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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错了就是错了

“纪希颐你搞清楚,我不是信她的片面之词,我被绑的时候,你和阿尔萨德的通话,我听得清清楚楚,他说加码,只要你帮他打垮科恩,他不但放了我,还会助你竞选获胜,你说,给你点时间考虑,”鄢澜看着她的眼睛,“给你点时间,我难以想象,你在看到他们脱了我的衣服给你发去的视频时,你还要时间,我更难以想象,在那之前,你居然一直不救我。”

“我在想办法啊!”纪希颐竟红了眼圈,“你怎么知道那几天我又是怎么过来的?”她平静了一下自己,接着说道,“科恩和阿尔萨德原本各有各的山头,互不干扰,但耀石那次收购,科恩动了阿尔萨德的蛋糕,阿尔萨德绑你时,我苦苦哀求科恩,能不能把那次获的利吐出来,吐还给阿尔萨德,就当救我一命,以后我给他当牛做马,可他嘴上说要帮我,说我的事就是他的事,但行动上拖了几天,根本就不愿意动自己的腰包,再加上蒂凡尼不愿意救你,这对于她来说就不是坏事,鄢澜,我不是在等着阿尔萨德加码,而是科恩寒了我的心,等阿尔萨德打那个电话说加码时,我就想着答应了吧,答应了既能救出你,又能摆脱科恩这帮见死不救的人,结果你出来了那么恨我,你觉得我为了升官丧心病狂,我就没有委屈吗?我到底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让你恨成那样?”

“你从一开始就错了,并且到现在都没有反思过,”鄢澜平静地看着她,“你到了洛杉矶,选择跟这帮人为伍时,就错了,你忘了一个法律人身负的使命,忘了入职司法部的宣誓,你劈腿第三者,忘了做人的良知。如果开头那步你不走错,留在波士顿好好工作,哪怕你去了洛杉矶,遵纪守法好好在州政府做事,后面的一切就都跟你无关,也不会给我带去那些苦难,纪希颐,事到如今,哪怕这里面有些我不了解的细节,也无法反转你做错事的事实,错了就是错了。”

纪希颐还想说什么,双唇颤抖着,看着鄢澜那张平静而坚定的脸,半晌,“我唯一对不住你的,就是和蒂凡尼……所以你今天把她给你的录音交出来,告我谋杀吗?你知道我再恶劣也做不到杀人,何必呢?”

鄢澜依旧看着她,没有回答这件事。

“当初她去了欧洲,对远在M国的我无能为力,就出此下策录了音交到你手上,同时还不忘给我也准备一份,她这不就是想看我们互相残杀吗?我当时就把它毁了,你却还留着,过了这么久依然让她得逞了。”

“我不让谁得逞,我只想让犯罪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你有没有谋杀,律法说了算,哦,我忘了,你可能早就不相信律法了。”

纪希颐看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那里看出这句话外的情绪,它可以是疑惑,也可以是理解,甚至可以是恨,但却看不到了,鄢澜的眼睛里没有恨了。

“鄢澜,出庭前要见我,你的目标是什么?你可以说说。”

“我没有任何世俗意义上的目标。”

“没有吗?如果是为了满足你的任何情绪价值,你可以等到最后再来见我的,还是说,你不确定最后的结果是不是你想要的?你刚刚那一系列对我的指控,我都收下,我只想问你,需要我做什么?”

鄢澜站起身,“不需要了。”

纪希颐不解地抬头,“你确定吗?”

鄢澜垂眸看她,“或许我还想跟你说一句,想想爱你的人吧。”

“爱我的人?这世上还有什么人爱我?”

鄢澜将双手撑在案桌上,“你还需要多少人呢?人与人之间真的只有‘世俗意义上的目标’吗?你的父母,他们对你真正的希望是什么?你母亲当年那样赚钱养你是为了让你以后犯罪?为了你将来为了权力不择手段?”

纪希颐眼中闪过惊恐,这件事情,普天之下她只跟查琳说过,就连事件当事人,自己的母亲,也从不知道自己知情,惊恐散去了,剩下一丝绝望,“你找过查琳?”

“是她找的我。”

纪希颐眼中的绝望又变成苦楚,眼神空洞了,“当年我获得民选多数票,成为南加州地方检察官时,我妈在我们那个社区也成了明星,大家都夸她会培养女儿,还讨好她,说我能选上,亏了她四处在华人区给我拉选票,老太太可开心了,那么多年,我从没再在她脸上看到这种由衷的开心。再后来,我被总统任命为联邦检察官,我爸破天荒地去买了瓶天价毛台,花了1800刀。在牢里二十年,他早把酒戒了,更别说这让他回忆起当年岁月的酒。那天他喝得满面红光,说,虎父无犬女。”

鄢澜看着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鄢澜,如果不是为了爱我的人,我自己,有必要吗?”

“爱你的人对你的期待,和你以为的他们对你的期待,根本就是两码事,你光知道父母开心,但如果他们知道这些是用什么换来的,还会开心吗?”

“他们不用知道背后的故事,他们只图我扬眉吐气。”

“真的吗??你的父母真的图这个吗?又是你以为吧?我只知道,当年我对你无所图,后来的蒂凡尼,对你有所图吗?哪怕她恨不得我死,但我后来想想,你当年曾跟我说她想利用你在州检察院的职位,真的是那样吗?她的哥哥或许是,但用得着搭上自己的妹妹吗?现在呢?这个监牢外等着你的人呢?想想你真正能为爱你的人做什么吧,在所有的关系里,重心并不是只有你自己。”

纪希颐的脑中划过查琳,“你在为谁试图说服我?”

鄢澜却已抓起大衣,大步往门口走去。

“鄢澜!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想害任何人!”

门在她一侧关上了,鄢澜已经离开了这个房间,纪希颐怔怔地看着那扇关死的门,眼泪就这么不争气地流下来,不一会儿便挂了满面泪痕,门外有脚步声,是狱警来带她了,纪希颐赶紧抬手将眼泪擦了,门开了,狱警站了进来,“纪女士,请出来吧。”

鄢澜坐在卡罗尔的车上,沉默着。

卡罗尔转头看了她一眼,“你还好吗?谈话怎么样?”

“哦,谢谢你卡罗尔,我知道这件事很难办。”

“没什么亲爱的,你们聊得顺利吗?她有什么表态?”

“和我想得差不多,她还在为自己叫屈,不过,我也问到了我一直想知道的一些细节。”

“关于……你俩之间的事吗?还是绑架的事?”

鄢澜深吸一口气,低头看自己的手,“后者吧。”

“那里面有什么误会吗?”

“有也没有,我不知道怎么说,”鄢澜重新看着前方的路,“纪希颐这个人自私是自私的,但我觉得,蒂凡尼的事应该不是她干的,我估计和阿尔萨德有关。”她换了话题。

“这件事要想查清楚,只有找到那个皮卡司机了,否则我就怕纪希颐要背锅,但我们目前也不能肯定地说不是她,对吗?”

“嗯,一切以证据为准,”鄢澜想了想,“对了,她应该还不清楚我们都查到了些什么,她至多猜想,我们能把她和蒂凡尼联系到一起,应该是查到了两年前的案子,但她不会知道这一次FTC泄密的事都在我们掌控内。”

“所以她是还抱有侥幸心理的。”

“明天法官宣读嫌疑罪责时,她的侥幸就会破灭了。”

周一上午八点半,南区法院外已被记者包围。

警车缓缓开进去,记者们涌到窗前,试图拍下车里的纪希颐。纪希颐闭着眼睛,任由身边的狱警打发。

她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

九点准时开庭,出庭为非公开形式,只有亲友可以在获批的情况下旁听,记者们统统被拦在门外。

纪希颐走上嫌疑人席位,扫视了一下旁听席,只因它空空荡荡,少有的几个人就异常显眼。

查琳站在那里,一脸焦虑地看着她。

查琳……是谁通知她来的??纪希颐先前的淡定不见了,她看着查琳,又看到离她不远处的鄢澜,正要质问,还是控制住了自己,这会给法官留下很不好的印象,于是举手要求和律师说话。

杰森走到她身边,“怎么了?”

“是谁让查琳来的?我要求请她出去,她在这里我没法继续。”

杰森看了眼旁听席,“你是说那位短头发的女士吗?我们没有权利要求人退席。”

书记站起身,“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杰森回头看了眼书记,点点头,又转回身,“相信我,没事的,你只需要正常发挥,不要管旁听席,早一天晚一天他们都会知道的。”

说完这些话,他便回了自己位置,庭审正式开始。

摩尔法官先简要介绍了一下自己以及今天为什么在这里,书记引导进行下面的程序。

查琳坐了下来,纪希颐看着她,心中感到一种绝望。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她从未顾忌过自己在查琳那里的形象,反而什么都敢跟她说,母亲的事,FTC告密的事,她看过自己的罪恶和脆弱,可唯独这些曾经的肮脏事,她不想让查琳听到。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会伤害到她。

摩尔法官的声音将她带回眼前的现实:“YvonneChi女士,本庭刚刚宣读的有关你的权利,你有问题吗?”

“没有。”

“下面由州检察官陈述指控。”

一位黑人检察官拿起文件:

“法官阁下,今天我们对被告Chi提出多项严重指控。这些指控包括谋杀、滥用职权、共谋股票市场操纵、受贿、妨碍司法以及共谋绑架,具体如下:

谋杀:根据联邦刑法第18篇第1111节,被告涉嫌在202X年2月8日,于C城雨果街与威尔士街交叉处,蓄意策划并实施了对受害人科恩的谋杀行为。我们掌握了证据,包括证人证词及电话录音,表明被告与此案件直接相关。

滥用职权:作为一名公职人员,被告利用其职权非法干预公共事务,谋取私利,并试图掩盖犯罪行为。

共谋股票市场操纵:被告利用其职权非法将多起商业信息透露给其不同的同党,以达到使其同党操纵股票市场的目的。

受贿:根据联邦刑法第201节,被告涉嫌在担任加州州检察院ChiefofAntitrustLawSectio期间接受高达50万美元的不正当财务利益,以换取对特定企业和个人的非法优待。

妨碍司法:在案件调查过程中,被告故意销毁关键证据,并试图威胁潜在证人,从而妨碍了司法机关的正常调查。

绑架:根据联邦刑法第1201节,被告涉嫌于202X年10月13日至10月22日伙同其同党非法拘禁受害人鄢,并以威胁和暴力手段限制其人身自由,致受害人遇害受到严重的生理和心理伤害。

鉴于案件的严重性以及被告可能对社会构成的安全威胁,检方强烈请求法庭批准对Chi继续羁押,直至案件进入进一步的司法程序。”

纪希颐脸上的表情渐渐地由惊讶转为一种近乎蔑视的冷笑,查琳看看她,看看检察官,又看回她,诧异和恐惧让她的蓝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红光。

第82章 这也是个很不错的露营地,不是吗?

摩尔法官将目光转向纪希颐:“Chi,你是否已经了解检方的指控?请注意,这里不是问你是否认罪,而是是否知悉。”

“是。”

“下面进入保释议题,鉴于本案被告人身份的敏感性以及案件的重大、复杂程度,本庭决定对取保候审的申请不予以批准。”

纪希颐认命地闭上眼。

“本次休庭后,依据布雷迪规则,检方将向辩护律师提供需尽早披露的证据,请注意,不是全部证据,传讯将在四天后,本周五,二月十七号上午九时进行,届时被告作出认罪、不认罪或不争辩的答辩。本案大陪审团已完成审查并发布起诉书。传讯结束后,双方将正式交换证据。”

随着木槌一声落下,初次出庭结束。

“Yvonne!”查琳冲前方喊道,她看见庭警已经走到纪希颐一旁,引导她离开,“Yvonne!你是被诬告的,对吗?”

“查琳!”鄢澜在一旁阻止她,如果她继续下去,很可能因为妨碍法庭秩序而被禁止再次旁听。

“Lan,她怎么可能做这么多恶事??一定是你们哪里搞错了,”查琳惶恐地又看向纪希颐的方向,“Yvonne!”

纪希颐看着旁听席上无措的查琳、站在她身边的鄢澜,两个过去、现在与自己“孽缘”深厚的女人,心中绝望,眼神却空洞得很。

她被带走了,所有人员也被要求立刻离场,查琳好像还不相信,缓不过劲似的,看着纪希颐离去的方向。

鄢澜看了她一眼,径自往出口走去。

查琳不知站了多久,木讷地转身,看到已经走到门口的鄢澜,追了上去。

鄢澜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身看是查琳,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卡罗尔站在离她不远处,这才安心了些。

“Lan,这就是你和卡罗尔想让我听到看到的,是吗?”

鄢澜顿了一下,“是。”

“我不信,我是说我不信所有的那些指控,一定有你们搞错的地方,”她焦灼地看着鄢澜,又想起什么,“你被绑架过?你确定她是共犯??怎么可能!”

鄢澜眼中神采一闪,黯淡下来,“正式开庭审理时你会听到细节,还有勇气听吗?”

查琳的拳头攥了起来,“我必须得听。”

地球的另一端,一架私人飞机两天前由纸醉金迷的拜迪飞致港口城市吉达,飞机的主人与随从一刻也没耽误,立刻从吉达乘船往亚克巴湾驶去。

这三人的计划是从最乱的战区登陆,穿过战区,到达亚利叙——一个没有和M国建立外交关系并没有引渡条约的国家。

他们顺利登陆,并由当地雇佣的秘密武装用坦克护送,往北驶去。

在距离圣城冷撒路耶一百公里的荒郊,坦克停了下来,为首的秘密武装头目举着机枪对准阿尔萨德,与阿尔萨德同行的两人也迅速端枪,但还没摸到扳手,便被迅速控制。

“这特么的是什么意思?”阿尔萨德又惊又怒,眼看就要进入亚利叙地界了。

为首的武装头目伸出一只毛茸茸的手,手背到小臂有一道头十公分宽的紫褐色疤痕,“五百万美金,不多吧?”

“你看我们像带着五百万美金在身上吗?”

“少特么废话!”一道疤操着浓重的口音,“你,跟我的人回去拿,我们就在这等你们。”

“什么??”阿尔萨德简直跳将起来,“这样一来一回又要三四天!你以为我们是来旅游的吗??”

“放心,跟我们在一起,你会很安全,”一道疤看了看四周,“这也是个很不错的露营地,不是吗?战火已经被我们甩到身后去啦。”

阿尔萨德平息了一下怒气,“先把我们送过边境线,我让他带你们回去取款。”说着指了指一旁的男子。

“你以为我是傻子?等你过了边境线,我还指望什么?”

“他在你手里,你怕什么?”阿尔萨德又看了一眼被他挑中的男子。

那男子此时一脸死灰色,浑身几乎在发抖了。

“他值五百万吗?”一道疤也笑了起来。

“他可是M国警方需要的人,很值钱。”

“M国警方会给我钱吗?还是颁给我一个大奖章?”一道疤这么问着,他手下的人都笑了起来。

阿尔萨德砸了咂嘴,“等案情公开,他们一定会重金悬赏交出我们的人。”

“老板?”那男子沉不住气了,“你是想让他们把我交出去吗?”

“废什么话?你老老实实跟他们回去拿钱,怎么会把你交出去!”

一道疤又笑起来,“你还构不成什么威胁M国国土安全的重罪,悬赏金额跟五百万比,恐怕连个零头都比不上,更别说他了。”说着嫌弃地看了一眼那男子。

阿尔萨德一脸的晦气,这些挣黑钱的所谓秘密武装现在真是越来越猖獗了,早几年起码还讲道儿上的规矩,现在被战乱搞的,能捞一笔是一笔。

“给我们几分钟,商量一下。”

“五分钟。”一道疤看了看表。

几人走到一边,脚下踏着半枯的草,一脸苦相。

“你们俩,谁跟他们回去取钱?”

“老板!我留下来保护你!”两人几乎同时说道。

“谁去取钱谁才是保护我!”阿尔萨德看了眼四周举着枪的人,“这样吧,谁愿意走一趟,我赏五十万。”

两人突然不说话了,表情复杂。

“其实跟他们走一趟肯定是安全的,他们也想拿钱,不是吗?”

“如果拿到钱就把我杀了呢?”

“又为了什么呢?要你一条命对于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阿尔萨德看了眼不远处的一道疤,“这样吧,我跟他确认一下。”说完对一道疤招了招手。

一道疤正抽烟,看见阿尔萨德招手,走了过来,“怎么?想好了?”

“我这兄弟想去,但他担心你们在那边拿到钱后,一个电话过来,他的性命还保吗?”

一道疤笑了,“照这么说,你也该担心,我们拿到钱,你的性命还保吗?”

阿尔萨德浑身打了个冷颤,谁说不是呢?

“放心吧,我留在这里,票子不交到我手上,我也不放心,万一他们在那边拿到钱跑路呢?所以,我还会等你回来的。”说完伸出那只毛茸茸的手,粗暴地理了理那男子的衣领。

“你们回来后,还会耍什么花招吗?拿到五百万,该老老实实把我们送过去了吧?”阿尔萨德又问。

“我不贪心,只要五百万,”一道疤将烟头丢了,“不然呢?再派个人再去取五百万?老子在这露营玩吗??”

“万一你们的人回来后,你杀我们灭口呢??”

“把你们送过去,也就一两百公里的事,相对于处理三具尸体,还是送你们过去简单些,这里可不是亚利叙,还是有警察的。”

“老板,我去!”刚才质疑的男子抢着说道。

一刻钟后,一部坦克带着自告奋勇的那个男子,调头准备出发。

“三天后的这个时候,我们再见。”一道疤朝男子挥挥手。

C城到了下午,纪希颐正坐在牢房中闭目养神,狱警来通知,查琳布兰科来探监。

纪希颐站起身,回来的时候她就想好了,现在审判公开了,探监也开放了,查琳一定会要求见她,原本她是无颜再见查琳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查琳即将问出的那些问题,但又有一件事,她得当面跟查琳讲好。

查琳坐在玻璃挡板后,心中忐忑不安,她原本猜想纪希颐可能不想见自己,她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的,没想到,狱警很快就通知她来这里等候。

她看见玻璃对面小房间的门开了,纪希颐走了进来。

上午出庭的时候她的注意力被很多事情占据着,这会儿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中,她看着穿着囚服的纪希颐,她的短发不再像之前那样打理得蓬松有型,而是直直地贴着头皮,朴素至极。

纪希颐在她对面坐下,抬起戴着手铐的手,抓起电话,查琳赶紧也抓起电话。

“Yvonne…”

“今天是不是被吓着了?”

查琳的眼圈红了,“告诉我那些不是真的,是他们诬告你。”

纪希颐叹了口气,“他们确实搞错了一些事,没关系,交换证据后,我的律师会处理好的,我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

查琳的眼中终于又有了光,“我就知道!是他们诬告你!你怎么可能杀人?还同谋绑架鄢澜?怎么可能!”

纪希颐几乎笑了,“你都不信的事,她居然相信了。”

“Yvonne,我要怎么能帮到你?”

“我今天见你,确实是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你一定要帮。”

“好,你说。”

“你不可以跟任何人说出你知道那件事,明白吗?”

查琳蹙着眉,想了一会儿,好似明白了,“你是说……”

她看着纪希颐的眼睛,想得到证实。

“如果他们真的有什么证据证明那消息是先透给你的,哪怕证明是你透给我的,但你不可以说后来你知道了。”

查琳恍然大悟,自己告诉她FTC的事不违法,但如果说后来她知道了纪希颐转身“卖”给了犯罪分子,还帮她挡着,那么就是包庇性质的“事后从犯”罪。

原来纪希颐让她帮的忙,是保护好自己。

“什么时候了?你还想保护我?”

纪希颐耸耸肩,“别想多了,我不想你犯蠢后,多一个对我不利的人证。”

查琳看着她的眼睛,“Yvonne,我有个建议,既然犯错了,就接受惩罚,积极配合警方,把你知道的都告诉他们,你没做过的也好好辩护,好吗?”

第83章 我的演技还好吧?

一丝犹豫划过纪希颐的眼睛,但没有驻留多久,她的眼神又犀利起来,“你不要管我的事。”

“谁管??”

纪希颐双眉微微挑了一下,“不用任何人管,你只要管好你自己,”顿了顿,“如果我父母知道了,他们会要求见我,到时我再请你管一管他们,可以?”

“对,再想想你的父母,Yvonne,他们这会儿肯定和我一样,希望你积极配合警方,争取到最小量刑,现在还有机会啊!”

又是这样的说教,纪希颐想到昨晚的鄢澜,现在的查琳,都在拿父母说教自己,她们又怎么明白,自己做这些也是要让父母扬眉吐气!

“够了!你们都以为自己是谁??”她低声怒斥,“我穿上这身囚服,你们就都可以来教育我了是吧??”

查琳的眼中迸出焦急的眸光,“为什么这么说??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为什么去找鄢澜??”

“我……我问她为什么要和利曼珊她们一起陷害你,为什么不能理解你的家庭带给你的创伤,我……我求她不要这么对你。”

“你求她??”

“对不起,Yvonne,只要能救你出来,求她是我的个人行为,跟你无关,但是……她的心是真狠。”

纪希颐看着她,眼中的尖锐慢慢化去,变成怜爱,“你这个傻子。”

“你才是傻子,到了这一步还要什么面子?四天后传讯,该认的就认了,好吗?我眼看着你被你背后的恶势力操控,好好的路不能走,现在不正是大好的机会去抓住他们吗?”

纪希颐怔怔地看着她,半晌,“傻子,这个世界要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约旦河边,已进入黎明前的至暗时刻。

坦克在一处军营驻扎,军营外全是荷枪的兵,帐篷里的人裹着毯子,面前的酒已经喝干。

“我说,”先前自告奋勇回去取钱的男子大着舌头说道,“我的演技还好吧?”

一旁一道疤的手下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回头真的可以给我减刑的,对吧?”

对方对他竖了个OK的手势,但心里觉得这就是个傻子,M国的事,自己怎么保证?

这帐篷里的人,包括耶路撒冷远郊驻扎等待的一道疤,都在等一个指令。

早晨七点,强烈的昼夜温差让帐篷外半枯的草上挂满露珠,军靴踏在草地上,急急走来,不一会儿就湿了鞋面。

“批准了!M国和旦约达成了一致,逮捕阿尔萨德并移交M国!”

“行动!”

一道疤被耳机里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吵醒,一个呼噜被吓了回去,警觉地坐起身倾听。

“阿曼德上尉,这里是本部。”

一道疤看了眼睡在椅子上的阿尔萨德,走出帐篷,“待命。”

“批准行动。”

“收到!”

一道疤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坦克上的人看到了他,冲他投了个眼神,一道疤也回了个眼神,很快,三人走了过来,一道疤给每人递了一支烟。

他朝帐篷里看了一眼,转回头,冲三人点点头,又做了个手势。

大家沉默着抽烟,抽到一半,一道疤率先将烟蒂扔了,其他三人也跟着一起扔掉,端起枪,飞速冲进帐篷。

阿尔萨德和另一个手下正做着乱七八糟的梦,被一阵脚步声吵醒,睁开眼,四只枪口已对着自己。

“喔!我说什么来着?!”阿尔萨德愤怒地喊了出来,“果然是一帮背信弃义的人!钱已经拿到了是吧??”

“默罕默德阿尔萨德,我们是旦约联合刑警,现在正式通知你,你被捕了,我们已获得批准将你们移交M国,在此*期间你有权保持沉默……”

“特么的什么??”阿尔萨德咆哮出来,“再给老子说一遍你们是什么玩意儿??要送老子去哪里??”

一道疤不再作声,他的通知任务已经完成,这会儿手下已经上前给两人戴上手铐。

“什么意思??所以你们在边境线前面停下了,就是为了等逮捕令??”

“没错,一旦过了边境到达亚利叙国境,我们就失去了行动权。”

凌晨两点,卡罗尔接到最新消息:阿尔萨德及其同伙已被捕,正在押送回M国的途中。

一小时后,再次传来消息:阿尔萨德在拜迪的老窝被端。

她舒了口气,布局三个月,远在世界那端的嫌犯终于都已落网。

香港,维港的水面上一片金光,太阳正西斜。

利曼珊在吸烟室里,一手夹着支烟,一手翻看卡罗尔发来的消息,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开,又微微蹙起,回道:鄢澜的保护还是不能撤吧?毕竟M国境内还有同犯未落网。

那边卡罗尔发来一个微笑的表情:知道啦!

利曼珊脸上露出笑意,吸烟室的门开了,Sandy探进头来。

两个多月过去,Sandy已经订婚,婚礼将在四月举行。

“老板呐——”她拖长尾音,“吸烟有害健康!”

“知道了,”利曼珊给了她一个微笑,“怎么了?有事吗?”

Sandy走了进来,利曼珊知道她不吸烟,便将手里的烟灭了。

“Sam这趟回来好赶啊,是要赶着回M国与家人过年吗?”

利曼珊的脑中闪过鄢澜,觉得这样的安排也不错,可以和她一起过个农历新年,毕竟公历的新年她们错过了彼此。

“是啊。”她便这么应着。

“好顾家,这么飞来飞去,就为了和家人过一个团圆年。”

利曼珊笑了,“你呢?过年有什么节目?”

“今年因为订了婚,就有些传统要遵守,我和Andy的家人要互相拜访。”

“恭喜你们,终于修成正果。”

“那么你呢?有没有心仪的女人呢?”

利曼珊脸上的笑容藏不住,“嗯……有倒是有。”

“哇!我认识吗?”

利曼珊看了一眼Sandy那张兴奋的八卦脸,“你小心点啊,八卦到老板面前。”

Sandy笑了,“不是八卦,作为您的助理,我对您的一切表达关心。”

“好啊,”利曼珊不打算跟她继续讲闲话,往门口走去,“谢谢你的关心,回去上班了。”

“老板,我觉得鄢律师不错哦。”

利曼珊停了脚步,回头看了Sandy一眼,又继续往外走,口中嘀咕着:“哦?你觉得她不错吗?”也不知是问Sandy还是自言自语。

Sandy看着她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C城的早晨,杰森和纪希颐坐在小房间里,杰森脸上的晦气已经透过晒成橄榄色的皮肤冒了出来。

“Yvonne,检方提供的关键证据让我大吃一惊,我不知道正式交换证据后我会不会更加吃惊。”

“你的工作是找到证据反击辩护,不是吃惊。”

“我问你,两年前你是不是帮助蒂凡尼科恩跑出M国,并威胁她不要再回来,不要再找你,否则你不能确保她的性命?”

“就这?这可以作为证据?”

“你有强烈的动机。”

“这也不是动机啊。”

“结合其他证据,就有了动机。证据和证人都指示,你曾利用职权,帮助科恩集团以及一个中东集团掌控的资本公司,在股票市场上获利,证据还显示,中东集团曾暗中为你当年南加州地方检察官的民选投入大量资金。还有,”杰森顿了顿,“紫狐收购锦衣夜行的案子,已有充足的证据表明中东集团曾两次操纵股市。”

纪希颐朝杰森投去惊诧的一瞥。

“Yvonne,给我交个底。”

纪希颐沉默了片刻,“人命案和绑架案我都没参与,其他的,我需要你帮我打到免刑。”

杰森长吸一口气,“好,我们要尽快搜集对我们有利的证据,把所有你能想到的都告诉我,越详细越好。”

纪希颐点点头,“我会配合。”

“另外,”杰森犹豫了一下,“我还没有非常精确的消息,但据我目前所掌握的,警方已经在全力追捕中东集团首脑,阿尔萨德,所以,如果你的目标是免刑,我们可以考虑做污点证人。”

纪希颐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脑中千头万绪,心里更是翻江倒海,这几天下来,鄢澜、查琳,现在是杰森,都在劝她做污点证人。

如果位置颠倒呢?她想,如果自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检察官,面对越来越陷入被动局势的嫌疑人,自然也会全力劝对方做污点证人。

可现在自己是那个嫌犯,就免不了想,自己真的犯了罪吗?那些真的够刑事吗?

仿佛落到了自己头上,便丧失了专业判断力。

“Yvonne,最好的机会是传讯时你的回应,如果到时你能指控阿尔萨德或其他人员,将会为你争取到一些机会。”

“我会考虑,但你的目标还是帮我洗脱罪名,而不是劝我认罪。”

杰森缓缓眨了下眼,“我非常清楚我的目标,并且基于这个目标,我在给你最优的建议。”

“你怎么知道最优?”

“证据交换是在传讯之后,如果你想赌,赌自己不认罪后对方的证据有多充分,据我现在估计,很冒险,除非你非常确定自己没有踩到法律的红线。”

一天后,一架军用飞机降落在C城机场,阿尔萨德集团境外主犯们戴着手铐,陆续被赶上了三部囚车,朝着联邦监狱驶去。

第84章 一小更

阿尔萨德一行人刚被关押,卡罗尔的手下杰克又一次去了医院查看蒂凡尼的情况。

事发以来,杰克几乎每天都来医院查看一下,她一天不醒来,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性就会增大一分。

大家都不希望是这个结局,蒂凡尼将会是一个重要证人,况且一些证据显示,她也有几项犯罪嫌疑,需要对她进行调查审判。

病房外的小隔间中,杰克正和同事打着电话:

“是,我知道,她如果能在Chi庭审前醒过来是最好的。”

里间的病房中,床上的人眼皮动了动,又急剧颤动着,像是想从什么梦魇中逃出来。

外面的电话还在继续。

“她是‘科恩案’的一个漏网之鱼,两年前用的假身份出境,一直躲在欧洲是的,还和一起绑架案有间接关系。”

电话那端讲着什么,杰克在听。

“据我所知,等她醒过来,检方是要起诉她的,就算检方不起诉,估计绑架案的受害者也会起诉。”

床上的蒂凡尼倏地睁开眼睛。

杰克又说了两句便挂了,又走进病房,看了眼床上双眼紧闭的蒂凡尼,转身走了。

四小时后,夜半一点,医院方面传来消息:蒂凡尼不见了。

到了第二天上午,查琳刚刚在曾经和纪希颐幽会的房间中又过了一夜,站起身打算出门,门铃响了。

她在猫眼看了看,门外站着两个陌生男子,查琳警觉起来,犹豫了一下,“谁?”

“布兰科女士,请开一下门,我们有事需要与您当年交流。”

男子说着,已将手中的FBI证件对着猫眼,让房间里的人看清楚。

查琳脑中忽地一阵麻,打开门,“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们的?”

“借一步说话。”

两人说着已经踏进门来,关上门。

查琳想,他们既然能够找到这里,应该不是什么好事,毕竟这个房间是以纪希颐的假身份包租的,而且他们在门口时就已经报上自己名字,目标那么明确,应该是已经知晓了自己和纪希颐的关系。

果不其然,其中一个探员开口了:“布兰科女士,我们有些关于锦衣夜行股票市场的问题,想请您回联邦调查局协助调查。”

查琳深吸一口气,“我可以跟你们去,但在我律师到场前,我会保持沉默。”

“你有权保持沉默,现在请跟我们走吧。”

查琳在走出门之前最后看了眼这个房间,这些天所有人都在提醒她找律师,她终究还是听进去了,她想,只有先确保自己没事,才能进一步帮助纪希颐。现在律师已经就绪,就等她通知。

关上门,她想,也不知道下次再在这里见到纪希颐,会是什么时候。

律师很快前来,陪同她回答几个问题。

跑不了是FTC的新闻泄露事件,以及她和纪希颐的关系。

关于和纪希颐的关系,律师表示这是她的私事,而且与FBI目前在查案件无关。

至于FTC新闻泄露事件,律师表示,查琳确实曾在M西部时间十二月二十六日早晨七点接到过紫狐利曼珊的一个电话,利曼珊曾告知她这件事,于此之外,查琳一无所知,更没有将消息告诉任何对冲公司或者潜在获利者。

查琳是锦衣夜行股票跳水的受害者,她没有动机,况且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她是否将消息传递给第三方。

FBI又问,查琳得到利曼珊那则消息时,纪希颐在不在场,她是否知晓那则消息。

这个问题很致命,律师之前与她操练过,律师的建议是回答不知道,因为作为查琳的律师,他的唯一工作是帮助查琳洗脱嫌疑。

但查琳对这个建议的态度很是保留,这么回答虽然可以有效地帮自己洗脱嫌疑,但却把一切都推给了纪希颐。

“Chi的嫌疑不会因为你跟这件事有关还是无关而改变,唯一会有影响的只有你。”律师曾经如是说。

查琳知道,如果自己这么说,纪希颐一定会配合,她进去后曾两次提醒自己,说这些事情跟自己无关。

但她很难这么说给FBI。在真实面对这个问题时,她陷入了犹豫。

律师一看,便申请中场休息。

“为什么犹豫?你的态度很重要。”

“我没办法说谎。”查琳这么随便搪塞了一句。

“你没有说谎,Chi曾经亲口对你说过是她得到了消息反馈给了她合作的对冲基金吗?”

查琳没法说是,这意味着证明纪希颐有罪,于是她只得摇头。

休息结束,由律师帮她代答:“我的当事人已经不记得当时的情况,她当时应该是在南加州度假,至于当时Chi有没有在场,她有没有在背后做什么,第一个问题我的当事人表示有可能在场,也有可能不在,当时的情形和细节她记不清楚,第二个问题我的当事人完全不知情。”

传唤问话结束后,律师将查琳带走,在进一步的直接证据出现之前,她仍然是自由身,处于“被调查但未起诉”的阶段。

回去的路上,查琳想一个问题想得出神:自己到底有没有把纪希颐推向一个更为危险的位置?

第85章 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女人

周四晚间,蒂凡尼仍然失踪,但开皮卡撞她的司机终于在加州南部边境线落网。

周五早晨八点半,传讯还有半小时便正式开始,这一次和初次出庭不同,地点正式改为联邦地区法院。

利曼珊的飞机刚刚飞过太平洋,再有四小时便要落地C城。

至此,除了蒂凡尼,其他与案件相关的已知嫌疑人均已被羁押,案件进入公开程序,各路记者们光明正大地围堵在法庭外,但鉴于纪希颐的特殊身份,庭审依然采取非公开方式。

纪希颐坐在押送她的警车后排,眼看就要到达目的地,记者们像等待猎物的群狼,脸上都是即将扑向猎物的野心勃勃。

此时她没有再想自己的命运,没有想待会儿说什么,也暂时将查琳、将所有情爱的羁绊抛之脑后,她脑中唯一所想,是远在尔湾的父母,这一场传讯过后,她的事将席卷全M国,当初那些捧着母亲的人们,或许将摇身一变,变成嘲笑她的人,当年有多风光,今天就将多难看,所以,她想要尽力挽回这颜面。

鄢澜跟着卡罗尔的警车到达现场,她戴着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没有任何表情。今天她依旧还是旁听者,但她知道,决定案件走向,甚至决定纪希颐命运的时刻,即将到来。

纪希颐穿着橘色的囚服从警车中下来,一时所有的镜头都对准了她……

鄢澜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知道,此刻的纪希颐是宁愿被悄悄处死,也不愿经受这样的凌辱的。

但纪希颐仍旧是纪希颐,即便心中一万个不愿意,依旧将后背挺得直直的,从鄢澜身边擦肩而过,甚至在看见鄢澜的脸庞时,还透出了一丝笑意,算是打招呼。

飞机上开始布置落地前的最后一顿早餐,利曼珊没有胃口,只要了杯咖啡,手指在手机上划来划去,密切关注新闻报道。

有现场照片,利曼珊仔细分辨,纪希颐无疑成了焦点,那一身橘色和她栗色头发相映成趣,只是没有了妆容点缀,任她天生丽质,此时也未免面色发暗,无精打采,利曼珊微蹙着眉,想去找找会不会有鄢澜的影子,找寻半晌,才看到一名戴着墨镜的亚裔女子,周身散发着冷酷的气质,中长直发垂在锁骨处,干练精致。

她将画面放大缩小几次,确定是鄢澜无误,心里有些说不上的滋味。这几天每天都与鄢澜通话,她却从没提过自己剪了头发,利曼珊的视线停留在照片上那抹倩影上,可想而知,剪发对于鄢澜而言并不是为了外型,而是心境的变化,是脱胎换骨的决绝,所以她才只字未提。

这么一想,利曼珊又恨不得飞机能再快点开,能立马去到她身边。

很快,相关人员进入法庭,门关上了。

查琳独自找了个位置坐下,她的律师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这些天她没有精力去打理发色,便一直顶着头灰发,那是她特意漂成的颜色,之前总是用一次性染发剂染成各种颜色去搭配衣服与心情。

她看着慢慢走上被告嫌疑人位置的纪希颐,感到这三十年来从未感受过的紧张。

尔湾,纪希颐的父亲刚吃完早饭,正坐在沙发上换着电视台,他不太懂英文,看电视也只是看个图像,换了两三个台,都在播一桩新闻,他在找中文频道。

突然,他心里一个激灵,摸出老花镜戴上,仔细去分辨新闻上的图像。

“你过来看一下,”他对厨房里收拾碗筷的老伴儿喊道,“快来看看。”

纪希颐的母亲走了出来,“什么啊?”

“你看看这标题讲的什么?是不是C城什么事?”老爷子只认得C城一个词,不敢说那画面上穿囚服的人看着像女儿。

纪母走过来,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再三确认……

她脑中回忆着这几日和女儿的联系,只通过一个电话,她说这几天很忙,在办一个案子,说如果打电话找不到她就是在办案。

二老知道她的工作性质,于是这几天也没再主动找她。

“发什么愣啊?到底在说什么啊?”纪老爷子急了,从她愣着的脸上证实了自己的某种猜想。

“这可怎么办啊……”纪母几乎在自言自语了,一时慌了神,四处去找手机,找到了,拨给了纪希颐,提示关机。

法庭上,法官再一次宣读纪希颐的各项指控,进入被告陈述答辩,一时大家都屏住了呼吸。

查琳双手交叉着,指甲不知觉地快要陷进肉里,她和自己的律师私下里讨论过,认为最好的结果是纪希颐能够据实否认与她无关的罪责,对那些重大民事指控,甚至在刑事边缘的指控,如果真犯了就认罪,并主动交代一切线索,争取免刑以及减轻惩罚。

纪希颐的母亲跌坐在沙发上,她的英文程度只够一些简单的日常交流,对于记者转述的这些冗长的陈述,她几乎全都听不懂。纪老爷子稳了稳神,“看样子这不是宣判,应该是传讯,一会儿会问大晴子认不认罪,你好好听听,她怎么说。”

这一刻,几乎全世界都在听她怎么说。

纪希颐昂起头,看着法官身后墙上那只古铜色的雄鹰,又转过目光看了看旁听席,所有人,不管是希望她获罪还是自由,这会儿都一脸严峻。

她转回头,看着法官。

“纪希颐女士,你已经听到了检方的指控,你的律师是否已经向你解释过这些指控的含义?”

杰森站起身,“是的,法官大人,我的当事人已经充分理解指控内容。”

“纪希颐女士,你如何对这些指控答辩?请逐条进行答辩:第一条,一级谋杀,违反18U.S.C.§1111。”

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了纪希颐。

“法官大人,我不认罪。”

“第二条,滥用职权,违反18U.S.C.§242。”

“法官大人,我不认罪。”

查琳闭上眼睛。

“第三条,受贿,违反18U.S.C.§201。”

“法官大人,我不认罪。”

……

纪希颐一连说了六次不认罪。

尔湾的这对老夫妻心中重燃希望,“大晴子是被冤枉的。”

鄢澜的双唇紧紧抿着,这个结果并不出乎她的意料,但此时此刻,看到纪希颐三思后仍然毫无悔意的样子,心中未免还是失望。

“法官大人,接下来的程序里,我会积极配合检方,提供我所知晓的有关犯罪分子的一切线索。”纪希颐又说道。

查琳攥紧拳头,她还是为自己留了条后路。

法官没有回答这一句,这不在她应该陈述的内容之中,只按程序说道:“本庭记录被告的无罪答辩。案件将进入审前程序,排定预审听证,保释条件维持原状。”

即刻休庭,纪希颐也一刻不耽误地被带走。

鄢澜看了一眼纪希颐的律师,他铁青着脸,想必心中叫苦,按照经验,鄢澜估计律师会建议纪希颐对受贿罪作出不抗辩答辩,因为检方一定是证据确凿的。

纪希颐的“不认罪”,像是为自己挽尊的虚拳,除非后期她有一些反转性的证据,例如证明那些事实是在受到生命威胁的情况下发生的。

新闻结束了,尔湾这对老人原以为终得团圆,女儿也争气,从此可以安享晚年,此时却乱成一锅粥。

他们不知道纪希颐在C城的任何朋友,也联系不上她本人,英语也十分有限。

“那个查琳!”纪母说着开始翻找自己手机上的通讯录,上次在“老北京”一聚,她和查琳互留了电话号码。

查琳正拖着两条长腿往法庭外走,她已提不起任何劲,也不想和任何人打招呼,便将墨镜架上,与律师、与鄢澜,都隔开距离。

走出法院,手机在口袋里振动,振了好一会儿,像不达目的不罢休似的,查琳带着些努力将手机拿出,屏幕上显示的打电话人让她瞬间紧张起来。

是纪希颐的母亲,她当时存下的名字叫“粉色妈妈”,如果不是这几日自己偶尔翻到这个名字,犹豫怎么兑现对纪希颐的承诺,这会儿恐怕都反应不出这是谁。

她将耳机戴上,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磕磕巴巴的,查琳大致还是听懂了,纪希颐的父母终于在电视上看到了这件事,这会儿焦急不已。

“阿姨……”查琳仍记得这个中文词,“先别着急,我现在安排一个会说中文的人去接你们,我订好私人飞机,接你们来C城。”

利曼珊刚一落地就赶紧给鄢澜打电话。

“你回家了吗?”

“在家,我想去机场接你的,卡罗尔说回避一下,怕有记者跟踪,其实我觉得也没什么。”

“别让记者节外生枝,”利曼珊走到一边,“那我……直接去你那儿吧?”

“好,你过来。”

九十号公路依旧拥堵,利曼珊坐在车里和鄢澜发消息:没想到,她一项都不认。

鄢澜看着那条消息,利曼珊恐怕不知道自己去找过纪希颐的事,为了不让她在香港担心,这些事这几天她都没说,而且,她觉得这是自己该独自处理的事。

便回道:前两天我去探视了纪希颐,跟她谈了谈,等你回来再说吧。

利曼珊看着这消息,深吸一口气,又偏过头看窗外的公路和车流,她想,鄢澜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女人。

第86章 人性有多复杂,答案就有多模糊

利曼珊的司机在鄢澜家门前的小街上兜了一圈,才找到停车位。有点奇怪,下午的这个时候这里通常没有这么多街趴。

鄢澜已经打开门走了出来,利曼珊也打开车门,突然,一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还未来得及成形,街两边的那些车子都动了起来,车门都打开了,记者们鱼贯而出。

鄢澜见利曼珊下了车,刚刚露出一个笑容,便被眼前的景象吓到愣住。

一时记者们蜂拥而上,镁光灯闪烁,一只只镜头对准两人。

“鄢澜女士,请问你两年前为什么没有选择报警以及向社会披露?”

“请问利曼珊女士被调去香港,是因为你们两人的私人关系吗?”

“你们是否有意影响案件的走向?是否和检方达成某种协议?”

“鄢澜女士和被告纪希颐女士之前的关系是?”

问题一个接一个,尖锐而咄咄逼人。

利曼珊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表情,她只是迅速从司机手中接过箱子,一手挡在身前,大步往台阶上走去。鄢澜知道无处可躲了,也知道越是不回应,越会助长他们的猜测,但她此刻并不在乎。

她只想回家。

两人迅速走进家门,将两道门关死,外面的声音仿佛被阻隔在另一个世界。

利曼珊看着站在玄关的鄢澜,眼神在她的发梢稍作停留,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鄢澜看了看门外,示意她离开这里,两人便又赶紧往二楼走去。

利曼珊一手拎着小行李箱,一手拿着手机给卡罗尔打电话:“对,他们都守在鄢澜家门口。”

“今天早晨我们撤除了警卫,这些记者们真是消息灵通,但他们有报道的权利,我们只能适当干预。”

“好的,谢谢你,这段时间你太辛苦了。”

挂了电话,两人走进书房中,家中温暖得很,利曼珊脱下大衣搭在沙发扶手上,又看着眼前的鄢澜,四目相对,眼眸中暗流涌动,利曼珊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熟悉的发香沁入鼻息。

“才五天不见,我怎么觉得已经过了一年半载?”利曼珊柔声道。

鄢澜收回身子,看着利曼珊的眼睛,微微笑了。

利曼珊的手指抚过她新剪的秀发,将发梢轻轻缠在指上。

“你都没说,好看吗?”鄢澜问。

“还用说嘛,当然好看,只不过我更关心你剪头发的时候在想什么。”

“在想怎么剪最好看。”

利曼珊眼中划过笑意,鄢澜不谈这个,她便也不说破,“你怎样都好看。”

“我给你拿瓶水吧,你要不要先去弄一下行李?”

利曼珊看着她的背影,“鄢澜,我在想还是你收拾一下,搬到我那里住吧,毕竟那些记者没法上楼去,我们可以少一些被打扰。”

鄢澜犹豫了一下,走回来,将水递给利曼珊,“那样不是又暴露了你住的地方?”

利曼珊耸耸肩,“你以为他们会不知道吗?你收拾一下吧,等外面记者走得差不多了,我们就过去。”

鄢澜叹了口气,“你先躺着歇歇,”她指了指沙发,“这两周来回飞了两趟,太折腾你了。”

“我这次会在C城待久一些。”

“因为案子吗?”

“嗯,香港那边情况比较稳定了,新的高管层都已就位,我可以离开得久一些。”

讲到这些,鄢澜微微蹙起眉头,“你听刚才那些记者问的问题,看样子他们没少做功课,挖得很深,连你调任的事都在追问。”

利曼珊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ST跟你谈过没有,紫狐打算一旦纪希颐的案子进入正式庭审,锦衣夜行股价被不法操控成为事实,就启动官司要求重启收购,但为了避嫌ST得把你换下来。”

“我大致知道,这事我们之前也商议过,紫狐接下来的案子换律师是肯定的,我也早有准备。”

“维克多怎么说?前面你的工作……”

“他暗示过会五五分,我觉得没问题。”

“那就好,另外纪希颐的案子,”利曼珊叹了口气,“她是真嘴硬,六项罪名,拒不认罪。”

“撞蒂凡尼的司机落网了,我觉得谋杀这一项她应该能很快澄清。”

“绑架呢?你自己觉得跟她有关吗?”

“检方现在掌握的证据是跟她有关,我这边不想表态,不过我俩私下里说的话,前两天我跟她聊过。”

利曼珊坐起身,担忧地看着她。

“她主观上应该是没有参与绑架,算不上同谋,但获知我被绑架后,她的处理方法显然是有问题的。”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有跟你解释吗?”

“阿尔萨德绑架我,想要的是她用手中掌握的信息将科恩扳倒,很显然,最一开始她拒绝了这么做,也没有向警方求助,她在私下斡旋。”

“怎么个斡旋法?”

“她希望科恩能够把耀石收购案吃进嘴里的吐出来,还给阿尔萨德,科恩没有答应。”

“所以你被绑了十天?”

“差不多是这样,但最后让她改变主意反水科恩的,我觉得她自己也说不清,我们更说不清。”

“为什么?”

“她说她是在那几天里对科恩终于失望了,她为科恩卖力,出了事对方却见死不救,我相信这是真的,但构不构成全部原因,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