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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为她可以不认输。可如果“赢”意味着她只能继续向下沉沦,那这场胜利,还有意义吗?

她不知道。她忽然觉得疲惫,像是多年精心策划的一场棋局,走到最后,才发现所有人都已经离席,只剩她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棋盘前看着残局。

第96章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二十四小时后,监狱的会见室里,空气一如往常般冷硬,泛黄的墙壁上镶嵌着廉价的日光灯,洒下一片沉闷的光线。

桌面冰冷,纪希颐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神色比前几次会面更加沉静。几个月来,她的短发被监狱的剪发工修理成了最为朴素的样子,囚服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纤细的锁骨。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眸色却格外冷静。

杰森带着文件走进来,他将公文包放在桌上,落座后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显然已经为这次会面准备了许多话。

但纪希颐比他更快开口——

“我会为紫狐作证。”

杰森一顿,随即抬起头,目光里带着一丝探究,“所以……我先去接触检方?”

纪希颐摇头,“不需要,我不打算用这件事作为筹码去和检方谈条件。”

杰森合上手里的文件,指尖轻叩桌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在揣摩她话语背后的动机,片刻后,他缓缓开口:“我不太明白,所以你要为紫狐说什么?”

“我会证明我和利曼珊的接触是合法合规的,她只是询问我,如果查出背后有对冲基金在非法操控锦衣夜行股票,检方愿不愿意介入,我会向法庭明确,紫狐没有试图影响司法决策,他们的接触只是正常的商业合规调查。”

杰森一时间没有说话,他锐利地盯着她,仿佛在寻找她话中的漏洞。沉默了片刻,他才慢慢开口:“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纪希颐竟笑了笑,“当然。”

杰森看着她,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他的职业生涯中见过太多被告,有的人顽固不化,有的人想方设法脱罪,而纪希颐,从始至终都是个复杂的存在。她似乎并不是良善之人,也从未表现出对自己罪行的悔意,但此刻,他却从她的神情里看到了某种微妙的东西,那不是悔悟,而是某种清醒后的释然。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杰森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探究。

“我希望你帮我安排这次证词,确保它不会被任何一方曲解,”纪希颐缓缓说道,“另外,我知道,这个案子很有可能会成为你职业生涯中的一个污点——如果失败的话,”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所以,我愿意多付你律师费。”

杰森一怔,随即失笑,“你还真是坦诚,”他微微摇头,低头整理了一下桌上的文件,像是在消化她的话,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说道:“其实,查琳布兰科五个月前已经找过我。”

纪希颐的眉头微微皱起,显然这件事让她有些意外,“……查琳?”她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杰森点点头,手指敲了敲桌面,语气平静,“她希望我务必竭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为你辩护,并且愿意多支付一倍的律师费。”

一时间,纪希颐竟无言以对。

她低下头,指尖微微颤了颤,没有说话,良久,她才缓缓抬起头,笑了一下,但那笑意里多了一丝苦涩。

“查琳啊……”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杰森说,“她总是这样。”

杰森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复杂。

“所以,就这样吧,”纪希颐收了那丝情绪,“我会作证,不会换取任何筹码。”

杰森缓缓点头,“我会安排好这一切。”

他站起身,想要收拾公文包,又仿佛想起了什么,或者终于想说什么话,“Yvonne,我们认识多久了?六年?你知道吗?一直以来我对你十分欣赏,一位非M国出生的亚裔女性,要比身边人杰出多少,才能走到这个位置。”

纪希颐眼睛酸酸的,但却压了下去,平静地调侃:“监牢中这个位置吗?”

杰森没有理会这句,继续说道:“虽然你今天的决定让我很惊讶,但也让我对你生出了一丝敬意。”

纪希颐微微一怔,看着他,半晌,轻轻地笑了。“谢谢。”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听不出太多情绪。

杰森没有再说什么,收起公文包,转身离开。

纪希颐坐在那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指尖缓缓在桌面上敲了敲,心里五味杂陈。这一局,她终于放弃了筹码,选择了另一条路。

而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否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认输”。

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深色橡木桌上,映出斑驳的光影,玻璃墙上映着城市天际线,远处的湖面在阳光下波光粼粼。ST的小会议室里,空调吹送着适宜的微风,安静得只剩下文件偶尔翻动的声音。

利曼珊站在桌旁,手指缓缓沿着咖啡杯沿摩挲,目光落在窗外,眼神幽深。鄢澜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于膝,轻轻叩着指节,一种若有所思的沉静。

良久,鄢澜打破沉默,“所以……她终究还是选择帮紫狐。”

利曼珊轻轻点了点头,语气听不出太多起伏,“嗯,”顿了一会儿,“说实话我想不通她是怎么了,一轮谈判都没有,她就这么轻易答应了?这不太像她……鄢澜,你怎么想?”

鄢澜没有立即回答,抱起胸看向窗外,像是梳理思绪,片刻后才道:“她放弃了交换筹码,但……我不认为她是个会轻易悔悟的人,她这些年的人生……其实也一直在反噬她自己。”

利曼珊的指腹在杯沿按了按,似乎在思考如何措辞,“她后悔了吗?这是她的一种……弥补?我是不是把她想得太好了?”

“如果是她自己,她不会承认,”鄢澜轻轻摇头,目光落回桌上的文件,“我猜谈不上弥补,而是她终于承认,有些东西是无法靠算计和交易解决的。”

利曼珊没有立刻回应,手指绕着杯沿缓缓滑动,像是在消化鄢澜的话。午后的阳光柔和地落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一抹静谧的轮廓。

“至少她的决定不会让事情变得更糟。”鄢澜的声音淡淡的。

利曼珊没有反驳,指腹在杯沿轻轻一叩,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鄢澜身上。窗外远方的湖水被阳光照耀,泛着一片明亮的光泽,像是七月末的某种预兆,清晰又遥远。

鄢澜望着她,叹了口气,“如果她早点这样做……”

“不会有如果,”利曼珊打断她,语气平静,“她的人生不可能回头。”

两人对视片刻,谁都没有再开口,空气中只剩下城市远方传来的若有似无的喧嚣。

七月的最后一天,联邦法院的庭审大厅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律师团在前排就座,检方代表、FTC的法务团队、紫狐的律师团,以及各路媒体记者挤满了整个旁听席。

在过去的几周里,FTC对紫狐的诉讼成为财经界和高科技产业圈最受瞩目的焦点,甚至超越了锦衣夜行的股价风波。外界普遍认为,若FTC胜诉,不仅紫狐的收购案将遭遇前所未有的阻碍,整个科技并购市场也将受到巨大震荡。而反之,若紫狐胜诉,则意味着FTC的权威性将受到质疑,同时也会让纪希颐案的司法走向更加复杂。

“原告FTC代表,请做最后陈述。”法官的声音平稳而威严。

FTC的首席律师站起身,步履沉稳地走向陪审团。他轻咳了一声,随即用带有煽动性的语调开口:“各位陪审员,今天我们站在这里,不是为了阻止任何企业的正当并购,也不是为了干预自由市场,但我们必须确保,这个市场是公平的,是透明的,是不受非法干预的。”

他顿了顿,眼神扫视全场,接着说道:“紫狐与联邦司法系统之间的不当接触,已经暴露了整个案件存在潜在的利益冲突。我们掌握的证据显示,紫狐的高层曾与一位联邦检察官进行私下会谈,试图影响对锦衣夜行股票操纵案的调查方向。”

他转身,看向紫狐的律师团,目光犀利,“他们会告诉你,这些会谈是正常的商业合规沟通,但我们必须问自己:如果真的如此透明,为什么不公开进行?为什么他们要绕过正常程序,私下接触执法机构?”

他缓缓走近陪审团,压低声音,“这起案件不仅关乎紫狐的收购案,更关乎整个金融体系的正义——如果我们允许这样不透明的交易发生,市场将变成什么样子?政府的监管权威又将何去何从?”

说完,他朝法官轻轻点头,走回原告席。

法官看向被告席,“被告代表,请做最后陈述。”

维克多站起身,步伐沉稳地走向陪审团。他站定,缓缓开口:“各位陪审员,在这场审判中,FTC努力塑造了一个故事——一个关于阴谋与腐败的故事。他们希望你们相信,紫狐是一家试图操控司法的公司,希望你们相信,我们的商业决策是建立在不正当交易的基础上的。”

他顿了顿,语气一沉:“但,事实并非如此。”

维克多转身,扫视全场,眼神锐利,“首先,我们必须厘清核心问题——FTC的指控建立在一系列‘推测’之上,而非确凿证据。他们指控紫狐与检方私下会谈,却忽略了我们提供的所有证据,这些证据明确证明,紫狐的律师团队与纪希颐的接触,仅仅是关于一个基本的法律问题——如果查出市场操纵行为,执法机构是否会介入?”

他停顿了一下,缓缓环视陪审团,继续道:“我们已经向法庭提交了所有相关邮件、会议纪要以及证词,证明这次沟通是完全合法的。而且,值得注意的是,这次沟通并未带来任何实际影响,SEC最终决定的对熔岩资本的行政处罚,是基于独立调查,并未受到检方的任何干预。”

他抬高声音,语气坚定:“一个没有影响司法公正的接触,能够成为定罪的理由吗?”

维克多微微前倾,目光坚定,“更何况,原告从未提供过实质性证据证明紫狐有意操控司法,他们唯一的论点,就是‘紫狐高管曾经和纪希颐会面’,如果仅凭一次正常的法律沟通就能被定罪,那么我们所有公司在进行合规咨询时,是不是都该提心吊胆?是不是所有商业领袖和政府官员之间的对话,都必须受到怀疑?”

他顿了一下,声音放缓:“各位陪审员,紫狐的并购案并非问题的核心,这是一场监管机构和企业之间的合法交锋。但如果允许这样一桩没有确凿证据的指控成立,那将意味着,我们的司法体系不再是基于事实,而是基于猜测和推测。”

他转身看向法官,“我们请求法庭,驳回FTC的诉讼,捍卫法律的公正性。”

说完,他朝法官微微颔首,平静地回到被告席。

法官环视全场,随后低声宣布:“陪审团将进行商议,庭审暂时休庭。”

第97章 我想和你约个时间

两天后,联邦法院外,人群三三两两地聚集在台阶上,媒体记者们站在台阶前,手中的麦克风和摄像机对准法院大门,每个人都在等待那扇厚重的木门再次开启。

法庭的钟声响起,法官走上审判席,整个大厅安静得只剩下心跳声。

“陪审团一致裁定,原告FTC的指控缺乏足够的实质性证据,紫狐集团并未构成试图影响司法调查的行为。因此,本庭裁定,被告紫狐胜诉。”

话音刚落,旁听席上爆发出一阵轻微的议论声。媒体记者立刻在外场直播报道,资本市场也瞬间作出反应——短短几分钟内,紫狐的股价飞涨5%,连带锦衣夜行的股价也跟着上涨,眼看就要突破80美金。

利曼珊坐在被告席上,轻轻舒了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握紧桌面。

维克多微微一笑,整理了下领带,看向FTC的代表,对方神情僵硬,嘴角抿成一条线。

这一局,他们赢了。

法庭外,紫狐的律师团与高管团队快步离开,妮可迅速整理手中的公文,朝利曼珊低声道:“记者们一定有很多问题针对你,你得稳住他们,市场需要稳定信号。”

利曼珊点点头,“走吧。”说着走出法庭大门,迎向等待已久的记者。

一时闪光灯闪个不停。

“Lee小姐,请问您对法院的判决有何评价?”

“这是否意味着紫狐的收购案将全速推进?”

“FTC是否还会继续上诉?”

问题如潮水般涌来,利曼珊平静地站在话筒前,目光扫过记者群,“紫狐从未做过任何违反市场公平竞争规则的行为,而今天的判决,再次证明了这一点。”

“至于收购案的下一步,我们会按照既定计划继续进行,但关于未来的细节,我暂时不做更多评论,”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记者群,“感谢法庭的公正判决,感谢我们的法律团队,以及所有支持紫狐的人。”

言简意赅,不留破绽,既传递出胜利的态度,又不给媒体过多揣测的空间。站在她身后的妮可微微点头,认可她的回答,利曼珊已经越过记者们,望着法院大门外渐渐聚集的人群。

人群中,有她熟悉的身影。

她的目光穿过人潮,落在站在外侧的鄢澜身上。

鄢澜站在稍远的地方,避开了采访的正面区域,她并不属于紫狐的正式发言人,这时候也不需要站在话筒前回答问题。她只是站在那里,安静地等着人群散去,等着利曼珊的视线与她交汇。

触碰到利曼珊的目光,她微微扬起了嘴角。

利曼珊走了过去,站在她身旁,低声道:“这一仗终于结束了。”

鄢澜侧头看她,阳光在她眼底映出点点微光,语气平静而坚定:“是啊,终于结束了。”

一周后,牵动着大众神经的纪希颐案终于进入正式庭审。

清晨六点,刚刚露头的朝阳将部分光线洒进酒店的这间房间里,查琳已经收拾妥当。

她按下烟蒂,站起身环顾了一下这间房间,蓝眼睛中有着复杂的情绪:不舍、惋惜、决绝……

是时候退掉这间房了,她知道,今天过后,一切都会重新开始,而在那个重新开始前,不管是自己还是纪希颐,恐怕都要吃点苦头。

她拎起包走下楼,在前台办好了手续,走出大堂,走进C城盛夏的早晨特有的薄雾中。

利曼珊回港行程得以延后到了八月最后一周,她必须陪同鄢澜出席这场庭审。

上午九点,阳光透过法院高耸的窗户投射在深棕色的长桌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又凝重的紧张感,媒体和公众的视线紧紧锁定在这间法庭之内。

纪希颐坐在被告席上,身着深色西装,为了不引起公众和陪审团的偏见,被告可以选择穿着普通服装出庭。她看上去依然带着她一贯的沉稳和骄傲,可若仔细看,她的手掌平放在桌面上,指尖轻微地按压着桌沿,显示出她内心深处的隐隐紧张。

旁听席上,查琳静静地坐着,手指交叠在膝上,表情沉肃。鄢澜的目光落在被告席,不知在思考什么,而利曼珊则微微侧头,低声和她交换了几句意见。卡罗尔则坐在离法警最近的位置上,职业的敏感让她随时*准备站出来帮忙。

一旁,纪母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膝盖,手指紧握着衣角。纪父虽然保持着惯有的冷静,但眼神深沉,似乎在回忆某些遥远的过往。

法官翻阅着文件,随后缓缓抬头,看向整个法庭。

“各位,请注意,本庭今日正式开审联邦政府诉纪希颐案。”他的声音不疾不徐,但带着法庭独有的威严。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控方、辩方、陪审团,最终落在纪希颐身上。

“被告,纪希颐,曾任伊州北区联邦检察官,现因涉嫌纵容绑架、操控市场、滥用职权等罪行,受到联邦检方起诉,”他停顿了一下,语调冷静而清晰,“本庭要求所有发言人保持克制,遵循法庭程序,确保公正审判。”

“控方,是否准备好陈述?”法官看向检方席。

黑人检察官缓缓起身,声音坚定:“是的,法官大人,我们准备好了。”

法官轻轻点头,转向杰森:“辩方是否准备就绪?”

杰森同样站起,“是的,法官大人,辩方随时可以开始。”

法官扫视一圈,敲下法槌,“那么,我们正式进入庭审第一阶段——控方开场陈述。”

空气一瞬间凝结,全场屏息,只有记录员的键盘声在安静的空间里偶尔响起。控方席上的首席检察官缓缓站起,他的目光沉稳而犀利,扫视了整个法庭,随后迈步走向陪审团席,站定,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清了清嗓子。

他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在沉默中制造压力,直到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才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富有力量。

“纪希颐,伊州北区联邦检察官,隶属于联邦司法部,理应是法律的守护者,然而,正是她——一个曾起诉他人犯罪的人,今天却坐在被告席上。她的罪行,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有计划、有策略地进行。她知法犯法,参与并纵容了一起恶性绑架案,她利用她的权力操控市场,她与犯罪集团勾结,使一个原本就已经被罪恶污染的世界,变得更加混乱。”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今天在这里,面对的不只是一起简单的犯罪案件,也不仅仅是腐败、滥用职权、市场操控那么简单,”他目光扫过法庭,“这是一场涉及联邦法律根基、金融市场公正、司法系统诚信的案件。如果我们姑息这样的行为,我们不仅会让法律的威严受损,也会让整个国家的金融市场、司法公信力陷入混乱。”

他停顿片刻,走近陪审团席一步,目光锋锐,又猛地将手中的一份文件摆在原告席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法庭内的气氛陡然紧绷。

“首先,我们要谈谈被告与科恩集团的关系。”

检察官示意书记员投影出相关证据,屏幕上出现了一份电话记录,显示纪希颐和科恩集团高层的电话往来。

再下一张,则是纪希颐与科恩、蒂凡尼等人一同参与不同公私场合的各种照片。

“各位陪审团成员,你们看到的这些证据,时间是四年前到两年半前,当时纪希颐任加州司法部长办公室反垄断法部门主任,后被选举为南加州地方检察官。她不仅向科恩集团泄露内部调查信息,还利用自己在政府中的影响力,帮助科恩集团影响调查进程,甚至操控市场情报,暗示科恩集团提前布局,获取不正当利益。”

“这一系列行为,使得科恩集团在短短一年内,非法获利近十亿美金,而她本人——”

检察官说到这里抬手暗示了一下书记员,屏幕上出现了一串澳白珍珠项链,粒粒浑圆饱满,两张支票,银行保险柜中的一盒金条。

“而她本人,在我们可查的记录中,非法获利价值五十万美金的首饰、金条,与现金支票。”

他说到这里,蓦然停住,抬起眼,看向纪希颐:“你曾经宣誓,要维护法律的正义,而你却用自己的职权,成为了权钱交易中的一环。”

“让我们回到最核心的问题——这是不是腐败?”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这是不是对司法体系的践踏?”

“被告的行为,不仅仅是滥用职权,更是让整个司法体系蒙羞。她利用自己在司法机构的身份,将公正的天平倾斜向了利益集团。”

旁听席上,纪父纪母戴着同声传译耳机,痛苦地听着这一切。

检察官缓缓收起文件,目光转向鄢澜。

“女士们,先生们,除了金融犯罪之外,这起案件中,还有一件更加骇人听闻的事实。我们都知道,两年半前,鄢澜女士曾经遭遇了一场严重的绑架案,她被非法拘禁十天,身心受到极大的摧残。但请注意,掌握她生死大权的不仅仅是绑匪,还有——被告纪希颐!”

检察官的声音掷地有声,法庭里一片寂静。查琳的指尖轻轻扣着长裤的布料,像是想要找个支点,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她能感受到旁听席上人们微微屏住的呼吸,她知道,所有人都在等待检察官进一步揭露纪希颐的罪行,她的算计、她在那十天里做出的决定……

她的喉咙忽然有些发紧。

她不想听下去了。

她站起身,轻轻地、无声地,从长椅边缘滑出,避开目光,小心地绕过前排,走向出口。她知道法庭通常不允许随意走动,但她没有回头,她只是静静地离开,没有人阻拦她,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检察官身上,没有人在意她的存在。

推开厚重的木门,外面的空气瞬间灌入,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快步走向街道。

法庭外聚集着大批记者、媒体评论员和抗议人群。新闻车排成一列,摄影机的镜头无时无刻不在对准法院的大门,期待捕捉到任何能作为新闻标题的画面。

这场庭审,不只是法律战,更是舆论战。

新闻主播站在镜头前,语速飞快地播报着最新进展:

“今天是纪希颐案正式庭审的第一天,检方正在详细陈述被告的罪行,包括金融犯罪、滥用职权、操控市场、以及她在鄢澜绑架案中的纵容行为……”

“这起案件已经成为全国关注的焦点,不仅因为被告的身份曾是联邦检察官,还因为案件牵涉的范围极广,从司法腐败到华尔街金融操控,从国际犯罪组织到政商勾结,几乎是M国法制史上的一个缩影。”

人群中,有手举标语的抗议者,有些人高呼着“JusticeforVictims”,也有一些穿着正装的律师、经济学家站在记者面前接受采访,分析案情对市场和政府信任度的影响。

“如果纪希颐被定罪,”一位财经分析师对着镜头说道,“这意味着政府必须加强对司法系统的监管,避免类似的金融犯罪再次发生,同时,我们还需要关注这起案件对市场的影响,特别是紫狐的收购案,它是否真的受到不当干涉,是否影响了公平竞争,所有的答案,或许都将在庭审中揭晓。”

查琳穿过人群,走到一间白天关着门的酒吧门口,点燃了一根烟,深吸了一口。她的目光落在法庭的大门上,看着来来往往的律师、记者、旁听者……这一切就像一场社会剧,每个人都在其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而她的角色呢?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掏出手机,找到律师的号码,手指悬停在拨号键上。

她想起了那间刚刚退掉的房间,想起了纪希颐坐在窗前抽烟的背影,想起了她们曾在圣诞夜的小镇兜风,想起了自己曾笑着对她说:“只要你对我坦然,并能在其中获得快乐。”

她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落入了语音留言,她顿了一下,轻声说道:“我想和你约个时间。”

第98章 命运的齿轮下

电话打完,查琳又在外面抽了两根烟,流连许久,不得不硬着头皮再次往那扇门走去。

推开法庭的大门,庭审仍在继续,查琳的目光扫过审判席上的法官,再落到检方席位上,检察官正在向陪审团陈述关键证据,只听他铿锵有力地说道:“以上,作为本案重要当事人的默罕默德阿尔萨德和蒂凡尼科恩已经在宣誓后提供证词,他们的证言不仅彼此吻合,还与我们掌握的银行交易记录、通讯记录高度一致。”

检察官转向陪审团,坚定地总结道:“这些证据都在指向同一个事实:纪希颐曾利用职权,为科恩集团提供内幕信息,协助其操控金融市场,且与阿尔萨德集团有着非法利益交换,纵容了阿尔萨德对鄢澜的绑架案。这两人的证词,就是证明被告有罪的有力证据。”

整个法庭一片寂静,陪审团成员们低头查看手中的证据摘要。旁听席上,媒体记者的笔飞快地在本子上划过,几名司法观察员交换了眼神。

查琳缓缓坐回原来的座位,她的指尖轻敲着座椅扶手,眼中透出一股决绝的神采。她的脑海里回荡着那通电话的最后一个回合——

她的律师说:“我更好奇,你为什么约在纪希颐的案子判定后?”

“到时你就知道了。”

法庭上,杰森起身,调整了一下西装外套,缓步走向陪审团。

他没有正面反驳检察官的指控,而是先开口道:“诸位,法庭上讲求证据,而非指控的数量。”

他语速不快,语调却带着说服力,“我们都知道,阿尔萨德和蒂凡尼科恩在本案中的角色是什么。他们已经认罪,录口供时正在接受量刑裁定,他们有动机去淡化自己的责任,而把所有的罪责推向我的当事人。检方把他们的证词呈现给大家,却没有深入探讨这些证词的可信度。”

杰森略微停顿,扫视陪审团一圈,接着说道:“但我想先讨论一件事——检方指控纪希颐‘受贿’,其中的证据之一,是一条珍珠项链。”

他转身走向证据桌,拿起物证袋中的珍珠项链,轻轻晃了晃,灯光下,那串温润的珍珠反射出华美的光泽。

“珍珠项链?金条?现金支票?”他轻笑了一下,“是的,我们的当事人确实收下了这条珍珠项链,但请诸位仔细想一想——这是受贿,还是私人礼物?”

他顿了顿,走回到辩方席位,“金条,她从未碰过;支票,她从未兑现;而唯一一件她收下的‘财物’,”他的目光转向法官,“法官大人,我请求传唤鄢澜上证人席。”

法警走向旁听席,鄢澜起身,稳步走向证人席。

她穿着一件浅色衬衫,齐肩发梳得整齐,脸色平静。

利曼珊不易觉察地长吸一口气,又一次,他们把鄢澜拉上了刑场,去接受因别人的罪过而实施的“刑罚”。她看着证人席上看似平静、克制的鄢澜,内心心痛不已。

念完誓词,杰森走近,目光审视着她,“鄢澜小姐,你认识被告纪希颐,对吗?”

鄢澜的目光微微一滞,她垂下眼睫,点了点头,“是的。”

“你能否告诉我们,案发当时,纪希颐与蒂凡尼科恩女士是什么关系?”

鄢澜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语调平静却清晰:“情人关系。”

此话一出,旁听席有一瞬间的骚动。媒体记者飞快地记录着这条信息。陪审团成员间也出现了一丝微妙的眼神交流。

“情人关系,”杰森重复着这个短语,“而这条珍珠项链,就是纪希颐的情人蒂凡尼科恩送给她的,在此我们不讨论被告的私生活,我只想问问大家,如果你的情人送你一条你喜爱的项链,是行贿受贿行为吗?”

法庭陷入短暂的寂静。

杰森转向陪审团,声音沉稳:“各位,请注意,检方呈上的这条‘受贿物品’,唯一真正被纪希颐接受的‘礼物’,是一条由她的情人赠送的珍珠项链。”

黑人检察官站起身,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们并不否认,珍珠项链的来源可能是私人关系,但纪希颐接受的远不止这些。她之所以没有兑现那张支票,没有取用那些金条,是因为她知道如何规避法律风险。她知道哪一步能让她脱罪,哪一步才会留下痕迹,她至今没有取用,不代表她没有接受。”

“我反对!”杰森快速起身,“检方的陈述存在严重的主观推测。法官大人,我请求驳回检方关于‘规避法律风险等同于接受贿赂’的推论,并要求检方出示确凿的、可验证的证据,证明我的当事人曾经以任何方式支配或意图支配这些财物,否则请指示陪审团忽略检方这一未经证实的推测。”

“各位,”检察官也迅速应对,“检方在今天早些时候已经向各位展示了被告纪希颐和科恩集团、阿尔萨德集团非法勾结、帮助他们实施金融犯罪的证据和证人证言,如果说纪希颐勾结阿尔萨德是为了后续的竞选,那么和科恩勾结是为了什么?辩方声称被告没有支配一毛钱赃款的意愿,那么请问,被告是单纯为了帮助科恩集团吗?如果没有任何利益驱使,那么被告纪希颐就是单纯地想犯罪吗?”

“我反对!检方再次脱离实质性证据,仅凭主观臆测给我的当事人定罪!”

一时火药味蔓延,人们的神经都绷到了最紧处,法官当机立断:“反对无效,检方的陈述具有逻辑性,请辩方回答:如果被告纪希颐没有接收科恩集团贿赂的意愿,那么前述行为中,她的动机和目的是什么?”

杰森缓缓走到法庭中央,深吸一口气,扫视全场,声音低沉:“法官大人,各位,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请你们听一个故事。”

他转过身,看了一眼被告席上的纪希颐,目光复杂,随后收回视线,缓缓说道:“五个月前,我曾去过纪希颐年少时生活的地方——一个与你们所了解的‘联邦检察官纪希颐’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时全场开始了窃窃私语,纪希颐的眼中顿时布满惊疑。查琳抬起头,拧着眉看向杰森。

“她的童年,并不是你们所想象的那种‘天生便拥有一切’的童年。没错,她出生在一个权力的中心,一个由金钱、关系、巴结、交易构筑的世界,她曾是被众人簇拥的小公主,她的父亲曾是一名身居高位的官员,她所见到的世界,是一张又一张送进门的现金,是那些笑得谄媚、弯着腰的政商人物。她曾以为,这是世界的本质。”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陪审团,继续说道:“但这个世界对她来说,是瞬间崩塌的。她的父亲因贪腐被判刑二十年,她所熟悉的那些亲戚、朋友、追随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与母亲被送往异国,曾经拥有的一切,化作笑柄,成为耻辱。”

纪家二老抚着耳机,眼中慢慢爬上羞愧、无措……纪父的脸更是红一阵白一阵。

法官轻轻敲了一下木槌示意安静。

“你们可曾想象过,一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女孩,如何在完全陌生的土地上生存?她们母女两人,不会英语,没有积蓄,甚至到了连房租都交不起的地步。”

“她的母亲,一个曾经的官太太,被迫去唐人街做保姆,但她不会做饭,不会做清洁,接连被辞退……生活压得她们喘不过气来,她们眼睁睁地看着家里的钱一点一点消失,等着被房东赶走。”

“就在那个时候,奇迹出现了。”

“她的母亲,突然开始有了钱,能够付房租,能够养活她。她以为事情终于好转了,直到有一天,她在唐人街看到她的母亲穿着一件暴露的红色蕾丝上衣,从一家按摩店里搀扶着一个肥胖的男人走出来,她看到那男人将一张二十美元的小费塞进了她母亲的胸口。”

这一句话落下的瞬间,整个法庭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冲击波掀翻了。

纪母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她原本端坐在旁听席,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听着听着,忽然怔住了,指尖微微颤抖。她猛地抬头,看向法庭中央的杰森,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纪父也错愕地转头看向妻子,浑浊的眼里流露出震惊和疑惑,脸上的皱纹仿佛在一瞬间刻得更深了一层。

纪希颐脸色煞白,努力回想着,她曾在和杰森交流证据时提过一嘴,当时说得模糊,大抵是说小时候见过母亲不堪的一幕,看到一只肮脏的手往她胸脯里塞了二十美金……没想到,杰森捕捉到了这个细节,并亲自去了加州当地探寻这些往事……

法庭里的气氛如同被冻住,空气寂静得可怕。

只有纪母的手,不自觉地捏紧了衣角,她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她的指甲掐进掌心,皮肉深陷,但她毫无知觉。

法官皱起眉,敲了一下桌面,“请继续。”

杰森沉默片刻,继续道:“她没有冲上去,她没有喊出一声‘妈妈’,她只是转身逃走,逃进地铁站,逃回那个狭窄的房间,缩在角落里……各位陪审员,我想请你们想象——如果那是你们的母亲,如果你们亲眼看到自己最爱、最依赖的人,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选择,你们会怎么想?”

纪希颐的眼神在那一刻猛地一缩,身子微微向前倾了一下。

她的脸色苍白,指尖在桌面上蜷缩,她的呼吸微微滞住,手心已经渗出了冷汗。

“她走错的那一天,不是在这场官司开始的那一刻。她走错的那一天,是她站在唐人街那家按摩店门口,看着自己的母亲扶着那个男人走出来的那一刻。”

纪母在旁听席上,像是被人用尽全力推了一把,身体狠狠地往后仰了一下,扶住了椅子的扶手。

她的唇微微颤抖,眼底满是羞愧与痛苦……女儿……女儿竟然一直都知道。

“别再说了……”她的声音微不可闻,但没有人听到。

纪父的呼吸急促,震惊、羞辱、错愕、疑惑,在他的表情中交织,他的目光从妻子转向女儿,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们。

而纪希颐,此刻沉默地坐在那里,沉默得像一个雕塑。

杰森的声音依旧沉稳,但却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感慨:“她以为,如果她爬得足够高,拥有足够的权力,她就能掌控自己的人生,掌控她在乎的一切……”

“我希望,这个故事可以解释大家的疑问:纪希颐不图物质,不图那笔赃款,她图什么?”

他顿了顿,缓缓继续:“当然,她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她无法改变过去,也无法逃避后果。但我请你们在做出裁决的时候,记住,她不是天生的罪人,她不是生来冷酷无情的人,她只是一个,在命运的齿轮下,被推向这条路的女孩。”

“如果她有机会重新选择……她会不会希望,自己当年,在唐人街那个地铁站里,没有那么快地转身离开?”

法庭里,死一般的沉寂。

法警的声音打破了这沉寂:“法官大人,旁听席有人晕倒!需要医疗救助!”

第99章 妈妈带你回家

法官当即决定休庭。

纪希颐已顾不上风度,冲到离旁听席最近的地方,口中喊着“妈!妈!”

两名法警拉着她,纪希颐对她们狠狠看了一眼,“我要去看我的母亲!”

最终她被特许在法警的控制下走向旁听席,走到纪母身边。老太太悠悠转醒,瞥了眼身边的纪希颐,又闭上眼,口中喃喃念着:“大晴子啊……”说完这几个字,她便闭上眼,她无法面对清醒的伤痛。

救护车来了,纪希颐转身对着离自己不远的杰森,咬牙切齿道:“我需要你立即马上向法官申请,我要陪同我母亲去医院。”

杰森去照办了,查琳刚才一直不忍打扰,其实她一直站在法警旁边,这会儿开口对纪希颐说道:“你先别急,如果法官不批,我陪着去医院。”

纪希颐看到查琳,所有的情绪停顿了一秒,对她点点头。眼下只能这么办了。

不远处,鄢澜和利曼珊都没有离开,也没有上去打扰,鄢澜看着纪母被抬上担架,叹了口气,小声对身边的利曼珊说:“我猜,杰森这样辩护,没有征得纪希颐的同意,”顿了顿,“纪希颐不会同意的。”

利曼珊回过神,也叹了口气,“但这样有用吗?”

“我们都知道,他要想彻底帮纪希颐洗清是不可能的,目前他的打法只能是尽一切可能帮她减刑,如果陪审团买他的故事,可能有效,但这是比较主观的事。”

现场的骚乱随着纪母的离开而平息了,法庭外,也许更大的骚乱即将开始。

鄢澜也收拾东西准备离席,边和利曼珊说道:“说实话,刚才杰森说那些时,有那么一瞬,我担心纪希颐直接喊停他,终止这场辩护了。”

“她宁愿认罪,对吗?”

“我不知道在认罪和被当众揭开这些家庭丑闻之间,她会选择什么,但我想,在被判刑和被当众揭示之间,她会选择被判刑。以我对她的了解,这对她的惩罚甚至超过了让她坐牢。”

两人在门后停下,知道门外有大批记者在等着。利曼珊牵起她的手,“我更担心你一次次当众被询问,一次次被他人评论曾经的私事,虽然我知道你一直在做准备,我也在做准备,但当我看着你站在那儿被审问时,仍然觉得不公。”

鄢澜笑了笑,“其实我今天突然有种感觉,就是当我最怕提及的事情被昭示天下时,竟有一瞬的释然,好像从此之后我不用再怕了,就像……就像两年前我在低谷时选择去练攀岩,你知道我恐高,可真正过了那关,我的恐高好像就不那么严重了,可以搭乘你那部透明的高空电梯,可以和你一起坐摩天轮。”

利曼珊看着她的眼眸中尽是温柔,“我永远都为你骄傲。”

法庭大门一开,外面的闪光灯和嘈杂声便如潮水般涌来,记者们瞬间围了上来,摄像机镜头对准鄢澜和利曼珊,话筒几乎伸到她们面前,伴随着急促的提问声——

“鄢澜女士,您认为纪希颐有罪吗?”

“您如何看待刚才庭审中被披露的那些信息?”

“您是否愿意原谅她?”

“利曼珊女士,紫狐对锦衣夜行的收购是否会受到纪希颐案的影响?”

“请问你们二位的关系,现在是……?”

面对这样密不透风的围堵,利曼珊微微侧身,将鄢澜护在身侧,微微偏头看她,似乎在询问是否需要自己应对。鄢澜对她点点头,目光沉稳地扫视面前的人群,声音不疾不徐:“这是陪审团需要裁定的事,不是我。”

她的声音不高,但透着极强的理智,记者们纷纷调整手中的录音笔,生怕错过哪怕一个字。

“那请问您个人认为呢?”一个记者不依不饶地追问。

“我的立场在法庭上已经清楚表达过了,”鄢澜语气温和,却没有丝毫退让,“证据已经提交,法庭将会做出公正裁决。”

“如果她被判有罪,您会感到满意吗?”

鄢澜顿了一下,目光不再落在记者们的脸上,而是看向远处,仿佛穿透人群,看到了什么更遥远的东西,几秒后,她才缓缓开口:“没有人会因为这样的事感到满意。”

她的声音不带情绪,也没有任何胜利者的姿态,而是一种极为诚恳的疲惫。记者们捕捉到了她眼中的一丝复杂,然而还没等他们细究,利曼珊便开了口,语调依旧冷静却锋利:“今天的庭审已经足够清楚地展示了事实,我们不做任何额外评论,”她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在场的媒体,语气不容置疑,“请大家尊重我们作为证人的立场。”

利曼珊的态度,比鄢澜更加克制,也更具威慑力。记者们知道她不会多说废话,但仍然试图突破她的防线。

“鄢澜女士,您的证词对案件起到了关键作用,但同时却将您过去的隐私暴露给了大众,您是否后悔站出来?”

鄢澜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稍微转头,和利曼珊对视了一瞬,随即她转回头,直视着记者,轻声道:

“我从不后悔。”

她的回答简练有力,不需要再做任何补充。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已经让自己的经历暴露在阳光下,再没有回头路,也再没有退缩的必要。

镜头、录音笔、目光,全都聚焦在鄢澜的脸上。而她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只是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像是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一瞬间划过心头,又迅速归于平静。

片刻后,她只留下一句轻轻的总结:“一切都已经是过去式,我更专注于现在和将来。”

说完转头对利曼珊微微一笑,利曼珊握着她的手,两人从记者和设备中穿过,走向前方。

医院中,纪母已经苏醒,躺在病床上,手背上插了根针,挂着点滴。

纪希颐站在床边,两名法警则站在门边,确保她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大晴子……原来你一直都知道……”她顿了顿,“是妈妈害了你……”

“不是!”纪希颐脱口而出,“跟你无关,今天律师这么说,是为了帮我辩护,你不要往心里去。”

“我做那些事,攒了两年的钱,后面自己开了小店做小买卖,我就以为,那两年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甚至我自己都骗自己忘了……大晴子,你恨我吧?”

“我心疼你,那天以后我发誓要让你过上好日子。”

眼泪打湿了纪母耳鬓的白发,“孩子,这几个月你受苦了……这些年你都受苦了……”

查琳和杰森在病房外擦肩而过,查琳欲言又止,想了想,又转身道:“你应该问问Yvonne,可不可以说那些的。”

“什么?”杰森也停下脚步。

“她母亲的事,她从不轻易对人说,你却让它公之于众了。”

杰森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呼出,“我没有别的牌了,她的目标是免刑。”

纪希颐听到外面的说话声,走到门口,看到杰森,顿时怒气升腾,“你有什么资格把那些事讲出来??”

“Yvonne…”杰森看了一眼门边蓄势待发的法警。

纪希颐意识到,她必须保持克制,否则法警随时会将她带走。

“Yvonne,我以为你知道我会拿这件事打。”

“你为什么这么以为??”

“五个月前你提到这件事的时候,我还在想,你给我提供了一个不错的思路,等将来无牌可打时可以拿出来做最后的防守,我……绝对没有让你和家人蒙受羞辱的意愿,我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后果……”杰森看了眼病房的门。

“你觉得将一位女士曾经最为不齿的秘密公布于众,还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我们之间有误会,我以为你默认了,也以为你会跟家人打好预防针……”

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查琳在一旁也是默不作声。

病房中传来纪母的咳嗽声,像把纪希颐拉回了眼前,“我的时间有限,现在要回去陪我母亲,这件事稍后你来探视室再谈吧。”

半小时后,纪母的情况稳定,纪希颐的特批时间也到了,她叮嘱了父母两句,便随法警往外走去。

查琳在走廊尽头等她,看到几人走近,迎了上去。

“我可以同她说几句话吗?”她问法警,“五到十分钟,不超过十分钟。”

两名法警对视了一眼,一名法警看了看表,“尽快。”

法警走到了几米开外的地方等候,查琳看着纪希颐那张憔悴的脸。

“你不要太过悲伤,杰森那么做固然造成了对你们的伤害,但我今天注意看了陪审团的反应,我觉得这最后的一搏是有点用的。”

纪希颐沉默地看着她,半晌,“你呢?你最近好吗?”

查琳没想到她直接跳过这件事,这问题将她努力抛去的情绪全都带了回来。

“我今早把‘莉莉方’的酒店房间退了。”

纪希颐的眼圈倏地红了,嘴唇动了动,却没吱声,拼命压着自己的泪水。

半晌,“因为你和莉莉方的故事结束了吗?”

“因为我和莉莉方都需要一个崭新的生命,”查琳伸出手,犹豫了一下,随即抚上她的面容,“Yvonne,这几个月,几场庭审看下来,我思考了很多,希望你也是。”

纪希颐覆上她的手,“你被吓得不轻吧?”

查琳的喉头微微动了一下,低笑了一声:“是啊,吓得不轻。”

她的手掌温热,覆在纪希颐苍白的脸颊上,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颧骨,像是在确认她依然真实地存在,又像是某种无声的安慰。“我知道你这一生都不会求饶。”她缓缓道。

纪希颐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眼神里藏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沉重、歉疚、不舍……甚至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

查琳顿了一下,目光微微低垂,像是在斟酌什么,最终还是开口:“我和律师约好了,等你的……结果下来,他会陪我去自首。”

“什么??”

“我刚才说,这几个月我思考了很多,Yvonne,我不可以再姑息自己的错误了,我是有罪的,我看到了你的错误伤害了多少人,我不想重蹈覆辙。”

纪希颐握紧拳头,顿了很久,“你想过后果吗?你有可能面临牢狱之灾。”

“想过。”

“……如果这样做能让你感到解脱,我不再拉你了,查琳,我是真不希望你卷进来。”

“你说得没错,这样会让我解脱,相比肉身自由,我更倾向于精神的自由,我无法让自己背着罪活下去……至于自首的时间,我选在你的结*果出来后,这样一来我交代的事情不会影响你的判决。”

两名法警走了过来,清了清嗓子,“时间到了。”

“Yvonne,不论怎样判决,记住那不是你的终点,我们都还有机会。”

纪希颐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查琳用拇指轻轻帮她抹去,收回手。

法警在纪希颐的肩膀上按了一下,示意她该走了。

纪希颐朝查琳点点头,迈开步跟着两人离去。

查琳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慢慢远去,直到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

一天后,纪母的手机上不时有南加州的朋友发来的问候,问候不知是否完全真心,但在纪母眼里,都刺眼得很:

“老朋友,原来你那几年过得那么苦,怎么没跟我开口呢?那时我要是知道,一定会帮你的。”

“你们家现在成了热点新闻了,还是劝劝你姑娘,赶紧服罪忏悔,说不定还能换来点轻判,我是真为你们惋惜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么多年我一直教育我女儿以纪检察官为榜样,我们一家对你们家都是崇拜有余,这些都是真的吗?”

……

而各路媒体自然也不会放过这宗集司法腐败、金融圈丑闻、亚裔的传奇、lgbt……各种热点于一身的新闻,任其中的一条拿出来都能够大做文章,新闻界面对这盘丰盛的大餐,甚至都不知从哪动刀叉。

两周过去了,主流媒体的新闻满天飞。

“TheFallofaFederalProsecutor:YvonneChi‘sCorruptLegacy”

“DarkSecretsofChinatown:TheUnspokenHistoryofChi‘sFamily”

……

而原本对纪希颐赞誉有加的加州华人媒体,现在却像是嗅到了腥味的鲨鱼,纷纷落井下石。

《曾经的荣耀,如今的囚徒——纪希颐如何一步步走向深渊》

《名校精英的堕落:权力、金钱、色欲交织的司法黑幕》

《唐人街的秘密:纪太太那些不愿被人提起的过去》

《情欲与权力:纪希颐的同性情史与腐败丑闻》

……

越写越不堪入目,大家都尝到了流量带来的甜头,从一开始的稍稍克制,到没有底线,不顾当事人死活。

一篇文章甚至详细描述了唐人街的某些“知情人士”的回忆。

——“她当年开店前,那两年神神秘秘的,有时候晚上按摩店门开着,但不做生意,我们就知道,这生意不太对劲。”

——“她女儿出名以后,她在我们圈子里谈吐都变了,谁能想到?”

纪母的眼神落在手机屏幕上,指尖几乎无法控制地颤抖,像是要把屏幕摁碎。

她的手机震了一下,又是一条新消息:

“纪太太,我不知道您现在怎么样了,但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还是早点搬走吧。你知道的,街坊们现在怎么看你们家。”

她想这么回复:“我女儿风光的时候,你们都夸她能干,说她给华人争光,现在她倒下了,你们就这么落井下石?”

但她终究没回,手指悬在屏幕上,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她知道,这是人性,说也说不通,还会引起更多的嘲讽。

手机终于掉落在床单上,屏幕朝上,最后一条信息还在闪烁着。

她的记忆好像突然出了差错,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傍晚,她走出唐人街那家灯光昏黄的按摩店,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仓皇逃走的背影——她的女儿,那个在一夜之间长大的孩子。

她追了上去,抱住她,喃喃说道:“妈妈错了,妈妈带你回家。”

纪母的死亡时间被鉴定为凌晨十二点到一点之间,属于心源性猝死。

同一天,纪希颐的判决结果也当庭宣告了。

第100章 模糊了时间的界限

人们不约而同地在开庭前对纪希颐瞒住这件事,也是一种好意。

纪希颐穿着她最喜欢的一套衣服,丝绸的深蓝色衬衫和米白色的裤子——当年她竞选获胜时,就穿着这套衣服接受了媒体的访问。

如今她觉得,或许以后的很长时间里,她都没机会穿了。

法庭内一片寂静,所有人屏息凝神,等待着即将落下的最终裁决。

纪希颐扫视了一下旁听席,查琳在,鄢澜在,几个熟悉的不熟悉的都在,唯独不见自己的父母。她四处看了看,疑问和担忧爬上了眼眸,却无处质询。

法官翻开了判决书,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纪希颐也转回了视线。

只见他翻阅着判决书,目光沉稳,声音低沉而有力地响起:

“本庭在听取了控辩双方的陈述、证据及证人证词后,结合陪审团的裁定结果,对本案被告纪希颐的罪行作出如下判决。”

他停顿了一下,视线扫过被告席上的纪希颐,随后继续道:

“首先,就渎职罪、滥用职权罪及与资本集团的非法勾结一案,本庭认定,被告在担任加州司法部长办公室反垄断法部门主任、南加州地方检察官以及伊州北区联邦检察官期间,滥用职务便利,违反司法伦理,为特定利益方提供信息,并未能恪守自身应尽的公职义务。考虑到其行为的严重性以及对司法公信力的损害,判处5至7年有期徒刑。”

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回荡在整个法庭内,纪希颐神色未变,静静地听着。

“其次,关于受贿指控,经查实,被告确曾收受金钱、贵金属等贿赂物品,虽未兑现资金,但其接受贵重礼物的行为仍构成受贿罪。考虑到她未曾使用该笔资金,并在案件调查期间未试图隐匿或销毁证据,本庭决定酌情减轻量刑,判处1至2年有期徒刑。”

陪审团席上,有人微微调整坐姿,显然对这一裁决的考量十分关注。

“至于绑架案,本庭认定,被告在此案中未直接参与策划或执行,但在事件发生后,未能尽责地采取适当行动制止犯罪,而是以不当方式处理,造成受害人额外伤害。基于以上事实,判处1年缓刑。”

法官合上判决书,目光再次落回纪希颐,“然而,本庭同时考虑到以下减刑因素——”

他顿了一下,语气稍缓,但仍然严肃:

“首先,被告在鄢澜绑架案件后期主动反水阿尔萨德集团,客观上促成了受害人鄢澜的获救。这一行为虽无法抵消此前的过错,但其结果仍具有一定的正面影响。”

“其次,证据显示,被告虽曾泄露信息,但并未直接操控市场,未参与具体的金融犯罪操作。因此,金融犯罪罪名部分不成立,相应指控予以撤销。”

“再次,被告在科恩案结案后,并未从阿尔萨德集团牟取私人利益,其未经授权向阿尔萨德集团披露紫狐收购锦衣夜行案的非公开信息,据其本人及证人证言,系受到阿尔萨德的威胁恐吓,并非出于自愿。”

“第四,被告在庭审后期,选择站出来为紫狐提供关键证言,协助澄清事实,且未利用此事换取轻判。此举表明,被告至少在案件后期展现了某种程度的责任感。”

“最后,辩方通过详实证据展示了被告的成长经历,使陪审团在一定程度上理解其性格形成的背景,这一因素虽不能作为脱罪依据,但在量刑考量中,本庭予以适当考虑。”

法官停顿了一下,语调平稳,但不带丝毫感情:

“综上所述,本庭最终裁定——”

他翻开判决书,目光再次扫过法庭。

“被告纪希颐,因渎职罪、滥用职权罪、部分受贿罪成立,判处10年有期徒刑,最短服刑期8年,届时可申请假释。并处以罚款100万美元。此外,被告自即日起永久丧失律师资格,禁止在任何政府及法律相关机构任职。”

法庭上异常的安静,所有人都在心里重复着这几个数字……

法官转向纪希颐:“被告纪希颐女士,按照联邦法律,您有权在本判决生效之日起14天内向上诉法院提出上诉。如您选择行使此权利,您的律师需在此期限内提交正式的上诉通知。如您不上诉……”

“我选择不上诉。”纪希颐平静地说道,帮他省去冗长的说辞。

法庭上几乎可以听到若干人同时倒抽一口气的声音,查琳的眉头锁了起来,杰森的眉头也锁了起来。

法官却并没有因为她的表态而省略程序,“如您不上诉,判决将即刻生效,您将按照司法程序被移送至联邦监狱服刑。”

他最后看了一眼被告席,随后抬起法槌,“庭审结束。”

砰——木槌落下,也结束了纪希颐前半生的命运。

她是在三天后得知母亲病亡的。

杰森没有勇气给她带去这个消息,查琳想,还是由纪希颐的父亲去说比较好,虽然他本人状态十分不好。

另外杰森写了一封非常简短的信,通过监狱送到了纪希颐手上,信上主要表达两点:

第一,他为没有为纪希颐争取到免刑而遗憾,但同时他认为,法庭确实给与了一定程度的从轻量刑。

第二,他为那段辩护给纪家带去的不幸风波深深道歉,他决定不收取任何律师费。

纪希颐是在当天晚上晚饭过后被发现实施自杀的,自杀工具是晚饭时用的一次性塑料刀,刀很钝,被她磨过了。割腕。

巡夜的狱警发现时,她奄奄一息地坐靠在墙角,血已经流了一地。

一旁的床上,一封遗书被叠得工工整整,压在她的身份牌下。看来她在父亲探视走后就着手准备死亡了。

遗书很简洁,只有短短的几行字,甚至没有称谓:

不要办葬礼,妈也不要办。把我俩火化,找个风景好点的地方葬在一起。

判的罚款,委托律师把我房子卖了解决。

至于我其他个人财物,银行托管的遗嘱里都有写明。留给妈的部分全部转移给爸。

爱我的人,我希望你们好好活下去,如果遗忘我会让你们过得更好,就请忘掉我。

来生再见。

纪晴

鄢澜看到手机上这则消息时,已经是早晨,杰森是夜里十二点多处理完这桩事务,在医院的停车场给她发的,消息也很简洁:Yvonne自杀,现在中心医院,暂时脱离危险了。

她浑身一颤,惊醒了身边的利曼珊,利曼珊欠起身,“怎么了亲爱的?”

鄢澜将手机递给她,利曼珊看了,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将鄢澜揽入怀中,“被救了就好。”

鄢澜想了想,给杰森回复:刚看到,有什么进展吗?她现在怎么样?

杰森很快回复:刚才医院给我打电话,暂时没有危险。

鄢澜舒了口气,“暂时没危险。”

“也不知查琳知不知道……”利曼珊叹了口气,走下床。

“查琳前两天自首,也不知道怎么判。”

利曼珊拿了两杯水来,递了一杯给鄢澜,“你觉得我们要去看看纪希颐吗?”

鄢澜接过杯子,喝了几口,思索片刻,“你不是明天的飞机吗,你别去了,我过几天,等她稳定些去看看吧。”

利曼珊点头,“也行,我估计她也不想看到我,”说着坐到鄢澜身边,揉了揉她的头顶秀发,“她以前那样伤害过你,你还愿意去看望她,我是找到了全世界最好的女人吧?”

鄢澜叹了口气,“她已经受到最糟的惩罚了,过去在我这儿已经翻篇了。”

查琳在纪希颐被判决的下午,在律师的陪同下去找卡罗尔自首,因为卡罗尔是负责纪希颐专案的FBI探长。

其实查琳做了什么,卡罗尔是有数的,只不过如果她自己不说,这件事很难找到证据。

查琳坦白,先前在FBI对自己的传唤问话中,她说了与事实不尽相符的话,原因是不想让纪希颐的案件变复杂。

她交代当初利曼珊给自己打电话时,纪希颐确实在身边,从而也听到了FTC将要起诉紫狐的事,后来当锦衣夜行的股价突然跳水时,她开始怀疑纪希颐,并去质问了她,纪希颐告诉她,迫于背后某个势力的威胁,她不得不向他们透露了这则消息,换得她的安全。

事到如今她知道了,这个威胁她的势力就是阿尔萨德及其同党。

得知是纪希颐透露这则消息后,她感到愧对股东和投资人,辞去了CEO的职位,但未向执法部门汇报这件事,也没跟社会面说出实情。

卡罗尔将她的供述全部记录下来,并要求她提供进一步的证据,例如通话记录、车辆行程记录等等,而这些律师已着手准备。

接下来将有一到两周的调查,如果调查结果与她的供述没有出现不符,查琳可以考虑与检方协商“认罪协议”,具体判罚到时会有结果。

走出FBI办公室,查琳抬起头对着阳光,这几个月来,她从未感到这么轻松过。

时间又过了一天,到了利曼珊不得不飞的时候了。

距受伤已六个多月,不能说她完全恢复到了之前健康的状态,肺部还是较为脆弱,或许还需要一到两年慢慢养好,但好在利曼珊的身体底子很好,目前从事正常的工作和生活活动基本没有问题。

两人这一次共同生活了太久,陡然要分开,都有些不适应。

上一次来到这座机场还是白雪皑皑的严冬时节,转眼酷暑将尽,很快秋天就要来了。

“还记得我们再次相逢的那个晚上吗?时间过得好快,马上就一年了。”利曼珊坐在副驾,握着鄢澜的手。

“怎么会不记得?”鄢澜看着前方的车流,“那是九月底,那个夜晚,C城已经转凉了……我还记得,你在那间酒吧门口等我去接你,我到门口时看到你,穿着黑色外套,像是溶进了夜色中。”

“好奇怪,我知道被下药了,不敢打车,只敢信任你。”

“不奇怪啊,”鄢澜思忖,怎么去措辞,顿了会儿,“就是宿命。”

利曼珊握紧了她的手,铂金戒指在她的手背上微微摩挲着。

车子缓缓驶入机场的停车场,鄢澜将车停好,解开安全带,转头看着利曼珊,眼里有几分隐忍的不舍,骤然分开,哪怕不是永别,心里还是有些空落落的。

两人沉默地走向候机楼,登机口前的指示牌上滚动着航班信息,利曼珊的航班已经开始办理登机手续。她拉着行李箱的手指微微收紧,眼神落在鄢澜身上,想把她的模样刻得更深一些。

像是要缓解这离别的情绪,鄢澜笑了笑,“好在收购案进展飞速,这次的案子结束后,紫狐和锦衣夜行的股价又‘蹭蹭’往上涨。”

利曼珊伸手抱住她,“不谈这些,我已经开始想你了,怎么办?”

鄢澜的声音温柔,还带着丝调皮:“那留下来啊,我养你。”

利曼珊也笑了,笑容里有一丝无奈,“你别老这么说,万一我信了……”

“信了就信了呗,我没在怕的。”

利曼珊笑出来,手指划过她的锁骨,最终落在她肩头,轻轻拍了拍,“我很快回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温柔的笃定,“等紫狐的事稳定下来,我就会回来。”

“好,”鄢澜在她的唇上轻啄,“说不定你还能赶回来,跟我一起庆祝重逢一周年。”

利曼珊想了想,还有一个月,可不是嘛?

“我不能跟你许诺,就留个悬念吧。”她笑道。

送走利曼珊,鄢澜走出送别大厅,走到停车场,C城的夜色来临,天边最后一抹余晖沉入城市的轮廓,机场航站楼的灯光映在她的侧脸上,冷色的光影与远处车流的红光交错,模糊了时间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