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州一愣。
夏枢和景璟也都愣住了。
“皇上,小璟和元大人不合适。”最先开口的是景政,他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声音异常坚定:“皇上,臣只愿小璟做人正妻,元大人身份家世太高,我景家高攀不上。”
世家都不会娶双儿为正妻,因为李朝人看重子嗣,双儿不易有孕,做正妻对子嗣不利。
夏枢嫁入淮阳侯府做正妻只是永康帝针对淮阳侯府,叫夏枢阴差阳错最终成了褚源的正妻。
旁的世家高门都没有娶双儿为正妻的先例。
景璟若是要进高门,他肯定不能以正妻的身份进入。
果然如此,永康帝也没打算让景璟做元州的正妻,他神色顿时有些不耐:“普通人家的正妻能比得过燕国公府的妾侍?”
永康帝极不想听到这些臣子强调正妻,当年他就是以庶子的身份登的基,他因为阿娘不是皇后,不是嫡妻,没少受忽视冷落,现在见景政执着要双儿当正妻,心里就很烦躁,语气阴沉沉的,就带上了威胁:“你若是敢……”
“皇上。”元州及时开口转移永康帝的注意力,他一副为难的模样:“臣有心仪之人,暂时不想成婚。”
永康帝顿了一下,瞥了一眼夏枢,心情突然就有些好。
他一副明知故问的模样,笑道:“那元爱卿说说心仪之人是谁,说出来,朕就做个月老,帮你赐婚。”
他和蔼道:“你年纪也大了,能成婚就早些成婚,莫要再让人家等。”
元州却一副神情低落的模样:“他已经成婚了,臣不想说出他的名字,只想在背后默默地守护他。”
话音刚落,全场目光刷地一下全射向了夏枢的方向。
夏枢:“……”
真是够了!
第126章 【VIP】 …………
永康帝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倒是没再坚持,而是笑道:“既然无心婚事,朕也不催你, 你年纪已经不小了, 记得建功立业才是正事。美人的事你暂时就别想了,趁着去皇陵收收心,多攒些功业, 世上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只要你有心, 总有你得偿所愿的时候。”
这话表面上看是对元州的鼓励, 实际上指向性恶心之极。
夏枢咬紧牙,心下已经决定,离开京城, 他们一定不能坐以待毙, 一定要尽快建立自己的势力, 为将来搏一搏。
因为永康帝半点儿都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
元州听到永康帝的话,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他低着头,没人能看到他的表情。
“是。”他躬身应下。
元定和燕国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隐忧。
永康帝见元州应下, 心中舒坦,眼睛一转,又看向景璟, 笑道:“朕听说景大人家的双儿和夏枢不打不相识, 如今看来传言不虚,你们之间的感情倒是真不错。”
夏枢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在打景璟婚事的主意,戒备道:“景璟年纪小, 性子单纯,不适合与喜欢勾心斗角的人打交道。”
“是吗?”永康帝笑了笑:“朕倒是听说景大人家的双儿和人打交道,做生意有一套呢。”
夏枢搞不清他到底想干什么,就没接话。
永康帝笑道:“说起来,将来安王府落成,会按制设置宫官。”
“源儿只愿要你一人,朕也不好说什么,但源儿后院里必须得有个能撑事儿的帮他打理后院。这样吧……”他道:“正好你和景璟关系好,朕就封他为正五品尚仪,协助你处理源儿后院之事,也帮源儿减轻些负担。”
夏枢和景璟均是一愣,连景政都没想到永康帝会这么安排。
只是宫官和赐婚不一样,皇上没有询问意见,他是直接选中景璟,进行任命……景政根本没法拒绝。
景璟有些懵,他看向阿爹。
他其实有些想跟着夏枢去外面长见识,但他不想离开阿爹啊!
他从来没想过远离京城,离开阿爹!
“皇上……”景政想开口求情,景璟是他的掌中宝,他不愿景璟离开他,远去人迹罕至的皇陵,但永康帝却根本没耐心给他这个寒门出身的官员,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你们父子俩都起来吧,跪了一晚上,也不嫌地上凉。”
说完,竟是一眼都不再看他们,目光看向褚源:“行李都准备的怎么样了?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夏枢看着眼泪汪汪的景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心。
他一直都想带走景璟,主要是景家后院一地鸡毛,景政的继夫人盛氏手段龌龊毒辣、层出不穷,让人防不胜防,夏枢总怕景璟会着了道。另外,京城局势复杂,景璟越长越大,容貌越来越盛,夏枢怕他又会遇到类似冯二的人,若是出了事,景政都护不住他。景璟跟他和褚源走,虽然日子没有京城舒坦,但也没有京城的这些人,起码安全上会有保障。
唯一让夏枢犹疑的是永康帝的心思。
永康帝安排景璟做安王府的尚仪,肯定是没安好心,就是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夏枢怕他们会进入永康帝的圈套。
“你站在他的角度上,看他获得的是什么信息,你就知道他要打的是什么主意。”回淮阳侯府的马车上,褚源见他还在苦苦思索,便点拨了一下。
“他获得的信息?”夏枢抓了抓脑袋,猜测道:“他觉得景家和淮阳侯府是敌对关系……但是……”
夏枢搞不懂:“景璟和我很好呀。”
褚源面无表情:“……和我呢?”
夏枢:“……”
“嘿嘿。”夏枢忙凑到他跟前,抚了抚他胸口,为景璟说好话:“他还小,不知人间险恶,就不知道你的好。”
褚源心道,最不知人间险恶的应该是你吧。
寒门官宦家庭出来的双儿,接触的官场以及后院阴暗面比一个乡下双儿多得多,哪里会单纯的如表面那般。
褚源知道夏枢聪明,但他的聪明是建立在直觉上,没有经历过后天培养,所以处事上有些直来直去,看人上总把人单纯地往好处想或坏处想。景璟那双儿的聪明却是先天后天皆有,掩藏在年纪小、单纯的外貌之下,谨慎的多。
景政寒门出身,没有丝毫背景,四十多岁能在京城坐上正三品的光禄寺卿之位,所依仗的可不是给淮阳侯府戴绿帽子那么简单。永康帝是对能给淮阳侯府带来难堪的官员多有提拔,但若景政没些真聪明,他也走不到正三品的京官位置上。
具体看景政作为上峰和淮阳侯褚霖的相处就知道,景政表面上对褚霖能避就避、极尽冷落,但公事上从来没为难过褚霖,外面也从不非议褚霖,从未当众给褚霖过难堪。就是景政上门揭露景璟身世那一回,景政也是表面上大闹着要找褚源要说法,背地里却跪在地上求褚源帮景璟。
景政是一个脑袋非常清醒的寒门官员,他做事一向谨慎,教出来的双儿常混迹于官员家眷们的社交圈,又怎么会真蠢到在朝堂上大骂褚源。
景璟先前和夏枢有冲突,也不过是看夏枢在传言里不受褚源宠爱,且出身极差,若是夏枢出身和他差不多,就算比他稍微差些,他都不可能会主动当面找夏枢的麻烦。
因为官场混,就明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道理,没谁会傻的把人得罪死。
所以景璟在朝堂上那么骂褚源,不过是想帮夏枢,但又怕永康帝怀疑景家和褚家人和解,对景政不力……当然,逮着机会骂褚源两句也肯定是真心的。
褚源摸了摸自家媳妇的小脑袋瓜子,提醒道:“你可知周良为何要景璟做我的平妻?”
夏枢骂周良的时候,说周良为了攀附富贵,乌七八糟一堆脏水全泼那老头脑袋上,实际周良一个吏部尚书,在朝堂上和之前的户部尚书王长安一样,是永康帝的肱股之臣,左膀右臂,人家才没必要在意褚源这个在当时还没有封地的小安王呢。
夏枢猜测道:“他想让景璟做内应?”
不是他多想,主要是六部最重要的就是吏部,接下来是户部和兵部,永康帝任人唯亲,吏部能给周良,说明周良在当年支持永康帝上位的过程中,恐怕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作为永康帝的忠实拥趸,让自家外孙嫁给永康帝不喜的褚源,除了要景璟做内应,控制褚源的后院,也没有别的原因了。
思考了一通,夏枢自己就明白了,难以置信道:“皇上让景璟做尚仪,也是想让他做内应?”
他想说景璟和他关系好,但回过头来又想起景璟朝堂上骂褚源的那些话,在永康帝眼中,景璟那么讨厌褚源,可不天然的就适合做内应,而且景璟和他关系好,想要套取任何信息都方便,就算景璟不配合,京城里还有景政这个人质……
夏枢越想头皮子越麻,他忍不住道:“他一个当皇帝的,成天就捣鼓这些后院的事情吗?”
想搞事朝堂上搞啊,也不看看老百姓都活成什么样了!
怎么净盯着褚源的后院了。
褚源见他自己想明白了,就不再继续说景璟的事情,说道:“他在夫人和舅舅的事上尝到了甜头,就想如法炮制,利用你我以及你我周围人的软肋及缺点,兵不血刃地解决障碍。”
夏枢忍不住叹了口气。
原以为皇陵是世外桃源,现在看来,除了让他们跳出京城这一泥潭之外,皇陵和京城也没有太大分别,还多了两千人监视着他们。
想到那两千人,夏枢有些不明白:“他安排元州做武相,还安排两千禁军监视你,你为还何应的那么干脆?”
在永康帝眼里,元州觊觎他,和褚源有仇,把元州安排给褚源当手下,手握军队的元州必定不会老实,更不会忠诚于褚源。若是褚源忍不住对元州下手,燕国公府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若是不下手,褚源就得一直忍着不服管教的元州。用元州来钳制监视褚源,可以说易如反掌。
夏枢不信褚源猜不到永康帝的用意,他不明白褚源为何那么轻易的就同意了。
他道:“皇上给那两千禁军提供军饷、粮草、兵器,让元州越过你,直接和户部对接,就是为了让你没机会笼络这些禁军。既然无法笼络,为何不削减一些人数?”
夏枢觉得就算拒绝不了元州当武相,也该讨价还价一番,把禁军的数量减少些,但褚源却照单全收,半丝都没有还价。
褚源没有回答他,而是问他:“记不记得大殿里的金龙?”
夏枢不知道他为何会提起这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他懵逼道:“你不是说是假的嘛。”
太让他失望了,他差点儿都流口水了。
谁知道是假的!
白瞎他的真情实感了!
褚源听出了他的遗憾,嘴角抽了一下:“……其实早些年头,是真的。”
“早些时候?”夏枢瞪大眼睛:“是谁把它偷了吗?”
那么多金子,满殿金碧辉煌,这得多大的能力才能偷了运走啊!
褚源挑了挑眉,神情揶揄:“你觉得偌大的皇宫,谁有这个能力?”
夏枢:“……”
他难以置信:“皇上?”
“他是把皇宫中的金子都充入了国库吗?”夏枢突然想到永康帝说他没钱,私库都充入国库了,有些惊讶:“他不像是这么大方的人啊?”
难道他下意识中对永康帝有偏见,而永康帝实际上是个一心为国的好皇帝?
褚源摇了摇头,轻叹道:“不过是把国库当做了私库。”
“不然……”他道:“你以为王长安监守自盗这么些年,怎么丝毫没有遮掩,还敢大咧咧地年年往废后那里送银钱?”
夏枢:“!!!”
“所以……”褚源顿了一下,神情莫名讽刺:“你觉得元州后续真的能要来军饷和粮草吗?”
上一世他一直不明白李朝怎么会亡国,有能臣,也有良将,就算异族入侵,也不至于短短三个月时间就溃不成军,半年时间就亡国。自从在高景那里听到王长安的供言,褚源才发现他对皇室这些人了解的还是太少。
他这个皇叔,已经贪婪到了没有人性的地步。
皇帝昏庸、喜欢玩弄权术,并不能从根本上动摇李朝的根基,但皇帝昏庸无能、擅弄权术、排除异己的同时,还贪婪成性,恨不得对黎民百姓敲骨吸髓,让自然灾害频发的永康一朝后期,百姓们饿殍满地、易子而食,而皇帝却丝毫不顾他的臣民,带着大量黄金和大批粮食逃出京城……李朝这国亡的一点儿都不冤。
褚源心中复杂难言,说完这些之后,便陷入了沉默。
夏枢张大嘴巴,良久,他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所以,我们可以趁机把他们收尾己用?”他愣愣地道。
天哪,褚源也太聪明了吧?
夏枢顿时星星眼,开心道:“你也太厉害啦!”
他还担心这些人太多了要欺负褚源呢,没想到,人竟是越多越好!
褚源听到他开心的声音,心里的郁气散了些,笑了笑:“希望未来皇陵能风调雨顺吧。”
“肯定会的。”夏枢眉开眼笑道:“我会种地,一定要把你的封地全种满粮食。”
褚源忍不住笑道:“那以后都让你管家。”
夏枢噎了一下,有些心虚:“……那倒也不必。”
他最爱在田野里干活儿,视野宽敞,让人心里畅快,家里的事琐碎,抬眼低头就在那方寸之间,他没那个耐心。
如今永康帝又给了八个美人儿,虽名义上是服侍他的丫鬟、仆役,但估摸着不会那么老实,夏枢最不耐烦处理这些了。
他不由得哼哼道:“要是元州坚持些,把这八个美人儿都要走就好了。”
他小声吐槽:“果然是风流成性,没有真心,皇上阻拦一下,他就不要了。”
褚源忍不住嘴角抽了一下:“……你以为他不知道皇上安排这些美人儿是什么用意吗?”
说着,他神情就有些疑惑:“他开口要美人儿倒是我没想到的。”
夏枢一愣,也反应过来,元州可能风流,但他出身在那里,又有自黑名声、消除永康帝戒心的行为,不可能对永康帝没防备,永康帝往褚源后院安插人的行为,满朝文武都能意识到,元州不可能意识不到,那他这枪美人儿的举动……
夏枢抓了抓脑袋,猜测道:“或许他连美人儿都想和你挣一挣?”
褚源:“……或许吧。”
“哦,对了。”提起元州,褚源顿时想起了朝堂上的意外变故:“元州为何说你我在吃药?你为何对我说对不起?”
他斟酌着道:“是你骗了他什么吗?”
虽然说他不举,名声不好听,但也确实给他解决了一些麻烦。
褚源不在乎这些,他就在乎夏枢是否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夏枢:“……没有啊!”
第127章 【VIP】 …………
夏枢其实也懵着, 他当时下意识就以为是自己说的浑话被人传了出去,现下略一深想,就觉得不可能。
首先他对褚源说浑话, 都是只有两个人在场的时候, 褚源肯定不会对旁人说他不行,夏枢也没对旁人戏言过,那肯定不是他的浑话传出去了。
其次, 元州说他们吃药,细节满满, 煞有介事, 不像是编的,倒像是亲眼见过他们吃药,最起码亲眼见过药, 了解过药效。夏枢是在吃一些养身体的药, 但他都没怎么和元州接触过, 上一次还是让景璟捉弄他,骗了两百多两银子, 他俩都没见过面,上上次,是元州救他, 他处于昏迷状态……
不对!
夏枢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元州救他之后,他袖袋里废后和冯贵妃给的药瓶全没了!
夏枢:“……”
“皇后寿辰那日的事,你记得吗?”夏枢面无表情地问褚源。
褚源不知他为何提起这个, 他当然记得, 夏枢那日和他差点儿阴阳相隔。
他不由得柔和了表情,温声问道:“怎么了?可有发生其他事情?”
“嗯。”夏枢重重地点头,无语道:“皇后和冯贵妃各送了我一瓶药, 说是给你我用的,我放在袖袋里,但是醒来后,药就不见了。”
褚源记得这件事,夏枢醒来后,还问他见没见过药瓶,他并没有见过。
夏枢的衣物都是他换的,不存在被丫鬟们收起来的情况,他问道:“你怀疑是元州拿走了?”
夏枢顿时咬牙:“现在看来,不是他,还会是哪个乌龟王八!”
褚源:“……”
此时的燕国公府,父子三人正一脸严肃地盯着桌上的两瓶药。
“这就是你说的小枢和褚源吃的药?”元定皱着眉头,将药瓶打开,闻了闻:“确定对小枢身体有害?”
“我私下找大夫看过了。”说到这个,元州就一肚子气:“小枢也太迷恋那不举男了,若不是我机灵,摸了摸小枢的袖袋,还不知道他被那不举男如此对待呢。”
“注意你的言辞。”元定不满地教育他:“他总是小枢的夫君,他现在被你弄得声名狼藉,小枢能落着什么好?”
“你道我想提他吃壮阳药这事儿啊。”元州满脸嫌弃,同时又很无奈:“若不是小枢喜欢他,非要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才懒得揭露他,让他左拥右抱去,迟早被那些美人儿榨成人干。”
“别说我了。”元州撇了撇嘴:“你还不是和我一唱一和……哎哟,阿爹,你打我干嘛?”
原来燕国公听着两个儿子说话,听着听着就上手给了元州脑袋一巴掌。
他呵斥道:“怎么跟你大哥说话的!”
元州:“……”
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元定看他一脸委屈的模样,尽管知道他是装的,还是忍不住有些同情,笑了笑,说道:“今日你辛苦了。”
他道:“褚源不管是出事,还是有别人,小三都会伤心,这是我开口的原因。归根究底,一定不能让小三伤心……”
他眼睛紧紧地盯着元州,似有压迫:“所以小二,你懂吗?”
元州抿了抿唇,却躲过了他的视线,看向燕国公。
燕国公瞥了眼元定,元定神色坦然以对。
最终燕国公沉默半晌,叹了口气:“随你们便吧。”
说完,便起身离开书房。
“阿爹……”元州想追上去,元定却一把拉住他:“小二,让阿爹自己想想吧。”
元州不得不停下脚步,只是情绪有些烦躁。
“药你确定是小三和褚源吃的吗?”只有兄弟两人,元定再次开了口,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你什么意思?”元州顿时恼了,瞪着他道:“你怀疑我说谎?”
“我不是怀疑你说谎,我是怀疑这药根本就不是他们吃的。”元定没有安抚他的意思:“这种私密的药物,他带到宫中干什么?小二……”
元定深吸了一口气,沉着脸警告道:“我不管你多恨褚源和淮阳侯府,但你一定不要让小三伤心,否则我绝不会饶过你!”
元州登时大怒:“你是不是以为就你关心他……”
“不是。”元定神色平静地看着他:“我相信你和阿爹也是把他放在心头第一位的。”
元州噎了一下,眼睛瞥向一边,看着窗外,却没有吭声。
“阿娘就给我们留了小三……”元定见他头别着,不吭声,不由得叹了口气:“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不再看元州,转身朝门口走去。
即将要踏出房门时,他脚步一顿:“药的事情,别让叔母知道。”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房。
淮阳侯府的小院里,夏枢不知道回家后燕国公府父子三人之间的暗潮涌动。
看完花灯,在外吃了一肚子小吃的他,见到了等在院门口、一脸受伤的褚洵。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褚洵的眼中已经泪花闪烁了。
夏枢怕他一时控制不住眼泪,自己怕是要吓掉魂,忙把人拉进书房,好言相劝:“有话好好说,别激动!”
褚洵:“……”
褚洵噎住了。
情绪一下子散了,褚洵也不好再伤心欲绝地问起那句:“大嫂,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他只好僵着脸,说道:“我不要你的嫁妆。”
他今日在禁军值勤,就没去宫宴,晚上到家,才从阿娘那里知道了殿上的事情,然后就知道了夏枢为了他和大哥不生嫌隙,要把嫁妆送他。
他道:“我不会和大哥生分,嫁妆是大哥送你的,你自己留着吧。”
夏枢轻轻叹了口气,看着褚洵:“你收着吧。”
他见褚洵要开口,忙摆了摆手:“你听我说。”
“咱们家情况特殊,你是知道的。”夏枢一脸认真地道:“你大哥虽说有封地,但说不得哪天就落魄了。鸡蛋不能只放到一个篮子里,你手里也得有一些筹码,到时候我们能相互保底。”
褚洵顿时有些犹豫,他迟疑道:“你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吗?”
夏枢:“……”
这货还精起来了呢?
他伸手就给了褚洵脑袋一巴掌,呵斥道:“怎么想你大嫂呢!”
褚洵瞧他踮着脚,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不由得想撇嘴,但昔日的教训,让他及时打住了心里那大不敬的想法。
他不敢再说夏枢,只好说:“那我暂时帮你管着,房契什么的你自己收着。”
夏枢摇了摇头,坚持道:“我在殿上已经放过话了,所有的财产都要过户给你,不然就是欺君!”
褚洵看着他,只是表情一下子就淡了。
夏枢知道他是心里不舒服了。
不过没办法,夏枢不能赌褚洵的心性,也不能赌褚洵不受王夫人和周围人的影响。
因为一旦脱离淮阳侯府,失去钱财身家,褚洵要受的冷言冷语不止来自王夫人,还有周围形形色色、不安好心的人,褚洵一直心高气傲,夏枢怕他承受不住心理落差,心性改变。
经历了阿姐的事情,夏枢不愿身边这些人再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和他离心,也不想褚源身边人这般。
他和褚源是怎么都能活,但周围的人,夏枢赌不起,他也不想赌。
“褚洵。”夏枢冷静地道:“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所以我不哄你。”
他道:“你有阿爹、阿娘,从今日起,你开始有同僚,未来你可能还有朋友、甚至更远的将来,你可能还会有同袍。这些人是个什么心性,我不能确定,但我能确定的是,没了淮阳侯府,你没有食邑、没有财产,你会过得非常辛苦,你周围的人不会再捧着你,大部分轻则对你指指点点,重则对你侮辱唾骂。你在禁军,可能都没有升迁的机会,养家糊口、人情往来的银钱上捉襟见肘,你周围的人大部分都在针对你,嘲笑你,甚至连你娶媳妇,你都无法选择更好人家的姑娘或双儿……”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在这些外界的声音中,在巨大的心理落差中,改变心性,怨怪你大哥的身份带给你永无止境的坎坷和不顺,怨怪他用淮阳侯府换了免死金牌,叫你被人踩在脚。我不能赌你的心性,也没必要去赌,不过是一份嫁妆,它对我和你大哥来说,远不如你对我和你大哥重要。”
“在你看来,你认为我不信任你,你觉得受到了伤害。”夏枢看着他,自说自话地点了点头:“对,我就是不信任你。”
褚洵:“……”
他嘴巴张了张,想发怒,却根本不知道该怒什么。
夏枢道:“你比我还小了一岁……”
“是半岁……”褚洵立马恼火地纠正他。
“好吧!”夏枢妥协,耸了耸肩:“九个月零五天!”
褚洵顿时憋屈。
夏枢看着他,挑了挑眉,开始揭他的短:“年岁在这里,你又没干过一件叫我觉得你靠谱的事……哦……”
他顿了一下,仿佛才想起来一般,笑了一下:“也是干过的,那日冯二过来挑衅,你虽然暴怒,但我喊了一声,你就冷静下来,没有进入他的圈套,不过嘛,这只算是半件……”
褚洵脸黑的不成,想发火,却又觉得自己好像没理由发火。
夏枢就说的还挺有道理。
褚洵:“……”
夏枢继续道:“所以别怪我不相信你,也别跟我喊什么口号,要我相信你。”
他道:“等你什么时候能和你大哥一般内心强大、成熟,你再生气我不信任你也不迟。至于现在嘛……”
他笑了笑:“你就老实点儿,收了我的嫁妆,好好经营,再敢想七想八,生些没必要的气,小心我叫你大哥收拾你。”
褚源把地方让给他俩,去洗澡了,但褚洵听到夏枢的威胁,还是忍不住觉得脖子处有些凉凉的。
他真是既委屈又无奈:“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不能依靠自己……”
夏枢其实也有些可怜褚洵。
褚源性子冷淡,不受王夫人待见,估摸着管褚洵的时候也不能太严厉,更别提有啥高要求。王夫人呢,打褚洵小的时候就叫他做纨绔,不做纨绔还收拾他。侯爷褚霖,从一开始就认定了褚源做淮阳侯府的继承人,对褚洵的要求估摸着是平安就成。
这一家子,对褚洵其实没抱过任何希望,更别说让他依靠自己。
夏枢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瞎说:“你是什么人,想要什么,只有你自己最清楚。我们这些其实都是局外人,期待的就是你能好好的,平平安安的。你若是能靠自己建功立业,我们会非常开心,若是不能,我们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只会在你身后为你提供依靠。”
“不过,褚洵……”夏枢顿了一下,说道:“你没必要为了证明自己,冲动地做什么决定……”
褚洵顿时苦笑:“你的身子都这样了,我还冲动个什么!”
夏枢:“……”
“反正你先想好想做什么。”夏枢有限的人生经历以及浅薄的见识也说不出来大道理,他只能平心说道:“你确定了自己想做什么,从小事做起,坚持下去,坚持一辈子,然后一辈子就算是值了。”
“至于丰功伟绩、赞誉连篇这些,就不要想了。”夏枢不以为意地道:“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万一咱们家落魄,旁人不说把你评成祸害苍生的乱臣贼子,估摸着也会差不离,所以不用执着,也别多想,闷头做好自己想做、该做的事情就成。”
褚洵:“……”
褚洵最终还是垂着脑袋走了,夏枢不知道他听进去了多少。
“你书倒是读的不少。”洗漱过后躺在床上,褚源开口调侃他。
夏枢抱着狗狗玩偶,滚来滚去,开心的很,也没谦虚:“那可不是,我把舅公指定的书全都看了一遍呢。”
褚源伸手把他锁进怀里,不让他乱动:“明日有空的话,可以带着红棉去京城各书肆里转转,有没看过的书,觉得有意思的,都买回来。”
夏枢顿时不动了,惊讶道:“你要买书,运到皇陵?”
褚源亲了亲他的额头,轻笑道:“总不能让你养家糊口,我也得做些事,不是?”
夏枢更惊讶了。
不过回过神来,他就乐坏了,抱着褚源一顿星星眼:“我要在书院旁边建竹林,我要看美人儿竹下抚琴。”
这书院八字还没一瞥呢,就想到了竹林成荫,真是……
褚源嘴角抽了一下:“……好!”
元宵过后,夏枢就叫人把整理好的嫁妆搬到褚洵的院子里,然后叫红棉、褚管家和褚洵院子里的管事交接。
褚洵倒是没有再提出什么异议,只是在知道他们要运送大量粮食以及书籍到皇陵之后,在正月底,给他们购买了两千头牛。
手笔之大,几乎把京城西城区的牛给买空了。
侯爷也没干看着,联系了几十个制牛车、马车的铺子,连夜给他们赶制需要的车,还私下里给夏枢塞了五万两银票,叫他谁也别告诉,和褚源好好过日子。
夏枢瞧着侯爷殷殷切切的表情,到底还是收下了银票。
王夫人也送了些东西,是布匹、衣料啥的,指名要送给他,夏枢看褚源神色冷淡,想了想,就收下了其中仅有的一匹细麻布,说到了皇陵要下地干活,绫罗绸缎啥的,穿着就是浪费,就不用了。
王夫人倒也没说什么,见他收了粗布,就走了。
之后,沈太傅叫人运了大量藏书过来,说是大半辈子的收藏送给他和褚源,叫他没事儿的时候多看些书,叫褚源静下心来,多做做学问。
夏枢看着舅公送的,外边买的,几乎堆满了一院子的书,人都有些麻木了。
好在护送的禁军够多,他们也不用再请镖局。
于是,二月初一,一切准备就绪后,告别了阿爹、二叔、二婶、堂弟以及侯爷、褚洵等人的送行,夏枢和褚源带着景璟、猫儿,身后跟着丫鬟、仆役以及他们的家小,由元州带领两千名禁军护送,运着他们的粮食、书籍以及各种行李,一路往千里之外的皇陵驶去。
第128章 【VIP】 …………
皇陵位于京城东南方向的六原郡。
六原郡是李朝二十六郡中面积最小的郡, 它三面环山,和北部的北原郡、西部的西原郡、南部的南原郡隔山相望,只在挨着东边东原郡的那边留有一口, 因此, 从京城东南方向,路过固原郡、西原郡,进入六原郡, 中间有很长一段路,他们需要翻山越岭。
两千多人的大部队, 运着粮食, 拉着家当,二月初出发,沿着初春刚解冻、泥泞不堪的官道行驶, 直到三月初, 他们才在春寒料峭中, 穿过京城南部的固原郡,进入西原郡。
西原郡是一片大平原, 气候温暖,土地肥沃,历来都是李朝的大粮仓, 百姓们生活的最为滋润,因此,官道修建的最为平坦。
按计划, 三月官道路面已干, 西原郡的这一段行程将会是他们一路上最为轻松的一段,五六日就可以穿过,之后进入山区, 顺利的话花个两旬时间,翻山越岭,到达六原郡,不顺利的话,剿一波或者几波匪寇,在四月底之前到达六原郡,正好赶上最后一波春种。
然而,他们计划的很好,本以为最轻松的一段路,不过走了一日,他们就遭遇了意外。
西原郡地势开阔,没有山脉阻挡,倒春寒西北风风力强劲,夹杂着毛毛细雨,吹的人骨缝里寒气四溢,刺骨的疼。为了能在西原郡的第一个驿站处休整一番,昨日他们赶了一白日的路,几乎没有休息过。谁知半夜到达驿站时,却发现驿站不仅空无一人,连房屋都尽数倾塌,满地狼藉,几乎没法落脚。
众人疲惫不堪,不得不就近找了个树林,在树林东南角背风处安营扎寨。
因为前一日一路奔波劳累,晚上又睡的很晚,天光微亮时,除了守着已经熄灭的篝火、迷迷糊糊打盹的守夜人,不管是大营周围营帐中的禁军们,还是大营中间团团聚在一起的牛马牲畜们,住在小营帐中的丫鬟、仆役们,还是睡在马车里的主人们,所有人都在沉睡。
然而正是这么个静寂的环境中,却突然响起两声几乎刺穿人耳膜、惊恐至极的尖叫声:“救命啊!”
声音之凄厉、尖锐,刺的空气都是一震。
众人骇然惊醒。
“高景!”
“是!”
不过眨眼的一瞬,马车车门处抱剑守夜的人已消失在原地。
很快,马车外就传来了混乱的脚步声、尖叫声、以及牛马的嘶鸣声,还有禁军的警戒声。
夏枢顾不得自己,一边麻利地给褚源套衣服,一边严肃交待道:“一会儿要是乱起来,你一定要抓紧我的手。”
他们的马车位于营地的最中间,旁边不仅有丫鬟、仆役及其家小的帐篷,还有两千多头牛马,人慌乱起来顶多是无头的苍蝇,牛马乱起来,随时都可能把营地踏平。褚源看不见东西,这样的环境里他是最危险的。
褚源顿了一下:“……好。”
夏枢听到他的应声,松了口气,赶紧低头给他绑腰带,然后见他笨拙地扎头发,又一把接过,伸出五指,随便抓了两下,便用绳子三下五除二给绑紧了。
褚源沉默无声地从枕头底下摸出两把匕首,夏枢也没客气,套上棉袄后,就接过一把绑到腰上。
这一会儿工夫,外边就有禁军高声喊道:“都快起来,我们被包围了!”
夏枢赶紧套上靴子,推开车门,扶着褚源踩进泥泞的湿土里。
天灰蒙蒙的,雨已经停了,只是潮气非常大,风刮在脸上,钻进袖口、衣领,没一会儿就叫人透心凉。
“少爷、少夫人!”红棉和红杏拉着猫儿,带着一群丫鬟、婆子,脸色苍白地跑了过来。
“怎么回事儿?”褚源沉声询问。
红棉看了眼身后的人,茫然又害怕道:“我、我们也不知道,我们是被人叫醒的。”
褚源冷了脸色,转头“看”向夏枢:“带我去营口。”
夏枢脸色也不太好看,他朝猫儿招了招手,扫了一眼人群,见丫鬟、婆子们瑟瑟发抖地紧紧靠在一起,身边跟着他们的家小,却没有皇帝赐的那几个美人儿,说道:“你们把他们几个叫起来,带着人跟上我们。”
红棉和红杏知道他说的是谁,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重重点了点头:“好。”
然后两个人对视一眼,转身就向她们帐篷边的小帐篷跑去。
夏枢没有等他们,扶着褚源,猫儿抓住他的衣摆,三人一同朝营帐门口走去。
禁军们此时已经在元州的命令下,在营口集结,和一群衣衫褴褛、眼窝深陷的流民们对峙起来。
元州见他们从人群里挤出来,沉着脸就上来驱赶:“你们怎么来了,都回去等着。”
夏枢憋着气,没搭理他,只在褚源耳边提醒,面前有黑压压的一群流民拿着农具、铁锤围着他们。
夏枢个子不算太高,不能总览全貌,估算不了有多少人,但围着他们的都是些青壮男人,虽然瘦的皮包骨,但脸含煞气,眼神非常不善。
这些人现在围着他们,并没有说话,似乎在等着什么。
褚源眉头微蹙,开口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元州这才一顿,拱了拱手,神色不甚尊敬地道:“有流民抓了我们的人,将我们包围起来了。”
他不耐烦道:“一会儿打起来人荒马乱的,没人能顾得上你,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我们解决了这拨流民,你再出来。”
他瞥了一眼在旁边扶着人的夏枢,说道:“你不为你自己,也别拖累别人。”
夏枢脸一下子就黑了,脚步一动,就想上前理论一番,只是肩膀很快就被褚源摁住了。
褚源没应元州的话,而是神色严肃地朝正看着他们的禁军拱了拱手:“虽不知何事,但危急时刻,本王誓同诸位共进退。”
禁军们说是被派来保护安王的,但上峰那个不尊安王、擅自做主的态度,他们看了一路,也看的分明,自然明白这“保护”和普通的保护不同,他们的真实主子根本不是眼前这个瞎子。不过,人家都开口说要一同进退,总比临阵脱逃、不顾他们死活,让他们在身前抵挡流民的强,于是相互对视了一眼,虽然不甚整齐,但还是举起手中武器,拱手道:“多谢安王。”
褚源点了点头,正要继续询问,高景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少主!”
“发生了何事?”
高景扫了一眼面前的队伍,又瞥了一眼元州,躬下身,恭恭敬敬地道:“启禀少主,红雪和红霜起夜,正好碰上埋伏的流民,被抓了。”
他道:“据属下所探,目前围住营地的大约有八百个流民,皆是青壮男人,领头的是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男人,另有一千多名妇孺,正拿着锅碗瓢盆,等在包围圈外。”
夏枢:“……”
褚源:“……”
元州:“……”
这是打算要就地分赃?
夏枢打量着将他们围起来,眼神警惕地看着他们,却没有动作的流民们,疑惑道:“红雪和红霜呢?”
绑了人,不推出来换粮,还真打算抢劫?
红雪和红霜是二皇子送的那俩美人儿,一个女人,一个双儿,是亲姐弟。
永康帝说让这些人伺候夏枢,夏枢就全给改了名,按红棉和红杏的级别来,不算慢待,但也明确了他们丫鬟和仆人的身份。
现在这两人被抓,就是不知道这些流民们想要干什么了。
正在夏枢疑惑的时候,流民们的队伍突然从中间分开,一名二十多岁的男人带队,走了出来。
那男子长得眉眼温润,脸颊瘦削,他身后跟着绑的结结实实、嘴里塞着布的红衣姐弟俩。
到了人前,那男子便扯掉了塞在姐弟俩口中的布,然后弯着腰,给那姐弟俩松绑。
而夏枢看着那人,如遭雷击。
他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了看褚源,褚源感受到他的目光,不明所以:“怎么了?”
夏枢摇了摇头,他又反复打量青年无数次,尽管此时这位青年几乎衣不附体,瘦的跟麻杆一般,脸色蜡黄,形容枯槁,但那眉眼,那五官,以夏枢过目不忘的能力怎么可能会把他给忘了?
他的画像夏枢可是看了无数遍的!
这不就是褚源给他阿姐找的相亲对象之一——顾达吗?
家在南地四郡之一的定南郡,家资颇丰,拥有良田百亩,身负举子功名……褚源不是说他正在京城科考吗?
怎么会变成了他们眼前的流民!
夏枢心中的惊骇与混乱暂时无人知晓。
顾达将捆住红霜和红雪的绳子解开,便稍微往后退了一步。
本来大声呼救、涕泪满脸的姐弟俩,一看这情况,整个都愣住了,但回过神来,就是连爬带跑地往夏枢这边冲来:“少夫人,救命啊!”
夏枢嘴角抽了一下,不过看他们完好无缺,人也松了口气。
他见两人衣衫单薄,身体打着摆子,就道:“你们先回营帐里,套身厚衣裳。”
顿了一下,又道:“莫怕,我和王爷在呢。”
红霜和红雪愣了一下,眼睛看了一圈,见双方正在对峙,也不敢再停留,忙道:“是。”
然后姐弟俩拉着手,钻进人群,离开了现场。
沉默了一会儿,顾达开口了,他拱了拱手,恭敬道:“拦截诸位不是为抢劫,还请诸位不要惊慌。”
元州却不听他的,阴着脸道:“你们是哪里来的流民,籍贯如何,为何在西原郡游荡?都给我从实招来!”
第129章 【VIP】 …………
元州话音一落, 对面的流民们刷地一声亮出了手中的武器。
禁军们身子紧绷,迅速移位,不过眨眼的功夫, 两千禁军就将八百多名流民们团团围住。
气氛瞬间紧绷, 冲突一触即发。
元州冷笑:“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顾达却神情自若:“在下无意与阁下们为敌,还请阁下静下心来听在下一句。”
元州嗤道:“私自带领流民堵截藩王, 视同谋反,就你, 也配和我们说话?”
“来人哪。”他大吼一声, 挥刀指向面前的流民:“把他们都给我拿下,反抗者杀无赦!”
夏枢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己方阵营后面一个熟悉的声音高喊道:“都住手, 否则别怪我们姐弟两个不客气!”
所有人都是一愣, 转身往后看去。
却见刚刚才离开的红雪和红霜姐弟俩, 又回来了。
与刚刚不同的是,现在的他们各牵着一匹马, 手中各有一把匕首,一脸杀气:“放下武器,否则我杀了他们。”
众人打眼看去, 才发现景璟、红棉、红杏等人,包括皇上赐的那六个美人儿,手腕被绑, 脖子上套着活扣绳子, 而绳子的另一头则绑在马身上。
只要那姐弟俩往马身上插上一刀,马匹受疼飞奔,套在丫鬟、婆子们脖子上的绳子就会收紧, 届时谁都活不了。
“少夫人,救救我们啊!”众位丫鬟吓的脸色发白,腿脚发软,战战兢兢地朝夏枢求救。
皇上赐的六个美人儿更是吓破了胆,惊叫连连:“王爷,救命啊!”
有心思活泛的,则看向元州,哭的梨花带雨:“元大人,奴婢们好怕,你快叫他们放下武器啊!”
元州的脸顿时黑成了碳。
他看了眼晏然自若的顾达,又看看景大人家的双儿以及一群手无寸铁的丫鬟、婆子们,气的牙都快咬碎了。
夏枢担忧景璟和红棉他们,但看看皇上塞的这些人,心中一阵无语。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红霜和红雪出身青楼,不是皇上或者皇子们从小培养的细作,按理说就算有心思,也应该是八人当中最安全的,谁知道他们竟然是第一个爆雷的。
夏枢看了看顾达以及他背后的流民,望着红霜和红雪道:“是谁让你们半路拦截我们,要除掉我们的?”
他还以为二皇子发了誓之后,就不会动手了,他还是小瞧了这些人的不要脸,竟然半路上想借流民之手杀了他们。
元州显然和他想的一样,怒瞪着红雪和红霜:“是不是二皇子?”
红雪和红霜均是一愣,顾达却先于两人,开口道:“你们误会了!”
褚源此时已被高景告知了面前领头人的身份,他不比夏枢吃惊少,眉头微蹙:“误会?你此时难道不该在京城等着放榜?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此话一出,顾达比他还惊讶:“安王,你知晓学生的身份?”
他看向红霜和红雪,但红霜和红雪却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不是我们,我们私下里都没见到过王爷的面。”
“而且……”顿了一下,红雪道:“他一个不受宠,又处处受人掣肘的王爷,找他帮忙只会适得其反。”
他们姐弟俩衣衫单薄,冻的脸色发紫、牙齿咯咯作响,却依旧紧拉着手中的马匹,举着匕首催促道:“快些叫他们放下武器,否则这些人全都得死!”
景璟扫了一眼夏枢和元州,眼泪汪汪的,却咬着唇,半句话没说,其他人则吓的惊声尖叫:“救命啊!”
“少夫人,救命啊!”
“王爷,救救奴婢们啊!”
“元大人,你不是最怜香惜玉的吗,救救奴婢吧,奴婢以后就跟着你了!”
……
现场乱成一团,全是接连起伏的求救声。
夏枢抓紧褚源的手。
两千人对八百人,就算赤手空拳,也是有优势的,但夏枢对这些禁军没有好印象,他们不是忠于褚源的,也不是真来保护褚源的,就怕没有武器,流民们一冲,他们就溃散或者擒住褚源交给流民们。
夏枢甚至都有点儿怀疑,面前的一切是不是元州所带领的禁军和这些流民们一起设置的圈套。
褚源的心思比他还要深沉,不过是片刻功夫,最差的情况已经在他脑海中预演了一遍。
他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神色已变得极为严肃,对顾达道:“既不为抢劫,又不为杀人,那就叫你的人放下匕首,松开人质。”
他道:“你本有治国安民之才,本王料定你今科就算不中,三年之后也必能金榜题名,未来极有可能成为李朝的封疆大吏,造福一方百姓。今日无论你有什么理由,无论你作何打算,你都不该自毁前程,带着人挟持一些手无寸铁之人,来达到你的目的。”
顾达一时有些愣怔,难以置信:“安王你……”
褚源道:“自你进京,本王就注意到你了。”
高景立马补充:“王爷身份不便,不宜接触今科举子,但科举之事,事关李朝社稷及未来,每日他都会叫属下们收集小报,听取举子们关于朝中实务的论战,对你在救灾治民上提出的一些措施多有赞誉。”
顾达此趟进京,说是为科举,实际是为南地百姓求助,但他求见的所有有权有势的人都以不便为借口,打发了他。他不得已和人在酒楼论战,以南地灾情为例,论述自己救灾举措的同时,又述说官员救灾不利,横征暴敛,百姓们的惨状。但不幸的是,不过半日,消息还未传开,他还在客栈里如无头苍蝇一般等待消息,定南郡郡守在京城的人脉寻着踪迹找到了他,诬陷他偷盗,将他轰出了京城。
他几次想潜入京城,都被拦下,最后不仅没能为定南郡百姓求助成功,自己也错过了今科会试。
“你放了那些普通百姓,今日的事本王就当没发生过。”褚源道:“你莫要为一时冲动,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顾达犹豫了一下:“学生其实是想……”
“你不要听他的。”红霜立马就怒了,瞪着他:“顾大哥,这些皇亲国戚都虚伪的很,你别被他们骗了,你想一想定南郡的老百姓,想一想你阿爹阿娘,若是不把他们拿下,不把事情闹大,谁在乎定南郡的死活?”
他眉眼长得极为艳丽,艳丽到几乎有些霸道。
夏枢先前觉得他性子辣,此时见他松开马匹,一把抓住脖颈中套着绳子的景璟,拿刀横在景璟脖颈边,只觉得他可恶。
夏枢怒道:“你想把事情闹大,那日在大殿上你怎么不吭声,你欺负景璟一个手无寸铁的双儿干什么?”
景璟年纪小,长得小,一张脸肉嘟嘟的,显得灵气又可爱,此时被他抓在手中,眼泪汪汪的又半句求救求饶的话都不说,看起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红霜凶神恶煞的脸一下子僵住了。
红雪的脸蛋明艳,但脾性倒是很柔和,她道:“我们姐弟俩听说了顾大哥的事之后,曾向二皇子进言,求他帮帮定南郡的百姓,熟料定南郡郡守竟然是他的人。他从我们这里套了顾大哥的信息之后,便派人栽赃顾大哥,把顾大哥撵出了京城。”
“我们本想做一场好事,帮一帮那些在灾难后无力抚养,可能会被家人卖掉的女人和双儿,谁知道却好心办了坏事。那日在殿上,我们是想过向皇上进言,但殿上那般情况,我们姐弟俩身如浮萍、出身下贱,只是被人当做货物推来搡去,哪里有资格开口说话。”
“再者……”她道:“顾大哥已经离了京城,我们姐弟俩也不清楚定南郡的实际情况。之前有过好心办坏事的经历,我们也不敢再在皇上面前开口添乱,万一皇上震怒了,后果是谁都承担不起的。”
夏枢都无语了:“……所以,你们就看上了我们,是不是殿上经历那一场,就觉得我和褚源是好欺负的?”
红雪和红霜眼神闪躲了一下,不敢看他,只闭着口不说话。
夏枢都给气笑了:“那你们打算如何?”
红雪道:“我们只是想叫你们写一封信去京城,就说路上遭遇来自定南郡的灾民的袭击,希望皇上派人救援。皇上派了这么多人护送你们,应该也会乐意发兵救你们,等他们到的时候,会发现你们只是在这里留了一段时间,毫发无损。”
夏枢:“……”
看来这伙人连永康帝“护送”他们的目的都猜到了。
这是真的把他们当软柿子捏啊!
“那你们想没想过,若是皇帝真派了人过来,你们会如何?”夏枢面无表情。
红雪和红霜同时一愣,对视了一眼。
就在此刻,夏枢抓起腰中的匕首就扔了出去,大吼一声:“接着!”
所有人都是一愣。
红霜和红雪一惊,只是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高景已经一把擒住了红霜跟前的那匹马。
景璟已拿着匕首,反手扣住了红霜,将他摁到了地下。
“不许动!”这下,强硬的一方,彻底调换了个个儿。
第130章 【VIP】 ……
“放下匕首, 离马远一些,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夏枢紧抓着褚源的手不敢放,但口号却喊的非常响亮。
高景利落砍断马身上的绳子, 给红杏松了绑, 然后从景璟手中接过红霜,将腰间长刀架在他脖颈上,看向顾达和红雪, 喝道:“还不放下武器!”
所有人都没料到看着软唧唧、柔弱可欺的景璟竟然能把红霜一举拿下,红雪惊疑不定, 看了眼顾达。
这该如何是好, 要束手就擒吗?
但若不束手就擒,她阿弟就要没命了。
顾达迟疑道:“安王需得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本王什么条件都不会答应你。”褚源冷声道:“让人放下武器是你唯一的选择。本王说过,你是栋梁之材, 只要你及时收手, 本王绝不会追究你今日的过错。但是, 这不代表你有资格向本王提条件。”
顾达一怔,正要再行求情, 忽听一声娇喝:“顾大哥,快动手!他是个瞎子,乱起来, 直接就可以将他擒下。”
还有一个声音也道:“擒下他,生死在我们手里,还用顾忌他吗?”
更有声音道:“他一个瞎眼王爷只会浪费民脂民膏, 杀了他, 为民除害!”
本来还在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御赐美人儿们,两女两双儿突然抽出腰间长剑,刷地一下就朝夏枢和褚源袭了过去。
谁都没料到这么个进展。
惊愕的瞬间, 这些美人儿们着急催促道:“我们四个缠住他们,大营里有粮食,数量足够定南郡十几万人口撑上一个月,赶紧冲进去,把粮食抢了,你们所有人都不会饿肚子了。”
此话一出,整个饥饿的流民团伙哗然,眼睛爆发出绿光,手中紧抓着农具,蠢蠢欲动:“顾举人,咱们冲了吧!”
“慢着!”顾达眉头紧皱,赶紧张开手臂,拦住去路,大声喝道:“都别动!”
他虽然不懂武艺,但那四个人剑法凌厉,招招都朝安王和安王妃身上要害袭去,看着不像是红霜和红雪那样的,更不是普通农人,顾达摸不准面前的是怎么回事儿。
他怀疑地问红雪和红霜:“你从哪里找的帮手?”
红霜被高景死死地钳制着,拿刀架在脖子上,不敢吭声。
红雪则愕然无比:“我们没找帮手啊,这不是你们自己寻的帮手吗?”
“快冲啊!”一个双儿边和夏枢对战,边怒气冲冲地催促顾达等人:“畏首畏尾,算什么男人,家里老婆孩子就是有你们这些窝囊男人,才饿死的!”
男人们是一群最激不得的野兽,特别是他们还处在饥饿边缘,立马就有几个男人挥舞着手中铁锤,吼道:“顾举人,我们冲了吧!”
只要有几个人开口,立马响应者无数:“冲吧,再等下去,咱们就饿死、冻死了!”
顾达看着守在一边一动不动,似乎在看戏的朝廷兵马,又看看被逼的节节败退的安王和安王妃,咬了咬牙,喝道:“都别动!”
他怒道:“杀人抢劫,和土匪有什么分别!”
“老婆孩子都饿死了,还用在乎这个?”流民里立马有人道。
“杀了他们,也没人在意。”有人打量着津津有味看戏的元州以及他带领的禁军,大胆地试探着道:“咱们可以和这些官爷们分了粮食,对外人就道他们夫妻及丫鬟们被土匪给杀了。”
元州勾了勾嘴角:“好主意!”
顾达一愣,皱眉大声道:“不要冲动,我们只是为定南郡百姓请命,只要他们答应合作,向京城求助即可,多余的事情我们不能做。做了就再没回头路了。”
“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有人一看元州都同意了,顿时急了:“他是说过不问你的罪,又没说不问我们的罪,而且,他要是不答应合作呢?”
……
战场上的夏枢一边和一个双儿对战,一边分心听那些人的对话,瞧那些人的神色,间或地注意一下身后褚源那里的战况,尚还算游刃有余。
只是一寸短一寸险,拿着匕首和和人长剑对战,太过局促,叫他虽然输不了,但也看上去凶险万分、节节败退。
眼睛瞄到景璟和猫儿担忧地想冲过来,忙喊道:“你俩待一边别过来,景璟,你护好猫儿。”
现场混乱,危险的除了褚源这个瞎子,还有猫儿这个小孩子。
“小枢哥哥!”猫儿吸了下鼻子,害怕的不行:“他们要杀了你。”
“没事。”夏枢心里早有准备,皇上给的这几个美人儿迟早要动手,今日这一下子暴露六个,也算坏事中的意外之喜。
只是不知那两个缩在景璟身后,瑟瑟发抖的什么时候动手,以什么方式动手。
夏枢咬了咬牙,靠近了褚源。
“怎么样?”背靠背挨在一起,褚源开口问道。
“不是做戏。”夏枢说的是顾达,他慌忙挑开逼到眼前的长剑,道:“不过有几个流民,应该是有些问题。”
打了半柱香时间,禁军不插手,流民们竟然还不动,美人儿们眼见拿不下这一个双儿和一个瞎子,顿时急了:“顾大哥,你们快动手啊!”
“我们像红雪和红霜一样同情你们的遭遇,为了你们背主,若是失败,他们夫妻俩绝对不会放过我们。”看激将法无用,美人儿们又开始扮演可怜:“我们也是家乡遭灾,变成孤儿,才对你们感同身受。想一想你们的闺女和双儿,难道要让他们像我们一样被当做货物,随意践踏、侮辱、终身不得自由吗?”
“赶紧冲啊,拿了粮食就跑。这些官爷只是来监视他们的,不会真的动手,有我们在这里挡着他们夫妻两个,没谁会把你们怎么样的。”
夏枢瞥了一眼抱胸看戏的元州,又瞧了一眼那两千个已经放下武器、分列两边、不再围着流民的禁军们,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样的一群人,就算最后用军饷和粮草换来了效忠,他也不敢去信任。
顾达却坚决地摇了摇头,拦着身后已和他有了分歧、蠢蠢欲动的流民:“我们无意杀人,也无意掠货,你们还是停手吧。”
顿了一下,他又看向红雪:“妹子,你赶紧松手吧,叫他们放了你阿弟。”
人心难测,他不知道自己能扛住多久,得让这两人尽快脱身才是。
红雪愣了一下,这会儿功夫她都快冻懵了。
她看向高景,嘴唇冻的乌紫,声音都是抖的:“你放不放我阿弟?”
高景没有说话,沉沉的眼睛盯着她,手中的长刀离红霜脖颈远了一些。
红雪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猛地将手中匕首朝远处丢去。
等她再睁眼时,红霜已经连扑带爬地朝她奔了去:“阿姐!”
红雪重重地松了口气,腿肚子抖的都站不直,她一把抱住红霜,姐弟两个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在泥地里,打着寒噤,紧紧依偎在一起。
高景沉默无言地捡起地上的匕首,割开马身上的绳子。
红棉等人终于缓了过来,赶紧相互帮忙解开身上的绳子,朝景璟和猫儿跑去,一堆人挤在一起,既害怕又担忧地看着两个主子。
美人儿们一看这情况,立马挑拨道:“你们这些傻子,他姓顾的有功名,有王爷的金口玉言,不追究他的责任,你们有什么?”
“他说是帮你们,但实际上不过是把你们当成他扬名立万的垫脚石头,你们信不信,只要安王一问罪,他绝对会把今日拦截威胁王爷的责任推到你们头上。”
“姓顾的也是要当官的,他和这些皇亲国戚没什么分别,都是虚伪至极,以后也是要鱼肉百姓的。你们不要信任他的话,赶紧冲过来,和我们一起杀了这对王爷夫妻,只有他们死了,今日的事情才算是过去了,否则他们绝对会转过身来杀了你们。”
“他叫红雪放了这些丫鬟们,就是在投诚,你们别傻了,别进了坟墓才知道后悔。”
顾达听着他们一句句挑拨的话,汗毛都竖了起来。
在感觉到身后气氛不对的时候,他赶忙转身劝道:“你们不要被他们骗了,他们是刺客,想要借刀杀人……”
“他们是为了我们!”流民队伍里,突然有一个人大吼道:“你才是骗我们的,明明没有阻拦,只要冲进去,牛马粮食,所有的东西都是我们的,你非要让我们等,非要我们求这些当官的,你就是为了自己。”
顾达皱眉看去,是村子里先前和他不太对付的一个五服之外的堂兄,他怒道:“我若是为了自己,现在早在京城的客栈里,暖和和地等放榜了!”
春寒料峭,他们所有人都衣衫褴褛,冻得嘴唇发乌,但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已经两日没有尝过一粒麦子,身后还有饿着肚子,冻得几乎走不动路的老婆孩子老娘老爹。
顾达正是为了这么一群老乡,拿前程做赌。
他原本的计划是,若是考前还不能将定南郡灾情上达天听,他就在考卷上写下定南郡的情况,通过考卷来向考官们传递信息。
他想,泱泱李朝,再怎么,也会有那么一两个心系百姓的朝臣的。
只是,他还没等到进考场,便被栽赃陷害,逐出京城。
连身上的行李及银子都被人趁机抢了去,身无分文。
他道:“你们不要被挑拨了,我们只要把事情上达天听,皇上就会派人赈灾,我们所有人都会得救的。”
“我看等不到那一日,我们所有人都饿死、冻死了!”流民中又一个声音吼道:“读书人就是懦弱,你胆小就滚开一边去,等我们冲了大营,填饱肚子再说。”
“滚开吧!”不等顾达再次展开手臂,他就被熟悉的邻里乡亲们一把推开,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
流民们凶神恶煞地道:“这一切怪不得我们,要怪就怪他们这一对夫妻俩运气不好。”
说完,便挥舞着武器,满脸兴奋地冲战斗中的六人冲了过去:“妹子们、弟弟们,我们来帮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