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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计谋

一夜混乱。

最后宴焱也不知道今晚的闹剧是怎么收尾的, 他只记得云梧在他的身旁枕了一夜,直到天边冒起晨光,云梧才拖拖沓沓的离开。

二人相处得倒是融洽。但外界‘宴焱云梧不合’的消息早就在短短几天内传遍各地, 越传越烈, 甚至已经将他俩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言书坊不出所料的又传起了‘天命之子两虎相斗’的传言。编得倒是有声有色, 从二人论道大会结仇, 到秘境之中争锋相对,再到冥界之行彻底撕破脸。事情脉络清晰,二人的打斗也是有来有回, 一时间传遍六界, 成了各派热议的话题。

不少人暗中作赌,赌他们二人谁能够最后活下来。一时间支持各方的阵营也是打得有来有回,针尖对麦芒。

*

蜀山剑宗,火翎峰。

三日之期很快便到头,而云梧早就在从叩心台回来那日和怀远剑尊说过此事,他没有全部告知, 而是三言两语的交代了二人的计划, 随即重重一叩首, 道:

“还望师尊为我们遮掩一二。”

那时端坐在高座之上的怀远剑尊半阖着眸,沉沉的叹了口气, 摆手道:

“也罢。也罢。本尊也读不懂你们的心思了。只是大会人多眼杂,你们定要多加注意。”

大会还是由蜀山剑宗主持, 各派都来了人, 共同商讨如今局面的应对之策。

问心尊者自然也来了。他倒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风轻云淡的入了座,还冲着怀远剑尊微微颔首。

怀远剑尊脸上藏不住事,一见他望过来, 登时鼻子狠狠一出气,冷哼一声,瞥过头,装作没见到。

问心尊者没有恼怒,只是他一旁跟着的罗刹门大长老一见端坐的云梧,顿时面色一黑,发难道:

“云少宗主,您是不是该给罗刹门一个交代?罗奇横死叩心台,身上还是中得你的剑,试问蜀山剑宗身为天下第一宗,堂堂正道魁首,难道就可以草芥人命吗?”

此话一出,在场各派的目光齐齐探来。审视的,畏惧的,好奇的……种种视线交杂不断,飞快的扫向云梧。

这些日子以来,关于这位云少宗主和他的宿敌宴焱的消息传得火热。

在场的都是六界各派的高层,知道的也比旁人多一些——比如那晚叩心台横尸于守山观的几个罗刹门弟子。

叩心台戒备森严,那几名弟子身上分别有几处致命伤,况且剑伤窄而细,都是一剑毙命,还有箐云剑留下的剑意。

很显然,云梧根本就没打算藏那日的行踪。

闻言,云梧施施然转过头,薄情眼微眯,毫不客气的扫过罗刹门长老,坐直了声,抱剑道:

“罗奇联合几个弟子给我下了幻阵。不过他们不知我和宴焱早有间隙,在阵中幻化出宴焱的模样,妄图骗过我,被我识破之后诛杀。”

“试问罗刹门长老,难道我身为正道弟子连‘有仇报仇’这样的事情也使不得吗?”

云梧一抬下巴,锐利的视线扫来,面容森冷,堵得罗刹门长老一顿。随即狠狠一瞪,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罗奇这小子鬼主意多,这也是六界都知道的。

但罗刹门长老其实也知道点那晚罗奇的意图,本也只是试探一二,没想到天命之子的关系居然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如今被云梧堂堂正正的戳破,倒是他下不来台了。

问心尊者面容一动,没有作声,只是轻轻一顺鬓角的发。

其余众派长老宗主倒是不少吃了一惊,交换几个眼神,暗暗咂舌。

外界传闻是一回事,亲耳听见云梧证实又是一回事。

六界证道大会进行之时,他们还以为这两个天命之子是惺惺相惜。但这淡薄的情谊还是没能抵得过利益的冲突,如今这样撕破了脸,虽说让人叹惋,但也是情理之中。

小小的争锋被很快掠过,不断有各界修士出声交流情况。怀远剑尊拧眉听着,不住的摇头。

虽说情况远远还没到万年前的地步,但也不容小觑。往生河依旧未能照常流转,人界也是瘟疫不断,死了不少凡人。魔界妖界更是暴乱频出。

这样混乱的状况让不少修士都病急乱投医,原先对于问心尊者那卦不少人还是持怀疑态度,信与不信的宗门派别人五五开。但现在……

怀远剑尊抬眸,又是沉沉一叹。

只听座上众修士你一言我一语:

“既然问心尊者已经算出解决办法,那蜀山剑宗是不是该拿出个态度来!不能因为云少宗主是纷争的源头之一就闭口不谈啊!”

附和声渐起:

“是啊是啊,我宗这短短几日就损失了不少弟子,这事情拖不得!!”

怀远剑尊顿了顿,还是开口劝道:

“诸位的难处我都知道,但宴焱和云梧都是根骨卓绝的小辈。他们中取舍一人,无论是谁,本尊都会感到惋惜。”

罗刹门长老冷哼一声,率先开口;

“怀远剑尊您说得倒是好听,恐怕是因为您的徒儿没有完全把握斩杀宴焱才有这样的说法吧!”

还没等怀远剑尊出口,问心尊者倒是先动了,只见他一扬袖,重新坐直,朗声道:

“承蒙各位信任,叩心台一直都是传天命佑苍生。看到如今六界生灵涂炭,本尊也是于心不忍。”

他出声,座下顿时安静,目光齐齐探来。

却见问心尊者面上沉静,略有惋惜,视线落在云梧身上,沉吟半会儿,开口道:

“但六界事由实在紧急,还是希望云少宗主大局为重。”

问心尊者的眸色浅,长得也温吞,说话吐字很轻,貌似劝慰,实则是把云梧架在了高台上,逼着云梧要表态。

云梧自然清楚问心尊者的伎俩,毫不客气的对视,冷笑一声。

见云梧没表态,问心尊者又不疾不徐道:

“本尊是看着你长大的,云少宗主的秉性我还是知道的,定然不会为了一己私利将天下人置于不顾。”

重重视线交错,落在云梧身上。

有人已经迫不及待的发声:‘是啊,云少宗主,您作为剑修第一人,难道还要在这样紧要的关头逃避不成!”

“这一切都是因为云少宗主和宴焱不合而起的,理应也要由云少宗主做个了断!”

碎语纷纷,飞快的传入云梧的耳朵中。

云梧侧眸,扫过一群群墙头草般附和的修士,抿唇,半晌才转过头,盯着问心尊者,一字一句道:

“好啊。”

“正好我也想和宴焱又一个了断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吧。”

云梧声音不大不小,能够清晰的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但如果今日一战分出胜负,但六界之乱还没有平息……”云梧顿了顿,视线冷厉的射向问心尊者:“那问心尊者最好给我,给天下一个交代!”

见云梧在高压之下妥协,罗刹门长老不由得嗤笑出声,掩不住的得意。

但问心尊者神色未变,眯了眯眼,望了眼一口答应的云梧,却开口道:

“云少宗主不如选个日子,在各派面前决出胜负,否则有失公允。万一有旁人介入因果,恐怕会会引起天道反噬。”

问心尊者说得委婉,但在场众人都是人精,马上就听出了话中之意。

这是在质疑云梧是不是会暗中利用蜀山剑宗的势力做手脚呢。

云梧自然也停听了出来,直起身,步步逼近问心尊者。

“一会儿说要尽快,一会儿又要说推迟,怎么?尊者心里有鬼?”

青年剑修生得高大俊逸,虽然尚且年轻,但步步紧逼的声势已然有了大能之风。箐云剑阵阵发出低频的嗡鸣,逼迫着问心尊者抬头看他。

那是一双很冷的薄情眼,不含温度。

问心尊者不甘示弱的抬头望去,唇角矜持的弧度不变,但眸色也冷了下来。

“云少宗主。话不能乱说。”

云梧在离问心尊者一丈远处停下,二人两相对峙,一人坐着一人紧逼,良久,云梧才收回视线,转过头,对着众人朗声道:

“我知道宴焱在何处,诸位若是方便,就与我同去做个见证!”

云梧说罢,转头,盯向问心尊者的眼睛,轻声道:

“省得有些人借此大做文章。”

第82章 近身搏斗

宴焱站立山间, 闭眼小憩。

几次历练下来,他的境界提升了不少。风声呼啸着越过山头,一切一切的花鸟虫鸣、枝叶掠动的声响都被他收入耳中。

忽地, 腰间灵符传来一阵轻颤, 宴焱眉间一动, 睁开了眼。

云梧的声音传来:

‘焱焱, 你说的不错。问心尊者果然在大会上逼我对你出手。’

‘如今我已经答应他,要在今日就和你对决。但他似乎表现得不大情愿,应该是还有什么没有准备好。’

宴焱略一垂眸, 颔首。

问心尊者费劲心机的要让他赢云梧, 宴焱不信他仅仅想要换一个靠山。如今问心尊者推脱,倒是证实了宴焱的猜测。

不过问心尊者显然没有完全信任宴焱,如今只能再演场戏给他们看了。

“我知道了。你照常来找我就好。”

云梧很快应下。

这些天宴焱为了将这出戏演好,在外没有掩藏自己的行踪,所以云梧能够很快找到宴焱的所在地也没有引起过多的怀疑。

宴焱远远的便望见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半空。一见了宴焱,箐云剑反射性的发出铮鸣, 颤动不断。

云梧不着痕迹的狠狠踩了脚不听话的箐云剑, 这才让剑身的抖动幅度减缓。

他面上森寒冷凝, 腰间的灵符却震得响亮:

“焱焱焱焱,我来了我来了。”

宴焱负手而立, 侧眸飞速扫了眼在云梧身后的各派大能,传音道:

“你可悠着点, 别多话, 后边的人一个也不好对付。”

云梧还是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 他飞快点地,箐云剑入手:

“焱焱,可是我一见到你就想和你说话, 不能和你亲近就算了,还不能和你说话就太难为我了。”

宴焱忍不住的想翻白眼。但碍于各派都在,只好上下打量了眼云梧,想揍人的模样倒是演都不用演了,凤眸圆瞪,恶狠狠的刮了眼云梧。

云梧提出今日就要解决二者纷争之后,怀远剑尊就以‘公平起见’的由头请了各派前去观战。

问心尊者算过卦,如若旁人贸然插手天命之子的命数有可能会引起天道震怒。所以蜀山剑宗的行为也是让各派放宽心,不会因为云梧是蜀山剑宗的少宗主就横加干涉,违背诺言。

大能们倒是没有走近,但宴焱远远的便感知到周遭传来阵阵威压,如同海水均匀的袭来。

天音宗宗主大能见二人如此争锋相对的模样,不仅也摇了摇头,叹息道:

“可惜了,可惜了。这二人都是我仙界的好苗子。本以为论道大会之上他们能够惺惺相惜,不曾想啊,天公不作美。”

罗刹门大长老也一直紧盯着局势,冷哼道:

“可惜什么?我早就看出来了,他们二人的性格根本就不合,况且气运相争,怎么可能会真的称兄道弟?”

罗刹门大长老说这话的时候眼含得意,罗刹门一贯和蜀山剑宗不对付,当时还试图拉拢过宴焱。最后宴焱答应了云梧,更是让这事成了他们心尖上的一根刺。

如今看到宴焱和云梧不合,最开心的莫过于邪修一派了。

怀远剑尊不着痕迹的瞥了罗刹门长老,没出声,只是哼了口气,胡须一颤。

那头,云梧已然拔剑,率先出招!

他的剑法的招式倒是多,一招接着一招,剑光如虹,瞬时间劈出几招,银光‘唰唰唰’的晃过。

箐云剑发出气势迫人的铮鸣,宴焱飞快出手接招,骨鞭一扫,没击中云梧的脚踝,被险之又险的躲过。

天岳宗主一直在沉默,如今见了云梧出手,轻轻扫了眼怀远剑尊,末了憋不住般,轻声道:

“云梧这些年的剑术……怎么开始走这种华丽的风格了?”

怀远剑尊一噎,沉默了半晌,末了才道:

“徒弟长大了,有自己想法了。”

云梧几招下来,攻势并没有非常的迅猛,而是采取飞快近身的策略,不出几息,云梧与宴焱的距离便被拉近。

“你凑这么近干什么?”

宴焱一边打,一边咬牙切齿的询问。

“没干嘛呀,就是打架呀。”

云梧睁着眼说瞎话。

又是一招‘游龙’,只是剑尖一转,剑柄往下走,于是握着剑的手便轻轻蹭过宴焱的腰,不落痕迹的把腰往里一带。

宴焱躲避不及,只觉得后腰上一热,有人的手背掠过他的背,一下不够又来一下,叫宴焱的额角不受控的跳了跳:

“你在做什么?快收手!!还有人看着呢!!”

云梧演得逼真,神色变都不变,只是眼帘微垂,视线深邃,落在近在咫尺的唇上,道:

“没什么的焱焱,别怕。”

宴焱额角又是一跳:

“这是你嘴上说没什么就没什么的问题吗?你给我老实点!”

这么说着,宴焱手下骨鞭的力道更重,鞭身毫不留情的抽在了云梧的肩头,叫云梧闷哼一声。

距离太近,骨鞭就施展不开。宴焱干脆手脚并用,冲着云梧的穴位打。力道不轻,泄愤似的。

但云梧死性不改,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他们近身搏斗,贴得很近,许多动作飞快的掠过,一招接着一招,所以有什么□□磕碰也是理所应当的。

宴焱妄图挑臂扭肘,但云梧借势近身,扣住肩,旁人看了以为他要借机扳倒宴焱。宴焱却感受得清楚,肩上的手不老实的摩挲着,指腹蹭过肌肤,抽离时还意犹未尽的一抚,叫宴焱一个激灵,凤眸怒瞪。

“焱焱,对不起,我忍不住。”

箐云剑的剑势依旧凌厉,但云梧私底下道歉道得倒是顺溜。

可嘴上道歉,手里还动作一刻不停。

宴焱抬腿要踢,云梧就也伸腿,抓臂压腹,将人尽数揽在怀里。尽管相贴得时间很短,但是宴焱还是敏锐的察觉到背后贴着的东西,面色陡然一沉。

这东西他在论道大会上还感知过呢,那时的宴焱还是个纯洁无暇的直男,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还以为是云梧藏了暗器。

如今看来,这死断袖居然是早就盯上他了。

宴焱气得磨牙,脚下狠狠一踩,转身,躲过云梧的桎梏。

“混蛋,还在打着呢,你收敛一点不行吗?”

宴焱实在是气不过,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冲上了脸,脚下一刻不停,抬腿,眼见着就要往云梧腿中间踹去,以解他心头之恨。

新仇旧恨交织,宴焱一面妄图踹中目标,一面咬牙骂道:

“混账东西,还长了个什么混账玩意,那尺寸是人能长出来的吗?”

云梧委屈:

“焱焱,你要嫌大了我就去做寻个法子弄小,肯定不会再让你疼的。”

云梧一边劝说,一边极力躲过。

宴焱的脚尖差点而就要触及目标,离了有半寸远,又一拐,踢中了云梧的大腿。

“什么叫做‘再’??没有再了!!我和你就纯兄弟,纯兄弟懂吗?再什么再??”

宴焱怒骂,凤眸狠狠一睨云梧。

旁人看不清楚,他离得这么近还看不清吗?那薄情眼分明含着笑意,甚至还有点儿得意呢。

远远观战的大能倒是什么都不知道。只能见到二人紧紧缠斗在一块,不分上下,虽说二人都年纪轻轻,可手段赫然凌厉,出手之间已然又大能之风,眼见着局势逐渐紧绷起来,二人打得难舍难分,剑拔弩张。

三清宫宫主略一摇头,轻声道:

“他们二人谁都不服谁,看着这场打斗应该是没办法决出胜负了。”

“可不是吗?云梧连压箱底的招式都用出来了,宴焱也像是要力竭了,但还没有分出胜负。”

问心尊者不发一言,但视线微冷,扫过缠斗二人,没说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战斗进入白热化阶段,鞭影和剑影都飞快的闪过,眼看着宴焱真要急了,云梧连忙岔开话题道:

“焱焱,你打我左腰处,我逼出旧伤,今日这场就演到这里。”

说完,云梧暗示性的一低头,目光意味深长:

“晚上再见。”

宴焱冷笑,同时手中骨鞭顿时舒展,抽开,没有收力道,鞭尾精准的打在左腰上。

灵力猛然炸开。

“再什么见,没得见了!”

云梧抬眸望了眼宴焱,忽地弯腰,猛的吐出口鲜血。

与此同时箐云剑一挑,宴焱也似受了后坐力的影响,猛的往后退了数步,转头瞥了眼高处的问心尊者,手下捏诀,飞快的消失在山头。

怀远剑尊眉头一皱,瞬间缩地成寸,一把搀扶住云梧。

云梧唇角落血,气息不稳,见了怀远剑尊,扭头将箐云剑一收,拱手低声道:

“徒儿无能,未能斩杀他。”

云梧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是给陆续赶来的其他大能听的。

他和宴焱打的这场战本就是临时起意,两人都是人中龙凤,所以在场的各派也没有抱着只打一场就能了结的心思,闻言,多数也只是点头表示一二,罗刹门大长老等人倒是幸灾乐祸。

此场虽说宴焱先行离开,但云梧受得伤明显更重。

如果六界情况再度恶化,各派势必要再度压力蜀山剑宗,云梧旧伤未愈,这天下小辈第一人的名号恐怕就要易主了。

问心尊者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脸,只是视线停在云梧的伤口上,略微一顿,随即低声道:

“云少宗主,多保重。”

此话落下,问心尊者没去理会怀远剑尊刀般冷的目光,后退一步,也消失在了山头。

第83章 劫难

不出意外的, 宴焱和云梧这一战的消息又是长了翅膀般飞快传入六界。六界是满城风雨,传闻二人见了对方恨不得啖其生肉,已经再也没有合谈的可能性了。

外界闹得沸沸扬扬, 猜测纷纷, 但传说中兵刃相见的二人此时却贴得极近。

云梧兑现自己的话, 甚至都没拐回一趟蜀山剑宗, 箐云剑就嗖的一下便寻到了宴焱。

宴焱本还在约定好的竹舍等着问心尊者,一见是云梧先来,蓦地一怔, 随即挑眉问道:

“你怎么找到我的?”

云梧的左腰处还有旧伤, 闻言,他先是不答,反而一遮腰间,忽地低头‘嘶’了一声。

宴焱一眼就瞧出他在装,冷哼一声,没有妥协, 继续追问:

“灵符有定位?”

云梧见岔开话题失败, 只好老实道:

“是, 我偷偷下的阵法……”

如此说着,云梧又企图分散注意力, 寻了一处墙靠着,蜷起腹部, 皱眉道:

“焱焱, 我这儿是真疼。本来还好的, 方才赶路用了点灵力,更疼了。”

宴焱没理,脚尖轻点, 蹙眉道:

“疼就对了。你别装了,我已然和问心尊者相约再在这商量对策,你要是在这会被他发现的。”

云梧不应声,而是一点点的往下坐,身体蜷缩,捂着左腰,脊背隐隐作颤。

宴焱本来不想理的,但他没忍住抬眼瞧了云梧一眼,见他垂着头,也看不清他的脸,只是一味沉默着。让宴焱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最后一抿唇,朝着云梧走来。

他弯下腰,伸出细白的手,点了点云梧的肩头。

没动。

宴焱眉头皱得更紧,他扭头望了几眼四周,随手设下个结界。伸出手去摆云梧的头,企图把垂着的头颅掰正。

这不掰不要紧,一掰,宴焱便愣住了。却见云梧面色惨白,额角还有细密的汗,似乎真疼极了。

宴焱立刻蹲下身,前去扯开云梧左腰处的衣料,企图看清里头的伤势究竟如何。

一边扯,宴焱一边自顾自道:“不对啊,我明明没用多大力,怎么会……”

可就当宴焱的手贴上云梧腰腹的一刹,面色惨白的云梧忽地轻轻颤了下,宴焱一眼就瞧见他唇角抑制不住的弧度。

宴焱:……

他收起脸上的关切,一脚利落的又狠狠往左腹上一踹。

“让你装。”

见宴焱恼了,云梧立刻收起笑,眼疾手快的攥住宴焱的腿,往里拉了拉。

正当云梧还想开口说什么话讨饶时,宴焱忽地面色一变,低声道:

“问心尊者来了。”

说罢,宴焱利落的踢开摆放一侧的衣柜,没顾得上征求云梧的意见,手忙脚乱的把人连箐云剑全塞进了衣柜里。末了还用脚踹了踹柜门,掩去气息。

……跟藏奸夫似的。

云梧没来由的想。

柜门‘砰’的一声合上,云梧的眼前景色彻底暗了下去。柜门小,于是他只能极力缩紧身型,不至于在问心尊者面前顶开柜门。

宴焱的感知没有错,问心尊者果真是马不停蹄的出现在约定的地方。

他面上没了白日的淡然,而是一反常态的有点儿急躁,一见宴焱,连客套也不顾,立刻开口质问道:

“为什么没有用我给你的幻虫?”

宴焱扫了眼问心尊者,挑眉,没有露怯,而是反问道:“在场的人那么多,我怎么能确保我不会被发现?”

“再者说,”宴焱话音微顿,若有所思的掠过问心尊者的脸,好整以暇道:“你急什么?”

宴焱此话一出,问心尊者话语顿时顿住,也意识到自己的表现过于急躁,蜷着道眉一松,唇角僵硬的提起,又恢复了那副假笑脸。

“我这也是为了你考虑。至于其他……你尽管放心,本尊有的是办法。”

“明日仙界会有一场大乱,你只需将人引到叩心台,我自会布阵。届时还希望小友能够一举斩杀,夺得最后的胜利。”

问心尊者走近一步,仿若要和宴焱攀关系似的,低声道:

“到时候气运都在你的身上,叩心台就要仰仗你了。”

宴焱没有反驳,微微一点头,直视问心尊者的眼睛:“当然。如果你信守承诺,我自然会尽全力夺得胜利,不会叫尊者的希望落空。”

问心尊者深深看了宴焱一眼,没有久留,像往常一样扯了几句客套,很快提脚离开。

藏在柜后的云梧立刻扒开一道缝隙,往外探头。

宴焱这一次没有制止云梧的动作,只是摸了摸下巴,轻声道:

“他还是没有完全信任我。我们演的戏没有骗过他。”

云梧继续探出半边身体,离宴焱更近了一点儿,回话道:

“但他还是这么匆匆的要焱焱你动手,应该是已经箭到弦上不得不发了。”

宴焱沉吟一二,继而转头道:

“不管怎么样,你还是要提醒怀远剑尊,若是我猜的不错,明日或许会有针对蜀山剑宗道一场袭击。”

“邪修一脉盯着蜀山剑宗这块肥羊已经很久了,罗奇不可能白白帮问心尊者的忙,问心尊者能给邪修的也只有出卖蜀山剑宗了。”

*

正如宴焱所料,所谓‘动乱’果真是针对蜀山剑宗。

云梧回到蜀山剑宗没多久,仙界便无端端的起了暴乱。乌云沉而密集的压下山头,形成一张巨大而浓密的网,兜住了天幕。

这场动乱先是从次州起的,密密麻麻的散修队伍集结在一块,打着为六界苍生的旗号围攻了几座由正派控制的城池。他们的速度太快,并且组织严密,正道宗门甚至连联结防抗的机会都没有,很快就被各个围攻。

紧接着,以罗刹门为代表的邪修也出手,很快和散修联盟集结在一块共同团团围住了冀州几座高峰。说是要占领高处要地,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此举是冲着蜀山剑宗去的。

冀州地势多数平坦,俊陡的山脉无非就那几座,蜀山剑宗的七座连峰自然而然的便成了众矢之的。

火翎峰上是连成一排,将护山大阵守得严丝合缝的剑宗弟子,峰间凛冽的风将他们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剑尖整齐的向外对准来敌;峰下则是在短时间内集结的密密麻麻,虎视眈眈的修士们。

一眼扫过去,邪修居多。罗刹门居然连掩饰都懒得掩饰,赫然有几个罗刹门高层在列,手握铁锤,面目狰狞。

“开山!!”

峰下聚集的修士群中,不知是谁举起了长戟,高声呼呵道。

很快有人接二连三的呼应,一声声‘开山’整天响,此起彼伏的响彻在峰下。

“这群无耻之徒!!”

峰上弟子咬牙切齿的盯着底下人,狠狠道。

“仙界刚开始混乱的时候我们蜀山剑宗都是打头阵,如今居然反过来围攻我们!岂有此理!”

弟子还没有抱怨几句,底下的骚乱却愈发严重。罗刹门弟子从修士群中高举起手,冷笑着高呵道:

“蜀山剑宗!你身为天下第一宗,如今天下人有难,你们却不肯尽职责!”

“既然如此就让出高峰,让更有能力的人接管这样的局面!!”

又有人附和:

“没错,问心尊者都算过了,如今的局势有蜀山剑宗少宗主的一半责任,为什么蜀山剑宗不尽早处理此事!!还要龟缩至此!!”

“道友说的对!!”

此番话一出,修士们更是群情激愤,刀剑戟锤各个晃动,眼看着就要一鼓作气攻上蜀山剑宗。

守山的弟子一看情形不对,立刻转头道:

“快去通禀剑尊!!”

但来不及了,罗刹门显然早有准备。

无数的修士从山脚处围来,罗刹门人打头阵,形成一张密密麻麻的人网,围住了山脚的各个部位。

‘轰隆隆’——

是无数法器撞击护山大阵的闷响。

但蜀山剑宗毕竟树大根深,护山大阵牢固至极,阻挡了大部分的修士进入门内。

他们一次次攻击之下,只在东南角被砸开了一道小豁口,数十邪修越过了护山大阵,在阵内摇旗呐喊,企图破开阵法让更多群情激愤的修士进入山内。

蜀山剑宗弟子立刻拔剑而来,冷兵器交接之声不绝于耳。

可就在这时,峰尖集结的乌云间顿时滚过几道闷雷,隐隐有紫色的雷光在云层中间闪动。

‘轰隆’的一声巨响炸开。

天雷从层云间劈落,精准的落在从山脚到山腰处的这一段阶梯之上。紧接着,一股凌乱的灵力流在山间炸开,形成一道道漩涡状的风暴,将周遭的灵力卷入,压紧,发出可怖的‘滋啦’声。

立刻有人大叫不好,屁滚尿流的就要往回跑。

这样混乱的灵力流正是如今仙界灵力错乱的产物,但以往只会在偏远的地方出现,不曾想如今居然蔓延到了冀州的中心。

无数袭山的修士没能逃过灵力流巨大的吸力,渺小的躯体腾空而起,一个接着一个的被吸入灵力流的核心。很快,山间就爆出了一朵又一朵的血雾,薄薄的像一层水纱,均匀的落在山脚。

其余没有冲上山的修士面色顿时发白,哆嗦着往外拥挤着逃开,一边逃,一边在人群中传着:

“不好了,不好了,蜀山剑宗要遭天道清算了——”

第84章 祭台

问心尊者的时间掐得刚好。

罗刹门与叩心台配合得很默契, 一边突袭蜀山剑宗,一边则是利用宴焱再引出云梧前往叩心台。

冀州中心混乱不堪,地处最高峰的叩心台却很冷清。命修们早便被驱赶到山内一角。铺天盖地的护峰大阵应声而开。庞大的比斗台上设了一张巨大的防护罩, 严丝合缝的将内里笼罩。

宴焱站在比斗台的外侧, 略微挑眉, 望向一旁的问心尊者:

“这就是你所说的主意?让我引云梧来再在这比斗。我又怎能信你没有在这暗设什么机关串通蜀山剑宗斩杀我?”

问心尊者闻言, 抬眼直视宴焱:

“到现在还在纠结于信不信任,宴小友是不是考虑得有点晚了。”

宴焱不甘示弱的回望,嘴角一扯, 垂眸哼笑。

即使护峰大阵开启, 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嘈杂也能清楚的传入耳中,整个冀州乌云紧罩,阴沉沉的透不出一点儿光。

“云梧呢?”

问心尊者在比斗台边来回踱步,终于,他抬起头,质问宴焱。

宴焱回头扫了他一眼。这些天问心尊者的情绪是越来越不稳定了, 鬓角的白斑起得很快, 他的黑发很快便被密密麻麻的白丝替代, 面容焦灼,见宴焱不出声, 又高声问了一句:

“云梧在哪呢?这都过去多久了,他怎么还没来??”

宴焱耸肩, 眉梢一挑:

“不是尊者您请他来的吗?问我做什么?”

闻言, 踱步的问心尊者脚步一顿, 转过身,深深看了宴焱一眼。

正当他哆嗦着唇,眯眼想再说什么时, 云梧终于来了。

蜀山剑宗离叩心台不近。问心尊者是掐准了时间,待到云梧接近了叩心台再爆发针对蜀山剑宗的‘动乱’,不会让蜀山剑宗已经被围攻的消息传入云梧耳中。

宴焱抬眸,不着痕迹的瞥了眼风尘仆仆的云梧。

昨晚云梧过得并不平静。在宴焱猜出问心尊者的意图之后,云梧便连夜赶回蜀山剑宗制定对策。经过了一夜的筹备,整个人都疲惫了不少。

箐云剑掠过半空,精准的落在了宴焱面前。

为了避嫌,宴焱后退一步,没有说话,反倒是问心尊者面上终于露出了笑,几步匆匆走来,左右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催促道:

“好了,既然二位小友都到此地了,就快些进比武台吧。如今六界大乱,天下生灵可等不了太久……”

问心尊者话语一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补充道:

“二位小友都是人中龙凤,损失任何一位本尊都不忍看见。但,但如今天下情况危急,本尊也只能出此下策,让二位小友在此地做个了断,也算不辜负苍生期望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举起袖口,轻轻擦了擦眼角。

云梧后退一步,蹙眉,忍不住道:

“别装了。”

听了这句话,问心尊者抹着眼角的袖口停顿,缓缓抬起半边脸,眼里没有泪意,反而冰冷冷的盯着云梧。

“小心他在这里布了阵法。”宴焱立刻传音。

很快问心尊者又低下头去,继续抹眼泪,一边低头,一边轻声道:“云小友,我知道你因为我和你师尊之间的误会对我有意见,但是你放心,我身为叩心台的宗主,立志要为苍生做事,绝对不会偏袒任何一方的——”

“所以,”问心尊者终于停下了抹眼泪的动作,放下袖口,抬起头:“你们两个都快点给本尊进去吧!!”

话音落下,地面骤然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宴焱登时拧眉,想要抽出骨鞭击中迅速后退的问心尊者。尽管他们早有准备,但地上的阵法不似凡物,地动山摇之后,瞬息万变,这比武台骤然换了个模样,赫然是由四根玉柱铸成的巨大祭台!!!

宴焱立刻转头呵斥道;

“问心尊者!你言而无信!!”

白虎从问心尊者的身后绕出,头一甩,咬住问心尊者的袖口,将他驼上背,迅速往外飞奔。

问心尊者颤颤巍巍的揪住白虎的毛发,支撑着身体,叩心台在剧烈的摇晃着,不断有厚雪积攒着滚落下高耸的山头,隆隆声不绝,连被赶到一侧、浑然不知道发生什么的命修弟子也没有幸免于难,而是接二连三的被咆哮着的雪崩吞噬。

山头很快陷下一角,唯独中间的祭台高耸不倒,骤然而起的结界网将二人老老实实的禁锢在里边。

问心尊者吐出口血,随即大笑:

“哈哈哈宴小友,你从开始就在骗我,何来言而无信一说??”

“你以为本尊是傻子吗?你们二人根本就没有决裂,没有——”

白虎飞奔至一个安全的地方,问心尊者这才颤颤巍巍的站上高处,伸出手,指头都在抖,摇摇戳着二人:

“你,还有你,你们感情多好啊,和亲兄弟都没有区别了吧哈哈哈,还想骗过本尊的眼睛!!本尊会看不出你们是什么关系吗?”

问心尊者猖狂笑罢,收敛脸上的笑,又缓缓道:

“不过没关系,亲兄弟也会手足相残。”

“你们要是不认识此阵法,就请容许本尊和你们介绍一番——叩心大阵!这可是历代宗主传下的秘阵!就算是你们有一点点的欲望都会被无限的放大!”

问心尊者那薄而白的嘴皮迅速的上下翻动,没有一点停顿,念咒般的絮絮叨叨:“就算你们一直犹豫不决无法对对方下手,它也会催生你内心深处对气运的渴望,然后相残,相残哈哈哈哈——”

问心尊者癫狂的大笑着,一边笑,一边掏出了他的宝贝命盘,不停的拨弄着。

“哈哈哈我,我要成了,我要成了!!师父师祖,您看到了吗,我要成了!!!哈哈哈”

“等到天命之子都死了,我、我就可以改命了,我就可以改命了……”

他疯疯癫癫的念着,视线可怖的咬向迅速合拢的祭台。

云梧眉头皱紧。

祭台结界氤氲的灵力磅礴如海,即使是二人合力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撬开一角。

眼见逃不出去,云梧立刻朝着宴焱靠近,迅速攥住宴焱的手,低声道:“焱焱别怕。”

随着最后一声隆隆声响落下,巨大的祭台被严严实实的闭拢遮盖,投不进一点光,外界的声音和景色全部被隔绝,不大不小的空间中只剩下相对的二人。

阵法启动了。

宴焱咬牙望了眼阵法之外,骨鞭狠狠一甩,溟攀爬着藏入袖中。他转头问道:“他方才那是什么意思?什么欲望不欲望的,哪里来的有什么欲望?胡说八道什么呢……”

一见外界和祭台被彻底分隔开,云梧也没了顾忌,贴近宴焱,抬眸回答道:

“叩心阵我是听过的。它和心魔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能勾起修士心里的负面欲望。问心尊者打的算盘应该就是利用这阵法,让我们在这里头相残至死,他则是等到阵法结束,坐收渔利之利。”

云梧顿了顿,又凑近了点,忽然低笑:“焱焱放心,我已经用留影石留下他的话语,如今我师尊应当也收到消息了。而且,他应该也没想到,我对于你最大的负面欲望可不是……而是……”

密闭祭台内的空气浑浊,宴焱的头脑也跟着晕乎乎的。当云梧凑近,慢吞吞的在他耳鬓旁念着那些不堪入耳的字眼时,宴焱才像是反应过来,反射性的伸手一推。

指尖触及云梧的胸口,玄衣隔不住底下肌理的温度,滚烫的传入指尖的神经。宴焱指尖一颤,立刻往回缩:

“我警告你,你别想对我做什么,我宴焱是不会再让你这种死断袖得逞的!!”

“再说了。”宴焱扬起下巴,虚张声势,大声强调道:

“那只是你有这样的心思,我可没有,小心到时候我一个控制不住,就真把你弄死在这了!!”

云梧没有退却,反而步步紧逼。

阵法起效得很快,宴焱只觉得从脖颈开始蔓延起燥热,他极力的想后退,但云梧快他一步,大手一捞,掐住宴焱的腰,把人往里带。

明明是强硬的动作,云梧脸上装得却无辜委屈。

“焱焱想杀我吗。”

大掌握住宴焱的手,提起,轻轻带着它覆盖上云梧的心口。

隔着一层薄薄的玄衣,皮肉之下的震颤清晰可闻。

“焱焱若是想要它的话,尽管拿去吧,反正早就是你的了。”

高大剑修垂着眼睫,唇齿一张一合的说着示弱的话,可攥着腰的手臂绷起道道青筋,摆明了就算是宴焱出手,也不让那个宴焱逃的意思。

死断袖。

宴焱在牙间恶狠狠的一遍又一遍默念着脏话。手往下摁,泄气般的捶打。

“云梧你能不能有点志气!!”

云梧不要脸的接话,把头埋进宴焱脖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焱焱想杀就杀,我不反抗。’

说着,云梧还闭紧了眼皮,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宴焱哆嗦着唇。

他只觉得这阵法果然厉害,连他的脑子都有点转不动了,只能听见靠在他身边的云梧极重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他的耳膜。

“够了,够了。云梧,我没和你开玩笑,你离我远点,之后我们努力撑到阵法结束就可以了。我怕我真的会把你杀了……”

宴焱开口劝说。

云梧却忽然抬起头,眼眸乌黑而亮:

“可是焱焱,你明明舍不得杀我。”

第85章 双修真相

宴焱愣住了。

云梧贴着他, 他们的距离是那样的近。灼热的吐息毫无章法的喷洒,酥酥麻麻的拂过宴焱的面颊,让他原本就混乱的头脑更加无法思考。

“你胡说。”

宴焱张唇反驳。他想抬起手握紧手中骨鞭, 让眼前这个无法无天的断袖知道一些他的厉害。可是指头关节是如此的松软, 连最基本的蜷缩握紧都无法做到。

宴焱不可置信的低下头, 又一次尝试握紧。

不对劲。

意识到自己浑身的力气都卸去了大半, 甚至雪白的脖颈也一并染上薄红,宴焱的唇瓣抖了抖,哆嗦的问道:

“你是不是给我下了药了??为什么我的手使不上力气了。”

云梧闻言, 忽地提唇, 凑近。宴焱只见眼前的一张俊脸猛然放大,鼻尖贴着鼻尖。却听云梧眉眼含笑,轻声道:

“焱焱,我没下药啊。”

他忽地伸出手,指尖轻碾过宴焱胸膛上的红艳,声音沙哑, 慢吞吞道:

“焱焱难道忘记我方才说的话了吗, 明明是这阵法的原因……”

阵法?什么阵法的原因?

宴焱的脑中一团浆糊, 云梧说出的字眼在他脑中撕毁重整,怎么也无法拼凑成一个完整的句子。只是身上的温度越来越高, 不仅仅是他身上的,云梧身上的热气也灼热无比, 如火炉般烧起。

过了好半会儿, 宴焱才缓过神, 意识到了云梧的话中话。

宴焱凤眸圆睁,条件反射般的高声驳斥道:“怎么可能?绝对是哪里出问题了,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他念着, 想要证明什么一样,举起手妄图把云梧往外推。

可手掌即使贴上了云梧的肩头,手肘却很快软了下来,使不上劲,哆哆嗦嗦的直打颤。

宴焱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这剧本怎么回事??!

他明明是一个比钢铁还要直还要坚硬的直男!!

自己一个堂堂点家男主,遇到这种阵法难道不应该是涌起杀意、肾上腺素飚升,然后借助金手指把宿敌除之而后快吗……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宴焱哆嗦着抬头望天怀疑人生,云梧则是低头,唇瓣自动导航到食物的位置。

他的手一伸,熟练的揽过宴焱的腰,另一只手熟门熟路的找到腰带,一拉一扯,眼见着宴焱衣领就这么敞开,露出里边鲜嫩的包子馅。

包子已经被蒸熟了,白里透红。云梧低头,精准的叼住包子馅,牙尖不轻不重的磨了磨。

宴焱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云梧在做什么后,面色顿时烧得愈发红。腿抬起就要踹,可脚踝还没有抬高多少,又被云梧攥住脚踝,挂到腰间。

很危险的姿势。

宴焱再也不是当初单纯的直男了,在六界的这些日子里他经历了许多风霜,已经能够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不要,云梧,不,云兄,你冷静点……”

闻言,云梧一边咬,一边抬起头,嘴里含糊不清的道:

“可是焱焱明明也想的啊。”

敏感处被牵动,于是宴焱的腰身便可怜的拱起,以免馅肉被拉扯过长。可这动作却像是把自己往云梧嘴里送一样,羊入虎口,再也没有逃脱的可能。

眼见云梧的动作越来越猖狂,宴焱急了,连忙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云兄,这阵法的时间这么短,到时候要是开阵了让被人看到了多不好。况且定是这个阵法有问题,是那问心尊者的布阵有了差错,怎么可能是他说的那样,你不要往下了——”

宴焱唇边话语不停,也不断的往后挪着,可云梧一眼就瞧出了他的心思,不但没有松手,反而熟稔的一捏臀肉,轻笑道:

“焱焱,问心尊者的阵法可是六界顶尖,他怎么会弄错了呢。”

云梧垂下眼睫,唇角微扬,眉眼间满是心愿得逞的得意。他抽开手,指尖晃了晃。

“这就是证据啊焱焱。”

宴焱瞳孔一缩,瞧清楚云梧手指上的是什么之后,脸皮顿时烧得通红,唇齿也哆嗦着半晌说不出狡辩的话。

他只觉得身子越来越热。此时的阵法内没有自己想象中和宿敌的搏杀。反而是和吃了什么药一样,浑身瘫软,任由云梧动作。

为什么会这样呢……

明明应该是要被激起战意的,自己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宴焱想不明白,宴焱也不敢细想。

他漂亮的凤眸失焦了片刻。于是古板繁复的外裳如同剥洋葱般层层掉落,叠在脚踝处。大面积的布料铺散开,层层叠叠的衬着身着亵衣的身体如同玉般漂亮白皙,骨肉停匀,随着呼吸缓缓颤抖。(受有穿衣服!!

云梧的双手如同游鱼一般巡逻着,上上下下、反反复复。

只见随身带的包子被手拿把掐,翻来覆去的捏。

云梧乐此不疲的玩弄,宴焱则是早已卸力瘫软,过了好半会儿才找回点理智,哆嗦着去推云梧的肩膀,麻木的重申道:

“我们是好兄弟,对吧……不是那种关系,只是好兄弟,好兄弟……”

宴焱一直失神的强调念叨着这句话,与其说是想要让云梧即时收手,不如说是催眠给自己听的。

云梧轻笑一声。他虎口掐住宴焱的下巴,轻轻将那漂亮失神的脸庞掰正,让凤眸对正自己的眼睛,凑近了哄道:

“对,焱焱说的都对。我们不是断袖,我们这就只是好兄弟打闹着玩的,焱焱也不是断袖,焱焱是直男,焱焱现在只是不忍心伤害兄弟而做出的让步。”

宴焱听见自己想听的答案,立马附和着重复了几遍,最后还得寸进尺的道:

“对啊,对,就是正常的互帮互助。都怪你,经常说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让我的思维都不正常了。”

“这两次就是例外,反正以后不能这样了,以后就、就回归正常的好兄弟,听到没有?不然我就和别人做好兄弟……”

宴焱的唇瓣润润的,一张一合间飞快的念叨着自己的计划。

云梧停下了动作,视线幽深的望向宴焱翕动的唇齿,等他说完,忽地咧嘴轻笑:

“焱焱你说错了。不是两次哦。”

他俯下身,指头捏玩着宴焱的耳垂,低声道:

“是三次呢。”

宴焱的眼神清明了一点,反驳:“什么三次?哪里来的三次,你胡说,我明明只和你……”

忽地,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凤眸顿时瞪大,不可置信的回望:

“那次双修??!!”

云梧笑眼眯眯的回望,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可薄情眼里的笑意却好似作答,激得宴焱差点儿炸毛蹦起来。

可惜现在宴焱被云梧死死按住,钉在原地,根本没办法逃,否则宴焱定要冲出去把那死系统活剥了不可!!

死系统死断袖统统去死!!!

宴焱只觉得耳边轰隆隆作响,眼前阵阵发黑,呼吸急促的喘了几口这才缓过神。

怪不得呢,怪不得那次在梦魇中睡醒的感觉是那么的熟悉。他本来还安慰自己是错觉,肯定是错觉,自己身为直男的操守怎么可能这么早就被攻破了……

没想到,没想到……

宴焱心如死灰。

宴焱彻底对这个充满男同的六界绝望了。

意识到自己的屁股早就已经遭遇不测光荣战损。宴焱第一次有了摆烂的想法,他成‘大’字一躺,放开手脚,面露绝望的催促道:

“你快点。”

说完,宴焱重重的一闭眼,想要装死度过此男同劫。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出了这个阵法就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他宴焱起码在世俗意义上还是个直男,还有挽回的余地。五百年之后等他和云梧都淡忘了这件事,不就和没发生是一样的道理吗?他宴焱就还是直男,还是一条好汉!

但云梧存心没想放过他,大手一伸把人捞起,不满的轻声问道:

“焱焱说的恢复正常是什么意思呢,哪种正常?是这样的正常吗?还是这种……”

云梧一边说一边暗自发力,另一只手一遍又一遍的抚摸过宴焱光洁的脊背,指腹粗粝的剑茧沿着皮肉蜿蜒下滑,一路落向尾椎骨,轻轻往下摁了摁。

宴焱挣扎着往上逃,慌忙大声道:

“就是那种我结婚你当伴郎的那种正常!!”

此话一出,云梧方才还轻柔的力道一重,没说话,只是低头沉默的继续。

宴焱身体抖了抖,他立刻后悔了。宁愿云梧说几句骚话怼自己,也不要这样一句话也不说就只知道蛮力捉弄他。

于是宴焱很识时务的丢掉了他身为直男的包袱,颤着唇,出声安抚道:

“错了,停下,我说错了,我真错了,不是你当伴郎,你、你当新郎总行了吧。”

可云梧不领情,还抬眼幽怨的阴阳怪气道:

“焱焱对兄弟这么好吗?自己的婚礼还让兄弟当新郎。是别的兄弟都有,还是只有我一个兄弟有?新娘又是谁,你看上谁了……”

宴焱被折磨得没办法了,只好极力凑近云梧,哆嗦着把唇贴近他的耳廓:

“是我,新娘是我。”

第86章 天道

明知道宴焱是被逼急才说出这话, 云梧却还是很受用。他轻眯了眯眼,唇角一扬,眼里是止不住的笑意。

“好啊, 我记着呢。这可是焱焱亲口答应过我的。”

他一手扣住宴焱的肩头, 另只手抵住背, 将人抬起。随即从善如流的垂头, 衔住了宴焱的唇,不由分说的便往里探。

可怜宴焱还没回过神,只觉得口腔被什么又沉又闷的东西覆盖住, 胡乱的搅动吮吸, 毫无章法,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搜刮着腔壁的甜味,害得宴焱的唇肉都肿大了几分。

宴焱睁着凤眸,无助的‘唔唔’几声,随即伸手推搡云梧的胸口,趁着结束的间隙赶忙道:

“别、别再来了, 阵法要结束了!!”

云梧低头瞧了瞧宴焱生艳的凤眸, 轻笑一声, 伸手捏了捏宴焱的面颊。

在不出意外的得到宴焱气急败坏的怒瞪之后,云梧这才大发慈悲的拉开一段距离, 但手下动作不停,开始整理宴焱的身上的衣着。

但可惜的是, 一通胡乱的纠缠之下二人的衣物早就层叠交缠在一起, 分不清你我。眼见着阵法要落下, 宴焱额角直跳,一面恶狠狠的低声埋怨,一面慌忙去找自己的衣物。

宴焱的心思一直放在把衣服穿好这件事上, 也竟然忽略他和云梧此刻糟糕的坐姿。

二人面对面坐着,宴焱的长腿探出衣裳厚重的下摆,伶仃的挂靠在云梧的腰旁,白皙修长,趾头尖因热气还泛着粉。上半身哆哆嗦嗦的在穿衣服,连带腿部轻微的颤抖。

云梧倒是不急,慢条斯理的穿。一边穿一边掩不住眉眼间的得意,仿佛还在回味宴焱刚才的话呢。

宴焱见云梧磨磨蹭蹭穿了这么久,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云梧打得是什么主意,不客气的锤了云梧一拳,气道:

“你快点儿穿!!露着背生怕别人不知道刚刚发生什么吗??”

云梧意犹未尽的摸了摸自己的背,麦色脊背上赫然有几道刺眼的长痕,凌乱的交织着,轻轻肿胀,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弄出来的。

但云梧是何人,怎么会讪讪的听话穿衣呢?只见他嘚瑟的一仰头,胡搅蛮缠道:

“焱焱,这是我们比斗过的证明呀。焱焱和我是关系好的兄弟才会……唔”

云梧还没说完他的诨话,宴焱早已猜到他下面要说什么了,眼疾手快的捂住他的嘴。怎料掌心一湿,宴焱面色瞬间又涨红,是羞的也是气的。

就见云梧眉眼含笑,反客为主的紧握住宴焱的掌心,往下按了按,唇瓣轻轻啄吻着掌心的软肉。

手心的肉很敏感,跟别提被人这样来回的磨蹭和啄吻了,宴焱凤眸怒睁,气得说话也哆嗦了。

“云梧!!松手!!”

这种时候了,居然还想着调戏他!

云梧见宴焱真恼了,也只好手往下一滑,顺势攥住宴焱的手腕,往里头拉,轻轻的抵在自己的心窝处,一双含情含笑的眼盯着宴焱。

但此刻宴焱已经没有心思再和云梧纠缠了。

只见原本封闭的阵法豁然开了一个小角,点点光亮从中透入,很快,光线扩大,眼见就要破开阵法。

叩心阵有时效,通常是三个时辰左右。宴焱方才和云梧胡闹一通,一时间也忘记了时辰。眼睁睁看着阵法打开,连忙把腿往回勾,但宴焱抽回得太急,一次没有成功,第二次再想抽回,外边的阵法已经落下了。

问心尊者已经在外边等候多时。

灵力流大乱,凌厉的风刮着他的发,张牙舞爪的铺开。问心尊者手中还紧紧攥着命盘,此时那命盘中的指针胡乱晃动着,阵法之上,两团势均力敌的气运交织搏斗,谁也不让着谁。

问心尊者的眼睛牢牢盯紧了缠绕的气运,嘴里疯狂的喃喃自语:

“好,好,很好,哈哈哈哈哈太好了!!”

“斗得好,斗得两败俱伤最好……两个都给我玉石俱焚吧,玉石俱焚吧!!”

眼看着阵法逐渐关闭,问心尊者眼睛顿时一亮,他抬头望了眼两团胶着的气运,唇角的弧度高高扬起。

两个气运之子的气运居然相缠至此,几乎不分你我。

能够如此纠缠,恐怕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气运之子早已经被阵法所惑住,要同归于尽了!

问心尊者哆嗦的捧着手中命盘,随着阵法的落下,步步走近。

他一边走,一边情难自已的大笑出声:

“哈哈哈,就算是天命之子又如何,就算是天道宠儿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落得个玉石俱焚的下场哈哈哈!”

“凭什么我费尽心思,费劲全力只能做你们的陪衬?凭什么我的气运就算拼尽全力也只能是你们的附庸!!”

“师尊师祖,你们看,你们看啊,我做到了……我做到了!!我要逆天改命了!”

问心尊者癫狂的大笑,手中命盘飞速旋转,与此同时他大踏步向前朝着阵法的方向步步逼近,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文尔雅,而是藏不住的癫狂和贪婪。

天命之子互相残杀,气运也会一起相互蚕食。

问心尊者算好了时间,算好了阵法,只要他们两个的气运有了削弱,他就可以借助着魂灵之乱一举将气运收归——

阵法缓缓落下,问心尊者的瞳孔也兴奋的瞪大,呼吸剧烈的起伏着,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景象。

角落里似乎有两个人影。

问心尊者的嘴角上扬,声音中藏不住的兴奋:

“好,打得好啊,两位小友怎么不动了呢?是不是都受伤了?啊哈哈哈哈!”

随着他的笑声越来越大,眼前的两个人影也越来越清晰。

人影交叠,打得很激烈,衣服都七零八落的,有些跌散在地上,有些挂靠在臂弯和腰间。甚至宴焱的一只修长的腿还挂靠在云梧的腰上,整个人往后靠着,得亏是云梧扶着他的腰才不至于落在地上。

二人见了问心尊者,云梧倒是一脸坦然,宴焱则是眼神飘忽,不敢直视。

问心尊者:……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问心尊者双手捧着命盘,凄厉的风打在他的脸上,很疼,也在提醒他不是梦。

他上上下下,哆哆嗦嗦的观察了二人好几遍。

问心尊者抬头看了眼交缠的气运。

问心尊者低头确认了一遍自己的阵法。

最后他抬起头,木然的问:

“你们在干什么。”

不是问句,是绝望的陈述句。

宴焱尴尬的撇过头,妄图收回自己的腿,不料身体不稳,跌得踉跄了下。云梧立刻娴熟的一只手搂过他的腰,一只手垫了垫臀,不顾问心尊者如刀一样的视线,将宴焱稳稳当当的抱进怀里。

甚至在抱入怀中之后,云梧还要挑衅的抬眼望向问心尊者,勾唇,似乎在讥嘲问心尊者的少见多怪。

问心尊者的视线如芒在背,宴焱没来由的心虚。

俩人面色红润,气运昌盛,纠缠在一起不分你我,哪里有什么玉石俱焚的模样?

问心尊者唇色泛白,他紧攥着命盘,忽地高声冲着宴焱质问道:

“你不是讨厌断袖吗??!!”

问心尊者这样吼,宴焱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云梧倒是先不乐意了。

他熟稔的搂过宴焱的肩头,把自己挡在宴焱前面,护着宴焱,不悦挑眉道:

“老不死的会不会好好说话,吓到焱焱了怎么办?”

说完,云梧还特意低下头,唇瓣蜻蜓点水的拂过宴焱的额,轻声哄道:“焱焱你没吓到吧?”

问心尊者气血上涌,目眦欲裂,喉咙咕隆咕隆的阵响,鲜艳的红丝从唇角溢出。

宴焱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尴尬侧目,此地无语三百两的云梧隔开一段距离,高声辩解道:

“对啊,我就是讨厌断袖!我和云梧只是兄弟情而已,兄弟情!铁打的兄弟情!”

问心尊者踉跄几步,圆瞪着眼,又看了眼二人,气极反笑:

“好好好,好你个兄弟,好你个兄弟!!”

宴焱嘴硬辩驳道:

“怎么?你没见过好兄弟感情好的吗?少见多怪,不要随便就污蔑别人是断袖。”

云梧小鸡啄米点头,无脑附和:

“对啊对啊,少见多怪,少见多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