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你无法提供证据证明蒂凡尼的车祸是谁干的?”律师问道。
纪希颐摇头,“我没有证据,并且跟我无关,他们现在只能通过那个皮卡司机的线索去摸。”
“Yvonne,”律师又往前凑了一点,“那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这些问题在刚刚的几小时里,纪希颐全都想过了,她平静地看着律师,“我只能回答对你的辩护有用的问题,如果我没有证据,我的猜测无效。”
她知道自己理论上不能对辩护律师撒谎,但从某种程度上说,她现在没有说谎。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律师也有数了。
“关于之前我们说的,有可能牵涉到的其他指控,我在档案里看到了一位重要的证人,”律师翻到文件夹的下一页,“她叫鄢澜,你认识她吗?”
鄢澜家中,警报系统已经安装完备,只要鄢澜在家中时感觉受到了人身威胁,就可以随时报警,在这周围的法警就会及时赶到。
利曼珊下午和迈克尔商议了一下,看能不能顺延两周再回香港,当然了,她没有说真正的原因,只是说C城这里的亲戚出了些急事,她想留下来帮忙处理。
迈克尔也打了几个电话看能不能协调一些工作,最后给她答复:能不能先按计划回一趟香港,哪怕只是三四天的时间,再回来,算请假,因为香港那边眼看也快到农历新年了。
这会儿利曼珊收拾着行李,跟鄢澜借了个小号的箱子,只带了点随身要用的物品,毕竟再过几天又要回来。
“那我明晚是不是不能送你去机场了?”
“当然不能啊,”利曼珊将拉链拉上,想想明天还有洗漱用品要装,又拉开,站起身喘口气,“想送我啊?”说着眼中透出笑意。
“嗯……想送送你不行吗?”
“行啊,只是某些人,我来的时候明明可以自由出门,却不提去接机,这会儿行动不方便了,倒想送机了。”
鄢澜本来紧张了一晚上,这会儿被她逗笑了,想了想,“你这趟回来发生了好多事啊。”
“是啊……”利曼珊坐在床沿,手肘撑在身后仰着脖子,“公事、私事,全都搅到一起去了,结果这还不是结束,只是开始而已。”
“我刚刚想到一件事,你和我的关系纪希颐知道,中东人应该也知道,何况你这几天都住在我这儿,就更加显而易见了……”
“我和你什么关系?”利曼珊打断了她的话,笑嘻嘻地问道。
“你别打岔,”鄢澜睨了她一眼,“如果说我不安全,你也不安全吧。”
“你说说嘛,我和你什么关系,先说这个。”
“……起码是比较亲密的关系吧,如果一方有事,可以拿来威胁另一方的。”
利曼珊翻了个白眼,“到底是律师,说话滴水不漏。”
“利曼珊,我现在很认真在讨论这个问题呢。”
“好啦,”利曼珊也端正地坐好,“这个问题我今天想到过,跟卡罗尔也说了,她已经请相关部门联系M国驻香港领事馆,等我飞机一落地就会负责我的安全问题,怕你担心,所以没跟你说。”
鄢澜松了口气,“安排了就好,我今天也是事情太多,一时没想那么多。”
利曼珊拉起她的手,“别担心我,好在明天白天我还在,你这边应该会有些动静,现在纪希颐已经知道你做了证人了。”
“是啊,我今天一直在等,看她有没有找我的打算。”
“以你对她的了解,可能性大吗?”
鄢澜摇头,“我也不觉得我了解她,不过,如果她主动找我,应该就是想认罪伏法,做污点证人了,这是个很大的决定,一般来说,很多人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刚被审讯时总是抱着侥幸心理的。”
联邦调查局的这个小房间里,律师沉默了很久,在心中梳理着获取的信息,抬眼问道:“我在想,既然你们是故交,可不可以申请和她聊一聊,我觉得鄢澜律师跟你之间可能有些误会,如果能够化开,哪怕从情感层面化开,对你接下来的程序都是有好处的。”
纪希颐拧起眉,“你是让我现在去求她。”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你们之间有误会,需要聊一聊。”
“我现在找她,岂不表示我承认自己有问题了?做污点证人?”纪希颐想了想,“不行,不能走这一步。”
“也不一定,因为现在她的证人身份已经对你公开,在未正式开庭前,你还是有机会接触她的,可一旦进入正式起诉程序,你想单独见她就非常难了。”
“我清楚这些程序。”纪希颐心里有点窝火。
杰森保持专业,将情绪撇开,“这是我一个由衷的建议,我认为会对你有帮助,当然了,也取决于你跟她说什么,总之,今天晚上剩下的时间里,你可以考虑一下。”他抬腕看了看表。
“不早了,今天暂时就到这里吧,明天有什么动向还麻烦你及时与我更新。”
“一定。”律师开始收拾文件。
“如果现在能知道他们都拿到了什么证据就好了。”
杰森耸耸肩,“得等到预审听证之前或在庭审开始前,检方才会向我们披露证据,当然了,这些程序你恐怕比我了解,我是想说,其实如果你能和鄢澜律师聊聊,或许可以套出点信息。”
纪希颐笑了,“她也是专业律师,不会让我套出什么的。”
“好了,这桩案子我一定尽全力,如果你有什么要求可以通过他们通知我过来。”
“好,谢谢你,”纪希颐也站起身,“哦,对了,我想打个电话,给我家人,请你出去的时候转告一下。”
夜深了,查琳和衣躺在床上,不知这么躺了多久,半梦半醒间朦朦胧胧的。
手机突然边响边振动起来,查琳一个激灵,赶紧拿起它,是纪希颐!
“Yvonne??”
“查琳,是我。”
“你怎么样?现在在哪?还好吗?”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我现在很安全,跟你说一声,别担心。”
“真的吗??是不是有人逼你这么说?Yvonne,我该怎么……”
“没有,”纪希颐说得平和,“没有,亲爱的,我在这边秘密办个案子,”纪希颐看了看四周,“很安全,我在政府机构里,没有比这儿更安全的地方了,你不要担心。”
查琳仔细分辨着她的每句话。
“你今晚怎么样?很抱歉我食言了。”
“我……我在餐厅等了你一会儿,你别管我了,你还在C城吗?什么时候能办完案子?”
“我不能说,但我有两件事拜托你。”
“你说。”
“第一,不要担心,该干什么干什么,我这儿的任何事都跟你无关,你记住;第二,如果哪天公众层面传出什么,例如电视新闻,我想拜托你去看看我父母,安慰一下他们,让他们不要担心,”纪希颐顿了顿,“我妈其实挺喜欢你的。”
查琳一时不知该顾哪句话,反应了半晌,“什么样的新闻?为什么要安慰他们?”
“我不知道,新闻嘛你知道的,真真假假,怎么吸睛怎么来,总之如果真有什么,发挥一下你的聪明才智,安慰一下他们,好吗?”
查琳感到一种无力的悲怆,她知道,纪希颐的话里有很多没说出来的,不能说的,或者不想说的,不管是哪种,她就只能听这么多了。
她觉得,一旦答应了,纪希颐就要挂电话了,但她不想挂,她想能拖多久就拖多久,生离死别一般。她的声音哽咽了,“我想……我想确定你是安全的,你没有骗我,对吗?”
纪希颐仿佛笑了,“别傻了,你是怕我被坏人挟持啊,那才不会啰嗦这么多,早就跟你要钱了。”
“如果钱能解决,要多少都行。”
“好啦,”纪希颐瞥了一眼向她示意的警察,时间到了,“你好好的,别忘了我拜托的两件事,我要是有什么事再找你,嗯?”
查琳想拖着,她不忙回答,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想再找个话题,可那端却挂了。
她看着“callended”的屏幕,脑子里转着无数种可能,可最起码,她现在好好的,不是吗?
她坐在黑黢黢的房间里,想这个重新让自己笑让自己哭让自己疯狂的女人,克洛伊走后,这么多年,纪希颐是唯一的一个了。
可为什么爱情这条路这么难呢?为什么它总与生死挂钩呢?查琳不解,它不该是轻轻松松甜甜蜜蜜的吗?
她看向窗外的黑夜,仿佛生日那天的烟花还未散去。
等阳光再次洒向这个人间,很多事情都变了样。
检察官成了嫌疑犯,前任变成了证人,病床上躺着的受害者成了施害者。
蒂凡尼如果这会儿有意识,恐怕会再想想那天纪希颐的告诫,本就不是无辜的人,却要开着桃红色跑车招摇过市,跑到联邦检察官的家里耀武扬威。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代表着正义。
每个人都是受害者,每个人都有一肚子的委屈,每个人却又有着见不得光的地方。
纪希颐穿着一身让她感到万分羞辱的衣服,坐在窄窄的简陋的床上,抱着膝,看着高高的天窗外,天色亮了。
因为身份的特殊性,她被安排了一间单人房间,这倒不是特权,而是案件的秘密性决定的。在没有结果之前,司法部希望尽可能对公众保密。
但纸包不住火,用不了多久,各种渠道门儿清的新闻贩子们就会掌握这一“故事”。
第77章 我的身体和我的心,都在你那儿
阳光也一样公平地洒进了林肯公园鄢澜居住的这栋小楼中。
利曼珊的吻落在鄢澜后背,鲜奶一般刚刚醒来的肌肤上,鄢澜睁开眼,脑中的第一个念头是:她今天要走了。
她的心里有些空,即将失去支撑的那种空,到利曼珊要走了她才恍然发现,这几天如果没有她,可能又会落入至暗时刻。
她动了动身子,刚要转过来,却被利曼珊贴住,整个人被她从后面揽进怀中。
那只好看的手从她凹陷的腰身揉到胸前,鄢澜闭上眼。
修长的大腿又挤进自己两腿间,抵在自己最敏感的地方,温柔地抵磨。
吻在她的后颈、耳边,缠绵落下,鄢澜忘了刚刚的不悦,利曼珊好像总可以让她一瞬忘掉所有,全情投入。
她的身体像磁石的另一端,寻着本能往后再贴近些,恨不得融进她的身体里,动情的秘密全被利曼珊挤进来的那条腿发现,她也不顾了,主动与它厮磨。
待身体微微渗出汗,利曼珊便收回腿,长指寻过去,将她填满。
她的双峰温柔地抵在自己后背上,鄢澜觉得惬意极了,像一场内外兼具的按摩。便也不急着随她冲浪,反正这个姿势两人都不累,鄢澜一伸手,摸到只抱枕,于是将它拿过来,夹在两腿间。
“真聪明。”利曼珊在她耳后低声说道。
鄢澜闭着眼睛,甚至妄想再睡一会儿,身后的人就像洞悉了她的妄想一般,食指滑出……内外夹攻,鄢澜先前的想法没了,轻哼一声。
等她交付的时候,早已换了姿势,趴在枕头上“奄奄一息”,利曼珊在她隆起的臀上轻轻拍了一下,“鄢澜,我真的很喜欢你这种每次都能配合到顶峰的体质。”
“是你会勾引。”
“勾引?”利曼珊哑然失笑,“这个词真棒,”她又轻轻贴在鄢澜后背,叠在她身上,“完了,等我今晚走了,你又要‘每天夜里都想’我了。”
鄢澜笑起来,嘴上也不饶她,“利曼珊,你知不知道你很重?”
“我很重要,”利曼珊从她身上翻下,又拉了她一把,“请鄢小姐随我去沐浴更衣了。”
雪后的阳光反射着地面的白色,愈加刺眼,鄢澜将浴室的百叶窗关严,披着寝衣,在洗手台边认真刷牙。
利曼珊放了一池温水,滴了沐浴油进去,这里瞬间有了她的味道,鄢澜到底还是买了跟她同款的洗浴用品。
她走回鄢澜身后,抱着她,忽然觉得,今天到出门前,不想谈案子,不想考虑任何别的事,只想顾及和鄢澜两人之间的所有。
鄢澜看着镜子里利曼珊贴在自己颈后的侧脸,又转到刚醒来时的思绪,这几天若不是有她在,可真难熬。“谢谢你。”
“是我谢谢你。”
“你谢我什么?”
“你的存在让我可以更好地向过去告别,如果没有你,这趟回来我遇到的那些事,可能会击溃我。”
原来大家都是一样的,鄢澜想。
“鄢澜,今天没有公事,也没有往事,就只有你我,好吗?”
“好啊。”
鄢澜转回身,搭着她的肩膀,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我还可以和你做到……你去赶飞机。”
利曼珊的眸中胀满笑意,边吻着她边将她的寝衣褪去,抱进浴缸里。
监牢的门开了,纪希颐随狱警出去见律师。
依旧是不大的房间,杰森见纪希颐进来,站起身,“早上好,Yvonne。”
“早上好,感谢你准时前来。”
“应该的,昨天夜里过得怎么样?他们有为难你吗?”
“还好,”纪希颐坐了下来,“给吃给喝,客气而严肃,没什么特别的。”
“那就好,接下来的安排是这样:初次出庭在周一上午九点,届时法官将决定是否允许取保候审,以及……”
“好了,”纪希颐打断他,“有没有超出常规的程序?”
“目前来说,没有。”
“法官是谁?”
“戴维摩尔。”
纪希颐的脸上闪过一丝讥讽的笑意,“我上一次见到他,是去年年底在华府的新年总统见面会上,我们觥筹交错,相谈甚欢,不到三个月,再次见面,他便签了我的逮捕令,成了审判我的法官。”
“摩尔法官是一位将公平公正与同理心结合得相当好的法官,如果说这一点会让你舒服一些。”
纪希颐耸耸肩,“就看他的同理心用在哪一方了。”
“有关鄢澜律师……我昨天的建议,你有认真考虑过吗?”
“考虑了,但我不打算这个时候跟她接触。”
“那什么时候?”
“审判之后。”
杰森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仿佛在听一句最为愚蠢的废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杰森,没错,到那个时候已经于事无补了,但是如果我跟她谈话,那目的不能是求她网开一面。”
“我昨天说了,并不是让你*求她什么,只是交流。”
“一样的,只不过你用了比较委婉的措辞,但我不可能去求她,很抱歉,杰森,所有其他的事我都会配合你,唯独这一件。”
杰森垂下眸看着眼前的笔,沉默了片刻,“好吧,虽然我不是很理解,但我想,我该尊重你的意愿。”
纪希颐苦笑一下,“谢谢。”
杰森仿佛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有关蒂凡尼,我也会向你更新她的状态,到今天早晨为止,她还没醒过来。”
纪希颐没有评价。
“好了,那现在针对周一早晨的初次出庭,我们简单过一遍。”
……
浴缸里的水开始变凉了,鄢澜坐起身,摸了摸利曼珊微微发烫的脸,手指从她的眉毛划到眼睫、鼻梁、鼻尖、唇,被她轻咬在齿间。
“起来吧,一起做个早餐。”鄢澜建议。
“不是要做一天吗?”
鄢澜伏下身,咬在她耳边,“你刚刚没满足吗?”
利曼珊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一时水花溅了出来,“我这不是怕你,欲——求不满。”
鄢澜将食指点在她的鼻尖,“水凉了。”
答非所问,利曼珊放了她,坐起身,“可惜我们行动受限,不然昨晚我一定带你去我家,泳池里的水可不会凉。”
“好好好,我这儿条件有限,下次吧。”鄢澜也从水中坐起。
利曼珊递了浴巾给她,自己也大大方方地擦着身体,鄢澜直勾勾地看她。
“怎么了?要我帮你擦吗?”利曼珊逗她。
“……我觉得……你真好看。”
利曼珊笑了出来,“你去照照镜子,也很好看,”又想了想,“怎么突然知道夸我了?”
鄢澜眨了眨眼,脸上绷不住的笑意,“嗯?我一直都夸你的呀。”
“嗯……是不是我要走了,你特别舍不得?”
鄢澜指了指窗外,“太阳都升到头顶了,要不要吃早饭?”
“好好好。”
两人穿戴好,利曼珊将洗漱用品装进小箱子,走进厨房,见鄢澜已经忙活了起来。
“做什么吃?”她从后面抱住鄢澜,好像一刻都不想跟她有物理距离。
“简单点,家里有面包,三文鱼片,酸奶,肝酱,还有点水果,够了吗?”
“比够了还够,我去煮咖啡。”利曼珊终于放开她。
早餐好了,两人在厨房岛旁坐下,咖啡的香气萦绕着,如果不是下午还要去赶飞机,如果不是外面还有执勤的警卫,这本是最为美好的一天。
利曼珊将肝酱抹在面包上,咬了一口,很香。
“接下来的几天,你要出门怎么办呢?”
“卡罗尔让我尽量不要出去,所以我跟ST也打好了招呼,未来几天在家远程办公。”
“哦对,维克多他们知道这事了吧?”
“团队还没公开,维克多那边我说了,只说了能说了部分,他很震惊。”
“那他……”
“是谁说今天不谈公事的?”
利曼珊笑起来,“好吧,我犯规了,那接下来几天你就按照卡罗尔说的,能不出门就别出去。”
“好。”
利曼珊抿了口咖啡,“我想有些话,我还是想跟你聊一聊。”
鄢澜抬起眼眸,“嗯?你说。怎么突然严肃起来了?”
利曼珊叹口气,“这不是得走几天,关于我们俩,鄢澜,很抱歉香港的事吓退了你的勇气,不管它是不是误会,对你都造成了一定的心理影响,但我想说的是,那张被你撕碎的卡片我重新粘好了,收了起来,我不会逼你也没有逼过你去做你没准备好的事,我有耐心。”
鄢澜听着这些,啜了口咖啡,想了想,“这几天我也会想我俩之间的事,我必须承认和你在一起时非常开心,会让我忘掉很多烦恼,但我也会想,过了这样的时期呢?我觉得两个人确立关系就意味着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责任,香港的事情让我重新审视自己,我的状态,这两年看似恢复了,但真的遇到事情却那么轻易就能被击垮,我想我现在还不能胜任一个人的另一半。”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一双澄净的眼睛坦然地看着利曼珊,利曼珊也看着她,半晌,点点头,“我明白了,也同意。”
“但是,Sam,我的身体和我的心,都在你那儿。”
不知怎的,利曼珊的眼圈红了,她笑了笑,去掩饰这情绪,“我看出来啦。”
“所以,”鄢澜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谢谢你的耐心,我不会让你无限等下去,不管是哪种关系,我都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不希望这是个选择题,我会等你。”
第78章 一剪,又一剪
还要在这等多久?查琳枯坐在酒店房间中,闭着眼睛想道。
她努力将所有事情往一起串,试图分析出纪希颐出了什么事,她自己说秘密办案,但查琳知道,并不是这么简单。
她想到纪希颐最近做的那件“错事”,将FTC的新闻告诉她背后的势力,导致锦衣夜行股价跳水,但那件事发生后,她并没有什么反常,她的反常是这几天才开始的。
这几天……这几天跟这个收购案唯一有关的变动就是,利曼珊回来了。
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利曼珊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撬动纪希颐?何况纪希颐曾说过,十二月那次,利曼珊就病急乱投医,找错了人。
可万一要是跟这件事有关呢?查琳坐了起来,窗边的这张摇椅是纪希颐最爱坐的地方,此时她十指交叉着,垂着头看自己的皮靴,太阳光从窗帘间照进来,照在她的身上。
万一跟这事有关,也就意味着自己也会牵连进去,消息是通过她传到纪希颐那里的……等等,昨天夜里的电话里,纪希颐对她要求的第一点确实有个奇怪的句子:我这儿的任何事都跟你无关,你记住。
她抬起头,阳光刺进眼中,惹得她眼周一阵收缩,眼中的蓝色更加透亮。
如果真是这件事,纪希颐的这句话就有意义了,她是在暗示自己,不要卷进去。
她站起身,不觉已经下午了,看了看手机,依然没有动静,就等着她的消息吧,查琳走出了房间。
利曼珊将小箱子拎到了门边,看了看表,三点。
留一个半小时办理手续足够了,她甚至想冒着误机的风险,多和鄢澜待上十分钟。如果误机了,倒可以留下来了,这想法够不专业,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想什么呢?”鄢澜看着倚在门边的利曼珊。
“美色误国。”
鄢澜笑出声来,“中文考试十级了。”
门外,一部越野扎住了,利曼珊知道那是卡罗尔来接她,这场景似曾相识,上一次她离开C城去香港,也是和鄢澜告别,上了卡罗尔的车,只不过那时,她的世界还只是一部商战加爱情剧,现在呢,变成了警匪剧。
她伸出双臂抱住鄢澜,“好好的,这几天我会一直远程陪着你,很快我就回来了。”
“嗯。”
“你只需要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鄢澜抬头看她。
“确保你自己的安全,其他都没那么重要。”
“我还担心你的安全呢,香港那边领事馆都安排妥帖了吗?”
“卡罗尔做事你还不放心吗?”
“好吧。”
利曼珊放开怀抱,拎起箱子,“那我走了哦,”顿了顿,“亲一下。”
鄢澜伸了脖颈触到她的唇,却又不够,两张唇又吸附在了一起,极尽缠绵。
利曼珊看着她深情的眼眸,万分不舍,又看了看门外,吸了口气,“好了,真走了。”
鄢澜却又抱住她,“飞机上开着wifi。”
“好。”
门开了,一阵寒意刺骨。
利曼珊坐进车中,卡罗尔和门口的鄢澜打了个招呼,车子启动了。
“Lan还好吗?”
“她是我见过的韧性最强的人,不用担心。”
卡罗尔点头,“你在香港下机后就会有领事馆派的警卫护送,确保你在港期间安全。”
“好,这件事让你费心了。”
“这是我的工作,什么时候回程?定了吗?”
“预期农历新年前一天,正好香港那边放假了。”
“那是……”卡罗尔努力想着。
“五天后。”
“天,你这样很辛苦啊。”
利曼珊叹了口气,“没办法,不过接下来的庭审计划是怎样的?我不会错过很多吧?”
“周一初次出庭,届时会正式通知纪希颐她所有的嫌疑,交换证据,决定她是否可以取保候审。”
“你觉得希望大吗?”
卡罗尔摇摇头,“法庭这个时候可能更担心的不是她跑路,而是节外生枝。”
“你是说……阿尔萨德做什么?”
“对,她现在留在联邦监狱里是最安全的。”
“我好奇,阿尔萨德应该知道风声了,虽然不知道你们具体掌握了些什么,起码知道纪希颐被捕了,他们会有什么动静。”
“离境是最聪明的选择,他们手里是没有牌的,蒂凡尼在医院里了,纪希颐被捕,鄢澜和你都被保护了起来,所有手中有证据的人他们都触不到了。”
“我担心他们会不会故技重施,之前不是绑架过鄢澜去威胁纪希颐吗?”
“我们分析过,”卡罗尔摇头,“他们现在最担心的应该就是纪希颐作为污点证人,将他们的罪责都供出来,给自己减刑,但他们应该知道,能够对纪希颐开出逮捕令,说明我们手头有了足够的证据,能够指证纪希颐的证据就能指证他们,因为纪希颐所有的犯罪行为都是和他们捆绑实现的,纪希颐如果决定做污点证人,只是多了个重要人证,所以,这次不同于两年前让纪希颐反戈科恩,阿尔萨德这一次最聪明的办法是,逃。”
“那万一真的逃了呢?”
“我们在严密监控他们了,随时准备逮捕,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个集团末梢的一些人,比如说皮卡司机,或者雇佣皮卡司机的人,这一波人,我们暂时还没有查到。”
鄢澜独自坐在家中沙发上,利曼珊在时也就多了一个人,她走了却像丢了一个世界。
但她也终于可以一个人仔细去想纪希颐的事了,她知道,自己递上的证据能把纪希颐推到律法最严厉的惩罚。
原本她以为那录音只牵扯到自己被绑架的往事,所以迟迟没有拿出来,如今却不一样了,如今那录音让她多了个嫌疑:谋杀。
但鄢澜还是不敢相信纪希颐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她坐在沙发上想,是不是要感谢她当年不杀之恩。
面前放着个烟灰缸,是利曼珊前两天在阳台上抽烟时用的,也不知她在哪找出来的,这会儿搁在茶几上,旁边还有没抽完的一包烟,鄢澜拿起来看了看,还剩两支。
她拿起打火机,抽出一支烟含在口中,犹豫了一下,凑上来点着了。
冷不防咳了一声,她拧了拧眉头,又将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利曼珊不知道自己这两天在想什么,但卡罗尔一定知道,因为她听过那则录音。
机场出发厅,卡罗尔看着利曼珊走进安检,转身对她挥了挥手。
鄢澜收到利曼珊的一条消息:过安检了,一切顺利。
她转手拨出卡罗尔的电话。
“怎么了?Lan?我刚把Sam送到机场。”
“我知道,她跟我说了,卡罗尔,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
“我想见一见纪希颐,你能帮我安排吗?”
那边沉默了片刻,“你确定吗?”
“确定。”
卡罗尔走过室内天桥,走进停车场,“你想跟她谈什么?我想问问。”
“你听到那录音了。”
“没错,从录音来看,蒂凡尼的事她有很大的嫌疑。”
“我想看看,纪希颐究竟有没有悔过之心。”
卡罗尔坐进车中,瞬间安静了,她摘下耳机,用了公放,“Lan,这里面是不是有私人情绪?”
“有,所以这是一次私人会面,不是以证人和嫌疑人,或者受害人和嫌疑人的身份。”
“我得想想,Lan,因为眼下这样的举动可能会影响到案情。”
“我明白,我会非常小心,同时,也在征得你同意的基础上才会做,其实我可以直接打电话给她律师的,但我还是想通过你。”
卡罗尔沉吟片刻,“如果你与她见面,你的每句话,甚至每个表情,都会给她带去信息,所以,要十分小心。”
“我会的,”鄢澜站起身,走到窗前,“其实她并不一定答应见我,她骨子里是个骄傲的人。”
“所以她不想以目前的身份,这样的身份悬殊见你?”
“对,只有试一试。”
卡罗尔想了想,“好,我今天就去安排一下,看看她的态度,今天,最晚明天,给你回复。”
电话挂了,鄢澜看着窗外的夕阳,将街道照得那么不真实,梦一般。
她仿佛看到了一个穿着粉橘色裙子的年轻姑娘,满眼的赤诚与不设防的爱意,裙摆消失在夕阳的金光中,迎面又走过来一个握着手机满世界找人的小女人,毅然要放弃事业追随爱情的女人,心灰意冷的女人……几个月前狭路相逢时恨到颤抖的女人……
五年,自己其实从未真正走出这个叫“纪希颐”的牢笼,从依赖到痛恨到躲避。
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转回身,走到浴室的镜子前,看着自己。
镜子里的这个女人这些年来一直留着这头微起波澜的长发,小时候,大人们夸她发质好,等她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谁都要称赞一句,你好适合这样的长发。纪希颐说,你的秀发好像春天生出的藤蔓,悄悄爬进我的心里。
她从抽屉里找出一把大剪刀,对着镜子,一剪,又一剪……
依赖,痛恨,躲避,随着这一剪一剪纷纷断了,落了一池子。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崭新的自己,利落的直发垂在锁骨上,她的唇角扬起,对自己笑了笑。
休息室里,利曼珊看到可以登机了。
她站起身,将随身包托了托,手机振了起来,她蹙眉看了一下,竟是查琳。
停了脚,站在休息室中央,心中有着不太好的预感,但还是接起了。
“Sam,有件事我想听听你的说法。”
“你说。”
“圣诞第二天,你给我打电话说FTC的事,我记得是个早晨,你说,你记错了时间,”查琳顿了顿,“你是真的记错了时间吗?”
利曼珊的预感像是得到了证实,心也往下沉去,“什么意思?”
“还是,你故意给我打的那个电话?”
“为什么?”
“那天在水塔咖啡,你临走时给我的那句‘忠告’又是什么意思?”
“你在哪里?”
“Sam,回答我。”
第79章 鄢澜律师想见见你
利曼珊知道,如果被证实那个“泄露机密”的电话是故意而为之,那么对方律师便会以自己实施诱导为由进行辩护,这样一来事情会变得很糟糕。
“出什么事了?”
“你知道出什么事了。”
“我对你所有的质问无可奉告。”
“SamLee,为什么要这样?”
利曼珊顿了顿,“查琳,给自己找个好律师。”
查琳看着挂了的电话,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利曼珊走到休息室一边,飞速拨打卡罗尔的电话。
卡罗尔刚刚到家,还在想着鄢澜拜托她的事,这会儿又看到利曼珊的来电,有种出了什么事的预感,接起电话。
“卡罗尔,查琳刚刚找我了,看来她知道了。”
“知道什么?”
“她怀疑FTC的事是我在知晓她和纪希颐在一起的情况下故意透露的,另外,纪希颐这两天被捕,她应该也是知道的。”
“你怎么说?”
“无可奉告。”
卡罗尔叹了口气,“她迟早也会知道的。”
“我打这个电话是怕她去找鄢澜,拜托你保护好她。”
“好,我明白了。”
利曼珊挂了电话,看了眼登机时间,手指飞动,给鄢澜发了个消息:如果查琳找你,不要理会,具体我已和卡罗尔沟通。
查琳站在暮色笼罩的街头,仰头看天边的晚霞。
这么说这是一场早就布置好的网,就等着纪希颐往里跳。她回想着这几个月的种种,股价一次又一次的波动,一次又一次的会议,利曼珊的那些询问,鄢澜的调查……
鄢澜……她曾是纪希颐的恋人,她在这件事中扮演什么角色?
她走到车边,启动了按钮。
鄢澜站在窗边,看着两部未启动警灯的警车停在家门口待命,又看见一部黑色超跑在门前停了下来。
查琳从车上走下,鄢澜的睫毛动了动,利曼珊说得一点都没错,她果然来了。
没走两步,旁边车上下来一个人,查琳警觉地朝她看去。
卡罗尔一只手放在腰间,那是个随时掏枪的防范动作,查琳在暮色中仔细辨认……“卡罗尔??”
“查琳,鄢澜现在是一宗案件的保护证人,没有批准你不能擅自接近她。”
“看在上帝和克洛伊的份儿上,卡罗尔,这一切都特么的是怎么回事??”
“我现在无法回答你的问题,但是查琳,你可以着手雇佣好律师。”
“又是找律师?!你和利曼珊串通好的是不是??你们害了Yvonne,下一个是我?为了什么??”
卡罗尔摇头,“我无法回答你的任何问题,但有一点我要告诉你,没人害任何人,恰恰相反,所有的一切,都是在维护法律的正义,犯罪的人需要得到惩罚,好人也会在这个系统里受到保护,如果你没有犯法,那么找个好律师,为自己做好辩护,我能说的就是这些。”
查琳伫立在原地,回忆着几天前卡罗尔的突然出现,自称整理阁楼时发现了克洛伊的遗物,发现了自己的存在……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发现我和克洛伊的关系的?”
“查琳,当前我无可奉告。”卡罗尔平静地说道。
“卡罗尔,在我生命里有两个很重要的女人,一个是克洛伊,你们没能留住她,另一个是纪希颐,你们又要带走她……”
卡罗尔维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回答,心中却翻江倒海。
“如果我不能见鄢澜,可以让我见见纪希颐吗?”
卡罗尔往前走了一步,离查琳更近一些,“周一上午九点在州南区地方法院初次出庭,你可以旁听,在那之前,如果嫌疑人没有提出见你,我无法安排。”
查琳愣在原地,法院?初次出庭?所以他们要开庭审判纪希颐了是吗?
“查琳,你有必要出席旁听,会有助于你理解案情。”卡罗尔提示她。
查琳转身往车子走去,又停了脚,转回身,“卡罗尔,克洛伊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给我吗?”
卡罗尔脑中想到了那封没法出去的邮件,但那不能算克洛伊留给查琳的只言片语,那是克洛伊决定不给她看的一部分。
“没有。”
“你为什么犹豫了?”
“我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我女儿临走前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话,答案是没有。”
“好。”查琳转回身,肩膀也塌下了。
到了第二天,周日,纪希颐正对着狱警送来的饭食枯坐,火鸡三明治配土豆泥,她想,如果辩护失败,恐怕今后的很长很长时间,都要和这样的食物打交道了。
狱警却又回来了,通知她律师来访,问她需要多久。
“现在。”
“您的午餐……”
“请收走吧。”
“纪女士,我提醒一下,到晚餐前是没有食物供应的,晚餐时间是七点。”
“谢谢提醒,我现在想见律师。”
五分钟后,她被带到了先前的小房间里,杰森已在等她。
“杰森,有什么新情况?”
“请坐。”
两人落座,杰森向前倾着身子,眼中满是严肃,“Yvonne,我要事先申明,以下要跟你说的事,不是我主动去找对方的,”他顿了顿,“鄢澜律师想见见你。”
纪希颐有点不耐烦地眨了下眼睛,仿佛这在她意料之内。
“她向一名FBI主管,督查特工,表达了这个诉求,那位特工找了我,让我代为转达。”
纪希颐还是没有说话。
“鄢澜律师说有些事想问你。”
“她想羞辱我,我不会让她得逞。”
“我们试着把情绪放到一边,考虑一下眼前的情况,检方重要证人在初次开庭前提出想见你,这对你来说一定是有利的。”
“这个问题我们探讨过,我的态度不变。”
“之前探讨的时候说的是我们主动找她,你否决,我尊重你的决定,但现在的情况是对方主动要求见你。”
纪希颐不再搭腔。
“Yvonne,如果说你出于私人情绪这么不配合,我不确定还能不能胜任你的律师。”
“什么意思?你要退出?”纪希颐蹙起眉。
“如果本来有一个打胜仗的机会,你却要推掉,很抱歉,作为律师来说,我接的每个案子,都想确保胜算率。”
纪希颐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缓缓呼出。
杰森看了看表,“我没有其他事情要说,到下午三点,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都给我打个电话吧。”
“你现在是在威胁我吗?”
“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杰森摇头,“我理解你需要时间,现在是一点,三点钟,我等你电话,如果你答应见她,我们只有今晚的时间了。”
五分钟后,纪希颐又回到了单人监狱里。鄢澜接到卡罗尔的消息:三点答复。
纪希颐本想着今天下午要不要再给查琳打个电话,这么一来,便完全没了这心思,杰森虽然不承认对自己的威胁,但傻子都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抛去杰森不考虑,鄢澜究竟想跟自己聊什么?
刚才自己确实有些情绪化,鄢澜想看自己的窘迫,不必急着这时候来看,等宣判的那天再来找自己,岂不更爽。
纪希颐终究不想去正视的是,自己其实在躲她。
当年为了维持完美无缺的形象,她不曾告诉过鄢澜自己母亲的事情,再往后呢,鄢澜从阿尔萨德那里出来后,避着自己不见,纪希颐觉得,也就罢了,再见徒增伤害。
到了几个月前,“冤家”路窄,不得不再短兵相接,可纪希颐一直以为,自己是占上风的。
到了今天她才知道,鄢澜早已在背后织起密网,只等擒拿自己。
如此落荒的自己,怎么再去见她?
时钟一分一秒地过着,鄢澜披着件外套,坐在沙发上,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三点,为什么要等到三点才知道她见不见?她不是很理解,但也没有去问卡罗尔,不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见了,要怎样聊。
她打开面前的手提,没有联网,桌面上只有一只文件夹,里面只有一个音频文件,她看着那标题:001,手悬在操作盘上,顿了一刻,落下。
“还记得我的声音吗?”
“……蒂凡尼?你在哪里?”
“一个很浪漫的地方,爱琴海,好像我们说过来这里度假。”
“你不应该再找我。”
“我的确没想过再找你,直到我发现,你当上了南加州地方检察官,那我想,必须得打个电话祝贺你。”
“这跟你无关,好好在欧洲待着吧,别再找我。”
“跟我无关?那跟我哥哥有关吧?跟鄢澜也有关吧?YvonneChi,我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官职,竟然够得上整个集团的命运,我哥哥的前途,加上自己女朋友的性命。”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YvonneChi,哈哈哈哈哈!我平生第一次对那个鄢澜有了同情之心,她是真的比我还惨,哦,也不对,起码她还能待在M国,继续做她的大律师,我呢,只能隐姓埋名在欧洲各处晃荡了。”
“你要是想继续在欧洲各处晃荡,就不要再找我,否则,我就怕你连现在的日子都要丢掉。”
“怎么?你在威胁我?”
“我在善意地提醒你。”
“说真的,那会儿你就不怕鄢澜被他们搞死吗?”
“你是得了失忆症吗?那时候每天在我耳边吹风,让我别管她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我以为那只是一个愚蠢的情敌,谁又知道背后还有更肮脏的交易,YvonneChi,你真是没有底线,你猜如果我和鄢澜站出来指证,你那把检察官的椅子会不会换成监牢的椅子?”
“蒂凡尼,如果你继续威胁我,就怕我的椅子不会换,而你会比当初的鄢澜更惨,起码她活着出来了。”
录音到此中断了,电话挂了,一年半前,那个叫蒂凡尼的女人将这段录音交到了自己手上。
从那时到现在,这是她第二次听。
录音里的事情,她早在被绑的后期就已经知道了,但她发现,蒂凡尼是在纪希颐当上南加州检察官时才悟出整件事的。
这段对话的结尾处,结合卡罗尔手头已有的证据,便可以让检方和法院初步怀疑纪希颐杀害蒂凡尼为事实,甚至也可以构成她当初绑架自己的共犯的证据。
鄢澜看着屏幕上那已经停止的音频,手机响了,是查琳。
第80章 握个手吗?鄢律师?
鄢澜看了看时间,两点,她接起了电话。
“你成了被保护证人,我只得在电话里跟你谈谈了,可以吗?”
“你说。”
“明天的庭审,卡罗尔告诉我了,她让我去听听。”
鄢澜顿了顿,“你会去吗?”
“事到如今,我想,你早已知道了我和她的关系,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我会去。”
“那很好。”
“她以前跟我隐约说过,和你之间曾经很不愉快。”
鄢澜的脸上浮出笑意,“‘曾经很不愉快’,她是这么跟你说的?”
电话那头顿了顿,“大致是这样,我知道你们交往过。”
“查琳,找我是为了什么?”
“我知道,你们,你和利曼珊,或许还有卡罗尔,你们设计通过我给她抛去FTC的秘密消息,让她就范,这真的合法吗?”
“查琳,你知不知道,如果这通电话我录音了,等于你作为证人证明了FTC的事是纪希颐透出去的?”
电话里沉默了很久,查琳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问,你们为什么那样对她啊?Lan,你和她如果真的交往过,你应该了解她的柔软,她的骄傲,她所有的不得已……”
“不得已?”鄢澜打断她,“是不是犯法的人都可以用‘不得已’去逃脱惩罚?”
“我以为同是中国人,你会更加理解她的处境。”
“这跟是不是中国人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她是个对权力有执念的人,事实上有点病态的执念,但你知道她父亲的事,还有她母亲的事,我以为你会理解她,而不是将她赶尽杀绝。”
鄢澜忍着内心的愤怒,告诉自己查琳并不知道纪希颐都做了什么,但很快她就会知道了。
她想着查琳的话,“她母亲什么事?”
“在唐人街做按摩女的事,你知道,这些都不是我们能够真正体会的,但如果是爱过她的人,可不可以试着去体会哪怕一半她的处境,然后对她的执念报以理解?Lan,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我是求你,求你放她一马。”
鄢澜愣住了,从查琳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愣住了,纪希颐从未跟自己说过她母亲沦落风尘的事,到最后一句,查琳说出求她放过纪希颐,她更是震惊。
“Lan…?”
鄢澜深吸口气,“你要是爱她,就不要帮她求我,她会很羞愤。”
“我知道,她是个骄傲的人,但我不是,我可以帮她低头求你,如果你有过不去的坎儿,都告诉我,我说服她跟你道歉,好吗?”
“查琳!”鄢澜这下真的怒了,她平息了一下情绪,“等你听了明天的庭审,再来跟我说这些话。”
电话挂了,查琳看着断了的通话,再次陷入困境。她以为,自己可以和鄢澜好好谈一谈。
鄢澜闭起眼睛,想着刚刚查琳的话,心中万般滋味。
纪希颐父亲的事她知道,也知道她们母女刚来M国时不容易,但她以为,这种贪官污吏的妻女再不容易都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有足够的资金在M国立足,钱财方面总不愁的。
她也知道这对母女当年早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乍乍来到这边一切都要自食其力,一定熬过一段不容易的日子,这么久以来,她一直以为纪希颐当年的所谓不容易是这样的,可谁能知道,她那养尊处优的母亲,竟沦落到去出卖身体。
她为什么从未对自己提过半个字?
如今竟是从查琳口中说出,她仍闭着眼睛,唇角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讥讽自己,那些年做了那么多,终究连她最深的秘密都没有得到。
或许是面子,是自尊,随她去吧。
再想想她那病态的执着,查琳说得仿佛也有道理,这么看来,一切皆有因,以前她总不理解,父亲的锒铛入狱为什么没有警醒她,反而让她重蹈覆辙。
老人机振了起来,她倏地睁开眼,是利曼珊。
“你怎么醒了?”
“梦到你了,你在干嘛?都好吗?”
“梦到我什么了?”
“好奇怪,梦到你要和我一起跑马拉松。”
鄢澜笑了,“那应该不会发生,我好怕长跑。”
“你都好吗?还没回答我。”
“嗯,挺好的,没事,你那边呢?都安全吗?”
“安全,我回去的机票订好了,四天后的,到时案子估计能到哪一步?”
“明早初次出庭,鉴于被告已被羁押,下一步传讯应该会很快,你回来时可能会走到这一步。”
“嗯……我现在就希望卡罗尔他们追捕阿尔萨德一伙人的动作再快一点,这样我就不用再担心你的安全。”
“不用担心,他们把我保护得很好,”鄢澜看了眼表,立马算出了香港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好吗?”
“好吧,那亲一下。”利曼珊对着说话口给了她一个轻吻*。
鄢澜笑着闭上眼睛,电话挂了。
利曼珊的电话刚挂,妮可的短信便冲了进来:Sam!见鬼了!你不敢相信我在媒体的线人跟我说了什么!
这觉是没法继续睡了,利曼珊叹了口气,回拨了电话。
“Sam?我以为你在睡觉,特意没有打电话给你。”
“正好醒了,什么事?”
“OMG!听说有一位联邦检察官被羁押了!而且据说牵涉到了我们的收购案!”
“……媒体知道了?”
“明天上午九点初庭,估计媒体一个都不会少,他们不能进去,但一定都围在外面报告……所以你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收购案吗?”
“嗯……很复杂,我现在不好透露。”
“明白了,天呐天呐!如果曝出有联邦检察官背后操纵,我们就可以向FTC和法庭申请重启收购了。”
“可能得等案情走向相对清晰时,如果指向明显对我们有利,他们才会重新考虑吧。”
“嗯,我明白。”
挂了电话,利曼珊想了想,给卡罗尔发去一则消息:FYI,媒体已经获悉纪希颐被羁押,甚至挖到了跟收购案有关,你们有个准备。
卡罗尔刚放下和杰森的电话,正要找鄢澜,看到利曼珊的消息,想了想,叹了口气。
手机振了振,鄢澜睁开眼,是卡罗尔的消息:她同意了,我现在在你门外接你过去。
纪希颐为了这次和鄢澜的见面,让杰森无论如何帮她争取到一个东西:脱下囚服。
此时她破格换上了衬衫和西裤,跟在狱警身后走着,她低头看见脚上的球鞋,抬起头,将身板挺得更直了。
鄢澜通过卡罗尔申请了一间没有监控的房间,进来前她和纪希颐都要接受检查,确保没有携带任何可以威胁人身安全的东西。
纪希颐在门口被要求进行详细检查时,脸上露出讥讽的笑意,“你们怕我伤害她吗?”
搜身的狱警看了她一眼,“你的探视人申请了一间无监控房间,因此你和她都要接受检查。”
纪希颐蹙了下眉,没再说话。
门开了,鄢澜循声望去,和她料想得不同,纪希颐没有穿囚服,腰板挺得笔直,要不是手上的手铐提醒着她现在真正的身份,就像是来参加会议。
纪希颐一眼看到坐在椅子上等她的鄢澜,穿着件深蓝色的竖坑条开司米薄毛衣,曲线玲珑,单层高领,利落大方,深蓝色将脸衬得白皙到透明,浅灰的西裤,椅背上搭着件深灰色的大衣。
她看上去很是不同,纪希颐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明白,是发型变了,长到锁骨的直发,让她看起来多了分干练。
即便如此,她还是有种漂亮女人独有的、让人分神的吸引力。纪希颐和她对视了两秒,先露出笑容,“这个发型很适合你。”
鄢澜没有回答这句话,只看着她往这边走来,脸上也无风雨也无晴。
纪希颐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握个手吗?鄢律师?”
鄢澜站起身,她穿着低跟皮鞋,站在穿平底鞋的纪希颐面前,高出了她半个头,这高度的悬殊瞬时让纪希颐很不舒服,脸上的笑意也退了一二。
鄢澜伸出手,“谢谢你过来。”
纪希颐在她对面坐下,“你这次干得很漂亮,能让联邦法庭直接给我开逮捕令,一定做足了事前功课,”纪希颐说着露出了笑意,“将来要回母校演讲的,可能是你了。”
鄢澜平静地坐着,看着她的眼睛,没有接话。
“怎么?费这么大事把我约出来,是打算静坐着吗?你这样看着我,会让我想起很多往事。”
“那就说说那些往事吧,蒂凡尼在电话里问你的一个问题,我也想问,那么多天里,你就不怕我被他们搞死吗?”
“我怕,我怎么不怕?我睡不着觉,睡着了梦里都怕。”纪希颐虚了视线,像回到了遥远的一个世界。
鄢澜看着她,等她继续。
“所以,你是来要一个说法的,鄢澜,你终于来跟我要说法了。”
“你管这叫要说法吗?也行吧,我总觉得,每个人欠下这世界的东西总要还的,或早或晚。”
“欠下的东西,”纪希颐重复着她这句话,“这次的事,如果目标不是我,你还挺让我惊喜的,你让我看到了你不一样的一面,冷酷,决绝,又有点勇敢。”
“我一直有这样的一面,只是看对谁。我没跟你说过我是怎么离开鄢家,这么多年又是怎么决然不见我亲生父母的吗?纪希颐,如果你曾多放一点关注力在我身上,而不是你自己,或许你早就能发现,以前那个在你面前的我,只是傻。”
“你是够傻的,要把蒂凡尼给你的那东西拿出来交给警方,还会信她的片面之词,你被绑的那些天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当时不问?你躲着我,像躲鬼一样躲我,你恨我,恨不得我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过了两年,你终究还是过不去,终究还是站在我面前,要讨一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