上,师兄给人摸骨看相开始,他就没有开过口,此时开口,就叫殿中刹那间一片安静。

“他是暗窥天机遭了反噬。”宏海似乎没有发觉大家都在盯着他,甚至其中一些目光嗜血阴狠,极为不善。他神情平静地道:“给老衲松绑,老衲予他念一段经文。”

图塔有些犹疑,目光看向上座的二王子。

此时宏远还在浑身抽搐,满殿的打滚惨叫,看起来极为痛苦。叫众人摸不准情况,都下意识离他远远的。

索苏盯着宏海看了一会儿,然后摆了下手,两旁立马就有兵士上前给宏海松绑。

宏海也没有多余动作,自由之后,便在殿中双腿盘膝而坐,低垂着眉眼开始诵起经来。

然后神奇的一幕就出现了,原本痛苦哀嚎、满殿打滚的宏远在经文响起的那一刹,浑身一个颤抖,虽然嘴上还在呻/吟,但身体上却是整个舒展开来了。

殿上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真神奇啊!”

“是啊,不知道可不可以给咱们看一看相,我觉得会很准。”

“就是不知道那个双儿是不是皇后命哎,好想知道。”

“感觉会是,不然怎么称得上天机,还反噬的这么厉害。”

……

底下人议论纷纷,满脸好奇,上座之人却没有这种轻松心思。

“二哥,你觉得这个双儿是父王需要的皇后命双儿吗?”看了一场戏的三王子索力面带笑容,目光在殿中所立双儿那白皙细嫩的皮肤上掠过,落回他的好二哥身上,老神在在道:“你这万一要是弄错,结果可是不堪设想啊!”

“这个就不用三弟操心了。”索苏目光冷冷地看着他:“我自然会给父王找到真正的皇后命双儿,帮他恢复健康。以后也要帮着他,带领族人踏平李朝江山,让父王坐拥四海万民,成为真正的天下之主。”

索力却忽地冷笑:“我只怕想要做天下之主的是二哥罢。二哥嘴上说的好,实际上……哼!”

他冷哼了一声,目光重新落回夏枢脸上,又在地上的宏远、宏海身上一一扫过:“是与不是,还不是二哥一句话的事。”

“你想随便找个人来,拿父王的命做赌,把父王掌控在你手里……”索力瞬间冷了脸,义正言辞道:“也要看我与大哥同不同意!”

索苏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嗤笑一声:“三弟装什么大尾巴狼。前日晚上、昨日晚上袭击夏枢关押之所的人都是你安排的吧。”

“是又怎么样?”索力没想到对方竟是半点儿迂回的意思都没有,不过他也没必要去否认,理直气壮道:“我只是要确认他是皇后命,而不是你随意找的人。确认之后,我自然会把他再还给你。”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索苏嗤笑,笑容不屑又讥讽:“当初说好了我们兄弟三人以及父王各出三十人,分作四队,前去寻找皇后命的双儿。除了父王的人带的那队外,我们兄弟三人,谁的人带领的队伍先找到皇后命的双儿,谁就是太子。如今你们的人线索全无,至今在李朝里打转,我的人却率先找到目标,把人抓了回来。眼看父王身体即将康复,太子之位也要确定……三弟……”

索苏面容冷厉,眼神压迫:“我劝你看清形势,愿赌服输。”

……

殿中声音纷扰,夏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场中念经的和尚,耳朵却高高竖起,把异族两个王子之间的矛盾听了个大概。

原来这几日晚上天天报道的刺客是三王子安排的,他还以为……

他目光移向图塔。

图塔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原本似乎在隐晦打量上座两人的视线偏移,对上了他的眼睛。

“这两日二王子有没有找你?”两个人离的很近,图塔的声音很小,听不出情绪,但他的视线却隐含威胁。

夏枢不动声色:“你觉得呢?”

他原本被看押在宫外的小院子里,周围都是图塔的人。但前日晚上,好几伙人在院子外打了起来,他就被带到了这里。二王子说的昨日也有人来抢他,他还以为是图塔的人……

图塔被他隐隐试探的态度弄的怒火上涌,咬紧牙根,低声威胁道:“你别忘了,他们两个可还在我手里。”

二王子把他关押在这里,红棉和景璟都还在原来的院子里,不知道是个什么状态。

夏枢眼睛都不眨,一瞬变成笑脸,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没有,我刚被二王子带来审问,话还没说一句,你就带着和尚们到了。”

图塔被他气的肝疼,握着拳头,深深呼出一口气,咬牙低声道:“你最好记得先前的毒誓,没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那是自然。”夏枢笑容变都没变,态度非常配合:“只要他们好好的,我什么都听图塔将军的。”

图塔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过脸不说话了。

不过夏枢却觉得他心里并没有平静。因为他的目光又落到了上位的二王子身上,眼神带着些忌惮。

夏枢低头,嘴角微微勾了勾。

然后把目光落在殿中央诵经的和尚——他阿爹夏海身上。

深吸一口气,等着接下来的情况。

第253章 【VIP】 ……

宏海并没有让众人久等。大约一盏茶时间, 他就停下了诵经。而宏远也在诵经声结束后,平静了下来。

“现在可以说了吧?”索苏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们。

“二王子。”不待宏远往地上躺,宏海就开了口。

他话语不快不慢, 态度淡然平和:“窥测天机已是惹了天罚, 泄露天机,我想纵使师兄愿意,老天也不会允他。”

“对!”这一会儿的功夫, 宏远就又脸色煞白,浑身冷汗, 说话的时候, 更是整个身体都在哆嗦。他明显吓的不行,一边害怕地瞧着索苏,一边七手八脚地朝宏海脚边爬, 一副险些哭出来的模样:“你莫要逼老衲了, 老衲今日仅看相、测算就已耗费了全部精力, 实在撑不住了。”

索苏顿时脸色一黑,只是瞥了一眼旁边老神在在的索力后, 他神色诡异的又好了些,深呼出一口气,眉间的怒意也淡了。

他视线在宏海、宏远、夏枢三人之间一一掠过, 垂眼略一思忖,再抬眼后,神色虽沉, 但面容明显没那么紧绷了。他冷冷开口道:“那本王就允你休息两日, 但两日后你必须……”

“二哥。”索苏话才说到半道,索力就打断了他的话,笑意吟吟地道:“这秃驴先前给李朝废后测命的时候, 就是当场给了结果的,你莫要被他骗了去。”

他看向宏远,声音悠悠,其中的不坏好意意味非常明显:“二哥为了得到皇后命双儿的凤凰心献给父王,难免心急抓错人,甚至还有可能因为急于求成,难辨你话中真假,被你以假结果糊弄过去。但本王不同,本王火眼金睛,一看就知道你未尽全力,旨在拖延时间。所以为防你与人私下串通造假欺骗二哥,本王子今日就等在这里了,你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只是若过了申时还不给个明确结果,就别怪本王剁碎你喂狗了。”

索苏眼神猛地一暗。

他虽然对结果已心有定论,不怕有其他意外发生,但这个三弟的执迷不悟、死不回头,还是让他心中起了弑弟的狠意。

不过他心中虽恨,嘴角却是勾起,眼角一瞥,似是想说些什么。

只是还不待他开口,图塔就意想不到地跳了出来。

“赶紧说!”图塔恶狠狠地瞪着宏远,刷地一下抽出腰间刀,在他面前比划了一下,威胁道:“若是敢说一句假话欺骗二王子,老子刮了你。”

索苏嘴角抿直,脸色未变,眼神却倏地阴沉了下去。

他目光隐晦地在图塔和索力之间打量,眸低里泛起怀疑,只是很快便又垂下眼遮掩了去。然后眼皮微垂着,目光轻飘飘落在宏远身上,似乎已默认了两人的催促。

“这……”眼看全场静默,等着他说话,宏远顿时抖的更厉害了。

他看看宏海,又看看夏枢,哭丧着脸,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犹犹豫豫的,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只是眼神却越发可怜了,在宏海与夏枢之间不停看来看去,整一个欲言又止。

“怎么了?”三王子笑嘻嘻道:“是不是结果已经出来了,只是你不敢说出来?”

“放心吧。”他看戏似的催促道:“只要你说出本王子愿意听的结果来,本王子绝对保你一命。”

说着,便又把目光看向了夏枢,眼神放肆地在他脸上打量了一圈又一圈,意有所指地笑道:“我瞧着安王妃虽然肤若凝脂、容貌不凡,但也只有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与平常人相比也没什么特殊之处,你说是与不是啊?”

索苏瞥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讽笑。

夏枢虽然把他们两人之间的机锋看的清楚,但宏远犹犹豫豫,他心脏也跟着哐哐直跳,心中着急不安的很。

他不知道阿爹怎么来了,而且还是受了那么重的烧伤,与宏远关系看起来还可以,宏远也听他话的样子。

其实按先前的计划,就算异族人是要挖了他的心,他也一定要是皇后命的。因为只有皇后命,他才能和异族大汗接触,借机刺杀他,亦或者搅乱他的治病计划,让他在最短时间内毙命。

但现在……

夏枢看了一眼上座的索苏和索力之后,深吸一口气,他没有看向阿爹,而是把目光落在宏远身上,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怎么,宏远大师想说些什么,亦或者……需要我这个元家双儿配合些什么?”

夏枢知道阿爹肯定是来救他的,但他拿不准阿爹和宏远的打算,怕他们会直接否了他的皇后命,打乱后面的计划。再者,夏枢也怕一旦他没有皇后命,异族人会立即对他们这些除了宏远以外的李朝人下手。所以,他就用元家双儿稍微暗示一下……

“师弟……”宏远赶紧看向宏海,神色祈求。

宏海仿若对大殿中的暗流涌动毫不知情,他神色平静,双手合十,垂目喊了一声佛号:“师兄他非是不愿说出结果,也不是拖延,而是这个时间他不能给予明确判断。因为元施主的命格不同与初生之时,随着他的经历不同,命格也在时刻变化。若要师兄立时给出确切答案,就需要元施主全力配合,否则后续必会引起所有人都承担不起的极大反噬。”

他这是在像所有人解释宏远没有欺骗人,故意拖延。紧接着,他的目光看向夏枢,眼神温和慈善:“元施主,老衲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元施主帮忙回答一个问题,帮助师兄破除当前迷局,以言明你的命格,避免之后的反噬。”

夏枢知道阿爹明白他的意思了,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心里琢磨了一下阿爹那句话,夏枢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他故意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冷哼道:“你也知道是不情之请。宏远当初一个批命就害得我流落民间,阿娘惨死,现又被抓到这里来,生死未卜。你师兄说我是皇后命,我夫君又不是皇上,哪来的皇后命。还有,就算是皇后命,我被抓到这个犄角旮旯里,活都没几天可活了,做个屁的皇后。既然做不了皇后,又算哪门子皇后命。我不找你师兄麻烦就够意思了,你还叫我为你师兄帮忙,这种话你也能开得了口!”

“阿弥陀佛。”宏海喊了个佛号,也不反驳,只叹了口气道:“施主说的对,是老衲强求了。冤有头债有主,师兄他如今这般处境也是报应……”

“师弟,你知道我是被逼无奈啊!”宏远一听他应和,不帮自己说话,顿时为自己叫屈:“当时我若不找出皇后命的胎儿,咱们寺就被夷为平地了。”

“我哪里料得到不过是为先帝的儿子们批个命,会造成现在这个结局。”他满脸愁苦,不知道是演的,还是真的,脸上的汗哗哗的流,手不停地去擦拭,显得慌乱紧张极了:“我若知道事情会牵扯出这么多因果,早就闭上嘴不吭声了。”

夏枢没管他闭嘴不闭嘴,他听出了蹊跷,神情严肃下来:“你什么意思?这和先帝有什么关系?”

宏远哀哀地叹了口气:“还不是被先帝给骗了。”

然后苦大仇深地道:“先帝晚年时曾请我给他几个儿子批命。我那时初初下山,不懂帝王心思,还以为他是想判断出合格的继承人,为李朝开万世太平及空前绝后之盛世。我当时年少轻狂,想大干一场,来个青史留名、万人供养什么的,就尊了皇命,认认真真地推算起来。”

宏远抖着手擦了一把汗,神色颇有些生无可恋的味道:“哪里想得到他其实是年老昏聩,嫉妒年轻力壮的儿子,怕优秀的儿子威胁他的皇权,在后世比他声名更显。结果就是他纵容有亡国之相的二皇子李倓以及豺狼虎豹之相的四皇子李垚害死了有明君之相的宣和太子。李倓得势后,我就知道要完了!”

他囧着眉眼,后悔的几乎要哭出来:“实际情况也确实如此。他杀了当初知晓批命真相的所有人,包括先帝以及陪我进宫的几个同门师弟。同时因为心中不安,怕皇位做不稳,就要我给他改命,不然就灭了我满门,把寺庙给夷为平地。那个时候我是非常震惊的,没想到天定的命也能改,还叫他给改成功了,明明有君王之相的宣和太子,竟然被他给搞没了。想着先帝给的免死金牌不一定有用,就算有用,他能放过我,也不会放过我的同门。那就给他改吧,总不能叫同门受我连累,天下真的亡了。我一推算,算出两副天命皇后的八字适合他,或许能改了他的命……”

他心虚地瞧了夏枢一眼,撇过脸,眼睛乱转道:“一副是宣和太子妃的。不过那个时候她已经去世,我就告诉李倓要等另一副八字的人出生。然后王长安不知怎么知道了,就中间插了一手,把他那个与宣和太子妃隔了几个时辰出生的妾生女儿的八字修改之后,谎报给李倓。李倓当时正是人生最得意的时候,他没有怀疑王长安……当时我没见过废后本人,无法判断真假,加上宣和太子妃一个天命皇后竟然提前死了,我还以为可能是上天搞出了意外,废后与太子妃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命格相重,所以太子妃早死,给废后腾位,就没有阻止李倓娶她。不过李倓娶了废后之后,依旧不安,想要双重加码。所以待得你娘怀你三个月的时候,他又要我给京城所有差不多月份的孕妇做测算,找出另一个拥有皇后命的人……”

他偷偷瞄着夏枢,小声为自己找补:“我只以为你出身及命格皆是贵不可言,会平平顺顺地做皇后,大富大贵一生。哪里想得到除了李倓以外,还有人在盯着你,而且筹谋的还是你的心脏。就……就一切乱了套。”

夏枢听到此时已经无语至极,几乎不想说话。

敢情这宏远现在还在为自己的技术不精以及胡乱给人批命找借口呢,他咬牙切齿地举起拳头,抬脚就要去锤他:“……这儿想不到,那儿想不到,想不周全,你还敢跟人乱批命。那你有没有想到以你想象力的贫瘠程度,多少人想给你开开瓢,看看你脑袋到底有没有坏啊。”

宏远哪里想得到他如此暴力,说动手就动手,吓了一跳,赶紧后退两步,警惕地看着他,同时连忙为自己辩解:“我也没有乱给人批命了,总共也就批了五六个……”

夏枢想去揍他,但被图塔给死死地拦着,简直气极而笑:“你还嫌少了是不是?这么些人被你搞的全乱了命数,早死的早死,遭难的遭难……你是不是不把李朝搅个天翻地覆,你不满意啊!”

“我哪里想得到命数是会变的啊!”宏远还想反驳,但是一看到夏枢瞪他,立马又畏畏缩缩地小声道:“我现在已经知道会变了。所以你没回答我你是想死还是想活前,我不是没给你重新批命吗。”

夏枢心里一跳,猛地停下了想去揍他的脚步。

这货难道真有两把刷子,竟然看出了他先前是要求死吗?

而上座原本以为胜券在握,夏枢必是皇后命的索苏,神色也慢慢严肃了下来:“大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夏枢快速扫了阿爹一眼,见他垂着眼面色正常,心中稍稍平静了一下。他也冲着宏远,只是神色却在苦笑:“大师这话可就没意思了,这是我想求死求活,可以自由选择的吗?”

“啊?”宏远没顾二王子的问题,一听夏枢回答就先是一喜,似乎没想到夏枢会回答他,但紧接着就是一愣,看着有些呆头呆脑,他抓了抓脑袋,有些烦恼和后怕:“又是我哪里没考虑到吗?”

夏枢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虽然看不出这宏远是在演戏,还是在真心实意地表达,但有一点儿是肯定的,他应该不会拆穿他。

夏枢立时给了个无奈又无语的表情:“大师,你刚刚明明听到了,二王子想用我的心脏给大汗,这样的情况,我能活吗?而且,就算我想活,我有一个丫鬟和一个朋友在他们手中,只要他们拿那两人逼我去死,我能不去死吗?死活现在根本不是我能决定的,你问错人了!”

宏远顿时一脸懵逼,喃喃道:“我还以为他们在李朝找有皇后命之人,是对李朝有企图呢。”

他目光慢慢移向上座的两人,打量来打量去,似乎不知道该找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神情有些茫然无措又有些害怕试探:“那你们两个是想让他活还是死啊?或者……谁能决定他的生死,做决定的人是希望他生还是他死,可不可以给我个准话?”

索力听着他一路话里话外都在说夏枢是皇后命,还以为太子之位就要落在索苏头上,恨的牙都快咬碎了。此时见峰回路转,他心里猛地松了一口气,赶紧展颜一笑,紧紧抓住机会:“大师,这有什么说头吗?”

索苏眼神沉沉地看他一眼,然后撇过眼睛,看向宏远:“还不赶紧说来。”

“哦。”宏远赶紧应道。他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立时不敢隐瞒地把所有情况细细道来。

他道:“以我先前给人批命的经历,人的命数都是批命那一刻之前的命,之后的命数因着际遇变化,却不一定与批的命数对上。就比如安王妃,他若是一直活着,那他就是皇后命没跑的,身体里的那颗心脏也是凤凰心,一颗足以产生起死回生的效用,两颗听说可以让世界颠倒重生……当然,这些都是些传说,谁都知道做不得准,反正我是没在古籍里以及现实中见过。因为从现实来讲,心脏一旦没有,他就死了,成不了皇后,命格自然就破了。命格破了,他的心脏就不是凤凰心,而是一颗普普通通的心脏,那当然也不会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效用。所以……”

他看向上座的两人,苦恼道:“你们到底是要他死还是活啊?活,他就是皇后命,有凤凰心;死,他现在仅是一个安王妃,还没做过皇后,死的那一刻,皇后命数就会破掉,心脏变为普通心脏,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

大殿中,宏远的话还在絮絮叨叨,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陷入了死一般的诡异沉默。

半晌,索苏沉着脸,咬牙开了口:“若是先把他嫁给父王做可敦,再行取得他的心脏,不知是否可以获得凤凰心?”

这是明确要挖夏枢心脏的意思了。

宏远却一脸遗憾地摇了摇头:“他的皇后命是与李朝国运连在一起的,只有嫁给李朝皇帝,才算是应了他的皇后命。所以,若想取得他的凤凰心,要么让他活到他夫君登基,立他为皇后的那一日,要么让他活到你们吞并李朝,立他为皇后的那一日。总归,他必须得活着做过李朝的皇后,不然他的心就算挖出来也算不得凤凰心,他的命数随时都有可能随他的死亡而破掉。”

夏枢:“……”

若不是他知道宏远在顺着他的意思演戏,且批命之事是道家事,命数之说也不是佛家理,他就信了这和尚的鬼话连篇。

不过,褚源的重生……

夏枢摸了摸胸膛,觉得有些懵逼。

第254章 【VIP】 ……

“那我朝可有皇后命之人?”沉默许久之后, 索苏不再执着于夏枢,而是紧盯着宏远,另开思路:“还请大师帮忙推算八字、方位, 事成之后, 本王一定把大师奉为座上宾,并向父王推荐大师为我朝国师,享万民供奉, 百代祭祀。”

原本他该是在索力走后,再询问宏远的。但他现在对宏远的话并未尽信, 且寻找皇后命之人牵涉重大, 不如把索力也拉进此事之中,一起承担风险。至于谁先找到新的皇后命之人,那就各看本事了。

索力看他一眼, 嘴角勾起得逞的笑容, 挑了挑眉, 朝宏远道:“麻烦大师了。”

夏枢心中一跳,这是选择了要越过他吗?

不过他面上不动声色, 在宏远开口前,却撇了撇嘴,咕哝道:“皇后命, 皇后命,这是大白菜吗?若天下真有那么多皇后命之人,岂不是早乱套了。”

“安王妃此言差矣。”宏远似乎碰到自己“专业”之事就有些呆, 态度很执拗地瞪着夏枢道:“若是国运昌隆, 一朝之内出现三四个不同年龄段的皇后命之人也是正常。因为也只有这样,太平盛世才能一代代顺利地传下去。不过……”

他打量了一下索苏和索力,不待两人露出轻松的笑容, 便道:“李朝国运不济,现只有安王妃一人身具皇后命,而你们异族人……”

他满脸遗憾地摇了摇头:“不仅现在,以后几十年怕都不会出现皇后命之人了。”

此话一出,不止索苏脸黑了,索力也脸黑成了碳。

这是在暗示异族人国运不济,要完蛋了是吧?

现场顿时静的落针可闻,所有异族人都脸上隐隐冒着黑气,死死地瞪着他,跟恨不得吃了他似的。

夏枢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吟吟地接着话题道:“大师可否推算一番,是什么阻止了他们族人中皇后命之人的降生,是风水不好吗?”

宏远似乎还没发现自己正在虎口蹦跶,他摇了摇头,颇为认真地道:“你莫胡说,不是风水。”

又打量了一眼索苏,嘴上啧啧地絮道:“这主要是因为二王子的面相……若是老衲没看错,二王子你虽是双儿,却是个长命的帝王之相,所以在你的统治期间,皇后命之人会根据规律自然消失……再远的,老衲就看不到了。”

索苏:“……”

索力:“……”

夏枢:“……”

其他人:“……”

一时之间,现场比刚刚还安静,可以说是死一般的寂静。

“啪啪……”夏枢满脸佩服地给宏远鼓起了掌,顺便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大师,你可真是死性不改啊!”

宏远:“……”

索苏:“……”

索力:“……”

宏远这才好似从呆言呆语中惊醒,但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之后,冷汗刷地一下就掉了下来。

他噗通一声,赶紧跪在地上,一边瑟瑟发抖,一边慌张解释,急的都快哭起来了:“这都是这个时刻之前的批命,你们不必当真的……老衲……老衲……这真的不怪老衲啊,都是你们自己问的。老衲可不想再被人逼的跟丧家犬似的,无处落脚,到处逃亡……你们能不能不要那么欺负人啊……老衲怎么总这么倒霉啊,明明一身本事,却一日福都没享过,不是提心吊胆连累同门,就是跟条狗似被你们这些人呼来喝去,动辄虐待恐吓……”

年纪不小的和尚趴在地上,越说越委屈,越说越大声,眼泪鼻涕双管齐下,凄惨又委屈的声音在大殿中不停回荡,只把大殿衬的安静异常,所有人都面色诡异。

最终,看不出表情的二王子开了口:“来人,把这些人都押下去!”

然后轰隆隆的立马就有一队铠甲兵士执着兵器从外面冲了进来,把宏远、宏海、夏枢全部反剪了双手,提溜出去。

大殿刹那间安静了下来。

“三弟。”闲杂人都走后许久,索苏看向旁边神情愤怒的弟弟,勾起嘴角,神色诡异地开了口:“你说该怎么处置安王妃才好呢?”

……

夏枢没有被押回原来那间有着舒服被褥和温暖火炕的屋子。而是同阿爹、宏远和尚一样,一起被押进了阴冷潮湿的地牢里。

夏枢扒拉着牢门,冲押送他的图塔急道:“我要回原来的屋子,这里又冷又臭,连条被褥都没有,我会冻坏的。”

图塔勾起一个冷笑,大巴掌啪地一声就朝他脸上呼去:“还想美事呢,二王子不需要你,你的死期到了!”

夏枢一动没动,生生受了这个巴掌,嘴上尖叫一声,面上做出恐慌无措又愤恨的表情:“你敢打我?”

“你算什么东西,我杀了你都敢!”图塔满脸阴狠,咬牙指着他道:“你等着过两日,老子亲手给你剥皮拆骨吧”。

夏枢却收了脸上恐惧,舔了一下被牙齿割破、泛起血腥味的唇角,仰头冷冷地瞪着他半晌,然后嗤笑一声:“那就看看我们谁先被剥皮拆骨吧。告诉你,别惹小爷,李朝有句话,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再敢冲小爷动手,惹小爷心里不舒服,就别怪小爷什么都不管了,死前与你鱼死网破,叫你也不得好死。”

说完,便不顾图塔瞬间阴沉下来,似乎要吃了他的模样,冷冷地哼了一声,转头就找了个远离宏远和宏海的角落,背对着牢门随地坐下了。

图塔望着他的背影,胸膛剧烈起伏,眼神恨不得当场将他拆骨扬灰了。

但眼睛都染上了血红色,手指也几乎把刀柄握的变型,他还是咬牙咽下了冲天的怒意,咣当一声巨响关上牢门。最后扫了一眼角落里的宏远,嘴角勾起一个恶狠狠的笑,又阴狠地在夏枢后背上剜一眼,一身黑气地走了。

然后半个时辰之后,在夏枢感觉身体都要冻僵了的时候,牢门再次打开,两床厚重、散发着霉味的被褥被扔了进来,砸到夏枢头上。之后铁锁再次哐当一声,脚步声远去,牢里彻底安静下来。

夏枢没有动,等又过了一炷香时间,确定外间不会再有人过来后,他才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墙和地面一顿敲。

最后确定地牢里没有暗室,不会有人监听后,他才拖着被子,小心凑近角落里的人。

见人已经冻的脸色清白,嘴唇乌紫,浑身都在不自觉地打着寒噤,牙齿也在咯咯作响,他赶紧把被子给人盖上,掖好,眼眶发热地吸了吸鼻子,神情依恋地在旁边跪坐下,小声软软地叫了一声:“阿爹!”

夏海的身形魁梧,宏远的僧衣,他只能穿得下夏衣,所以自与被追杀的宏远相遇,打算扮作僧人,他就已经在冰天雪地里穿着两件夏衣好几日了。此时,经历过大殿上那一波耗心耗力的交锋,他已经达到极限,坐到地上便浑身发软无力,连转个身的动作都很艰难。

“疼不疼?”他睁开那只单眼,忧心地打量夏枢的面容。

“不疼。”夏枢笑着冲他摇了摇头,然后鼻子酸涩地垂下头,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之后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有一块巴掌大的羊肉,放到他手上:“阿爹,你吃点儿东西吧。”

羊肉他虽然一吃就吐,但为防万一,每次的食物他都没有浪费,会悄悄留下一两块,压扁了藏在身上。

也幸好是冬季,肉可以保存几天,不然他身上早一股酸臭味了。

“我也要,我快要饿死了!”夏海还没说什么,宏远就立马凑到跟前。他也不敢看夏枢,只眼巴巴地看着夏海,狂咽口水,表示自己很饿。

“你……”夏海刚抬起手,想把肉给他,说你先吃,夏枢就在旁边冷哼了一声。

夏海手上动作顿住,想到自家双儿中午也没吃饭,便手腕一转,递给夏枢:“你先吃吧,你吃饱再给大师。”

夏枢无法,只好气鼓鼓地从怀里掏吧掏吧又掏出一块只有夏海手上那块一半大的肉块,气哼哼地扔给宏远,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和尚怎么能吃肉!”

宏远不敢大声说话,只敢小声咕哝:“这个时候了何必讲究……”怕夏枢揍他,手里抓着肉,扭头就跑。

夏枢:“……”

见阿爹还在看着自己,手里的肉也在递向自己,夏枢摇了摇头,推了推他的手:“阿爹,你吃吧,我早上吃的多,不饿。”

这是实话。

他是宁做饱死鬼,不做饿死鬼的。更别说他时刻都在考虑发生意外时怎么办,所以能吃下的时候他就绝不会停嘴。别看他前些日子胃口不好,吃什么吐什么,在二王子府生活的这几日,伙食按照他的胃口来准备,他肚子上立马就长了一层软肉,脸上也圆润了许多。

今早上知道二王子要审问他,他还吃了一个正常双儿三顿饭的量,打算撑过审问期。谁料不仅审问期撑过了,审问过后的这段时间也得靠早上那顿饭撑了。

夏枢也不知道是该为自己的未雨绸缪哭还是笑了。

夏海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地牢中光线昏暗,并不能看的清楚,但夏枢那双眼睛灵动有神,在暗处也闪闪发光,显然他的状态还是不错的。

于是他也不再说什么,拿起手中那块肉吃了起来。

……

吃过饭之后,在温暖的被褥中,夏海的精神力气慢慢恢复了过来。

他开始询问夏枢一些情况。

夏枢也没有瞒他,现在这个时候对自己人隐瞒事情就是自己制造危险。所以他简略提过自己被抓来的过程和经历后,就开始把自己的打算和计划详细说给夏海听。

“红棉临分开前给了我两颗药丸。我原本是有两个计划,计划一是若有机会,就把药丸给异族大汗吃下,叫他立时暴毙。若是没有机会,就会采取计划二,我自己在他们动手挖我心脏之前,把药丸吃进去,这样他们挖走的心脏就是带毒的,异族大汗也活不了多久。”夏枢摸了摸靴子。他的靴子破的边沿的芯子都露了出来,两颗药丸就被他藏在棉芯里。

红棉说药丸是李留给她的,李留想为他阿爹报仇,就提供了三颗毒药,希望红棉能帮他。红棉收下之后,就把药丸塞进衣缝里。所以她其他药都被搜走了,三颗药丸却幸运地留了下来。

夏海没有对他单枪匹马的送死行为做任何负面评价。

自己养的双儿,夏海了解他的性子。而且现在再做负面评价,把孩子骂一通,也不过是马后炮,起不了任何作用。

夏海只希望他顺利,然后再想办法逃脱。

所以听过之后,他干脆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接着夏枢的意思,说道:“那我们今日的表现是不是破坏了你的计划?”

夏枢眼睛嗖地一下就亮了,嘴角也忍不住咧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摇了摇头:“没有。”

阿爹不骂他,太好啦!

当然,笑容也只是一瞬,之后他便收敛表情,认真把想法解释给阿爹听。

“我原是想以自己为诱饵,除掉异族大汗,让他那几个儿子自相残杀,然后异族人自己陷入内乱,再无暇觊觎我们李朝。”夏枢道:“但今日三王子索力过来,我才知道原来抓住皇后命双儿,把凤凰心献给大汗之人,会被立为异族太子。若今日不是索力在这里,且让他听到我的命数与生死有关,轻易杀不得,恐怕二王子会在确定我是皇后命之后,立即挖了我的心献给大汗。这样的情况下,不管大汗身体能不能康复,二王子索苏他献上凤凰心,都会是板上钉钉的太子。”

夏海懂他的意思:“若他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就算大汗死了,其他王子也有异心,也还是翻不起多大的浪,异族会很快安定下来。”

他不由得有些庆幸:“幸好你机灵,及时提醒大师要说的模棱两可。”

宏远已经吃完肉,因为怕冷,他还是凑了过来,上身躲在夏海身后,下身盖在棉被下取暖,眼睛警惕地盯着夏枢,时刻准备着夏枢动手他就逃跑,所以整个人看起来畏缩又滑稽。

见夏海提到他,他撇了撇嘴,半边身子藏在夏海身后,只露出一只眼睛盯着夏枢,嘴上则小心翼翼地抱怨道:“我也算帮了大忙了,可他还是好凶,要揍我。”

夏枢真是看他一眼就忍不住拳头发硬。干脆撇过脸不搭理他,只看着阿爹道:“如今这个情况,索力必不会轻易让索苏拿我的心脏去蒙混过关,得到那太子之位。索苏若想做太子,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路是暂时给我一条生路,让我与大汗成亲,他们立刻安排人攻南,把李朝拿下来,然后杀了我,获得我的心脏去救大汗,再由大汗封索苏为太子。这条路耗时不会短,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都有可能。”

“还有一条路,就是索苏直接越过争夺太子之位这一关……”夏枢露出一个笑容:“看他把我扣押在地牢里,想来他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条路。”

说到这里,夏枢看向宏远。

这和尚直接说索苏有帝王之相,也是绝了。

有李朝皇室几个皇子“改命”的例子在,他还做了提醒,提醒宏远批命的前科累累,他不信索力能够忍住不对索苏动手。

而索苏……既已知道自己有帝王之相,不信他会不警惕那些兄弟,任他的那些兄弟为他“改命”。

他连他的父王都不打算忍了,又怎么会忍兄弟。

同样还有异族大汗……

他是要选择几年、十几年、几十年拿下李朝后康复,还是选择杀了二王子,让异族人内部诞生皇后命之人,他只需等个两三年就康复。

看二王子的选择,想来今日殿中发生的事只要传到异族大汗耳中,他的选择就不会让夏枢失望。

不过……

夏枢握紧拳头,微微屏息。

这还不够……他一定要给这即将到来的异族王室之乱再加上一把火。

第255章 【VIP】 …………

夏枢意气勃发, 心中所想皆是要把异族人搞得大乱起来,那样他的目的就达到了。但夏海却神色紧绷,脸色越来越凝重。

“你有没有考虑过接下来索苏会如何待你?”他道。

夏枢想说不管索苏怎么待他, 他都不怕, 只要死前再走最后一步棋子,目的达到,他就满足了, 但话还没出口,就对上阿爹忧心着急的眼神, 话一下子全堵到了嗓口眼, 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索苏会怎么做?

阿爹和宏远是有“专业”技能的李朝人,索苏稳定异族局势、拿下李朝之前不会对他们动手。

但他……索苏若想造反,第一件事就会杀了他, 彻底绝了异族大汗的希望。随即就是挟阿爹和宏远两人, 给异族各部落释放信号, 世间最后一个皇后命之人已死,大汗身体健康不可挽回, 再跟着他走只是穷途末路,只有支持他这个王子登基异族才有出路……

夏枢只要一推测索苏后面会做的事,就知道自己会小命不保。

原本他自己的时候, 拼着一腔热血往前冲,也不在意生死如何。但阿爹在这里,阿爹把他从小养到大, 还不顾生死千里迢迢过来救他……

愧疚瞬间铺天盖地涌来。

“阿爹, 我……”夏枢嘴唇颤了颤,抓住阿爹的胳膊,满脸羞愧:“是我不孝……”

“你何止是不孝, 你还不慈!”宏远藏在夏海身后,大着胆子对夏枢指指点点,但夏枢一个没听明白不慈是什么意思,他便趁着夏枢愣神,一把抓住他手腕,捏住了他的脉门。

夏枢一惊,猛地想要抽回手,只是宏远看着怂不叽叽的,力气出奇的大,夏枢连抽了两次都没把手腕从他手里抽出来,不由得惊急大怒:“你干什么?”

夏海也被宏远突然失礼的行为搞得一愣,不由得皱眉,伸手去阻止他:“大师,你这是作何,快放开小枢。”

宏远倒也没有坚持太久,夏海手刚碰到他手背,他便松了开。然后不顾父子俩还莫名着,他就没有任何解释,只一脸“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壮着胆子指责夏枢道:“我就知道你凶残,但崽崽才几个月大,你就带着他去送死,你有没有想过他根本不愿意啊!长这么大,我就没见过像你这样给人做小爹的双……”

“什么乱七八糟的,哪来的小爹?”夏枢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想着这家伙真是越来越放肆,不揍不行,抬手就想收拾他一顿,只是拳头刚举到一半,他就一下子愣住了,一脸呆滞:“你说什么?”

下意识摸了下肚子,眼睛嗖地一下瞪大,满脸的震惊:“我怀孕了?”

夏海也给惊住了,不敢置信道:“小枢怀孕了?”

“啊?”宏远见两人是真震惊,且夏枢好像暂时忘了打人,不由得胆子大了些,挠了下头,惊讶地上下打量他:“你还不知道啊?我以为你早知道了……不是,你这都没发现,也太迟钝了吧!”

夏枢没回应他。

虽然这和尚真的很欠揍,但夏枢此时已经半点儿注意力都给不到他了。

他完全给震懵了。

他竟然怀了崽崽,且崽崽已经在他身体里待了两个多月了!

一瞬间,夏枢根本来不及为这个期盼已久的孩子高兴,就觉得一股凉意直击天灵盖,让他忍不住浑身发起抖来。

他现在的处境!

夏海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小枢,你一定要活着,知道吗?”夏海一把抓住夏枢的胳膊,严肃地看着他。

这个曾经又黑又瘦、待在人群里丝毫不起眼的双儿,如今已全换了一副极为出色的容貌,皮肤雪白,眉眼精致,气质在那双漂亮眼睛的映衬下显得灵动非凡,早已不是夏海记忆中自家灰突突的双儿。但在夏海心中,夏枢永远是他的双儿。

他认真盯着夏枢的眼睛:“你得记住,你活着,孩子才能活下来。”

夏枢神色有些无措,也有些慌乱:“可我……”他来到这里之后根本没想过能回去,所以完全没有给自己留后路。景璟、红棉他们两个也是。三人商量好了,夏枢负责刺杀异族大汗,其他两人在旁处辅助,不管他们最终能不能成功,都要尽全力给异族人制造混乱。哪怕最后不成功,也要至少在临死之前拉一个异族人陪葬……

夏枢没想到阿爹会来救他,更没想到自己竟然怀了孩子。

夏海见他没有固执地选择死亡,就稍微松了口气,安慰道:“现在还有时间,你不要着急,阿爹给你想想办法。”

说完,他便转头看向身后的宏远。

宏远被他的眼神盯的下意识屁股后移,双手抱胸,离他远了些,警惕道:“你干什么?我可没什么办法。”

“你知道我看不出来任何与他命格相关的东西。”宏远警惕道:“我是欠你一条命,说了要报答你,但帮你骗人可以,如何骗以及骗人的后续责任全得你自己担,你可别指望我负责他的生死。”

夏枢刚刚就想问阿爹如何变成现在这般半张脸全是烧伤疤痕,一只眼也瞎了的模样,但一直没有机会开口,此时听宏远提起救命之恩,不由得一愣,忙问道:“阿爹,你的脸和眼睛是为救他受伤的吗?”

“才不是。”宏远赶紧否认:“我遇到他之前,他脸上就受伤了。遇上他之后,我还帮他上药了呢。”

“那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夏枢皱眉,想了想,他怒道:“是李茂那畜生是不是,他放火烧你了?”

“不是他,只是意外罢了。”夏海不想多说,只转移话题道:“现在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孩子的安危。”

夏枢无法,只好道:“阿姐说你为帮她把李茂的人引走,一路朝北直奔北地。她还说你打算通知北地军异族人即将攻南的消息,只是半路被李茂的人攻下了水……那你是被北地军救了吗?”

“是的。”夏海道:“我已经通知过他们了,他们已加强戒备。”

夏枢点了点头,然后又抬眼观察他的表情,问道:“那你是从北地军那里知道我被异族人抓走的吗?”

他道:“和阿姐分开的时候,我有让她通知北地军有关异族人的消息……北地军他们有没有跟你说阿姐的情况?阿姐已经离开北地去安县了吧?”

夏海瞧着他骨碌碌转的眼睛,不由得无奈而笑:“莫再试探你老爹了,你阿姐现在很安全。”

说完,不待夏枢继续追问,他便拍了拍他的脑袋,示意到此为止了,然后看向宏远,说道:“大师,不需你为小枢生死负责。我只是想请你帮忙做一件事。”

夏枢见状,只能皱了皱鼻子,无奈地闭上了嘴。

同时心里约莫明白,阿爹可能已和阿姐见过面了。否则,阿爹不会不详细询问他与阿姐碰在一起时的遭遇。

而阿爹脸上受了这么重的伤,却讳莫如深,这伤……十有八九可能与阿姐牵扯了关系。

夏枢表面上没什么情绪变化,心中却铺天盖地的全是愧疚与难过。

他和阿姐欠阿爹的实在太多了。

可他……可能连孝顺的机会都没有了。

一瞬间,夏枢深深吸上一口气,咬紧牙根,拳头紧握。

无论什么样的情况,他都不能放弃生的机会。

一定不能。

他看向为他赴险,为他筹谋的阿爹。

他不能自己作死放弃,还连累了阿爹。

现在还有时间,一切还有机会。他一定可以在达成目的的情况下,同时活下来。

只要不放弃,就一定会有活的机会。

夏海不知道自家双儿求生的心态更坚定了,若是知道,他估计会心里彻底松一大口气。

只听他轻叹了口气,对宏远说道:“小枢夫君安王是为先太子之子,你应该知道。”

这话一说,态度原本强硬的宏远顿时就有些心虚,悄悄地撇过脸。

安王的阿爹宣和太子虽不是他害的,但英年早逝和他的批命有着撇不开的关系。现在安王媳妇又因他的批命落入异族人之手……宏远不由得小声咕哝:“自然知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逃离京城啊。”

废后八字欺诈之事暴露,永康帝压着他重新寻找改命方法是他逃离李朝的原因之一,但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意识到自己要完了。

永康帝一死,不管是宣和太子之子褚源,还是大皇子李旭、二皇子李茂、甚至李垚及儿子李留,不管这些人谁登位,只要知道他曾经给这些皇室血脉批命的事,都不会放过他。更别说,还有那些世家……宏远知道自己若是不逃离京城,迟早要死无葬身之地。

只是没想到永康帝察觉到他要逃的心思后,竟也不想让他活着,安排了人追在他屁股后面要赶尽杀绝,连他想进入深山老林隐居都不行。他眼看待在李朝已没有活路,只能一路往北逃。然后就在北地与异族中间的半道上,差点儿被永康帝的人杀掉时,被夏海路过救下来。

原本他想着李朝无处安身,他就在异族这边找个角落老实待着,左右李朝皇室之人也不敢跑异族地盘上杀他。但哪里又预料得到,异族这边也对他虎视眈眈。他刚进入异族人地盘,就被抓来了王都。

现在为报恩,他又对异族王室一顿坑蒙拐骗……宏远感觉,他怕是真的要命不久矣了。

“你说吧。”宏远也放弃抵抗了,一脸的生无可恋:“都随你吧,你要我做什么?”

夏海脸上顿时露出一个感激的表情:“那之后就麻烦大师了。”

第256章 【VIP】 …………

夏枢也赶紧露出一个笑容, 讨好道:“谢谢大师。”

宏远瞄了他一眼,哼唧一声:“不用感谢,只要你记得我救你和你崽子的功劳, 此事之后别再揍我, 也叫你夫君别对我赶尽杀绝,我就满足了。”

“这怎么会。”夏枢立马否认,面上带笑地道:“我不是那种凶悍的双儿, 我夫君也是个极讲理的。不说我们蜗居封地,没那调兵遣将满天下追杀你的能力。就算有, 他行事一向宽仁。你犯错, 他只会以律法处置你。若你想戴罪立功,他也会给机会。他绝不是那等动私刑,行赶尽杀绝之事的人。”

宏远撇了撇嘴, 没说相信, 也没说不相信, 只愣愣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抹了一把脸, 满脸愁苦地叹了口气,抓着被子转头在地上蜷缩起来,不说话了。

夏枢见状松了一口气, 把目光放到阿爹身上,谈起了一件先前一直怀疑的事。

“阿爹,我怀疑我外公可能还活着, 而且就在异族人手里。”夏枢直接道。

“你外公?”夏海还在愁着接下来该怎么挽救他的性命, 闻言一愣,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说的可能是亲生爹娘那边的外公。

他对此毫无所知, 不过还是收敛心神,神色严肃下来:“这怎么说?”

然后夏枢就没有隐瞒地把外公有关的事情告诉了阿爹。

“外公据传是个神医,在我亲生阿娘怀我的时候,他游遍李朝山川寻找珍贵药材,说是要为我准备生辰之礼。”外公的行迹,夏枢是通过好几人的只言片语拼凑出来的。

他先前听高溪和高晨谈了在西原郡寻找随心解药药引子的经历,说西原郡曾出现过一个神医,虽身份不明,但他不仅熟知药引子水莲的药性,还医术高明,为许多普通百姓免费看诊赠药。但那神医却在为即将出生的外孙寻药的时候被异族人抓走了,还说在他们打听那神医消息的前几个月,有一个满脸烧伤疤痕的女人也在西原郡打听那神医的踪迹。

夏枢原也只是当做故事听的,但后来红棉说燕国公夫人与其阿爹是一对神医父女,夫人怀孕时,其阿爹高兴之下不仅亲手设计了一副长命锁,还满天下的寻找珍贵药材。而且后来夏娘还曾找到燕国公夫人的老家,提醒那曾为神医外孙打造长命锁的银铺隐瞒神医的相关信息。红棉由此来确认夏枢的身份,而夏枢也就此确定,西原郡那个被异族人抓走又被阿娘寻踪的神医很大可能就是他的外公。

他原本不敢去想外公经历这么些年,在异族人手里能不能存活。但先前被图塔关押在小院子里,图塔那几个婢女威胁他的时候,说他们会让他的亲人亲手挖了他的心脏。

夏枢才敢去想,他的外公可能真还活着。

夏枢的眼眶有些红:“就是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被关押在哪里。”

而夏海却是一下子愣住了,眉头微蹙:“你说你阿娘一年多前曾寻找过你外公的踪迹?”

阿爹直接默认夏娘是他阿娘,夏枢就知道自己猜测的阿姐与阿爹碰过面是真的。

阿姐把夏娘的事情告诉了阿爹,那肯定也会按照他的要求说出让阿爹去安县与阿娘团聚的话。

然而阿爹却跑来异族救他……

夏枢心里更愧疚了。

“对。”夏枢鼻子有点酸地点了点头:“她每年都会出安县,在各郡县的山里沿着我亲生阿娘曾经走过的路,去寻找医治褚源和李留眼睛的解毒药材。我猜她是偶然打听到神医的消息……不过这些她都没和我们说,认下我与猫儿做干双儿,把刀法传给我们后,就又悄悄离开了安县……”

夏枢说到这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一个愣怔,然后只觉头皮子都要炸开了,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一身。他猛地抓住阿爹的胳膊,震惊到几乎失声:“阿娘她……”

夏海也是一脸的惊讶,他极为了解妻子的脾性,很快道:“如你所说,若她一直在寻找医治褚源之法,若她打听到你外公被异族人抓走了,她很可能会继续追踪你外公的行迹……你说她是一年多前离开你们的?”

夏枢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是。”

阿娘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

“她现在若还活着,很可能已经潜伏在异族人内部了。”夏海叹了口气,肯定了夏枢的猜测。

两个人为这突然而来的猜测都不由得有些急躁与愣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