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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VIP】 林疏,岁岁平安……

第三十一章

期许着对林疏祝福的焰火, 在夜空中燃过几息后,又缓缓地消失。

然而即便只有这么短暂的时刻,林疏还是觉得十分满足, 他呆呆地望着天空, 面上的笑容久久未褪。

眸光失神地看着那几个字, 似是想要将它永远印记在心底。

心脏在胸腔内疯狂地跳动, 汹涌的情绪将心口胀得满满的,那攥着沈清晏手臂的五指微微用力,想说的话被裹在喉咙里,他张着唇, 努力让自己发出声音。

最终只干巴巴地说了句:“殿下……你真好。”

他嘴笨, 不会说漂亮话。

可即便他不说, 沈清晏也能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

沈清晏不敢想林疏以前的生辰过得是有多敷衍, 只是一个简单的焰火,就让他这么感动。

他家林疏也太好哄了。

还好是来了他的身边, 要是遇上别的坏人,还不知会被骗成什么样。

他开口道:“只是为你放一次焰火而已, 算不上多好,林疏,你可以值得更多更好的。”

“可是……我已经很满足了啊,”林疏站在漫天的焰火下, 火光在他眼底投下一片绚烂的光景, 他面上带着笑,眸中却是盛满了看不透的情绪, 削瘦的身子在忽明忽暗的夜色里,显得那般脆弱易碎,似是随时都会消失。“还从未有人为我的生辰这么花费心思, 也许对殿下而言,这一切都不算什么,可对我而言,却是这一生最宝贵的回忆。”

“怎么就这一生最宝贵了?你才多大年纪,怎就不知,将来我不会为你创造更多的回忆?”沈清晏看着这样的林疏,心中莫名有些慌。

他伸手想要牢牢抓着林疏的手,感受他的存在,感受他的心跳和脉搏,可当手握上去的那一刻,有的却只是林疏那清瘦的腕骨,攥在手心里,硌得生疼。

林疏怎么又瘦了?

沈清晏不自觉地握紧了些,心口溢满对林疏的疼惜。

直到林疏蹙着眉道:“殿下,你弄疼我了。”

沈清晏这才回过神,失神地抹了把脸,“抱歉。”

林疏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静静地看着焰火,也不知过了多久,漫天的焰火终于燃尽,天色也愈发地黑沉。

怕林疏冻着,沈清晏拉着他的手,回了房。

一进屋,屋内烛火已被点燃。

不远处的桌案上竟是放了数不清的贺礼,用上好的丝绸系着,等着人去拆开。

林疏满脸诧异,“这是?”

沈清晏也不再卖关子,而是道:“这些是我送给你的生辰贺礼,你过去的生辰我无法为你庆祝,索性将之前错过的十七年的生辰礼,一次为你补齐,看看喜欢吗?”

林疏这下是真的吓到了,他看眼那一桌的贺礼,数了数,整整有十七件。

他纠结半晌,才道:“殿下为何要送我这些?”

他只是一个为殿下饲蛊的人罢了,怎能劳烦殿下这样费心思?林疏心中有些不安,眼睫颤了颤,不敢去看沈清晏那炙热的眼神。

“因为,我想对你好,”沈清晏的声音在夜里似是带着蛊惑,他语气轻柔又认真,“因为,我喜欢上你了。”

林疏慌张地往后退了步。

殿下喜欢他?

他脸色不由发白,殿下怎能喜欢他!

且不说他是一个将死之人,和沈清晏在一起是没有结果的。

再者,他在醉月楼时听得最多的,就是花魁告诉他,侍奉那些权贵时,莫要轻易动了真心,若是有了真心,将来只会被抛弃得很惨。

他深以为戒。

如今殿下待他好,说着喜欢他,许是瞧着新鲜,可人心是会变的,殿下对他的这份宠爱,能到几时?

林疏不敢用本就不多的性命去赌。

他怕死不瞑目。

更何况堂堂端王殿下,将来是要娶妻的,他会有王妃,而他不过是个养在别院的小玩意,永远见不得光。

倒不如安安分分地为殿下饲蛊,不要去肖想那些不属于他的东西。

林疏想得透彻,并没有因为沈清晏的话语,而有任何异动。

“殿下,您的礼物……我不能要。”

他闭了闭眼,卷翘的睫羽颤得厉害。

“不要吗?”沈清晏有些失望。

“你可以不要我,但是礼物收下好吗?”

他早就做好了会被林疏拒绝的准备,方才那番话,也是情到浓时吐露的真言。既然他喜欢林疏,那就万不可再像之前那样轻浮。

他要告诉他,他喜欢他,他要追求他。

“无功不受禄。”林疏下意识拒绝。

沈清晏知是他的表白给了林疏压力,他想了想,忽地声音沉了下来,摆起了端王的架子,语气有些强硬:“这是本王送你的生辰礼,你不要,那便丢了吧。”

果然,林疏吃这一套。

比起沈清晏莫名其妙地说喜欢他,他还是习惯沈清晏在他面前做那个高高在上的端王,起码那样他没有负担。

怕惹沈清晏不高兴,林疏只能收下这些礼物。

沈清晏在心中叹了声气,也不知什么时候林疏在他面前,才可以不那么小心翼翼,可以对他使小性子,可以被他宠得无法无天,骄纵恣肆。

他走至林疏面前,看着垂眸不敢看他的林疏,从怀里拿出一个平安扣来,放进林疏手里。

这是用最顶级的羊脂白玉做成的平安扣,先皇所赐,护国寺主持亲自开光,沈清晏的贴身之物。

此刻他将它送给了林疏。

“这是我送你的第十八件生辰礼,林疏,岁岁平安。”

……

沈清晏走了,林疏坐在房里呆呆地看着这满屋的礼物。

手里还握着那枚平安扣。

与先前那十七样礼物相比,这平安扣显得低调许多。其他礼盒里装的都是些贵重的金银器,珍珠宝石翡翠,绫罗绸缎,还有些昂贵的补品,每一样拿出去都价值不菲。

唯有这平安扣看上去像是比较普通的,林疏看不懂玉,虽然知这肯定是块好玉,但并不知它的价值比那十七样礼物都要高。

想到这平安扣的寓意,虽然没什么大用,但也算一种心理慰藉。

林疏便将他系在了腰间。

其余的礼物都被他一一收了起来。

这一夜,林疏睡得很沉。

他做了个梦,梦到八岁生辰那日,望京也下了雪,天寒地冻的,他帮阿娘一起洗那些大户人家的丫鬟偷懒不想洗的衣裳,从早洗到晚,小小的手指长满了冻疮,忍着疼却不敢停下来。

一整日下来,饥肠辘辘,阿娘从厨房端了碗长寿面给他。

他饿着肚子正要吃上一口,林老五从外间回来,一脚对着他的心口踹了下去,他被踢飞在地。

而那碗刚煮好的长寿面,则全都进了林老五的肚子。

家中吃食不多,这碗面还是阿娘省下来给他吃的。

母子俩当晚都饿着肚子。

林疏更是饿得两眼发黑,胃缩得一阵一阵地疼。

睡梦中的他眼睫轻颤,两扇睫毛上挂满了泪珠。

他轻哼了一声,又梦见有人手里端着香香的长寿面朝他走来,唤他:“林疏,生辰快乐,起来吃面了。”

林疏咽了口唾沫,狼吞虎咽起来。

那人看他吃得嘴边沾满汁水,笑着为他擦掉。

他说:“林疏,我喜欢你,以后的生辰我都陪你一起过,好吗?”

好吗……

翌日,天光大亮。

林疏睡了很久,醒来时眼角还沾着哭过的湿痕。

昨夜的梦做得实在有些长,长到他有些分不清,梦中沈清晏对他说的那些话,是真的说过,还是在做梦。

直到看到那被挂在屏风上的平安扣,他才回过神来,那不是梦。

殿下真的说了喜欢他。

林疏那对沈清晏好不容易敞开的心,又像只鹌鹑般缩了回去,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清晏才好。

好在那日表白过后,沈清晏待他,与往常没什么不同。

唯一有点让林疏不习惯的,就是每次做什么事之前,沈清晏都要问他,可不可以。

沈清晏想喂林疏吃东西,筷子都夹到唇边了,忽地停下来,问他一句:“林疏,我可以喂你吗?”

林疏本来就在躲着沈清晏,不让他碰他,可现下沈清晏却用这种方式询问他,弄得林疏都不知是该拒绝还是答应好。

一开始林疏会拒绝,后来问得多了,竟是下意识地答应了。

沈清晏那张在旁人面前清冷的脸,一对上林疏就弯起了眉眼,他欢欢喜喜地喂林疏吃东西。

时刻注意着林疏有没有吃多了,不舒服想吐。

一旦林疏表情有变,他就会停下来,又问他:“林疏,我帮你揉揉肚子好吗?”

怕林疏胃里胀气,他想帮他揉揉。

林疏每次被他问得都羞窘不已,还不如像之前那样,直接强硬地对他搂搂抱抱。

在沈清晏的凝视下,他只能红着脸答应。

沈清晏笑着伸手环着他的腰,温热的大掌有一下没一下地隔着衣料,抚摸着他的肚子,为他顺气。

“舒服吗?”

沈清晏让他靠在自己胸口,伺候得十分卖力。

“嗯……”林疏不好意思回答,耷拉着脑袋,轻哼了声。

沈清晏看着他莹白的耳尖红得透透的,忍耐着想要咬一口的冲动,大掌揉得愈发的用力。

第32章 【VIP】 不想要林疏饲蛊了……

第三十二章

林疏只觉腰间的那只手揉得他浑身酥软, 他无力地瘫在沈清晏怀里,原本有些不舒服的胃,被温暖的大掌包裹着, 竟也不再那么难受。

看着在他怀中这么乖顺的林疏, 沈清晏揉着揉着, 难免心猿意马起来。

以前他还未认清对林疏的心意时, 尚能忍住,如今心爱之人坐在怀中,二人靠得如此近,稍不留神就能擦枪走火。

沈清晏将下巴搁在林疏的颈窝蹭了蹭, 颇为不舍地将人放开, 不敢再做多余的动作。

如今林疏还未答应他的追求, 他不想显得太过孟浪, 以免又将人吓到。

林疏垂了垂眸。

虽然心里觉着他不该对沈清晏有别的想法,可身体却不排斥他的靠近。

以至于腰间少了那双手的禁锢, 竟是有些不习惯了。

用过饭后,林疏向沈清晏提起阿娘想在望京开酒楼的事, 沈清晏一听,就道:“这事你无需操心,我替你办了就是。”

没过几日,这酒楼的选址就定了下来, 竟是皇城边最繁华街市的铺子。

林疏想到租金, 有些为难,“这么好的铺子, 租金应当很贵吧?”

“不贵。”沈清晏说了个数,居然远远低于预期。

其实这铺子早已被沈清晏买了下来,本想直接赠给林疏, 但想到以他的性子,怕是不会要,便还是决定租给他。

林疏狐疑道:“为何会这么便宜?殿下你不会就是东家本人吧?”

这确实很好猜。

沈清晏轻咳了声,没有隐瞒,“嗯,你要是喜欢,我送你都行。”

“不必了,殿下的好意林疏心领,只是我不能承您这么大的情。”林疏拎得清,若是要了这铺子,便是答应无名无分跟着沈清晏,倒不如一开始就划清界限。

最后还是林疏另外找了间地段租金都负担得起的铺子,帮着柳氏一起将酒楼开了起来。

开业那日,一家本该在望京平平无奇的酒楼,竟迎来了端王沈清晏。

之后不仅是端王,就连太子、乔小世子、苏相家的公子都纷纷前来捧场,且与太子一脉素来不对付的二皇子沈明允,都差人送来了贺礼。

一时间,关于这家酒楼背后主人的真实身份,引起了众人的猜测。

不知是谁放出风声,说这家酒楼乃是端王为了哄那养在别院的小美人欢心,为其出资开的。

说到那小美人,望京皆是人人好奇,究竟是何模样,才会将端王殿下迷得神魂颠倒。

甚至不惜为了他,与那工部尚书为敌,被其在圣上面前参了一本。

好在那工部尚书也不是手脚干净的,竟是被沈清晏抓到了贪污腐败的把柄,直接反参一本,将人送进了诏狱里。

所有人都说沈清晏是在为那小美人出气,谁叫那日在乔宿雪的生辰宴上,工部尚书家的公子妄图轻薄那小美人呢,端王殿下这是在杀鸡儆猴,让人别想打小美人的主意。

沈清晏这般高调的行为,闹得满城风风雨雨。

不仅传遍了整个望京,也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

金玉酒楼。

乔宿雪一脸不情愿地被沈鹤归拉着,来给林疏捧场。

然后就看到了沈清晏。

想到上次表白被拒,他心中还有些怅然,也不太想面对沈清晏。

更不想看到沈清晏对林疏在乎的模样。

他下意识地瞥开目光,蓦地他却看见林疏腰间佩戴的那枚熟悉的平安扣,顿时整个人都愣住了,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抓着林疏的胳膊,质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个平安扣?!”

林疏猛然被他拽着胳膊,一阵生疼,他蹙了蹙眉,还未说什么,沈清晏就已呵斥道:“宿雪,你在做什么?还不快放开林疏!”

说着也不等乔宿雪反应,就将人的手拍开,抓着林疏的手腕,轻轻帮他揉了揉,“疼不疼?”

“不疼。”

林疏摇摇头,随即看向乔宿雪,“世子爷,这是殿下送我的。”

沈清晏送的?

乔宿雪顿时失魂落魄起来。

就连一旁的沈鹤归和苏清洛,在看到这枚平安扣戴在林疏身上后,也神情各异。

这平安扣是沈清晏贴身佩戴之物,其由来他们皆一清二楚,自是知道此物于沈清晏的意义。

如今他却将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了林疏,可见林疏在沈清晏心中有多重要了。

乔宿雪满眼落寞,此刻他再也无法在这待下去,只道:“我先回去了。”

苏清洛见他要走,不放心地跟上去,却被沈鹤归拦住,“好了,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有些事他总归是要想清楚的。”

沈鹤归知道乔宿雪对沈清晏的心意,作为好友,他们若是能成,他乐见其成,可沈清晏的心从没有在乔宿雪身上过,感情的事强求不来。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林疏在沈清晏心里的份量,竟比他想象中的要重。

皇叔这是真对那小男宠动心了?

……

乔宿雪这一回去,就大病了一场,本就身上余毒未清,这一病就卧在床上起不来,整日要人伺候着。

谢长明去看过了,只说是余毒攻心,加之距离上次解毒已过了一个月,乔宿雪需得再次饮下药引,才能恢复过来。

消息传到沈清晏耳朵里时,他正哄着林疏睡午觉。

听闻此事,他蹙了蹙眉。

知又该让林疏喂蛊了。

然而他看了眼此刻正躺在床榻上,沉沉睡去的林疏,瞧着他苍白的面容,却是怎么也狠不下心来。

本来林疏就是他找来的饲蛊之人,之前他尚未动心,可以冷眼看着他承受那饲蛊之痛。

可现下再眼睁睁看着他受苦,沈清晏只会痛得比林疏还厉害。

“此事再等等。”

沈清晏闭了闭眼,对前来传话的罗冠道。

或许他可以想出两全之策来,可以既不伤害林疏,又能救好友性命。

这一等就又过了三日,眼见着乔宿雪日益痛苦的模样,沈鹤归坐不住了。

他直接找上了门。

沈清晏这几日一直在翻阅医书古籍,寻找不依靠药蛊解毒的法子,听闻沈鹤归寻来,便让他直接来书房。

沈鹤归一脸焦急道:“皇叔,我知你心疼林疏,可此事不能再拖了,林疏喂蛊并不会伤及性命,可宿雪却是会死的!不管是为了大局,还是为了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宿雪都不能有事!”

闻言,沈清晏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这几日他日夜翻找,都一无所获。

难道真的就只能依靠林疏的药血,才能救人?

心中蓦地升出一阵后悔的情绪,他不该找林疏饲蛊,不然此刻也不会陷入这两难的境地。

沈鹤归在耳旁又说了什么,他都没有听进去。

脑海里想的都是林疏饲蛊时痛苦的模样,心也跟着钻心的疼。

然而他们没有发现的是,房门外,林疏在那站了许久,随即他敛了敛眸,神色不安地离开。

夜里,沈清晏来寻他时,林疏犹豫许久,终是忍不住问道:“殿下,你不要我饲蛊了吗?”

沈清晏一愣,“你从哪听来的?”

“今日您与太子殿下在书房的争论,我都听到了。”林疏如实说道:“殿下请我来不就是饲蛊吗?您若是因心疼我,不想我饲蛊,那我于殿下而言,岂不是毫无用处了?”

那他又如何心安理得地享受那些殿下待他的好。

“你好好的待在我身边,就是最大的用处。”沈清晏拧眉,不喜林疏这般妄自菲薄。

“可乔小世子的毒怎么办?殿下既找不到更好的方法为他解毒,何不继续用我?”

林疏不想他为家人挣来的一切,是靠殿下那些虚无缥缈的喜欢,不劳而获所得,他希望是靠自己的付出,得来那些想要的一切。

林疏承认他怕疼,但他可以忍。

他伸手指着自己的心口,“药蛊已经在我的身体里了,殿下,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也没有回头路。”

最终在林疏的说服下,沈清晏只能继续让他饲蛊。

第二日,他端着喂养蛊虫的汤药来到林疏房里,垂眸看了眼身形削瘦仿佛风一吹就能倒的林疏,也不知这样柔弱的他,从哪里生出那么大的勇气,忍受那饲蛊的疼痛。

沈清晏将林疏扶起,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端着汤药,小心地喂他喝下。

药很苦,林疏以为自己已经能喝习惯了,却还是苦得皱紧了眉,差点一口吐了出来。

沈清晏眼疾手快地拿出一颗蜜饯,喂他吃下。

林疏咬着蜜饯的甜味缓了缓,这才喝下第二口,漆黑的药汁在唇边溢出,他勾唇舔了舔,不想浪费这辛苦熬好的汤药。

只是舌尖一碰到,就又苦得立马缩了回去。

沈清晏瞥见那粉嫩湿滑的软舌,眼眸黯了黯。

碗底还剩最后一点汤药,他继续喂着林疏喝下去,然而这一口喝下去,林疏却是面色一变,那熟悉的噬心之痛再次袭来,体内沉寂已久的药蛊仿佛被唤醒,开始躁动起来。

他额间布满细汗,十指用力攥紧身下的寝被,不想让沈清晏担心,他强忍着疼痛,轻声道:“殿下,喝完药了,我想再睡会。”

沈清晏捧着他的脸,眸光看向那颗滚落到林疏睫毛上的汗珠,忽地上前为他舔掉。

“殿下……”林疏诧异地睁着眼,眼睫颤得厉害。

沈清晏却道:“林疏,你又想像上次那样,骗我说不疼,是不是?”

沈清晏不是傻子,岂会看不出林疏的伪装。

“哪里疼,你要告诉我,不许瞒着我。”

林疏确实疼得厉害,他已经忍耐到极限了,他咬着发白的唇,身子在沈清晏的掌心下颤抖得厉害。

喉间发出难受的呜咽,他捂着心口,疼得在沈清晏怀里直打滚。

这次喂蛊,比上次还要疼。

体内的药蛊像是又长大了些,正凶狠残忍地撕咬着他,林疏只觉自己痛得快要失去神智,人不住地往沈清晏的怀里钻去,他抓着沈清晏的大掌往自己的胸口按,软声哀求道:“殿下,摸摸我……”

沈清晏神色一顿。

他本能地抱住林疏,一下又一下地揉着怀中人的脊背,想为他纾解痛苦,听到林疏的哀求,他也顾不得孟不孟浪,手伸进林疏的衣襟里,触摸着他那滑腻的肌肤,用力地揉搓着。

之前他也为林疏揉过,已经有经验了。

可是这次林疏却怎么也得不到缓解,明明殿下已经很用力了,可还是很疼,而且越来越疼,小声的呜咽变成了痛苦的哀嚎,泪水沾满了沈清晏的衣襟。

“殿下,还是好疼……我好疼……”

沈清晏心疼地搂着他,看林疏这么痛苦,他却无法帮他缓解,只恨那个疼的人不是自己。

他低头吻了吻林疏的额头,见他疼得将嘴唇咬破,忙掰着他的下巴,将唇送了上去,“林疏,痛的话咬我。”

话落,林疏就张口咬了上来。

他早已痛得分不清贴在唇边的是沈清晏的嘴唇,他只想缓解身上的痛苦,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沈清晏的嘴唇咬得满嘴是血。

沈清晏像是着魔般,与林疏分享着痛苦,也不觉嘴上疼了。

只要林疏舒服,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只是这个月的第一次喂蛊,林疏就已痛得这般厉害,沈清晏不敢想象下次林疏会怎么样。

他舔了口染血的唇,浓浓的血腥味充斥着口腔,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后悔答应林疏了。

还是不应该继续让他喂蛊。

沈清晏抱着在他怀里哭得厉害的林疏,心疼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忽地开口道:“不喂蛊了,林疏,我不想要你喂蛊了。”

只要不继续喂蛊,林疏就不会这么疼了。

至于乔宿雪的毒,再给些时日,一定能找出解决之法的。

林疏听着他的一声声安抚,终是在沈清晏的怀里,痛得晕厥了过去。

再睁眼时,已是三日后了,这次喂蛊,林疏竟整整昏迷了三日,把沈清晏吓得不轻。

他差点以为林疏死掉了,好在他摸到林疏的脉搏还在跳动,好在谢长明说他只是痛得昏过去了。

沈清晏只能没日没夜地守在林疏床榻前,等着林疏醒来。

心中也愈发坚定了不要林疏继续喂蛊的心思。

第33章 【VIP】 他后悔了

第三十三章

林疏清醒时, 身上还有余痛,四肢也一阵酸疼,他只是轻轻动了动手指, 就觉全身要被折断了似的, 眼中因这太过强烈的痛意, 泛起雾气, 恨不得再次晕厥过去。

那双盛着水汽的眼眸,看向伏在床榻边睡过去的沈清晏。

林疏眸中诧异。

不过是昏过去一会儿,怎么殿下就憔悴成这样?

眼下一片乌青,唇角边长出了胡茬都未打理, 衣衫更是一团皱, 看上去有些狼狈。这还是那个有洁症的殿下吗?

正想着, 一双深沉的眼猛地睁开, 与他四目相对。

沈清晏这几日日夜不停地守着林疏,人早已疲惫不堪, 忍不住就伏在这睡了过去,不过他睡得很浅, 只要一听到林疏的动静他就会醒过来。

只是每次他醒来,看到的却依然是昏迷的林疏,心中不免发苦。

久而久之,便有如惊弓之鸟, 即便林疏真的醒了, 他也怕是自己在做梦。

这会儿见到林疏睁着乌黑的眼睛,满眼可怜地看着他, 沈清晏懵了会儿,这才意识到他不是在做梦,林疏真的醒了!

沈清晏慌忙起身, 跪坐得久了,腿一阵酸麻,起来的那一瞬间差点没站稳,他却顾不了那么多,步伐凌乱地去给林疏倒水。

拿着茶盏的手一抖,差点把水给洒了。

他端着茶盏,走到林疏身边,道:“你昏迷了三日,水米未进,先喝些水罢。”

这三日里,沈清晏怕他撑不住,每日都会用手指沾些水,抹到林疏唇上。

林疏的唇已经有些干裂了,没有往日那般鲜红水润,听沈清晏这般说,他才觉自己很渴,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唇,心中不免震惊,他竟昏迷了三日这么久?

那殿下这是一直守在他身边,等他醒来?

林疏心口微微发紧,酸胀得不得了。

殿下怎能待他这般好?

迎着沈清晏关切的目光,林疏像是忘记了身子的不适,他起身想要喝水,然而身子一动,那痛楚又源源不断袭来,他变了脸色,大口地喘了声气。

沈清晏一直密切地关注着他,见他神色微变,忙问道:“怎么了,哪里痛?”

林疏仰着苍白的小脸,很是不好意思道:“殿下,我可能没法起来喝水了,四肢有些痛,一动就疼。”

以为说完这番话,沈清晏会嫌麻烦。

却没想沈清晏抿了抿唇,道:“既然不舒服,那就躺好别乱动,我来伺候你。”

殿下伺候他?

林疏还未明白沈清晏的意思,就见沈清晏喝了口水,轻轻掰过他的下巴,让他张嘴。然后在林疏满面羞红下,嘴对嘴地将水渡进林疏的口中。

林疏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可身上的不适,让他无法推开沈清晏,只能任由沈清晏一次次地将水渡给他。

“唔……”

咽下沈清晏喂给他的水,林疏只觉干枯的唇舌被滋润,口中充斥着沈清晏的香气。

偶有几颗水珠从唇中溢出,滑过林疏的唇角,沿着下巴滚落进蜿蜒的锁骨中,将衣襟濡湿。

沈清晏瞥见那抹水渍,眸色黯了黯。

他起身拿过帕子,帮他将锁骨上的水渍擦拭干净,动作轻柔,没有一丝暧昧。

就像方才喂林疏喝水时那样,除了将水渡给林疏,并未有任何的多余动作。

然而若是仔细瞧着,便能发现沈清晏额上布满细密的汗水。

耳尖红得发烫。

他道:“衣衫湿了,我帮你换掉。”

“不,不用了,怎能劳烦殿下……”林疏下意识拒绝。

沈清晏却是温声道:“听话,湿衣裳穿了会生病,你现下还病着,不能大意。”

林疏拗不过沈清晏,只能红着脸,让沈清晏将他把衣裳换下。

因为身上太痛,他躺着只能简单动一下,以至于动作十分缓慢,这换衣裳的过程也被无限延长。

沈清晏帮他褪下衣裳时,出了一身大汗。

看着眼前身体瓷白如玉的林疏,他不敢妄动邪念,只是压着粗重的喘息,用温水替他擦拭了下身子,随后帮他换上干净的衣裳。

脑海中林疏在他面前将身子展露无遗的模样,却是再也挥之不去。

林疏脸红得快要滴血了,心也跳得无比快。

不止沈清晏煎熬,林疏也觉得煎熬。

好在殿下是个正直的人,没有趁他病着,占他的便宜。

林疏觉着,如果他是个身子康健的人,他一定会喜欢上殿下吧,可惜他不是。

林疏这次醒来,沈清晏把人看得更紧了。

将谢长明叫来帮林疏把过脉,听到谢长明说林疏身上还会痛,是因为药蛊没有得到足够的喂养,导致它在体内乱窜,身上的其他部位也受到影响。

不过并未有性命之忧,若是觉得痛了,平时多揉揉,忍过这段时日便能好。

闻言,沈清晏松了口气。

他守在林疏身边,动不动就将林疏抱在怀里,帮他揉着手,揉着腿,林疏身上的每一处,除了那羞人的部位外,都让沈清晏揉了个遍。

“还疼吗?”

沈清晏跪坐在床榻边,堂堂端王殿下那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此刻在林疏紧实的小腿上一阵按揉。

为了让林疏觉得舒服,他还去学了些按摩的手法,每次都能准确按在穴道上。

林疏被他按得浑身酸软,痛楚也跟着缓解,圆润粉白的脚趾悄悄蜷起,往里勾了勾,他微微曲着腿道:“殿下,我不疼了,可以不按了吗?”

“今日才按过小腿,其他地方还未按呢。”沈清晏说着,大掌往上攀到林疏的大腿上,“我再帮你按会,不然半夜又会疼醒。”

为了更好地照顾林疏,沈清晏这下夜里都是宿在林疏这,与林疏同床共枕。

每当夜里林疏难受得哼哼唧唧起来,他就会醒过来,然后大手一捞,动作熟练地将人搂进怀里,帮他按揉疼痛的地方。

“好吧。”林疏想到自己半夜总是麻烦殿下,心中也觉歉意,便不再抗拒。

其实平时沈清晏帮他揉手揉腿,甚至是揉心口,揉习惯了,就不觉有什么,可就这大腿.根,每次沈清晏炙热的手指摁到那,他就忍不住轻哼起来,眼里也迅速泛上雾气,身子更是颤得厉害。

明明殿下没做什么,可他却觉全身像是软成了一滩水,化在了殿下手里。

“嗯……可以了,不要了……”

林疏睁着那双朦胧的狐狸眼,可怜兮兮地祈求着沈清晏。

沈清晏喉结一滑,这才收回那双按揉的手。

他没想到林疏的身子会这么敏感,他明明没做什么,只是帮他按揉穴道,林疏身上就会染上一片诱人的粉色,令他挪不开眼。

按揉过后,沈清晏又喂他吃东西。

林疏这几日都坐在床榻上,即便起夜,也是沈清晏抱着他在房中解决,全程不让林疏的脚沾一点地。

林疏都怕等到自己身上不痛了时,他会忘记怎么走路。

因之前昏迷时没进食,现下的林疏还不宜大补,只能喝些清粥,润润肚子。

沈清晏舀了口粥,轻轻吹凉,喂到林疏的嘴边。

林疏吃完一口,忍不住问道:“殿下,不该继续喂蛊了吗?”

他记得喂蛊每月有三次。

如今才喂了一次,就因他病倒耽搁了,现下他醒了,身子也比之前好多了,可以继续喂蛊了。

怕殿下忘记,林疏特意提醒他。

沈清晏闻言,却是沉默了会儿,道:“不喂了。”

“什么?”

沈清晏掩去眸底的痛苦,“以后都不喂了,这些事,也不需要你来操心,你专心养好身子就是。”

“那乔小世子的毒怎么办?”

林疏没有想到,好不容易说服了沈清晏继续喂蛊,结果才喂了一次,沈清晏就又不肯继续了。

“我说了,这些你不需要操心。”

沈清晏眸色沉了下去,他语气有些重,像是在压抑着心底某些情绪,那端着碗的手微微颤抖。

“殿下……”

林疏已经很久没见沈清晏脸色这么差过了。

他脸色黑沉,深邃眼底是一抹郁色在翻涌,仿佛极力在克制着什么,林疏被他吓到,将未说出口的话语咽了回去,不敢再多嘴。

良久,沈清晏冷静下来,他看了眼林疏,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抹了把脸,满脸颓然道:“林疏,我不想再看你出事,你懂吗?”

林疏的心猛地一颤。

“看到你那么痛苦,我真的很恨自己,为什么要找你饲蛊,”沈清晏垂眸,不敢去看林疏的眼睛,“明明你的身子那么瘦弱,想想也知道,你怎么能承受得住药蛊的折磨?可我还是找了你。”

“我以为我不会后悔,毕竟我从未后悔过。可是那日看到你痛得昏厥过去,我终于尝到了自食苦果的滋味。”

“林疏,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我不想让你饲蛊了。”

他不想再看林疏每日受药蛊的折磨,不想看林疏在他怀里痛得死去活来,他却束手无策的样子。

不想让林疏整日吃那些苦得要命的汤药。

他的林疏爱吃甜,他只想要林疏每日吃甜的。

乔宿雪的命,他也不想救了。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乔宿雪这条命他担不起,友情固然重要,可再怎么重要,也抵不过林疏在他心中的位置。

第34章 【VIP】 林疏吐血了

第三十四章

沈清晏的心被这股强烈的悔恨淹没, 眼眸渐渐泛红,他闭了闭眼,让翻涌的情绪平复下来, 鼓起勇气看向林疏:“你能原谅我吗?”

林疏愣住。

他没想到饲蛊一事, 竟让沈清晏心中有如此重的负担, “殿下误会了, 我从未怪过你,又何来的原谅?”

林疏眼眸中满是不解,“殿下找我来饲蛊,又给我相应的酬劳, 救我于水火之中, 分明是我该感激你才对, 殿下为何会觉得对不起我呢?”

对林疏而言, 他与沈清晏之间从来只是上下属的关系,即便沈清晏待他好, 说喜欢他,可他却并未当真过。

“饲蛊是我的分内之事, 殿下无需自责,即便将来我死了,也不是殿下的错。”林疏垂眸,语气虽柔软, 却意外的有些凉薄。

好似对这世间没什么留恋。

这不是沈清晏第一次在林疏身上察觉到这样的疏离了, 明明林疏就在他眼前,他随时可以将他搂在怀里, 可他却好像离他很远似的,他怎么也抓不住。

沈清晏下意识地握住林疏的手,“好好的, 你怎么会死呢?不许再这么说了。”

沈清晏是真的怕了。

现下他只想将林疏的身子好好养好,将人养胖一些,身子不再那么瘦弱,面色不再那么苍白才好。

“等你身子好些了,我就带你回王府。”沈清晏不想要林疏一直住在别院,那样太委屈他了。

林疏却觉住在这挺好的,“何必那么麻烦?”

“这有什么麻烦的?”沈清晏笑了笑,“只要是和你有关的事,我都不会觉得麻烦。”

林疏本以为沈清晏这话是随口说说而已,却没想他竟是认真的。

自从他病了后,沈清晏时刻不停地守在他身边,对他的任何事都亲力亲为,一点也不嫌麻烦。

每日醒来,沈清晏会为他梳发,帮他穿衣,丫鬟端来洗漱的水,也是沈清晏替他拧干帕子,轻柔地擦拭眼角、脸颊,以及那细白的手指。

起初林疏还很不习惯被沈清晏这样对待,毕竟沈清晏身份高贵,怎能做这些下人的粗活。

可沈清晏却无视他的拒绝,依然事无巨细地照顾着他。

久而久之,他竟也习以为常了。

他不知道的是,如今沈清晏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要将林疏的身子养好,别的他都不在乎。

这日清晨,林疏正被沈清晏抱坐在大腿上,乖乖地伸手,任由殿下帮他穿衣裳,门外响起罗冠的声音:“殿下,陛下有令,召您立即进宫一趟。”

“知道了。”

沈清晏闻言,手中的动作却并未停。

看着还在帮他慢条斯理梳着头的沈清晏,林疏都替他着急了,“殿下,你不快点进宫,不怕皇上责怪吗?”

“不急。”

沈清晏看着铜镜中,林疏那比先前要好看了些的气色,面上勾起一丝笑意。

他喜欢看着林疏在他的照顾下,变得越来越有生气的样子。

直到把林疏的一切都打点好后,沈清晏才不急不慢地进宫。

御书房内。

宣明帝将手中的折子丢到沈清晏面前,压抑着心中的怒意,道:“乔宿雪中毒未愈的事,已经传到宁远侯耳朵里了,他现在要求立刻回京,岁安,朕不是让你好好处理此事吗?怎么听说如今乔宿雪病情还愈发严重了?连宁远侯都听到风声了,你这让朕如何向他交待?!”

宁远侯远在边关打仗,为大盛抛头颅洒热血,而大盛却连他的小儿子都护不住,宣明帝想到这,就觉无颜面对宁远侯的信任。

沈清晏垂眸道:“皇兄,宿雪所中之毒,十分罕见,我已经在想法子为他解毒了。”

乔宿雪的毒,除了饲蛊外,并无其他可解之法。

故沈清晏已经命人再去寻一只药蛊来,准备重新找人饲蛊。只是药蛊难寻,也不知何时才能找到,更不知找到时,乔宿雪能不能挺到那个时候。

宣明帝却道:“你之前不是找了人饲蛊吗?为何不继续让那人饲蛊?”

沈清晏虽未向宣明帝提过此事,但其实他的一举一动,都并未逃过宣明帝的眼,自然也知如今沈清晏整日在别院,与那本该找来饲蛊的小倌,日日厮混。

“他身子弱,不可再继续饲蛊。”沈清晏并不意外宣明帝会知晓,他也没打算瞒着。

将来林疏跟他回了王府,他自是要昭告天下,林疏是他的人。

瞧见沈清晏眼底的认真,宣明帝只觉头痛不已,“岁安,你何时变得这么感情用事?那不过是一个小倌罢了,你玩玩可以,怎可对他真的上心?甚至为了他,连大局都不顾?”

“林疏不是什么随便的人,”沈清晏蹙眉,他郑重地对宣明帝道:“皇兄,我在乎他,喜欢他,将来我还要迎娶他进府,做我的端王妃!”

“你疯了?!”

宣明帝被沈清晏的言语震惊到。

“你要娶一个小倌当王妃?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大盛虽男风盛行,可还从未有人光明正大地娶过男妻,最多是将人纳了做个男妾,更别提堂堂一个王爷,要娶一个男子当王妃,那男子还是从南风馆出来的!

宣明帝看着沈清晏,像是不认识他了似的,“我看你是被那男狐狸精蛊惑了,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皇兄,我意已决,还望您成全。”

沈清晏眼神坚定,并未因宣明帝的话语动摇半分。

他既已认定林疏,那就要给他最好的,不管是吃穿用度,还是名分。

“朕看你真的是疯了。”

向来温和的宣明帝眸中闪过一抹厉色。

这一夜,沈清晏没有回府。

而是被扣在宫中,挨了整整五十大板。

沈清晏深受宣明帝宠爱,从未被他这样罚过,众人也不知端王是如何得罪了陛下,要挨这么多板子。

太后得知此事,连忙赶过来求情,然而当宣明帝问沈清晏:“你可知错?”

沈清晏却是咬着牙,任由那板子重重地打在他身上,“如果打断我的骨头,可以让我娶林疏,那我不知错。更何况,我本就没有错!”

“继续,打。”

宣明帝冷着脸,让宫人继续行刑。

太后在旁心疼得直掉泪,“这到底怎么回事?皇帝,好好的干什么这样?”

也不知过了多久,五十大板终于结束。

太后忙命人将沈清晏带回自己的寝宫,让宫人好生帮他上药。

沈清晏即便平时身子再硬朗,挨了这五十大板,也还是需得好生休养一番。

怕就这么回去,让林疏见了,将人吓到,他便在长庆宫多留宿了几天,直到身体养得差不多了,才出宫回府。

他不在的这几日,有差人回去给林疏送信,只说是宫中有事耽搁,需得过几日才回来,让林疏不必担心。

林疏闻言,那颗因沈清晏没回来,而有些担忧忐忑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难得沈清晏不在,林疏得了些空,便拿着纸笔,开始写书信。

他的字学得不久,写起来依然很稚嫩。

不过却能让人看明白写的是什么。

他提笔,在纸上写下四字:林疏绝笔。

卧房内,快要燃尽的油灯在昏黄中跳跃,不知何时灯熄了,屋内又重新陷入浓墨重彩的黑暗里。

林疏将信件折好,将它与沈清晏送他的生辰礼放在一起,这才起身回去睡觉。

一回到床榻上,林疏摸了摸身旁冰冷的寝被,平时沈清晏怕他冻着,都会先将床睡得暖和了,才将他抱过来。

今夜沈清晏不在,忽然感受到这一丝冰冷,林疏颇为不习惯。

他哆嗦着身子,将自己环抱住,缩成一小团,埋进被窝里。

身体不知是因为觉着冷,还是别的原因,控制不住地打着颤。

虽然在沈清晏看来,这些日子来林疏身子养得比之前好些了,可只有林疏自己知道,他的身体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差劲。

外人看不出来,内里却是快要油尽灯枯。

原本以为可以忍过这一年,可他到底低估了饲蛊的威力。

也许殿下不让他继续饲蛊是对的。

若是再继续下去,可能他会熬不过这个冬天。

“咳咳……”林疏捂着心口,忍不住小声咳了起来。

这几日沈清晏时刻待在他身边,怕殿下担心,他只能处处忍着,连咳嗽都只能咽下去。

如今沈清晏不在,这咳意是再也止不住,像是要将先前没有咳过的全都补回来,林疏弓着背,手轻敲着心口,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没发现,黑暗中,一抹血色咳到了身下深色的寝被上,与那墨色融为一体,化成一片暗红消失不见。

几天后,沈清晏回来了。

望京入冬后天色就整日灰蒙蒙的,难得今日是个晴天,暖黄的阳光洒满院落。

沈清晏身上的伤还未好全,他不顾太后的阻拦,执意要出宫,心里想着见林疏,想得不得了。

也不知他不在的这几日,那些下人有没有照顾好林疏。

有没有把林疏冷着饿着,有没有让他病情加重。

沈清晏匆匆回到锦风院,还未踏进房门,屋里就传来动静,房门打开,林疏那张白皙娇艳的脸庞出现在眼前,一双清澈的狐狸眼直勾勾地看向他,眼中盛满了惊喜。

“殿下,你回来了。”

林疏快步朝着沈清晏走去,因走得急,气喘吁吁的,小脸都红了。

沈清晏见了,忙上前,把林疏揽在怀里,一把将人抱起走回房里,促狭道:“走这么快干什么,我又不会跑。”

他背上的伤因动作幅度过大,牵扯到那些还未养好的伤口,竟是隐隐作痛。

沈清晏却顾不得这些,他太想林疏了,想抱抱他,摸摸他的脸,量量他的腰身,看有没有养胖一些。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林疏还是那么瘦。

与他离开前,并未有什么两样,甚至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林疏脸色有些憔悴。

他道:“最近觉得身子如何?如果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

林疏点点头,面上神情乖巧得很。

“会有些咳嗽,不过不是什么大事。”

“这怎么不是大事?”沈清晏拧眉,“咳多久了?我让谢长明过来给你瞧瞧。”

“好。”

林疏没有拒绝。

他懒洋洋地靠在沈清晏怀里,十分依赖他。

这让沈清晏很是受用,先前林疏对他有些抗拒,他离开这几日,倒是让林疏主动想要黏着他了。

沈清晏笑道:“我不在这几日,有没有想我?”

“想,我想殿下了。”

林疏垂着有些重的眼皮,眸中沈清晏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起来,他用力眨眨眼,想要将沈清晏看清,然而却还是越来越模糊。

怕被沈清晏看出端倪,他只能缩在他怀里,软声道:“殿下,外面天气真好,可以抱我去院子里晒太阳吗?”

今日的林疏比往日还要乖巧,沈清晏伸手摸着他柔软的发丝,心中只觉这五十大板没白挨。

不过离开几日,就让林疏这般想他,他用力抱紧怀中的林疏,道:“我也好想你。”

随即他抱起裹得严严实实的林疏,走到院子里,将人放在躺椅上。

携着暖意的阳光温柔地抚过林疏的面颊,将他全身晒得暖烘烘的,林疏闭着眼,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其实从今早醒来,他就觉身子很难受了。

全身无力,咳意止不住,喉间更是涌起一股腥甜,意识也变得不甚清醒。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是……可是殿下还没有回来。

他还没有见到殿下。

也没有见阿娘和小妹最后一眼。

强撑着这一口气,他终于等到了沈清晏回来。

当再次被沈清晏抱在怀中时,他感觉身体好像没有那么难受了。

他忍不住笑了笑,唇角勾起的那一抹笑意,令他深邃昳丽的容颜,在温暖的浮光中,愈发的娇艳动人,一时间将沈清晏看痴了。

沈清晏看了许久,忽地缓缓道:“林疏,你愿意嫁给我,做我的王妃吗?”

话落,林疏睁开眼,眼睫轻颤了会儿。

“殿下,你又在说笑了。”

“我没有在开玩笑。”沈清晏半跪在他身侧,摸着他细白的手指,与他十指紧扣,“我对你说的那些话,从来都是肺腑之言。”

林疏闻言,下意识想要抽出手。

可他早就没什么力气了,自然也就挣脱不开,只能任由沈清晏这般握着他的手。

心莫名跳得飞快,手心渗出黏腻的汗水。

“我……我不愿意。”林疏不敢去看沈清晏的神色,开口就是拒绝。

他一个将死之人,哪里敢去回应别人对他的示爱,那不是祸害人吗?

更何况,他和沈清晏根本就不适合。

他怎么可能有资格成为端王妃?

就算他答应了,沈清晏答应了,其他人也不会答应吧?

“为什么不愿意?”沈清晏眸中有些受伤,上次表白就被拒绝了,这次依然还是拒绝他。

难道林疏真的不喜欢他吗?

“是我对你不好吗?你很讨厌我?”他忍不住问道。

“没有,殿下对我很好……”林疏语气有些生硬,“只是我从来只把殿下当兄长看待,还请殿下以后不要再……”

“好了,林疏。”

沈清晏打断他的话语,不愿从林疏口中听到那些伤人的话。

“你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够了。”

他的眼中盛满了偏执。

他已经认定了林疏,他非要娶他不可。

林疏被沈清晏这强硬的态度,弄得心脏骤然收紧。本就不太舒服的身子,竟是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靠在躺椅上,身体不住发抖,气也全然喘不上来,嘴唇更是一片发青。

沈清晏被他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林疏,你还好吗?”

林疏蜷着手指,使出全身仅剩的力气,用力勾着沈清晏的手,眼中被雾气遮掩,模糊得什么也看不清,只余耳边传来沈清晏那声声唤他的声响。

“林疏,林疏……”

他急于想要说服沈清晏,不要再在他身上耗费时间,然而一张口,却是感觉从心口深处涌上一阵咽不下去的腥甜,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口鲜血喷到了沈清晏的月白锦衣上。

沈清晏呆呆地站在那。

看着在他眼前止不住吐血的林疏,心口如遭重击,脚步被狠狠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沈清晏的衣上沾过很多的血,不是刺客,就是匪徒,亦或是被他抄家的臣子的血。

可这却是第一次,沾上了心爱之人的血。

他垂眸看着衣上那四溅的血迹,好似一朵开在地狱的彼岸花,他大脑一片空白,全身被震得无比发麻。

他眼睁睁地看着林疏在他面前吐血,却束手无策。

直到院中传来罗冠的声音:“殿下,谢大夫来了!”

先前他让人去请谢长明来给林疏看病,这会儿终于到了。

沈清晏从未觉得谢长明来得这般及时过,他回过神来,颤抖着手,将还在吐血不止的林疏,抱进了怀里。

任由林疏的血染在他的衣上、手上、脸上,也不觉脏污,不住地抖着声,对匆匆赶来的谢长明道:“林疏吐血了……快,快来帮他看看……”

第35章 【VIP】 悔之已晚

第三十五章

沈清晏一手捧着林疏的脸, 一手不停地想要帮他把血擦干净,然而林疏却是虚软无力地瘫在他怀里,不停地咳出血来。

向来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的沈清晏, 此刻竟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他连触碰林疏都不敢太用力, 只因眼前的林疏太破碎了, 仿佛只要稍稍一用力,林疏就会消失。

谢长明提着医箱过来,来之前,只听人说林疏是有些咳嗽。

可来了后看见的却是林疏吐血不止的画面, 看着那张娇艳动人的脸庞, 这会儿已然面如死灰, 唇色被鲜血染得赤红, 衬得容颜愈发苍白脆弱。

手中的医箱掉落在地,谢长明快步上前, 握着林疏的手腕替他把脉。

“殿下,这怎么回事?林疏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吐血了?”

谢长明拧眉, 面色凝重。

沈清晏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他整个人失魂落魄极了,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林疏,生怕少看一眼, 就再也见不到了。

他跪在林疏身旁, 动作轻柔地抱着林疏,侧脸贴着林疏濡湿冰凉的额发, 想要将怀中人焐热。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日子,可林疏的身子却冷得吓人。

林疏闭着眼,胸腔缓慢地起伏着。

他的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了, 口中不停地有腥甜涌出,他想咽回去,可连吞咽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只沾血的手悄悄攥紧腰间那枚平安扣,那莹润的羊脂白玉瞬间被鲜血染成刺目的血红色,手只攥紧了一瞬,就无力地软了下来。

失去了意识。

……

卧房里,再次昏厥过去的林疏,被沈清晏小心翼翼地抱到床榻上。

谢长明已经替林疏把过脉了,也扎了针,只是比起上次面对林疏昏厥时的游刃有余,此刻谢长明的脸色却十分难看。

沈清晏瞥见他的神色,心神一震。

“林疏他……到底怎么了?”他艰难开口,语气晦涩。

方才林疏在他面前吐血昏迷的画面,太过有冲击力了,他只要一闭上眼,眼前这画面就挥之不去。

现下林疏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呼吸虽然平稳,可那张苍白的脸,却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看着昏迷的林疏,他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这次林疏会昏迷多久?

三日,五日,亦或是永远都醒不过来?

沈清晏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敢往下想去。

林疏不会有事的。

只是饲蛊而已,所有人都说饲蛊不会伤及性命,林疏只是因为身子弱,才会承受不住饲蛊的折磨,突然吐血罢了。

沈清晏这样安慰着自己,可双手却不由攥紧拳头,指节用力到泛白。

明明他以为林疏已经被他养得身子好很多了,明明他以为只要不饲蛊,林疏就不会再受那些折磨了,可为什么……

沈清晏眼中涌出痛苦之色。

林疏的身体,似乎比他以为的还要差。

谢长明沉默许久,才道:“林疏这样的情况我也是第一次见,他的脉象太过古怪,以我的医术恐是无法将他彻底治好,为以防万一,殿下,您还是尽快进宫去请家父来为林疏看诊吧。”

谢老太医如今还在宫中为芸贵人保胎,没有宣明帝的允许,不得随意出宫。

即便是沈清晏去请,也得经过宣明帝的同意。

前些日子沈清晏才因为林疏的事,被宣明帝责罚了。

这次若是入宫,再因此事得罪宣明帝,只怕是又要挨一顿罚。

然而沈清晏却无暇顾及这些。

他当即就要进宫找人。

谢长明叫住他,道:“殿下,您背后的伤是不是该处理一下了?”

沈清晏背上那未愈的伤不知何时已经裂开,透过白纱渗出一大片血来,血色将衣衫浸红,他蹙了蹙眉,对背上的伤毫无知觉。

他裹着这一身血腥气,冷声道:“不必。”

现下没有什么事比林疏更重要了。

他要快些进宫,去请谢老太医出诊。

宫内,寝殿里。

宣明帝见到沈清晏才出宫不到一日,就又回来了,以为他是来向自己认错的,却没想,沈清晏开口就是要宣明帝恩准谢老太医出宫,好为林疏治病。

“林疏,又是林疏,”宣明帝都快被他气笑了,“这小狐狸精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蛊,让你这般护着他?”

沈清晏沉默不语,他沉着脸,掀开衣袍,朝着宣明帝就跪下磕头。

背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额上渗出细密的汗水,他却不觉得痛,只是一下一下地磕着头。

额头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细嫩的肌肤很快就磕出血来,鲜血淌过眼睫,温热得就像林疏吐在他脸上的血一样。

“还请皇兄成全。”

宣明帝面无表情看着他,殿内一片安静,在旁侍奉的太监宫女们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谁不知道端王与陛下兄弟感情深厚,陛下极少在端王面前摆皇帝的架子,自然也不会让沈清晏对他行这样的大礼。

可如今端王却向宣明帝下跪磕头了。

宣明帝心中是说不清的复杂情绪,他冷声道:“你喜欢那个小倌,朕并不反对,可是你却为了他不顾大局,甚至还想娶他做王妃,此事有损皇室颜面,朕是万万不会同意的,可你若真想救他,朕也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你去宫门外跪着,跪到朕满意为止,朕就允谢祺宇出宫。朕倒要看看,你能为了他做到何种地步。”

“岁安谢过皇兄。”

沈清晏再次磕了个头,随即起身,头也不回地就朝宫门外走去。

……

宫门外。

沈清晏迎着文武百官好奇打探的视线,二话不说跪了下来。

他目视前方,肩背挺得笔直,即便额上的伤还在流血,背上的衣衫也被鲜血染得一片狼藉,他也依然是那个尊贵无比的端王殿下。

只是这样尊贵的他,却又双膝跪地,被周遭围观的人议论纷纷,毫无尊严可言。

端王在朝堂上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早就遭人忌惮,这些年帮宣明帝做事,更是树敌无数,不知多少人盼着他倒霉。

前些日子听说端王冲撞了陛下,遭陛下责罚了一顿,本以为是谣言,然而这会儿看着沈清晏跪在宫门外,而陛下身边的贴身太监李公公则在旁守着,想来端王得罪陛下的传言并非作假。

一时间,不少与沈清晏有仇的官员在旁讥笑嘲讽,其中以二皇子一派为首。

“九皇叔,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跪在这啊?”沈明允不知何时来的,他看到沈清晏跪在那,面上露出笑意,说出口的话却不怎么好听。

沈清晏并未搭理他。

他一心只想请谢祺宇出宫,为林疏治病。

其余人爱说什么他都不在乎。

沈明允见沈清晏不理他,也自觉无趣,看了会儿没多久就走了。

天色很快就黑了下来。

原本热闹的宫门外,一下就冷清了下来。

就连李公公都被宣明帝召回去了,除了守宫门的侍卫外,只剩清冷的月色,陪伴着沈清晏。

他跪了一下午,双腿早就发麻到没有知觉了。

可那身子却依然挺拔笔直。

没有得到宣明帝的允许,他是不会起来的。

漫漫长夜,他就这么跪着。

刺骨的寒风刮在他未愈的伤口上,如针扎般密密麻麻,痛得厉害。

冷汗混着已经干了的血水流淌下来,身上又黏又脏,沈清晏却不为所动。

期间太后有差人过来,叫沈清晏同宣明帝认个错,不要这么倔了,沈清晏理都未理。

沈鹤归也听说了此事,当听到沈清晏是为了林疏,才被罚跪在宫门外时,他整个人都傻眼了。

如今乔宿雪中毒未愈,沈清晏心疼林疏,不肯让他继续饲蛊。

沈鹤归想到乔宿雪的毒,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现下沈清晏又为了林疏,与父皇起了争执,沈鹤归一时也不知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