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褚洵却并不想这么一辈子。
他此生唯一追求就是能登上北地疆场,为国杀敌,洗清淮阳侯府头上的污名, 重振褚家荣光。
所以为了这个追求, 他愿意做出妥协。
夏枢其实也只是逗逗褚洵,见褚洵竟然答应听他的话,他也挺意外。
不过是意外也是惊喜, 拥有一个既尊敬他又听话的小徒弟,夏枢还是挺激动的,笑眯了眼,拍板道:“那你有空就去找夫人和夫君,他们要是应了,我就立马开始教你。”
“好。”褚洵也果断,决定回家之后就先去找讲理的大哥,争求同意。
两个人心愿得偿,都很愉快。
然而他们高兴的太早了。
“你想同你嫂子学武?”褚源半靠在床上,捏着黑棋的手指一顿,疑惑道:“你怎么知道他会武?还很厉害?”
夏枢&褚洵:“……”
两个人瞬间反应过来,这要是告诉了褚源前因后果,那他们打架被罚站的事情就要瞒不住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满脸惊恐!
夏枢赶紧抓住褚源的手,岔开话题道:“你棋艺真好,竟然会自己跟自己下棋。”
褚源手指轻弹,把他的手弹开一边,哼笑了一声:“闯祸了?”
夏枢不料他如此敏锐,摸了摸酥麻的手背,嘿嘿笑道“没……”
“大哥,我错了!”褚洵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脸豁出去的模样:“今儿我和燕国公府的那些人打架了,嫂子为了帮我,就把他们全打趴下了。”
夏枢:“!!!”
“大哥!”褚洵一把抓住褚源的衣摆,神情认真地哀求道:“我想跟嫂子学武。”
他激动道:“嫂子太厉害了,你是没瞧见,他比爹先前给我找的武师都厉害,我太佩服他了。”
夏枢一脸生无可恋:“……我谢谢你夸奖哦。”
这货拿来当徒弟,确定不会坑了他?
褚源“瞥”了一眼夏枢,像是来了兴趣,微微一笑:“是吗?”
“当然是真的,我可是亲眼所见。”褚洵一见他哥想了解,顿时手舞足蹈起来,快速地把早上的事情描述了一遍,最终满脸敬佩地道:“他拳脚干脆利落,没有一个多余动作,一个人就能轻松打十几个男人,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双儿,真的太飒了。”
“哥,我也想像大嫂这般厉害。”褚洵扒拉住自家大哥的腿,把夏枢教他武艺的要求说了出来,认真保证道:“若是你同意大嫂教我武艺,我一定会好好学武,不仅如此,我也会好好跟先生学习学识,再也不会像先前那样天天混日子,找人打架了。”
夏枢:“……”
这货不但坑别人,连自己都下得去狠手!
佩服!
果不其然,听褚洵说完,褚源脸上的笑意一顿:“天天混日子,找人打架?”
褚洵:“……”
他才发现自己太过激动说漏了嘴,赶紧转头朝夏枢狂使眼色:大嫂,你快救救我!
夏枢为免继续被坑,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就当没看到。
褚洵:“……”
他僵硬着身体,回过头见大哥还在等他回答,扯了扯嘴角,笑的比哭的还难看:“大哥,那、那是年少轻狂!”
褚源都气笑了。
他不是不知褚洵一直对读书没兴趣。
但这么大胆的在他面前说混日子,他还是升起了怒气,沉着脸道:“一千张字,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再说学武的事情。”
“不,大哥!”一听罚这么多张字,不吃不喝都得写一个月,褚洵眼前一黑,觉得人生都灰暗了,扒拉住他,可怜巴巴道:“可不可以让我先学武啊,边学边写,闷头写那么多我会疯的,大哥!”
夏枢自从开始练字才知道自家夫君有多丧心病狂。
他罚人写字,那纸是没裁过的一大张,字却要求了是小楷,一张纸上得写满一千个字,各个需得工工整整,整体布局还得美观,且一个污点都不许有……
夏枢自从写过一张后,就忍不住吐槽自家夫君的过度讲究,在心里做了决定,没有练出写字速度之前,调戏美人得讲求方法,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直白了。
想到褚洵挨罚,他估计自己一会儿也跑不了。
夏枢颇有兔死狐悲之感,忙抓住褚源的袖子,装出一副慈爱模样道:“洵儿已经知错了,能少罚点就少罚点吧。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天天熬夜写字,早上还得早起,一千张字写下去,他身体哪里吃得消哟。”
褚洵激动的眼泪汪汪:“大嫂,你真好!”
他吸了一下鼻子,感动道:“人家都说长嫂如母,果然不是假的。大嫂,你以后就是我另一个娘了,以后不管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都跟你混了!”
夏枢被他坑了一次,知道他的威力,连忙拒绝:“你哥没法让我生出你这么大的儿子,我还是只当你大嫂吧,当你大嫂,我就很开心了。”
褚洵顿时委屈:“……大哥!”
褚源:“……”
他重重地将棋子放到棋盘上,板着脸道:“少插科打诨,一千张字不能少,再讨价还价,惩罚翻倍。”
褚洵瞬间闭上了嘴巴,不敢再吭声了。
不过他的眼泪也是差点要流下来了。
夏枢也不敢再给褚洵挖坑了,但想到自己一会儿将会有的遭遇,对他感同身受,就良心发现,小小地提了个建议:“一千张就一千张,不过能不能叫他边跟我练武,边写呀。”
他放轻了声音,小声道:“他都十五岁了,若是再不尽早下功夫练武,以后骨骼成型,怕是在武艺这道上没多少前程的。”
褚洵赶紧看向褚源,紧张道:“大哥……”
褚源闭上眼睛,捏了捏眉心。
褚家的男人们为守护北地安稳,几乎满门血洒疆场,但却依旧为皇室忌惮。
侯爷为安上位者的心,就不许他们接触武官,走武官之路。
为此,别的世家子弟都有精通武艺的师傅教授拳脚功夫,褚洵却只有一个教授强身健体之法的武师。
甚至就这么一个普通武师,也被不想有一点风险的王夫人给哭闹着撵走了。
褚源原本以为,褚洵就算爱武,也不过是少年热血,长大了,血冷了,也就会如普通纨绔一般,只惦记走鸡斗狗、风花雪月,不再惦记着战场杀敌了。
上一辈子,褚洵手筋脚筋被挑断之后,也确实颓废,度过了那么一段纨绔子弟的生活。
但是永康二十四年,淮阳侯府被抄家,紧接着永康二十五年,异族入侵,北地防线溃败,京城沦陷,李朝国破,李朝宗室带着各大世族仓皇南逃。
彼时褚源正在一边躲避追杀,一边试图营救被关在诏狱里的褚洵。
但是等他躲开乱军,带着人赶到京城时,褚洵却早已战死在了城头。
据说皇帝南逃之后,诏狱无人看管,有人路过好心帮着开了门,褚洵就从狱中逃了出来。
据说他本来是要离开京城去找他的,但在看到异族占领京城之后烧杀抢掠、疯狂屠城,他就再也没能离开京城半步。
他带着一群犯人,跟留下守城的几百将士,占据了西城城头,在城头上和城内、城外的异族大军拼死搏杀,最终万箭穿心而死。
据说,他死的时候是笑着的,死而瞑目。
上一辈子独自一个人的时候,褚源有无数次都在问自己,若是弟弟活着的时候,他们不那么谨小慎微,满足他的心愿,给他挥洒热血的机会,是不是会更好?
答案当然是无解。
这一辈子……
褚源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睁开眼,再“看”向褚洵的时候,一脸严肃。
他认真问道:“确定要习武,无论将来发生什么,哪怕是在战场上死去都不会后悔?”
褚洵眼睛嗖地一下瞪大:“大哥,你同意了?”
他也不算迟钝,傻傻地问过一句之后,立马回过神来,嘴巴咧的大大的,高兴地手舞足蹈,连声道:“我不后悔!绝对不后悔,就是娘打死我我也不后悔!”
褚洵:“……”
总觉得弟弟有点儿傻的没眼看。
他摆了摆手,不耐烦地呵斥道:“不后悔就去写字,什么时候写够一千张了,夫人那里我去帮你说。”
这又是一个惊喜,褚洵高兴坏了,一把抱住褚源的腿,疯狂吹捧:“大哥,你太好了,没有比你更好的大哥了……”
褚源不耐烦地踢了他一下:“有完没完?”
褚洵哈哈笑着,见好就收,脚步欢快地往屋外蹿去:“大哥、大嫂,我去写字啦!”
褚源刚想开口训他好好走路,就额角一抽,低头看向某流氓:“……放开!”
夏枢抱着美人儿的腿,非常硬气:“不放!”
褚源:“……”
夏枢对褚洵的遭遇心有戚戚焉,理不直但气很壮:“你不能罚我写那么多张大字。”
“哦?”褚源似笑非笑:“我为什么不能罚你写那么多大字?”
夏枢立马叭叭:“我是你的小宝贝,与众不同,才不要和皮糙肉厚的褚洵一样。我身娇体弱,只写一百张,多的没有了。”
褚源好笑:“你不是说为了美人,可以泡到墨池子里吗?怎么这么快就变卦了?”
夏枢顿时心虚,胡乱哼哼:“墨池子里已经泡了褚洵,我才不要和他共游呢。”
褚源:“……”
这场景,让人一想就有些手痒了。
也不知道是对谁手痒。
“反正一百张,多了没有。”夏枢抱着褚源的腿开始耍赖:“你要是让我多写,我就抱着不放了!”
褚源:“……”
他咳了一声,忍下心中的笑意,一本正经道:“那就一百张吧,说定了。”
“啊?”夏枢抬起头来,大眼睛里满是疑惑:“怎么这么好说话?”
褚源挑了挑眉,坏心眼道:“原是没想罚你的,既然你这么想写字,那一百张就一百张吧,什么时候写完了,才准许晚上抓着我的手睡觉。”
夏枢:“!!!”
第37章 【VIP】 ……
直到吃完饭爬上床, 夏枢也没想通自己怎么就给自己挖了坑。
他抱着狗狗玩偶,愤愤地拍了拍它的脑袋,嘟哝道:“你怎么不罚我呀?”
哎, 自己给自己挖坑, 传出去得让人笑掉大牙了。
“怎地?”褚源听出了他的郁闷,笑道:“这么想挨罚?不如这样……”
“哎,别别别!”夏枢一听就知道他接下来没好话, 忙口不对心地求饶道:“我一时高兴,激动, 太激动了!”
褚源侧头压了压嘴角的笑意, 咳了一声,转头“看”向他:“你高兴就好。”
夏枢:“……”
突然更胸闷了。
日常总被小流氓口头上占便宜,好不容易占了一次上风, 看着小流氓吃瘪, 褚源有些止不住的想笑, 不过也知道不能把人逗过了,他笑了一下, 就转移话题:“待你字写完,我的伤估摸着也好了,到时带你去京郊的马场散散心。”
“马场?”夏枢瞪大眼睛, 一把抓住褚源的衣袖,惊喜道:“你要带我去马场?”
褚源掀开被子摸索着躺下,笑了笑:“不是喜欢马吗?到时候去挑一匹。”
夏枢一愣, 然后就高兴疯了, 一把扑向褚源,嗷嗷大叫:“褚源你太好啦!”
褚源被他抱着整条胳膊,有些不自在, 挣了一下:“再抱可就没马了。”
夏枢这次丝毫不怕他的威胁,嘿嘿笑着,还颇大胆地拿脸颊挨上去蹭了蹭,不要脸道:“马和美人儿二者取一,我当然选美人儿,不要马了,以后美人儿我就随便抱啦!”
褚源:“……”
他咳了一声,板着脸训斥这个得寸进尺的小流氓:“你是个双儿,要矜持。”
夏枢做了个鬼脸:“矜持是什么,可以吃吗?”
他既害羞又兴奋地道:“但是若能每天都抱抱美人儿,我做梦都能笑醒,每天都能多吃两碗饭呢。”
褚源:“……”
他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你怎么这么肤浅?”
上一辈子的夏枢也没有这般爱好颜色啊!
褚源清楚的记得,上辈子夏枢在救了他之后,就无数次表达过对男人的厌恶,对褚夏两家婚约的反感,在无意间得知他的身份之后,更是对他横眉冷对,从没如这小流氓般见色起意。
想到夏枢临死之前说宁愿从来没认识过他,褚源敛了笑,沉默下来。
夏枢敏感地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吓了一跳,赶紧松开他的胳膊,趴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褚源闭了下眼睛,淡淡道:“早些睡吧。”
夏枢以为自己得寸进尺让他不高兴了,忙举手道:“我不抱你了,你别不开心。”
他低声嘟哝:“我是喜欢美人儿,但也得美人儿高兴啊!”
“不是……”褚源顿了一下,无奈地说道:“你想抱就抱吧。”
褚源重活一辈子,目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复仇,扭转淮阳侯府的命运,另一个就是补偿夏枢,让他接下来的人生安安稳稳、快快乐乐。
他原以为夏枢是讨厌两家婚约的,所以成亲以来,他尽量保持距离。
只是少年夏枢的性子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既无赖又可爱,还特别的好颜色……
褚源从未见过这样的双儿。
不,他也许见过……
想到那个年少时救了他之后就耍赖要他以身相许的少年,褚源一时有些怔然。
“你在想什么?”夏枢凑近他,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没什么。”褚源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年少时的记忆已经模糊,当年救他的少年也无处可寻踪迹,他在心底暗暗承诺给对方的婚事更是被皇上赐婚给搅乱。
褚源知道,就算找到年少时救他的人,他也不可能再给予对方任何婚事承诺。
褚源本就是个欲/念淡薄的性子,也许曾经起过念头,想把那个隐隐引起他内心悸动的少年找到,但既然上辈子他到死都没找到人,而这辈子现实已被赐了婚成了亲,他就不会再回头去想别的。
他只是没想到夏枢这个小流氓竟然不反感这段婚姻。
不过,这也许是夏枢不知道这段婚事夏家要承担什么吧。
褚源想。
说不得知道了嫁入侯府要承受无数明枪暗箭的风险,甚至可能会连累家人,夏枢就消了对这段婚姻的期待。
“最多只能抱胳膊。”最终,他板着脸道。
为防小流氓以后对婚事后悔,两人之间还是要保持些距离,不要越界的好。
抱抱胳膊就跟平常的兄弟相处似的,不算越界。
夏枢不晓得他的思虑,一听可以抱美人儿,心里高兴坏了,立马睡回床上,抱着褚源的胳膊蹭了蹭,开心道:“好,既然只能抱胳膊,那马我就要选匹威猛神骏的了。”
褚洵:“……”
这得寸进尺的小混蛋!
时间已经不早,两人都有些困了,于是也不多说,很快就陷入了睡眠。
夏枢以为自己会做着美梦,一觉睡到天亮。
可是当他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被一把推下床,脑袋咣当一声磕在踏板棱上,直接疼醒的时候,他才发现不对劲。
“褚源?”他眼冒金星,前额角火辣辣地疼,但此时也顾不得这些了,忙从地上爬起来,去查看床上疼的不断挣动、呻/吟的褚源。
天已经有些微光,但透过窗户照在屋内,视野依旧很昏暗。
夏枢摸索着点上床头的蜡烛。
屋内一亮,他就看清了褚源是个什么模样。
眉头皱成一团,脸色煞白,浑身颤抖。
尽管他的眼睛还在闭着,但是夏枢很容易就能想象得到,一旦睁开,那双眼睛必是沁了血般模样。
褚源眼疾复发了!
“你的药呢?”夏枢感觉额角有什么沿着脸颊流下来了,他没在意,胡乱擦了一下,就赶紧去翻褚源的衣服。
好在药褚源一直带在身上,夏枢很快就从袖袋里找出了装药的小玉瓶。
但是给褚源喂药的时候,却遇到了麻烦。
褚源的嘴巴闭的紧紧的,夏枢捏着他的下颌骨,稍微用了些力,想让他嘴巴打开些,他就开始激烈挣动。
“哎,别动别动!”夏枢怕他把胸前的伤口挣裂,拿着药丸的手又赶紧去压制他的身体。
整一个焦头烂额。
眼看着褚源神情越来越痛苦,挣动幅度越来越大,夏枢一咬牙,药丸往嘴里一扔,一手死死地压制着褚源的身体,一手捏住他的下颌骨,猛地用劲叫他嘴巴打开,然后闭上眼低头,干脆地将嘴巴覆了上去。
谁知刚吐出药丸,他就感觉唇下一抖,手下/身体一僵。
夏枢:“……”
褚源:“……”
“救命啊~”夏枢吓的一跳三尺远,然而落地没落稳,直接噗通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疼的他声音都变了调。
夏枢:“……”
褚源:“……”
夏枢的脸一下子红成了猴屁股。
“你在干什么?”褚源惊的连疼痛都忘了,伸手摸了摸唇,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夏枢的方向:“你在……”
夏枢:“……”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趁着你犯眼疾偷亲你。”他大声道。
褚源:“……”
这跟此地无银三百两也没区别了。
褚源本来煞白的脸,升起了一团红晕,也不知是不是气的。
突然,他表情一顿。
一股血腥味。
“你受伤了?”他惊疑。
他不说,夏枢刚刚一直着急,还没反应过来,他一说就相当于提醒了夏枢他身上还疼着。
于是,感官瞬间回来,额角登时火辣辣地疼起来。
夏枢捂着额头,眼冒金星,嘶嘶吸气:“好疼!”
都流血了,能不疼吗?
褚源顾不得自己眼睛钻心般的疼痛,身体打着冷颤,摸索着想要下床:“我看看。”
“别下床。”夏枢一看他要动,忙捂着额角从地上爬起来,强硬地把他摁回去:“没事儿,就破了点皮。”
他从小到大最怕疼了,说是破了点儿皮,但依旧疼的他龇牙咧嘴,眼泪汪汪。
褚源沉着脸没吭声。
手却拉着他,慢慢地沿着他的胳膊往上,摸向他的下颌骨,最终接触到他的脸颊。
手指尖碰到脸颊,冰凉彻骨,激的夏枢一哆嗦。
他下意识抓住褚源的手,用双手握住:“我给你暖暖。”
指尖黏腻,日常频繁接触这些东西的褚源虽然看不到,但一闻味道,手指一摸,就知道是什么东西。
“哪里受伤了?”他手指挣开夏枢的双手,一手捏着他的下颌,一手卷起里衣袖子,摸索着抚向夏枢的脸,想要给他擦脸。
夏枢脸有些红,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见他沉着脸,一副不高兴的模样,也不敢再动,只好小声道:“额头。”
顿了一下,他更小声地嘟哝道:“虽然我亲了你,你的嘴唇也好软,亲着很舒服,但我绝对不是要占你便宜。”
褚源:“……”
他手指一下子僵了,不仅如此,连耳尖都红透了。
夏枢感觉到了他的僵硬,以为他不高兴,立马抓住他的手,脸红地提出补偿:“你要是觉得自己吃亏了,心里也别不高兴,要不这样,我躺床上,让你摁着亲回来?”
褚源:“……”
第38章 【VIP】 ……
褚源到底没有亲回去。
也没有搭理小流氓。
把小流氓摁在床上, 木着脸,拿着里衣袖子,慢慢摸索着把他的脸擦了一遍。
擦到伤口时, 夏枢疼的倒吸气, 不住地往后闪躲。
褚源放轻了动作,冷着脸道:“以后晚上你还睡里侧。”
“哎。”夏枢应的利索。
主要是他太不好意思了,想到轻薄了美人儿, 他就心脏框框直跳,生怕被褚源厌恶, 所以有些言听计从。
褚源顿了一下, 放下袖子,目光微侧:“什么时辰了,叫人请大夫过来给你看看伤口, 上些药。”
夏枢探头瞧了一下天光, 快卯时了。
他见褚源脸色还是很差, 身体也在不由自主地打颤,忙跳下床扶住他的肩膀:“不过是磕了一下, 没什么大碍,你再躺会儿,我去给你找件干净里衣换上。”
为方便受伤的褚源行卧, 两人睡在书房,就没叫丫鬟们守夜。
褚源爱洁,现在袖子上沾的都是他额头上的血, 夏枢怕他难受。
大夏天, 褚源身体冷得如冰块,因抵抗一阵接一阵深入骨髓的疼痛,他早已筋疲力尽。此时整个身体都有些撑不住了, 无力地向后倚去。
夏枢赶紧扶着他躺下:“你躺会儿,我一会儿就过来。”
正想转身去拿床头的衣服,却被拉住了。
“我瞧不见你的伤口。”褚源摸索着抓住他的手腕,低声喘了口气,交待道:“先叫大夫过来看看。”
夏枢笑了一下,没怎么在意:“之前在家里的时候,天天磕磕碰碰,割麦子割到手指头,都露出骨头了,撒些草木灰包扎一下,也没什么事,这回不过是小伤口……”
“这回却是因我受的伤……”褚源打断了他的话,疲惫地闭上眼,手却没放:“我不希望你在我这里受一点儿伤。”
夏枢一怔。
他想问褚源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但随之而来的一个念头叫他心里开起了花,他惊喜道:“你不怪我?”
褚源眉头微蹙:“怪你什……”
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小流氓说的是什么,手指顿时一僵。
他抿了抿唇,不着痕迹地收回抓着小流氓的手,脸颊微微向床里侧了一下,躲过某人的视线:“叫洵儿帮你请个假,今儿不去学堂了。大夫看过你额上的伤口,说无事的话,明儿再去。”
夏枢忍不住咧开嘴,原地转了一圈,然后麻溜地穿衣服,高兴道:“都听你的。”
褚源精神倦怠,见他听话,心里一松,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沉睡过去。
夏枢快速套好衣服,披散着头发,出了书房,往小院的正房里跑。
晨光熹微,丫鬟婆子们都已起身,正在洒扫院子,整理屋子。
见到夏枢额角带伤、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从书房跑出来,相互对视了一眼,满脸震惊。
红棉和红杏领着一班小丫鬟,端着洗漱用具,正巧也走了过来,见他如此形象,大惊失色:“少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夏枢尚未意识到自己哪里不对,快速地说道:“红棉你打发人去褚洵那里,让他帮我请个假,我今儿不去学堂了。”
顿了一下,他又道:“红杏,去请个大夫过来。”
红棉和红杏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但考虑到四周都有人盯着,不好开口问夏枢额角的伤是不是少爷打的,只好行个礼就去打发人了。
夏枢给褚源找了干净里衣放在床头,见他沉睡着,也没敢擅自给他换衣服。
然后自行洗漱,洗漱完之后,一个人草草用了饭。
大夫来的很快,夏枢刚吃完饭,他就来了,检查了一下,额角没什么问题,就是磕了个口子,看着血肉模糊挺严重,实际上伤口并不深。
大夫开完药红棉去送他,红杏一脸心疼地道:“少夫人,奴婢给你上药吧。”
紧接着又轻声嘟哝了一句:“少爷下手也太狠了,怎么能对双儿的脸下手呢。”
“没事儿。”夏枢仰着脸,老老实实地让她擦药,满不在乎道:“夫君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红杏声调一下子大了起来,愤怒道:“都把少夫人打流血了,这还算不是故意的?”
她不满道:“打人不打脸,我爹娘当初就算再打我,也都避着我这张脸,女人和双儿,都是要靠脸的,脸毁了,一辈子就毁了。而且……”
她道:“我刚刚去找大夫遇到了夫人那边的王嬷嬷,说长公主下了帖子,要邀夫人和少夫人后日去赏花,你这伤了额角,怎么去呀?”
夏枢才反应过来她是个什么意思,顿时哭笑不得:“褚源没打我,是我自个儿从床上掉下去,磕到床踏板的棱,和他没关系。”
红杏明显不相信:“你还说他不是故意的。”
夏枢挠了挠脸颊,无奈道:“他眼疾犯了,睡梦中疼的厉害,没小心把我挤下床了。我也没说谎,他一个睡着的人,怎么故意?”
红杏有些不信:“……真的?”
“自然是真的。”夏枢不想再提这个话题,转而问她:“你说长公主邀我赏花?”
“嗯。”红杏被转移了注意力,情绪瞬间好了起来,开心道:“说是京郊皇家别苑的桂花提前开了,邀了京城各世家的少爷、夫人、小姐、贵双们去赏花呢。”
后日夏枢就要休沐了,他有时间。
不过……
“所有人都要去吗?”夏枢询问。
他现在额头带伤,连丫鬟们都怀疑他被褚源打了,这么出去,叫人见了,估摸着不会传出褚源什么好话的。
“夫人应邀了,王嬷嬷是来通知少夫人做好准备的。”红杏听出了他的意思,一时有些为难。
夏枢想了想:“我跟夫人说吧。”
然而等他下午去找王夫人的时候,王夫人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直接道:“后日早上辰时出发,出发前叫丫鬟们给你好好拾掇拾掇,莫丢人。”
夏枢不爱听她说话,但为了避免麻烦,还是要把事情说清楚:“我额角受了伤,叫外人见了怕是要误会褚源,去了不妥。”
谁知王夫人却嗤笑一声:“误会?你这样出去见人,怕是再合他的意不过了。”
夏枢一愣:“什么意思?”
王夫人冷笑一声,没搭理他,直接起身,叫丫鬟们送客。
夏枢一头雾水,无法,只得离了清韵轩。
他回到和褚源的小院子的时候,褚源已午睡醒来,半躺在榻上,独自下棋。
“好点儿了吗?”夏枢凑到他跟前,打量他的精神头。
中午吃饭的时候,褚源的精神头就好了些,午睡醒来比吃饭的时候还要好,不过脸还有些白,人有些憔悴。
“好一些了。”褚源摸着棋子,随意问道:“红杏说长公主邀了你后日赏花?”
“嗯。”夏枢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办道:“我怕去了对你不好,但是夫人说我去的话,正合你意……”
他对着褚源丝毫没有隐瞒自己的纠结。
褚源却道:“你想去吗?”
夏枢一时有些愣怔。
褚源放下棋子,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说道:“最重要的永远是你的意愿,你若是想去赏花游玩,那就不用顾忌的去,若是不想去,我替你拒了就是。”
“可是,夫人说……”
夏枢说到一半突然愣住了。
因为电光火石之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外边关于你的流言,是不是你自己放出去的?”他严肃地看着褚源。
褚源一怔,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倒是聪明。”
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之后,夏枢却并没有高兴,他神色复杂道:“为什么?”
外边骂褚源的,无论公事、私事,什么都有。
公事上说他阴险毒辣,名为才俊,实为酷吏,巧言令色,为祸朝纲,私事上说他不孝父母,不服皇上赐婚,暴戾凶狠,殴打妻子。
夏枢一直以为是褚源的仇人们为了狙击他,才散布的流言,闹得不管是世家贵胄还是市井小民都在议论纷纷,背地里辱骂褚源。
但今儿见王夫人态度奇怪,夏枢心里就起了疑。
只是没料到褚源竟也没打算瞒他,一见他起疑,便坦白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又问了一遍。
为什么?
褚源禁不住的有些想笑。
上一辈子,他一心为皇上做事,尽忠臣本分,最终却因锋芒毕露惹得忌惮,连累本就谨小慎微、夹着尾巴过活的淮阳侯府被抄家灭族,之后皇上昏庸无能,异族入侵、李朝国破、生灵涂炭……
这一辈子,褚源已经不打算再如上辈子一般做那砧板上的鱼肉,他要谋求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
前路布满险滩,褚源丝毫不惧。
但他要保证淮阳侯府和夏枢不受他的牵连。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告知世人,他和他们关系不睦。
将来不管是分家断绝关系,还是和离断绝关系,都顺理成章,不会让人起疑。
而污名化自己,也是降低李朝皇室忌惮和戒心,为自己和淮阳侯府争取时间和机会最快最稳妥的方法……
但是夏枢的疑问……
他沉默道:“我不想对你撒谎。”
第39章 【VIP】 。
夏枢没料到是这个回答。
他以为不管是真是假, 褚源都会回答他的任何问题,给他一个答案。
但是对于这个回答……
夏枢心里突然觉得比他得了答案还让他高兴。
他脸上挂着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褚源, 语气轻快道:“你的意思是, 永远不会跟我说谎咯?”
褚源还以为要承受一波质问,没想到竟是这么个问题。
他好笑道:“我跟你说谎有什么益处吗?”
夏枢顿时有些小失望,小声嘀咕:“我还以为你会说你娶了我, 我就是你最亲密的人,你跟谁说谎, 都不会和我说谎。”
“我在你心里独一无二, 是你最信任的人,你愿意把我当成你的依靠,和我分享你人生每一次的惊喜和发现, 我们同甘共苦, 守望相助……”
褚源:“……”
他嘴角抽了一下:“……你长大些再说吧。”
褚源是信任夏枢, 只是因为上一辈子的经历叫他深知夏枢的人品,也知晓他表面上粗野豪放, 实际上心思敏感、重情重义,谁对他好,他会拼了命的对人好。
因为褚夏两家的婚约, 夏枢一个小双儿在混乱的世道里,家破人亡,受尽颠沛流离之苦, 最终命运使然, 还救了他这个罪魁祸首。
褚源就算再心硬,也禁不住对着一个双儿心生愧疚。
两人一起逃亡的日子里,褚源不仅把夏枢当成救命恩人, 还视他为并肩作战的伙伴、朋友。
褚源愿意为夏枢所经历的苦难做出任何补偿。
但上辈子夏枢没给他机会。
这一辈子……
不知怎地,初识之后,褚源心里总有一种奇异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是在上一辈子夏枢身上完全没有感受到的。
这一辈子的夏枢可能还没有经历那些苦难,虽然依然重情义气,但心性却是个少年,莽撞直白,不懂遮掩,和上一辈子的夏枢比较起来,好像突然从一个嗜血吃肉的老虎,变成了时不时撩你两爪子,看着凶猛,实际上会摊开软乎乎的肚皮,让你捧在手心挠痒痒的猫咪。
对褚源来说,这是他从未接触过的一种小生物。
让内心冷硬的他心底软了一角,在时不时被夏枢的言行惊的目瞪口呆的同时,又总忍不住去进一步去纵容。
但是夏枢太稚嫩了……
褚源平日里不在他面前遮掩,一是深信他的人品,另一个就是不想叫他觉得在侯府他是个外人,被戒备、排挤。
然而实际上,褚源觉得他太小了,需要人好好保护。
他一点儿都不希望夏枢参与进将来的腥风血雨,怎么可能把想法全部告知?
夏枢一听褚源说等他长大些再说,就撅起了嘴:“我都十六岁了!”
他皱了皱鼻子,不服气道:“我小的时候就会救人,还会保护阿姐,没有双儿比我更厉害了!”
“哦,确实厉害呀。”褚源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手指捏着棋子,慢慢放到棋盘上。
怎么看,态度怎么敷衍。
夏枢一把拉住他的手,不让他下棋,愤愤道:“我就是很厉害!”
褚源被他闹的下不了棋,只好“看着”他,无奈道:“我承认了啊!”
夏枢:“……”
还是很敷衍。
不过他也知道这个强求不来,只暗自下了决心,一定要快点长大,叫褚源刮目相看。
最终,他哼唧了一声:“反正你说不会跟我说谎,我就信了。以后你愿意说的,我就听着,若是不愿意说,我也不逼你,你只要告诉我你不想说就成了。”
小小年纪就非常善解人意。
褚源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好,听你的。”
这话夏枢爱听,他一下子又高兴起来。
想了想,他道:“其实去不去赏花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乡下的桂花树多的是,我都看遍了。不过若是对你有益,那我就去。”
只是想到他出去走一趟,褚源身上又要背上骂名,心里到底不得劲,咕哝道:“但是我还是不想听到别人骂你。”
特别还是以他为借口来骂褚源。
他心里不舒服。
“我能不能跟人解释,说不是你打的啊?”他抓住褚源的袖子,突然问道。
别人信不信他没办法,但他不想默认褚源打了他,那样他自己也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褚源明明那么好!
“我说过,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莫要有顾虑。”褚源无奈道:“你以为放出去的消息没人推波助澜,会传那么快,那么广吗?”
夏枢一愣,反应过来:“外边也有人在毁坏你的名声?”
褚源道:“所以你不用有任何顾虑,因为无论真相是什么,流言的内容都会被他们散布成自己需要的模样。”
他笑了一下,神态悠然道:“你也不用有负担,因为就算外边传的翻天覆地,也没人敢当着我的面说一句,我是听不到的。”
夏枢:“……好吧。”
夫君这是在装聋吧?
不过这话也确实叫夏枢心里好受了些。
他抓了抓脑袋,另起话头,问起了先前的疑问:“三叔和燕国公府是怎么回事儿?”
他解释道:“燕国公府的少爷们提到三叔,说三叔的坏话,所以褚洵才和他们打架的。”
褚源不料他会问这个,不过也不算太意外。
他轻叹了口气:“十六年前的事情了。”
当年褚风击垮了异族,异族四分五裂,大部队向西北迁徙,留下的小部落势力大减,再也无力对李朝北地发起大规模的军事攻击。
只是他很快就旧伤复发,去了!
当时淮阳侯府的老侯爷褚霖还在,只是旧病缠身,身体虚弱的只能坐在轮椅上,无力再担任北地统帅。
先皇就安排了当时还不是汝南候的冯老爷子暂领北地统帅一职。
原本北地可以就此休养生息,但冯老爷子刚接任北地统帅一年,北地就地动,随后紧接着就是大旱、蝗灾。
北地闹上了饥荒,百姓们从最开始的勉强能填饱肚子,慢慢变成了没有粮食,只能啃食树皮、草叶裹腹。
草原上的异族日子过得比北地百姓更不如。
于是,在先皇兴隆帝三十二年,李朝储君宣和太子意外去世,朝堂震荡的节骨眼上,草原上的异族再次集结起来,向北地边境发起了进攻。
冯老爷子也是李朝的得力干将,只是他在担任北地统帅之前,一直在南地打仗,根本不熟悉北地的战场,选择战术皆失利,北地防线被破,异族攻进城池烧杀抢掠。
无数北人被破背井离乡,逃离北地。
朝野惊慌。
兴隆三十三年,褚家排行老三,十八岁的褚琼,请缨出战,前往北地。
“先皇安排了老燕国公的幼子元英一同出战。”褚源神色淡淡的。
夏枢记得燕国公府一直都在南地边境战场打仗,有些不理解:“他不熟悉北地的情况,先皇派他去北地干什么?”
自然是为了牵制褚琼。
先皇怕从小生在战场上的褚琼会成为第二个褚风,重新把北地兵力把控在褚家手中。
不过褚源没有说,他道:“元英就是长公主的未婚夫。”
“未婚?”夏枢惊讶:“但他不是有元宵这个儿子吗?”
褚源神色复杂:“元宵是过继的。”
元英去世后,长公主终身未嫁,过继了元家远房的元宵到她和元英的名下,一养就是十六年,宠的很。
夏枢感慨:“长公主好痴情!”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担心道:“我打了元宵,长公主邀我去赏花,会不会为难我?”
褚源揶揄他:“现在知道害怕了?”
夏枢有些不好意思,主要是他不知道元宵那小子是长公主的儿子,知道的话,他就不揍那货的脸了。
鼻青脸肿的,看着是挺让长辈人心疼的。
褚源不晓得他的“胆大包天”,安慰道:“不过你也不用怕,她不会怎么样的。”
“你不是说她很宠元宵吗?”夏枢不解。
若是有人欺负他家人,还打的不成样子,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褚源低头冷笑了一下,但很快就收敛了表情,漫不经心道:“放心吧,你就是当着她的面把元宵打成猪头,她也不会说什么的。”
夏枢:“……”
这就太凶残了,他干不出来这事儿。
褚源顿了一下,摸摸夏枢的脑袋,无奈道:“说了多少次了,这些事情你都没必要担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且……”
他道:“别说打架,就算你进宫揭了金銮殿上的琉璃瓦,贵人们也不会骂你,顶多是赐些琉璃瓦,叫你喜欢的话,可以在别的宫殿上耍一耍。”
夏枢:“!!!”
他惊的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全身,手里的棋子都掉了,难以置信:“……当真?”
“不信的话,你可以进宫里试试。”褚源拍了他的脑袋一下,很快就转移了话题,继续道:“三叔自小在战场上长大,打仗天赋不亚于大伯。”
褚琼一到战场,就打退了异族的一波进攻,首战告捷。
后来又与元英配合,两年的功夫就把异族给驱逐到了草原和沙漠的边缘。
冯老爷子作为北地统帅,下达了最后一战,由褚琼和元英分别带领一队人马,分东西两路,奔袭至沙漠边缘,配合中路大军,合围全歼异族的命令。
夏枢皱眉:“然后他们两个就都没回来?”
“是。”褚源面无表情道:“合围失败,三叔死于元英的枪法,元英死在三叔的刀下。”
谁都说不清发生了什么。
两路人马都是千里奔袭,人数不多。
等冯老爷子带着中路大批人马赶到的时候,发现东西两路人马为了抢功,没有潜伏下来等待中路大军到位,而是率先向异族发动了合围战。
最终合围失败,两路大军被异族全歼,主帅莫名其妙身死。
冯老爷子不得不收拾残局,带人打跑了异族。
经过三年的拉锯战,北地再一次获得了短暂的安宁。
只是最后一战到底没有彻底解决异族之祸,一年之后,异族重整旗鼓,又开始发动每年到北地边境劫掠一番的小规模战争。
李朝将才损耗过重,已没有能拿得出手的青年将才,冯老爷子便亲自坐镇北地,震慑蠢蠢欲动的异族。
“那……说三叔叛国的消息从何而来?”夏枢疑惑。
褚源抿了抿唇:“异族那边散布的消息,说合围之战之所以失败,是因为李朝军队里有叛徒,叛徒事先通知了他们李朝的行军路线和进攻计划,他们才能扭转战局。而三叔和元英就是因为知道了谁是叛徒,才导致李朝军队自相残杀,最后两人双双身死。”
夏枢惊愕:“这也太奸诈了吧?”
说两人知道谁是叛徒,才导致自相残杀,又不说叛徒是谁……
这根本是引导别人,叛徒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个,另一个正是因为知道了,所以才发生了分歧,导致了军队的自相残杀。
怪不得淮阳侯府和燕国公府有不共戴天之仇呢。
因为这不仅是两人生死之仇,更是两个世家百年名誉之战。
谁都不会愿意被冠上污名的。
夏枢:“那先皇怎么说?”
褚源讽刺地笑了一下:“抓不出谁是叛徒,为避免军队人心惶惶,先皇就压下了此事。只是随后对燕国公府越发爱重,对淮阳侯府越发冷淡,京里就起了流言。”
夏枢:“……”
这根本是在针对淮阳侯府。
夏枢颇有些气愤:“淮阳侯府满门忠烈,三叔又那么好,叛徒不可能是他,肯定是元英,或者其他人。”
褚源原本满心恨意,见他生气,却忍不住笑了。
“你又没见过三叔,你怎么知道他好?”他打趣道。
夏枢顿时呐呐,不过很快他就抬起了下巴,骄傲道:“你为了彻查牵涉皇子的案件,连被刺杀下毒都不怕,心里装的都是李朝的百姓社稷,褚洵那小子日日早起锻炼,天天想着上场杀敌,不是个孬的,由小辈观长辈,三叔也必是不错的。再者……”
他道:“大伯也是很厉害的,淮阳侯府各个英豪,没道理三叔去叛国,他图啥啊?”
褚家人人所图皆不同。
褚源只是没料到自己在夏枢那里会得到这么高的评价。
他一个冷血冷情的人,在外面人人都怕他,忌惮他,可到了夏枢这里,他就成了为国为民的大好人!
褚源奇怪于夏枢怎么会得到他是个好人这一结论的,但也不禁有些好奇……
若是某天夏枢知道了他的真面目,会是个什么反应?
会讨厌他吗?
原本乖乖的,时不时就过来蹭他,想亲近他,并且以他为傲的猫咪,突然不搭理他,鄙视他,视他为无物……
一想到这个场景,褚源心里就有些烦躁。
他捏紧了棋子,淡淡道:“我有些累了。”
“哎,那你休息吧。”夏枢挠了挠脸颊,有些不好意思。
褚源还病着呢,被他抓着讲了那么多话。
他太不体贴了。
于是赶紧帮忙把棋盘搬到一边,扶着褚源慢慢躺下,然后轻轻地把被子给褚源盖上:“你躺一会儿,我坐在这儿看会儿书。”
褚源心里有些燥,不想说话,低低地嗯了一声,就闭上了眼睛。
夏枢也不闲着,见他睡了,便放轻动作,拿了一本书,随意地翻看起来。
他要赶紧读书,赶紧赚钱,在褚源眼里长大起来,让褚源放心地依靠他。
第40章 晋江文学城 ……
八月初一, 一大早夏枢便被丫鬟们叫了起来,穿衣、洗漱、梳妆打扮。
红杏给他绑上云锦发带,红棉给他系上玉环, 银星和银月两个丫头则忙着整理衣服, 抚平褶皱,所有人都笑嘻嘻的,高兴的跟过年似的。
“少夫人, 你今儿这一打扮,可真好看。”红杏笑道。
红棉道:“可不是, 少夫人就是不爱打扮, 浪费了多好的颜色。”
夏枢身材修长,穿着竹青色云锦长袍,腰间束着巴掌宽的鸭卵色腰封, 头发高高梳起, 与衣服同色发带随风轻扬, 既清新飘逸又劲瘦有力,如一节新长成的绿竹, 生机勃勃,活力满满。
再加上他眼睛黑亮有神,皮肤红润健康, 少年的稚气和英气混合在一起,往那儿一站,有种特别吸引人的魅力。
夏枢叫她们夸的脸红, 嘿嘿笑道:“哪有哪有, 过奖了。”
眼睛却在不住地打量镜中的自己,越看越满意,眉眼间都是得意。
嘿, 他夏枢也有越长越好看的一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褚源坐在旁边的榻上下棋,闻言调侃他:“天下无双的美貌,哪里过奖了?”
丫鬟们不知道私下的时候夏枢吹牛,还以为在褚源眼里,夏枢美貌无双,都捂嘴偷笑起来,看着两人的目光非常暧昧。
夏枢嘿嘿笑了两声,嘴巴抹了油:“再美也不如夫君在我眼中的颜色,对我来说,夫君才是真绝色。”
褚源:“……”
丫鬟们:“……”
少夫人厉害,竟然敢调戏少爷!
褚源知道他嘴巴厉害,一句之后,就非常识相地闭了嘴,只听着动静,眼睛时不时“扫”他一下,几乎都能想象得到他揽镜自照的臭屁模样,忍不住嘴角抽搐。
因着皇家别苑在京城东北方向,距离有些远,装扮好之后,丫鬟们就上了早膳,夏枢风卷残云地吃过饭,就和褚源到了别,和褚家其他人在东角门碰头,一起出发去别院。
夏枢和王夫人一辆马车,丫鬟嬷嬷们一辆马车,带着一对护卫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褚洵骑着马,神气活现地跟在马车旁边,看的夏枢眼馋。
“嫂子对骑马感兴趣?”褚洵甩着马鞭,好奇地问道。
“嗯。”夏枢趴在车窗上,眼珠子都黏在他骑的那匹神骏白马上了。
褚洵立马靠近了些,笑道:“喜欢的话,我教你。”
“好!”夏枢一拍手,高兴道:“你哥说要带我去马场挑匹马,到时候咱们在侯府校场上好好练练。”
“好……”褚洵刚笑着应了一声,就瞬间收敛了表情,冲夏枢身后恭敬道:“娘。”
夏枢一回头,才发现刚刚还闭目养神的王夫人不知道啥时候睁开了眼,目光幽幽地看着他俩。
王夫人淡淡地瞥了夏枢一眼,就把目光放到了褚洵身上,眼神微柔,轻声道:“不是嫌学堂待着憋闷吗,别围着我们转了,出来玩就尽兴些。”
“哎。”褚洵脸上瞬间笑容灿烂,他抓了抓脑袋,马鞭指着前方:“那嫂子我去前边溜溜,你有事就叫我。”
夏枢摆了摆手:“去玩吧。”
褚洵笑了一下,跟王夫人打了招呼,就马鞭一扬,朝前跑去。
褚洵一走,王夫人的脸就沉了下来,警告道:“少黏着我儿,你已嫁给褚源,别肖想些有的没的。”
夏枢翻了个白眼,懒洋洋道:“褚洵那毛头小子虽说模样周正,但远不是倾城绝色,他有什么好肖想的?”
王夫人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噎了一下,但很快就神情鄙夷道:“你也就配嫁褚源那个瞎子了。”
夏枢表情淡了下去,冷冷地看着王夫人:“夫君不是你亲生的吧?做娘做成你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他也只是问了一嘴,可是王夫人却神情一变,随即又冷笑一声:“不然你以为呢?”
夏枢直接愣住了。
褚源竟然也是没娘的。
王夫人似是被他的表情取悦到了,低垂着眉眼,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讽笑:“若是不想叫他死太快,我劝你还是莫要在外面胡说的好。”
夏枢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说出去,会害了褚源?
夏枢虽觉得王夫人为人不行,但他不觉得王夫人在危言耸听。
他还记得被皇后和贵妃赏赐蝈蝈笼的时候,王夫人还提醒过他。
只是一嘴,王夫人本人抱着的心态也不可知,但夏枢是知晓利害的。
“褚家男人自私自利,都不是好东西罢了。”王夫人瞥他一眼,淡淡道:“我劝你还是早为自己打算,别想着去依靠褚家男人,除了我儿,他们每个都是冷心冷肺的主儿,迟早都要遭报应的,劝你到时候离远些,莫做了被殃及的池鱼。”
夏枢不了解侯爷,但他实在不爱听她说的那些贬踩褚源的话。
他讽刺笑道:“是吗?那夫人为何还待在淮阳侯府?”
心里却道,他从来没打算依靠男人,他可是以后要养褚源的。
虽然王夫人神色变化很短暂,但夏枢的话脱口而出的那一瞬,还是叫他捉到了王夫人那一瞬的怔忪。
“你知道个什么?”王夫人很快就收拾好了表情,接声道:“我儿以后可是要继承淮阳侯府的,侯府是他的,自然也就是我的,我为何不待?倒是你……”
她眼神轻蔑:“以后怕是要无家可归的。”
“哦。”夏枢面色冷淡地应了一声,转身就背对着她在车窗上趴下,不搭理她了。
看王夫人这模样,一旦褚洵继承侯府,他和褚源估计就得离开了。
不过也没啥,夏枢心里早有准备,只是他有些心疼褚源。
夏枢以前最想要的就是有一个阿娘,日常会唠叨他但人很温柔,让人心里暖暖的,想去抱抱。有了阿娘,家也就完整了,阿爹不会出去跑,阿姐也有人教导,一家子安宁温馨地生活在一起。
不过他虽然没有阿娘,二婶也许更偏爱阿姐,但也总是把他当一家人的。
褚源就完全不是这样,他有一个总贬踩他,甚至还想赶他离开侯府的“阿娘”,日日相处着,估计会更煎熬,相比起来,褚源太可怜了。
不过……
褚源的阿娘去哪里了?
侯爷除了一个姨娘,没听说过有别的女人啊?
而且,褚源是嫡长子,难道侯爷先前娶过别的女人?
但是,王夫人不是继夫人呀?
夏枢感觉有些懵。
侯府人已经够少了,没想到关系还这么扑朔迷离,乱七八糟。
马车行进速度很快,半个时辰之后,就到了京郊的皇室行宫。
一大排红墙绿瓦的建筑在阳光下闪耀光芒,行宫周围香树林立,还未到地儿就闻到香气袅袅,到了地方,见不止周围,行宫里头都种满了各个品种的桂花树,香气更是浓郁。
红棉和红杏扫了一圈,见没人注意到他们,边往院子里走边兴奋地跟夏枢讲悄悄话:“少夫人,好香啊!”
“是啊!”夏枢也有些惊讶。
乡村里桂花树不少,夏枢先前见过,不觉得桂花有什么好赏的,此时一见行宫周围的桂花树盛景,顿时觉得这花赏着不错。
没错,夏枢很爱桂花。
主要是可以做桂花糕。
“这里的桂花让采吗?”夏枢问红棉。
“嗤!”一个眼熟的双儿从旁边走过,瞥了他一眼:“庸俗粗陋不堪。”
“你怎么说话的?”红杏恼了,迈步就想去拦人。
“行了。”夏枢一把拉住红杏,随意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难道就要去打狗吗?本性而已,别为难狗了。”
“噗嗤!”红杏和红棉喷笑出声。
倒是已经走到前面的双儿气的脸皮涨红,拐过头指着夏枢道:“你也就嘴皮子厉害,一会儿作诗,我看你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还嚣张得了。”
“哦。”夏枢漫不经心道:“不会就不做呗,又耽误不了吃饭。”
“哎,景璟,别和他一个乡下双儿一般见识了。”又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了来。
冯二到了。
他快步越过夏枢,脸上挂着笑,眼神特别黏腻地往景璟身上凑:“今儿我带了一些好玩意儿,等会儿让你瞧瞧。”
夏枢眼熟的小双儿,也就是景璟,厌恶地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忍着没有发怒,只后退了两步,和冯二拉开距离,冷淡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就撂下冯二,大步往前跑去。
“啧,装什么装,不过是个嫁不出去的双儿,拿什么乔。”冯二心里不爽,冲着景璟的背影吐了口唾沫:“迟早叫你哭着让我上你。”
回头见夏枢眼神奇怪地看着他,眉头一皱,凶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
不过一个多月时间,冯二就变了模样。
先前就算油腻,大小伙子精神头还是有的。
现在,眼睛下面乌青,精神萎靡,看着来往的姑娘和双儿们眼神黏腻,讨人嫌的很。
夏枢虽然不喜欢他,但想着卖出去的蝈蝈笼不知道到底有没有问题,就想着问问情况,若是有问题,就提醒一下。
于是道:“那蝈蝈笼……”
然而他还没说完,冯二就急急地打断了他的话:“什么蝈蝈笼,小爷的东西你也配惦记?”
夏枢无语:“……那明明是我卖……”
“银货两讫。”冯二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不耐烦道:“别你卖你卖的,你卖身还是卖笑小爷不在乎,但小爷的蝈蝈笼,三千多两银子买的,跟你没什么关系了,别总挂在嘴上和爷套近乎,爷看不上你这种。”
夏枢冷漠:“哦。”
想了想,他道:“我不卖身也不卖笑,但看冯二爷你这样把某些词挂在嘴边的熟练劲,估计是没少卖身卖笑。”
他上下打量冯二,啧啧出声:“再这么下去,怕是卖都卖不动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