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鄢澜苦笑,“她就见过一次,说的话加起来能有三句,哪能看出来错不错。”

“欸?你这可就片面了,有时候还真的不需要朝夕相处,就一眼,一个招呼,你就是能感觉出这人怎么样,那天在剧院门口,我一眼看到她,就知道你跑不掉了。”

“喝你的茶。”鄢澜指指她的杯子。

“害羞了是吧?”

“我……”

“好了好了,你别逗鄢澜,”简宁转过身揽住鄢澜,“到底怎么了嘛?我能感觉出你挺在乎她的。”

鄢澜的眸光黯淡下来,“让我们吃苦的往往都是我们在乎的,我现在先把自己理清楚吧,先相信自己,再谈信不信别人。”

“说来奇怪,”柯纯像是自言自语,“我感觉她看起来很可信,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偏见。”

简宁看了眼柯纯,也不知怎么评价,“还别说,柯纯的直觉挺准的,不过我们也不要搞玄学,你刚才说的也挺理智,谈到信任这个话题,你以前确实在这方面吃过苦,这次慢慢来。”

“那你的内心,想相信她吗?”柯纯问。

“我的内心……”鄢澜想着,低下头,“你要问想不想,是想相信她的。”

“我的意思是,如果内心想相信,就不要放弃探寻真相,就算对自己内心的一个交代吧。”

“对,简宁说得对,况且我还是对小混血有偏爱,我觉得她不像那种人。”

鄢澜撇了撇嘴,“人家有名字,我还介绍过。”

“Sam!我支持Sam!”

简宁笑了笑,又拧起眉,“那你刚刚说不信自己,又是怎么讲?”

“我……你们知道我之前的状态,这一次和Sam,柯纯知道,我和她其实一年前就认识了。”

“对,而且我知道你一直对她印象不错。”

“……但我一直不敢再踏进感情中,直到……直到这两三个月,机缘巧合又遇到她,又被她吸引……但这次我发现,我的过去一直在影响着我,让我遇到一些情况时会扰乱我的判断,推着我往极端的方向走,而她呢,也有一些沉重的过去,所以,我不知道这样的我们怎样去应付彼此。”

简宁陷入了沉思,品着茶,不急于表态,鄢澜的情况她多少是了解一些的。

“那就给时间再多一些时间吧,”她放下茶盏,“你现在的想法已经比较中肯了,多一些时间再沉淀一下,只要还念着彼此,或许下次相见就有解题方法了。”

十九小时后,香港最先进入了新年倒数,利曼珊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维港上空升腾而起的烟火,想这转瞬即逝的璀璨是否可以带走属于过去的所有痛楚。新年快乐,鄢澜,她在心里默默念道,原本这一刻我们该相拥着见证,或许在摩天轮的最高点。

又过了十三小时,纽约也即将跨入新年,鄢澜站在“唠嗑”小剧场前的台阶上,站在人群中,曾经这台阶上有个人与她促膝而坐,今日这个人已在万里之外,身边的人们大声而激昂地倒数着,要把这一年的最后时刻数完,城中心时代广场的烟火点亮了一方天空。新年快乐,你还好吗?

一小时后,查琳站在C城湖边的楼顶酒吧看海军码头的烟花秀,烟花可以是一场秀,云工厂可以是一场秀,粉色云、锦衣夜行都可以是一场秀,就像克洛伊短暂的人生,极尽绽放后只剩一片虚无,而Yvonne呢?她举起手中的酒杯,对着前方天空的五彩斑斓,新年快乐,愿你长存。

又过了两小时,加州尔湾最后一个进入跨年倒数,公寓楼中,纪希颐独自站在客厅外的阳台上,父母已经睡下,一家人终于团圆,这么一年一年,或许能在每个这样的时刻与他们守在一起就好,等这个时刻跨过去了,再去考虑那些喧嚣与厮杀,再去考虑自己辜负的惦念的人,新年快乐。

手机振了一下,纪希颐低头去看,是一则拜年短信,却没有署名:新年快乐,Yvonne,还记得我吗?洛杉矶的新年夜还是这么无聊呢~

纪希颐皱着眉想了想,眼中渐渐透出惊恐。

“新年快乐”或许是一句放之四海而皆大欢喜的朴素祝福,大家挂在嘴上,放在心上,而紫狐的人在新年之后却并不快乐,上个月熔岩被“绞杀”后,股价曾稳步上升的好势头随着新年的第一场钟声再起震荡。

新一年的第一个工作日,锦衣夜行的股价跌回了53美金。

而这一次,利曼珊却一点都不急。

第56章 你真是只喂不熟的狗

查琳正在“云工厂”一楼唯一的一间会议室里开原始股东会议,有人来了现场,有人在视频里。

大家众说纷纭。

“要是股价继续这样下去,紫狐是不是要重新考虑收购价格了?”

“刚过新年,大家连假期综合症还没过去,我们的股价就被打回解放前,能在节假日之后不等市场反应就大跳水的,定有猫腻吧?”

“英国和M国的反垄断调查结果还没出来吧?是不是再观望一下?”

“只要我们没问题,股市有什么问题就让紫狐操心去吧。”

“怎么能这么说??宣布收购三个月,现在股价回到原地踏步,我们怎么可以坐视不管??”

查琳摆弄着手机里的一款新游戏,耳朵里听着,却没发表什么看法,股东们也都习惯了。

“查琳,紫狐是不是跟你安排了会议?”有人问道。

查琳抬起眼睛,“哦,明天。”

“居然不是今天?”

查琳笑了,“刚刚过新年嘛,还有人在国外度假没回来呢,没事,一天我们等得起。”

“那紫狐那边是什么态度,有透露吗?”

查琳放下手机,“既然安排了会议,肯定也是怕其中有什么问题,想一起商讨一下,对吧?具体只能明天开完会才知道了,”她扫视了一眼与会的股东们,“锦衣夜行目前能做的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我们内部没问题就行。”

“内部?内部会有什么问题吗?”

“我不知道啊,”查琳耸耸肩,“各位,我们的目标还是收购成功,对吗?”

大家想了想,纷纷表示同意。

“那好,如果议程上没有别的事情,我顺便问一下关于新开发的这款游戏,我刚才看了一下……”

……

鄢澜刚接到邮件,获知明天和锦衣夜行的会议利曼珊将远程参加,另一封邮件进来了,是妮可,约自己下午一起开个会,她会过来。

她有点庆幸有这桩案子,又有点懊恼有这桩案子。

下午妮可按时前来,毕竟刚过新年,带了两盒巧克力来,给大家分一分,寒暄一番,跟鄢澜进了办公室。

“Lan,是Sam让我把这件事跟你说清楚。”

说实话,妮可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在这个阶段和外聘律师和盘托出,毕竟事情还存在很多变数,但Sam也许有她的原因吧,她想。

鄢澜愣了一下,“什么事?”

“今天锦衣夜行股价大跳水,想必你也看到了。”

“是啊,你们知道什么内幕吗?”

“知道,但请你务必保密。”

鄢澜又是一愣,“我肯定保密的。”

“这件事说来话长,之前我们想瓮中捉鳖抓熔岩资本的事你都知道了,虽然熔岩也被揪出来了,但我们都算出背后还有一股力量在操作看跌期权,才导致上个月那一次的股价大跳水。”

“……嗯。”

“就在圣诞前两天吧,Sam从香港跟我联系,原来她一直有跟FBI合作调查这件事,他们查到了一个中东集团,基本可以确定是他们,但缺少的是直接证据。”

她这么说,鄢澜不能也这么听,原来利曼珊跟妮可是这么说的,当时在她办公室,她确实保证过会保护自己隐私。

“那现在要怎么办呢?”鄢澜问。

“这事说起来和一桩还没爆出的负面新闻要扯上关系,这消息我也是圣诞期间从FTC内部的线人那里得到的,阿尔法要和我们在法庭上对峙游戏垄断的事,据说,法庭上的证据会对我们不利。”

鄢澜拧了眉头,这可严重了,要有一场仗打了。

“但Sam让我跟你说的,不止是这个,这次股价突然下跌,其实是我们利用这条内部消息,透给了中东人。”

鄢澜脑中飞速转着这事,眼中倏地一亮,“噢,中东人趁这几天在持续做空,所以股价下去了。”

“对。”

“我有个问题,”鄢澜不解,“这个消息是怎么透露给中东人的呢?”

妮可笑了,“你问这个,我就真的也不清楚了,反正当时我和Sam商议的是,散布消息这件事她来办,搜集证据就我和你协助执法部门来办,目前来看她的任务完成了。”

鄢澜想着这事,疑惑不已。

“你别担心这个了,Sam不是和FBI合作吗?说不定是通过FBI下了套,不过目前来看,我们得准备好打一场仗了,不,两场。”

鄢澜没接这句话,FBI如果真的和紫狐一起下这种套,让股价跌这么多,恐怕并不符合这个部门的合法性。

利曼珊睡不着,坐在沙发上,抱着手提电脑看邮件。

手机响了,是查琳,她终于来找自己了。

“Sam,你是没睡还是醒了?”

“刚醒,怎么了?你说。”

“我感到很奇怪,今天股票跳水的事想必你知道了。”

“对,我知道了。”

“可距上次你告诉我FTC和阿尔法的事才一周,况且这个新闻到现在也没在市场上披露出来,为什么股价先有反应了?”

“我跟你一样奇怪啊,你有什么怀疑吗?”

查琳想了想,“我没有告诉锦衣夜行那个内鬼。”

“那就更奇怪了。”

电话线中一阵沉默。

查琳的声音更沉了,“如果是消息宣布了,股价跳水,那还公平,我们打赢那场官司股价就能涨回来,这些都属于正常波动,可如果有人提前知道了内幕消息做空,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我们的担心是一样的。”

“Sam,收购还能成吗?”

这个问题倒一点不专业了,像小孩子在讨说法,也许查琳现在就想听听Sam的个人想法。

“我想它成,你呢?”

“我还是想它成。”

“那我们就冲着这个目标一起努力吧。”

放下电话,查琳的怀疑被放大了。

利曼珊看了看老人机,妮可向她汇报:已和Lan谈过,顺利。

她的心也放了下来,又盯着电话看,她料想鄢澜此时是有问题的,但不知道她会不会来问自己。

到了晚上,纪希颐家门铃响的时候,她通过可视电话看了看,居然是查琳。

飞速开门将她拉进来,“你疯了??”

“我不能来你家窜门?”

“你到底是得了什么失心疯,要跑到我家来?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查琳打断了她,“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来问问你。”查琳说着走进门去。

“擅闯联邦官员私宅,知道后果吗?”

“YvonneChi,你真是只喂不熟的狗。”查琳自己在沙发上坐下了。

纪希颐气得说不出话,抱着手臂看着她。

“我俩之间是有什么违法的勾当吗?纪检察官?你需要这么如临大敌一样?要我说,就算全世界知道我俩在交往又怎么样?”

“我在和你交往?”纪希颐几乎笑出来,“不要把肉。体的交流太当回事了。”

“你不但喂不熟,还喜欢嘴硬。”

查琳话音刚落,一本杂志朝自己迎面飞来,她一抬手接住了,看了看:《耶鲁法律评论期刊》。

“联邦官员可以在自己家中对手无寸铁的公民实施暴力吗?”查琳说着站起身,将纪希颐一把抱起,几乎是扔在沙发上,捏起她的下巴,“锦衣夜行的股票是怎么回事?”

纪希颐一甩头将她的手甩开,“跌了。”

“废话,这个还用你说?”

“查琳我警告你,不要股票一跌就来找我发泄,玩儿不起就别玩。”

笑意在查琳眼眸中一闪,“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说着一把拉开她的衬衫,扣子“噼里啪啦”掉在了地上。

“查琳你这个畜生!”

“我的股票为什么跌了?”查琳一只手摸到她后背,bra的带子随即弹开。

“你不该去问利曼珊??”

“YvonneChi,你最好如实告诉我,如果连我都不站在你这边,我怕你会很惨。”

“我说了,你去问利曼珊。”

查琳的手探到她裙底,一把扯下那层束缚,“那天Sam给我打电话时,你听到了,那件事只有你知道。”

“你在说什么?”

查琳不客气地长驱直入,纪希颐痛苦地皱了下眉,嘴上却不饶她:“Cxnt!”

“Well,还真是,”查琳略*粗鲁地动作,像在提醒她这个词的意思,“你为了鄢澜,所以不惜毁掉自己前途和利曼珊作对吗?我实在想不出这件事能帮助你什么。”

“你特么在说什么!跟鄢澜有什么关系??”

查琳深吸口气,“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在你给到我一个满意的答案之前,我不会停。”

纪希颐使劲推她,可查琳纹丝不动,如果查琳不让她,体力上她是不占优势的。纪希颐感觉到了一种莫大的羞辱,上去咬她的肩膀,一口咬下去,丝毫没有留余地。

皮肤破了,她的口腔里感受到了血腥,查琳咬紧了自己后槽牙,手上更加不客气了。

“查琳,你在使用性暴力。”纪希颐忽而平静地说道。

查琳眼中的杀气渐渐散了,手上也停了,看着纪希颐的脸,看了很久,抽出手,“Yvonne,你的背后是什么人?”

“守住你的公司,别问太多。”

“你现在正在毁我的公司,金融不是你想的那种游戏,不是理性的律法,短短三个月,我的股票暴跌两次,你会毁了市场信心。”

“都算到我头上?你说真的吗查琳?”

“那你告诉我,算到谁头上?”

“你惹不起的人。”

查琳将两根手指放进口中嗦了一下,“这个世上没有我惹不起的人,大不了命一条。”

“至于吗?前两个月我就跟你说,在股东里面活动一下,不要继续跟紫狐合作了。”

“你的意思是,泰坦尼克触到冰山前,我给它调个头吗?纪检察官?”

纪希颐略一挑眉,“你不停也会有人让你停,别撞上冰山就行。”

查琳捏住她的腰,眼中又有了杀气,“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我自己,然后是你。”

查琳愣了愣,“动机是什么?”

“我说了你信吗?”

第57章 咬得爽吗?

“你说说看。”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们这宗案子,我是捞不到好处的,我能自保就不错了,所以一开始,我只是想自保而已。”

“什么意思?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你别问这么多了,有些话我能跟你说,有些话不能,”纪希颐坐好了,将衬衫整理好,“后来我忽然发现,利曼珊和紫狐或许可以帮我解这个围,我想试试,看能不能借紫狐的手铲除对方,我给了他们一个月的时间,想看看初步成果,结果我发现,是我高估她了,她连目标都没找对。”

查琳想着之前的事,“是十二月暴跌那次吗?”

“对。”

“那次你突然来劝我,放弃被收购。”

“没错,紫狐找不到目标,那波人势在必得,锦衣夜行一次一次被创是必然的,我曾见过他们使用同样的手段毁掉其他收购案,都是百亿级别的,他们自己赚得盆满钵满。”

“所以你来劝我?”

“但你不听我的,后来我就想,算了吧,这事发展下去,收购是肯定要黄掉的,某种程度上,你还能保住锦衣夜行,只不过恐怕市值要大缩水,不过,”纪希颐看了她一眼,“反正你也不在乎钱。”

查琳坐在沙发上,沉默地想着这事。

“Yvonne,你说了这么多,但这次的内部情报是你透露给‘那波人’的,如果你不做这件事,我也不会被做空。”

“新闻出来你照样会大跌,有什么区别吗?”

“你在跟我搞笑吗?你告诉我有没有区别!”查琳说着真的笑了起来,“哈哈”大笑,“YvonneChi,好样的!圣诞刚收了我的烟花礼,跟我温情脉脉地兜风,聊往事,做嗳,一转头把我公司的市值搞掉几十个亿,”她竖起大拇指,“你真是好样的。”

“你们现在打好反垄断这一仗才是关键,其他的区别不大了,况且刚才我也没有避讳地告诉了你,我先是站在自己这边,然后才是你,我需要那波人知道,我依旧和他们是一个阵营的。”

“你究竟是什么和他们绑定在一块儿了?还是……有什么把柄?”

“我说过,有些话不能告诉你,你也别问。”

纪希颐站起身,走去洗手间,关上门,过了会儿出来时手里拿着棉签和创口贴。

她走到查琳身边,棉签沾了点双氧水帮她肩膀上的伤口擦了擦,又抹了点杀菌凝胶,“疼吗?”

查琳摇了摇头,“咬得爽吗?”

“神经病。”纪希颐拿创口贴帮她贴上。

“你不能说的事,除了你自己还有第二个人知道吗?”

纪希颐顿了顿,“有。”

“谁?”

“你别问了。”

“谁??”

纪希颐深吸口气,“鄢澜。”

查琳忽而又大笑起来,笑容渐渐散去,冰蓝的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她看着纪希颐的眼睛,眼中有种奇妙的矛盾,攻击和受伤两种情绪的共存。

纪希颐也就这么看着她,许久,两人都没说话。

查琳先开了口:“你就不怕她搞你?”

“她不是刑事律师,只负责这起收购案,只要我明面上和这宗收购案扯不上关系,她就没理由找我的茬儿。”

一时又陷入沉默。

纪希颐低了头,叹了口气,“最开始的时候,你们的专案团队刚刚组建的时候,我就用了各种方式想让她退出。”

“又是为什么呢?不是说威胁不到你吗?”

“她的存在对于我来说不就是一颗定时炸弹吗?”

纪希颐只说了这原因之一,原因之二,放以前她会毫不顾忌地对查琳说出来,现在她却照顾了查琳的感受,不去说起。

查琳的一侧嘴角弯了弯,“你是我见过的,最危险的女人。”

纪希颐愣了一下,继而耸耸肩。

“可我却喜欢你。”

纪希颐的睫毛颤了一下,“我做了对你的公司不利的事,你是脑子里长了包还要跟我谈什么情情爱爱?”

“你的确做了件对我很不利的事,是为了害我?为了你自己获利?还是为了自保?”

纪希颐沉默片刻,“首先是自保,其次,也可以从中获利,但这次我的最大考量是自保,我说过,我首先和自己站在一边。”

“我不缺愿意把我放第一位的女人,我不介意你把自己放第一位,并对我坦然,Yvonne,你记住,只要你对我坦然,并能在其中获得快乐。”

“你特么的是什么圣母吧,”纪希颐不客气地拉起她的衬衫领口,“我搞不懂你。”

“你搞不懂我是因为你想复杂了,我也不是什么圣母,如果你是为了害我,我会先一步弄死你,如果你是为了自己获利,我可能也不会由着你,但如果你是为了自保,我会看看情况,”查琳要去掏烟,想起是在纪希颐家,“我可以抽支烟吗?”

纪希颐撇了撇嘴,“抽吧。”

查琳点着一支烟,又把茶几上一只茶杯拎过来当烟灰缸。

“我一直鼓励女人们把自己的欲望放在第一位,对一切的欲望:成功、性、情感,等等,这些年我接触过的所有女人中,你最符合我的期待,其他那些,要么为了种种原因跟我装,也不一定是虚伪,只是从小塑造的保护壳吧,要把好的一面示人,要么,有些女人的欲望实在让我觉得不值一提,没什么意思。”

“你说的这些女人里,包括克洛伊吗?”

查琳仰头,吐出一只烟圈,“她不愿意正视自己想要什么,说起来,”她拧了拧眉,“我厌恶做第三者,但为了她,我做了,她没有和Sam修复关系的能力,又没有离开她的能力,我就那么陪着她,等着她,等了一年,却等来那样的结局。”

纪希颐听她又说起克洛伊,不屑地冷笑一声,“你不是一直口口声声说我跟她像么?”

“你跟她不同的点在于,你会给自己设立一个目标,不管它是不是你内心真正想要的,设立了这个目标后你就会为它拼搏,并得到快乐,她却一直看着遥远的地方,一团迷雾,活在过去、未来,就是没活在当下。”

纪希颐听她这话,本来自己想要一个夸赞,但这话听起来又不像夸她,心里别扭,嘴上就刻薄起来:“就为了那个不忠的傻子,你要卖掉这么家如日中天的公司,还跟我搞笑谈什么行为艺术。”

“Yvonne,她已经走了,别这么说她,再说,如果没有她,当初我也不会成立这家公司。”

“我可不是什么圣母,现在我只知道我俩像傻子,利曼珊才是人生赢家,拥有过你爱的人,现在又得到了曾经最爱我的人,又想借助你的公司再创事业的高峰。”

查琳笑了笑,“这些都不重要。”

鄢澜坐在家中书房想着今天妮可的那些话,看看时间,八点多了。

今晚她一直在想,要不要在明天的会议前找一下利曼珊,聊聊这件事,又觉得,该告诉自己的她应该都托妮可说了吧。

鄢澜的疑惑是,利曼珊是怎样跟中东人建立连接的,既然这件事没瞒自己,她应该不怕让自己知道吧?

老人机振动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鄢澜下意识拧起眉,犹豫了一下,接起。

“Lan,新年好,我是卡罗尔。”

鄢澜着实一愣,“卡罗尔,新年好。”

“Sam给了我你的这部手机号码,因为这样联系你最为安全,Lan,我长话短说,针对阿尔萨德和纪希颐操控锦衣夜行股票市场的调查正式启动,你作为重要证人,我需要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鄢澜的脑中一时风起云涌,这次的事件FBI这么快就介入了调查,而且,竟然纪希颐又卷入了其中……难道……

“什么时候?我要怎样配合?”

“我希望越快越好,如果今晚不方便就明天早晨。”

鄢澜想了想,“就今晚吧,哪里见面?”

“秘密调查,我们不想惊动嫌疑人,你在哪里?我现在去找你。”

半小时后,鄢澜家的门铃响了,她打开门,看到卡罗尔的瞬间有些惊讶,之前利曼珊说过克洛伊是华裔。

卡罗尔走了进来,不由打量着鄢澜,她看过她的照片,之前在利曼珊家楼下也远距离看到过她,这是第一次这么面对面,“你好,Lan,很高兴见到你。”

“我也是,上次在电话里我语气可能不太好,我……”

“你没错亲爱的,我今天来,首先也要继续探讨一下你提出的问题。”

卡罗尔边说着边跟鄢澜走到楼梯口,“你一个人住蛮大的房子。”

“嗯,一楼就是客厅和厨房,平时我主要在二楼活动,我们去书房谈吧。”

两人说着上了楼,走进书房,落地灯还开着,鄢澜请她坐在单人沙发上,给她拿了瓶水,自己在书桌后坐下。

“Lan,如果你对我私传照片这件事有意见,可以投诉我,我们会依法处理这件事。”

鄢澜摇摇头,“我只是想维护程序的合法性,投诉就算了,不过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解释,要解释这件事就不得不提到你和Sam的私人关系,可以吗?”

鄢澜顿了一下,“可以。”

“你作为重要证人,我曾两次提出要跟你接触,Sam阻止了我,她跟我说过一句话:她的底线是你。”

“底线……我该怎么理解这句话?”

“如果有什么会威胁到你的安全,甚至让你感到不安,破坏你现在的生活状态,她就都可以放弃。”

鄢澜看着卡罗尔那双棕色的眼睛,想从中看出什么,可那里只有真诚和平和。

“所以,Lan,她不愿意让我找你,起码之前不愿意,她怕激起你的痛苦回忆。去年秋天她来找我,要调查纪希颐,我按照程序立了案,但在调查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发现了一些跟你有关的事情,包括你被绑架的事实,也包括,你曾经的心理求助。”

鄢澜抬起头,眼中满是不安。

“你是个非常坚强的孩子,Lan,我的养女没有你这么幸运,她重度抑郁了很多年,最后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说到这里,卡罗尔不由叹了口气。

鄢澜蹙起眉,眼中布满疑问,怎么?原来克洛伊是自杀?

“看来Sam没有告诉你克洛伊的事。”

“我……我知道克洛伊,但只知道她七年前去世了……”

“Sam帮我照顾了克洛伊很多很多年,她在克洛伊身上付出了常人所没有的耐心和包容,对她母亲也一样,所以到了你这儿,她也会不安,她怕你重新陷入抑郁,这种问题如果遇到合适的种子是会反复发作的,她怕自己做得不够好,你住进医院那天,她给我打电话,说她自己可能是撒旦带到人间的,和她走得亲密的人非死即疯,她把过错都揽到她自己身上。”

鄢澜想起,上一次在利曼珊家中,她曾说过她的养父指责她是撒旦安排的礼物,指责她有罪……那次在香港的的士上,利曼珊曾说了一句“你是第一个我能从医院接出来的人,我已经感到很幸运了”。

第58章 查琳,对不起

卡罗尔看着鄢澜神情的变化,有些担心,怕她再度陷入那些痛苦的回忆中,然而她也知道,要跟鄢澜合作调查这个案子,就势必得迈出这一步。无论有没有利曼珊的事,她要回忆起和纪希颐的那些往事,也不会是快乐的。

她拿起水,抿了两口,让鄢澜先自己消化。

“你被绑架的事是她飞香港的那天我查出来并告诉她的,那天时间紧迫,我只能在送她去机场的路上跟她谈,原本我是要征得她的同意跟你接触,因为我觉得那起绑架案至关重要,我没有看到任何报警的记录,但她拦下了,原因我刚才讲过。”

鄢澜想着那天的事,茫然地点点头。

“后来她在香港,我相信她会经常想到这件事,她很难过,去机场的路上她得知这事的时候就很激动,那天她问我能不能给她看看我提到的照片,我猜想,她看到了才会停止所有的胡思乱想,于是我发给她了,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帮自己开脱,这件事我确实有错。”

鄢澜愣着神,利曼珊刚去香港的那些天,两天常常联系,你来我往中经常都是她嘱咐自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如果卡罗尔说的这些都是真,利曼珊也太能“掩饰”了,谁会知道这些嘱咐的背后竟是那么惊天动地的情绪。

“Sam是个很能扛事的孩子。”卡罗尔添了一句。

“可不是么,你说的这些,她从未透露过。”

卡罗尔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那她和纪希颐之前的交易,又是怎么回事?”

“交易?”卡罗尔想了想,“你说的应该是上次锦衣夜行股价暴跌那次吧?”

“嗯。”

“据我所知,她去香港前曾和纪希颐有个一个月之约,一个月内,她找到做空锦衣夜行的势力,交给纪希颐做她的政绩,纪希颐不再干预这起收购案,也不再骚扰你。她一心以为是熔岩资本,没成想后来纪希颐不买账。”

鄢澜脑中掠过那阶段的会议、对话,在利曼珊老人机上看到的她和卡罗尔的对话,是,她和纪希颐的所谓交易,确实可以是这样的。

“那我们现在都知道纪希颐为什么不买账了,这件事也是你带给Sam的,真正的背后黑手是阿尔萨德,在回到今天我找你真正要谈的主题前,Lan,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鄢澜蹙着眉想了很久,摇摇头,“我们谈下一个话题吧。”

“好,Sam今晚跟我说,目前的计划已经由紫狐并购部的人告知了你,现在是我们合作的时候了。”

“我会配合。”

卡罗尔点点头,“因为我们要对付的人之一是本州的联邦检察官,所以这件事不能外泄,不能让她有准备时间,最后的诉讼我们也会避开她的辖区检察院。”

鄢澜知道这个“她”是指纪希颐,心里涌上万千滋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Lan,我也明白,对方是你故交,你会有什么顾忌吗?”

“我曾经看着她做违法乱纪的事,无力反抗,只得离开,那时我感到自身难保,等我将自己重新拼好,也没有了再次提起这些事的勇气,也不想和她再有任何瓜葛,现在算是命运捉弄人,我们狭路相逢。”

“我知道这对于你来说也是一种痛苦。”

“但它总要解决的不是吗?这次和Sam出事,我意识到,这些事情并没有真的过去,它没有真正解决一天,我就要躲着一天,躲纪希颐,躲所有的往事,也躲我自己。”

“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之前我就说过,你是个坚强的孩子,”卡罗尔叹息,她多么希望当初的克洛伊也能这样,“另外,这起调查其实超越了ST律所给你的任务范围。”

“我明白,但如果现阶段需要保密,我也不会跟律所提,只是将来需要FBI给我一个背书。”

“这个完全没问题。”

纪希颐的卧床上,查琳看着身下痛苦与快乐参半的人,此刻的她看起来那样真实。

手臂上接近三角肌的地方纹着一个长发亚裔女孩的头像,是查琳七年前纹的。纪希颐闭着眼睛,伸出手,沿着她的手臂向上抚摸,精准地停在了那里,指甲几乎要嵌进去。

手臂的线条逐渐清晰,查琳的动作也逐渐加快,她已了解纪希颐在到达顶峰前的身体反应,另一只胳膊撑在她的颈侧,抚着她的脸,汗珠从肩上溜到上臂,又随着动作滚落在纪希颐身上。

纪希颐的身体绷紧了,查琳的蓝眼睛里藏满深情,比平日里多得多的深情,她知道纪希颐这会儿不会睁开眼看。

过了良久,身下的人渐渐平息,却依旧闭着眼睛。

查琳恢复了一脸没心没肺的样子,抽出手,看着她。

“查琳,对不起。”纪希颐小声说了这么一句。

一股热热的东西涌进查琳眼眶,压了下去。

纪希颐还是闭着眼,她又想到另一个被自己辜负的人,对不起,她在心里又说了一声。

第二天的会议,鄢澜、查琳、利曼珊,全部到场,只不过利曼珊是通过远程视频的形式。

鄢澜坐在长条的会议桌旁,看着屏幕上的利曼珊,仿佛很久很久不见,她依旧衣着光鲜,神采奕奕,却好像瘦了。

利曼珊看着面前会议室的视频图像,口中说着“大家新年快乐”,目光去寻鄢澜,想知道她这一周怎么样。

好在只要你不去看摄像头,就不会有目光相触的时候。妮可照常在会议开始时暖着气氛,询问利曼珊香港的跨年活动:“维多利亚港是不是有烟花表演?摩天轮开放吗?”

每个问题都像戳在了心里,听起来很浪漫,她本该在场。

鄢澜看着利曼珊胸前浅灰色衬衫泛出的光泽,看着她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下意识敲了敲,夹起一支签字笔。“挺热闹的,很多同事都有去看。”她说。

“Lan呢?跨年怎么过的?”妮可又问。

利曼珊屏了呼吸,仔细听答案。

“在纽约,和朋友们一起过的。”

还好,还好,有朋友们陪她。

“哇哦,纽约的当地人是不是从不去时代广场倒数?”妮可意犹未尽,“前几年我可去过一次,说出来你们别笑,我和几个朋友每个人都穿着纸尿裤。”

大家还是笑了起来,鄢澜也被逗笑了,“刚到纽约那年,嗯……”她想了想,“当时其实还在读JD,在纽约实习的时候,和律所的同事们去过一次,不过没那么夸张,不用穿纸尿裤,后来倒确实没再去过。”

“嗐,有些事情,体验一次就行。”妮可总结。

查琳看着几人来来回回,知道都在寒暄而已,颇觉有趣。

“好了,那我们言归正传,”妮可的脑门也稍稍皱了起来,“查琳,谢谢你过来,跨年虽然美好,但背后发生着一些我们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紫狐这次颇为重视,想必锦衣夜行也是,我们这次的会议主要有两个议题:一是尽可能一起提供一些线索;二是初步讨论一下,如果股价今后长期在低位徘徊,我们双方的想法是什么。”

利曼珊眯起眼看向查琳,到了这一步,她应该对纪希颐有所怀疑了,毕竟自己当时跟她说那个消息时,她身边只有纪希颐,如果一切正常,她应该在寻求证明阶段,如若有结果会迅速指控纪希颐,或者想借紫狐的手指控纪希颐,总之,现在最大的利益损失方是她,对于紫狐来说,大不了放弃这起收购了,但查琳的公司可就遭遇毁灭性打击了。

“锦衣夜行昨天开了股东会议,我们这边暂时没什么怀疑的对象,你们呢?”

查琳却率先这么表态了。

利曼珊眉间微微蹙起,又松开了,妮可也顿了一下,“紫狐就是觉得不像正常市场行为,但目前还没有头绪,不过我们已经在积极搜集交易记录,寻找线索了。”

查琳依旧仰在椅背上,双手抱着后颈,“如果有任何措施可以挽救市场对于锦衣夜行的信心,比如说公开财报、发布新游戏新闻、弹劾CEO,我们都会积极去做。”

话音刚落,会场陷入一片安静。

弹劾CEO?利曼珊突然觉得,这人确实是有点疯的。

“查琳,为什么会提到弹劾CEO?”利曼珊问,“是你这边有什么问题吗?我可不可以问问?”

“没问题也可以制造出一些问题,把股价暴跌归因于我,然后再把我弹劾,说不定可以拯救公司呢?”

她疯了,这次不止是利曼珊,在场的每个人都在心里冒出这句。

妮可笑着打圆场:“查琳一向幽默,应该不至于这么做啊。”

“那就推进到第二个问题,”查琳放下手臂,“如果股价一直是这个鬼样子,我记得今天早晨开盘时还熔断了一次是吧,我们有什么打算?紫狐有什么打算?重新议价?放弃收购?”

妮可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直接,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查琳,”利曼珊接过来,“从战略的角度,我们希望收购顺利进行。”

“当然,但它现在看起来不顺利了,怎么办?”

“我们的态度我刚刚已经说了,锦衣夜行是什么想法?”

“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是,能够帮各位股东保护好自己的利益,所以我刚刚说,如果需要我放弃现在的位置都是可以的。”

“保护股东利益,”妮可接着这话,“那就是说,不希望低价收购?”

“是我的愿望吧。”

会议几乎不欢而散,也很正常,这个阶段谁都不愿意让对方看到自己底牌,谁也拿不出真正有建设性的方法。

只是,利曼珊想,查琳在被问到锦衣夜行的态度时,一直说的都是她自己的态度。

她好像一直在以“谢罪”的模式去思考这件事,莫非……她已经知道消息是通过她透给了纪希颐,从而透出去的?

第59章 可怎么进一步查呢?

查琳退出了会议,利曼珊示意其他人留下。

她没直接点名要谁留,是紫狐内部的人还是律师也留下,鄢澜有些犹豫,按照正常来说她会礼貌问一句,可现在要问利曼珊自己能不能留下就有点……傻。

“Lan也请留下。”利曼珊说道。

“好。”鄢澜继续看会议记录。

利曼珊看了几人一眼,“简短地跟大家汇报一下,我和新闻界的朋友私下通了通气,看FTC的新闻能不能帮我们拖一拖,他们也尽力了,说最多拖到周末前,所以我们现在预计,下周一开盘又将是一轮。暴跌。”

“难怪今天我看各大版块都没动静,原来是你打了招呼。”妮可说道。

大家一时又陷入沉思,利曼珊说的是台面上能说的,还有些她不方便说的,坏消息曝出来是迟早的事,她之所以在竭力拖延,也是为FBI的行动争取时间。

“好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没别的事的话,大家辛苦回去工作吧。”

视频结束了,在场的几人也收拾东西。“Lan可辛苦了,现在最辛苦的是你。”妮可说道。

她现在其实一手操办两桩案子,FTC那边要准备应诉,FBI那边要配合调查。

“是我份内的事。”

走出会议室,她打算走回律所,有些事情她依旧想不通。利曼珊坐在手提前,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脑子却不在那个地方,从昨天到现在,妮可找过鄢澜,卡罗尔也找过鄢澜,唯独她还没有找自己,她应该有很多问题才是。

老人机振了振,利曼珊看到发信人名字时,唇角终于勾了上去。

是鄢澜:有时间聊聊吗?

随时。

她将电话打过来,利曼珊仔细听着,她应该用了降噪耳机,听不到一点环境音。

两人都没说话,鄢澜慢慢在街道边踱着,利曼珊只听到一片安静,便开口道:“今天见到你挺开心的,知道你在纽约有朋友陪也挺开心的。”

鄢澜笑了笑,“你瘦了。”

“是吗?”

“你肯定知道,妮可和卡罗尔都找过我,新年后第一天,我过得比总统都忙。”

“我知道,很抱歉一下塞给你那么多信息。”

“Sam,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和中东人取得连接的,能告诉我吗?”

利曼珊知道她要有此一问,可等她问了,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要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得扔给你一件事,可能会吓到你。”

鄢澜顿了顿,“你说吧,我都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吓到我的。”

“不不,这个还是有些惊悚的,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鄢澜下意识走到路边一家咖啡馆的檐下,站在那儿,“嗯,你说吧。”

“纪希颐……纪希颐和查琳好了一段时间了。”

两个名字都熟悉,但这句话却让鄢澜反复在脑中确认,纪希颐,查琳,是那个纪希颐和查琳,嗯。

“这真的……有点吓到我了。”

利曼珊苦笑,“所以,并不是我跟中东人取得了联系,事实上查琳也未必知道中东人,只不过上周我挑她俩在一起的时候,而且是早晨时间,给查琳打了个电话,说了FTC的事。”

早晨时间……意思是两人都在床上是吧?利曼珊的意思是在同一张床上,另一个一定听到了。鄢澜几乎甩了甩头,有点生理上的不适感。

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通过卡罗尔。”

鄢澜又在想着这整件事,“那今天查琳的态度是什么意思呢?我总觉得她今天怪怪的,不过我先前觉得是股价跌成这样,她压力太大。”

“你说得对,她确实有点怪,昨天开市后,她主动给我打了电话问我知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说不知道,我猜想,她如果静下来想想,是能怀疑到纪希颐身上的。”

“所以如果她知道是纪希颐……”

“那就看这份爱和锦衣夜行比,哪个分量重了。”利曼珊几乎带着恶趣味在说这句话了。

那生理不适又来了,鄢澜呼出一口气,“匪夷所思。”

“反正现在事情就是这样,我这边应该是全都向你坦白了,你看还有什么问题吗?”

鄢澜撇撇嘴,“不过这次中东人做得这么急,也有点出乎我意料。”

“我跟查琳在电话里说这事时,她问我新闻什么时候曝出来,我说有可能就圣诞后两天,这消息通过纪希颐传给中东人,他们肯定认为得趁圣诞后的一两个工作日快速建仓,来不及再做其他铺垫了。”

鄢澜想了想,“十二月那次他们赢得太稳,这次掉以轻心了。”

“嗯,也得感谢查琳对纪希颐那么信任,以及卡罗尔给我实时更新她俩动向。”

“她俩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这背后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据我所知,她俩第一次开房是十一月份,你还记得我们和参议员成立‘紫色基金’那会儿吧?就在那前后。”

第一次开房,利曼珊又成功恶心到了自己,鄢澜将这念头甩掉,“那距离收购案开启也有两个月了,好吧,或许是我多虑了。”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查琳已经知道了是纪希颐搞鬼,却选择原谅了她,甚至,帮她跟我们作对。”

鄢澜想了想,“有可能,纪希颐是可以蛊惑她到这个程度的。”

利曼珊听在耳中,知道这是鄢澜的切身经历,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这话,“嗯……你回律所了吗?”

“还没,在路上,”说着进了咖啡馆,外面有点冷,“正好,我在这买杯咖啡吧。”

利曼珊听她没急着挂,便又问道:“昨天和卡罗尔……聊得怎么样?”

鄢澜叹了口气,“她告诉了我很多事情。”

利曼珊等她继续,又听她跟店员点咖啡,加了树莓口味的糖稀。

“口味这么丰富嘛。”利曼珊微笑着说道。

“听了这么多地狱新闻,总要来点甜的。”

“卡罗尔都跟你说什么了?”

“你说呢?”鄢澜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我昨晚几乎没睡,一直在想所有的事情。”

“这可不好,难怪今天看你不太有精神的样子。”

“你怎么不问我想什么?”

“无非就是,利曼珊到底是不是个坏蛋?我要不要把纪希颐弄进去?”

“哦,你都知道啊。”

“前面那一半,你不是一直都在想嘛,至于后面那一半,其实我觉得有些为难你,毕竟这么几年了,你都没再碰过这些事,也没想跟她之间赶尽杀绝。”

鄢澜叹了口气。

“这两天我倒突然想,如果那会儿你回了纽约,我也就放你回去,现在就不会落得这么为难了。”

“那就没人跟你说中东人的事了。”

“那就算了吧,大不了再让SEC交到纪希颐那儿查,然后被她包庇过去,再然后我们收购黄了,反正也没谁规定只许成*功。”

“我就当你开玩笑吧,”鄢澜又叹了口气,“这个劫,早晚都在那儿等着我,通过紫狐的案子,我觉得还不错。”

她想,这命运的交织挺好的,否则怎么会再遇到利曼珊。

“鄢澜,所以你决定了全力跟卡罗尔合作吗?”

“我想我没有别的选择,不为我们曾经的私人恩怨,只为,她犯法了,Sam,你曾经也说过这么一句,她犯法了。我曾面对这个事实而无能为力,现在当正义的铁锤再次悬在我面前,我不能再不抓住了。”

利曼珊隐隐心疼,全力和卡罗尔合作,就包括她将站在证人席上,指出自己和纪希颐曾经的往事。

而此时的卡罗尔却陷入另一个僵局,随着调查的深入,她发现,查琳曾经和克洛伊的确认识,而且关系有可能不一般。

查琳的车载系统,甚至“云工厂”中系统的智能AI,都叫“克洛伊”,这换别人只会觉得是个女孩名字而已,但卡罗尔不这么想。

圣诞前夕,利曼珊曾跟她商议,调查一下查琳,这会儿她的技术小组也把“克洛伊”的声音获取了,卡罗尔简直不敢相信,那是用她去世女儿的声音做成的语音系统。

这就超过普通的朋友了,在卡罗尔看来,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查琳是个变态,一直暗恋着克洛伊,她去世后又悄悄用她的声音做系统。不可能是克洛伊授权的,查琳那台车是近两年才买的。

二是查琳和克洛伊曾有着不为外人知的特殊关系。这一点她是不想得到印证的。

可搞清楚这件事又非常重要,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查琳不可能不知道利曼珊,而她现在和紫狐和利曼珊合作又有什么阴谋呢?这里面的逻辑越来越指向另一种可能,也越来越可怕……

可怎么进一步查呢?七年前的往事,已经离开人世七年的女儿……

如果查琳真有什么阴谋,那打草惊蛇是最笨的方法,卡罗尔想了一晚上,似乎只有一种办法,且不知道能否行得通。

她要开启对七年前的克洛伊以及查琳的追踪。

这件事的难度非常大,很多公司对文件资料的保存是以七年为一个周期,而像监控录像这样的资料,则会在更短的时间内被永久删除,比如说九十天。

她要查开房记录、停车记录、航班记录,等等等等。

如果这些都很困难,那还有克洛伊的电脑记录。

卡罗尔从未想过,会有一天去侵犯克洛伊的隐私,在她离世后还要监察她的电脑。如果说这只是一件私事,她并不会想知道去世的女儿有没有跟这么一个人发生过什么,但这已经不是私事了。

从业三十多年,七年前对女儿自杀原因的调查是她第一次去揭自己伤疤,但那次并没有查出什么关键性问题,这回,恐怕将会是第二次。

第60章 只有街灯在寒夜中照着来路

城北边这片安静的住宅区中,一部黑色越野在暮色中慢慢滑入车道,车库门缓缓打开了。

纪希颐将车停进了车库,刚一看后视镜,却看到一部玫红色的跑车来到了自家车道上,在她后面停下了。

强烈的不安感袭来,定睛去看驾驶室,果然是她。

纪希颐深吸了口气,走下车,跑车里的女郎也下了车,一身皮衣,橙红色的大波浪卷发。

“Yvonne,你太不够意思了,我刚告诉你我到了洛杉矶,你就赶紧跑回C城了。”

纪希颐冷笑,“你也不是第一次知道我不够意思,不是吗?”

女人琥珀色的眸子里掠过层冷峻的光芒,一瞬消失了,恢复了笑意,打量着这座灰白砖石的房子,“你真是节节高升,比在南加州做地方检察官还体面了,恭喜啦。”

纪希颐没有作声,自己本不该以她为敌,但她这次回来,来者不善。

“不请我进去坐坐?C城的一月可不暖和。”

“你还用我请吗?不是一向不请自来。”纪希颐说着走进车库,打开通往室内的门。

女人跟着她一同走进家去,老实不客气地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叠起腿。

纪希颐也走过去,“蒂凡尼,你想要什么?”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现在有什么可以给你的,钱你不需要,你比我有钱得多,命就这么一条,对你也没有帮助,还有什么?”

蒂凡尼笑了起来,“多有趣啊,钱?命?你知道,我哥还在监狱里呢。”

“我知道,但说实话我也帮不了什么。”

“他是你送进去的。”

“他是他自己送进去的,我没有能力制造罪名,我只能揭露罪名。”

“是吗?”蒂凡尼将叠起的腿放下,往前倾身,“那么你猜我能不能揭露你的罪名?”

“两年前你都没这个能力,在欧洲待了两年,还长本事了?”

“两年前我们太过相信你,不管是我哥还是我自己。”

“晚了。”

“不算晚,我听说,你又在插手一起收购案,你那个小律师女友也参与了?真是冤家路窄。”蒂凡尼说着笑了起来。

“蒂凡尼,两年前你哥都没斗过中东人,现在凭你更是惹不起,为了你自己考虑,我劝你既然回来了,就远离这些是是非非,好好过日子吧,你哥还有三年就出来了,你们兄妹俩不缺钱,能过好日子。”

“是吗?YvonneChi?我跟你一样,并不太在乎钱,我在乎这口气,所以你应该理解我,两年前我哥输了,是因为有你的背叛,如今你教育我的语气真够不要脸的,丝毫不提自己的背信弃义,倒像是我在无理取闹了。”

“我不可能坐视别人的性命安全于不顾。”

“真的吗??你的小律师女友为什么在阿尔萨德那里熬了十天?是什么让你改了主意,转而和阿尔萨德狼狈为奸?你告诉我啊!当初我也是天真,真以为你是为了救人,等我到了欧洲,等半年后你当选南加州检察官,我才悟出这其中的奥秘!”

纪希颐走到窗边,外面黑漆漆的,只有街灯在寒夜中照着来路。

“不管你信不信,如果不是要救人,如果阿尔萨德只拿升官和我交换,我不会背叛你哥。”

蒂凡尼冷笑起来,“你终于承认你背叛我哥了,但我劝你不要跟我玩文字游戏,我真搞不懂你在我这儿还有什么好掩饰的?还想维护你的形象?升官加鄢澜,两者缺一不可,话说你真够贪婪的。”

“够了!你也不要再提鄢澜了,你对不起她。”

“什么??要说对不起也是你对不起她好吗??背叛她的人是你,不是我。”

“蒂凡尼,我们都要点脸,你并不无辜,你知道的。”

“在你那儿,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无辜,就是鄢澜,可是她真的无辜吗?她有什么值得同情的?我俩当初在一起之后,明里暗里给过她多少提示?她呢?全然不顾!居然还能答应你做我哥的法律顾问?!换做是我,在我第一次听到你的背叛时就会冲过去,把一切搞清楚,该扇耳光扇耳光,该索取赔偿索取赔偿,然后潇潇洒洒走人!怎么会有后面被绑架的事?!她就是活该!活该!!”

“够了!两年前你以她为敌我还理解,今天没必要了。”

蒂凡尼干笑了一声,“心疼了?可惜,她不会领你的情。”

“我不需要,我和她之间只要不再有瓜葛就好,就像我和你之间一样。”

“我和你之间,恐怕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纪希颐从鼻腔里深深呼出一口气,走回沙发旁,坐在她对面,“你以为,作为‘科恩资本’的首席财务官,你哥哥进去了,首席投资官进去了,你是怎么相安无事的?你以为案件调查期间你是怎么做到顺利离境的?如果我不照应你,他们一定会重点查你,你的身份太特殊了,熟知公司财务状况,又是科恩的亲妹妹。”

蒂凡尼“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么一说,我都觉得,没带份大礼来感谢你都是忘恩负义了!”

“你和鄢澜,”纪希颐没有理会她的嘲讽,“你俩离开我后各自能够好好生活就行,上次见到鄢澜时,我也表达了这样的意思,至于你哥哥,多次违法操控股票市场,牟取暴利,做几年牢并不冤枉。”

“好啊,那我就等着你也不冤枉的那天。”蒂凡尼说着站起身。

“低调点,学会夹着尾巴过活,否则谁知道哪天那桩案子又翻出来,我可就保不住你了。”

“你还是先自保吧。”蒂凡尼说着已经走了出去。

两天后,FTC的负面新闻终于铺天盖地而来,锦衣夜行的股价应声跌出新高度,一个上午熔断了两次。

好在大家早有准备,妮可和查琳两小时后已经在C城财经报的影棚中接受采访,全程直播。

妮可说的都是些预先设计好的官方言论,表示紫狐有信心打赢FTC这一仗,紫狐完全没有问题,每一句的背后无外乎都在鼓舞投资者和股民的士气,直到她说出一句“何况锦衣夜行的股票是在这则消息曝出前几天就断崖式下跌的,这里面不排除有人做什么违背市场规则、甚至违反法律的事,目的就是打击我们的收购,请大家耐心等待结果吧。”

利曼珊紧盯着电脑屏幕,看查琳的反应。

只见她的眼眸中划过了一丝情绪,但很难精确捕捉,正常情况下,人们如果初听这个消息是会有情绪波动,但她不是初听了。

主持人转而问查琳:“你觉得有人在蓄谋做不利于锦衣夜行的事吗?”

查琳顿了一下,“在找到证据前,我无法明确向大家传递这样的信息,但我认为,我们的股票不该跌成这样,锦衣夜行是努力只做‘好游戏’的公司,我们一直合法合规,以玩家体验为最高标准。”

后面的都是套话,前面呢?她没有积极去附和妮可的话。

很有意思,利曼珊想。

纪希颐看到了这儿,深吸口气,呼出,捏了捏眉心,快点过去吧,她想,快点过去大家都省力。

“另外,”查琳突然对着摄影机,蓝色的眼睛如深渊一般,“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锦衣夜行已不仅仅是个只做‘好游戏’的公司,我们还必须对所有股东、所有持有锦衣夜行股票的人负责,因此,我们愿意为了保护大家利益去做很多事。直播之后,我们将公布所有还未公布的财务报告,新游戏的发布会将提前到本月底,为此我们正做着紧锣密鼓的准备,我对这一款游戏非常、非常有信心,我相信它会成为继‘锦衣夜行’后的另一个给玩家带去极致体验的爆款。最后,我一直认为,我是个非常善于开发游戏的人,但不是个善于管理公司的人。”

利曼珊眼中划过一丝惊讶,倾身向前看着屏幕。

鄢澜在会议室中皱起眉,不好的预感袭来。

“因此,我已在两小时前向董事会提出辞去锦衣夜行CEO职位的申请,我希望,未来我可以只专注于游戏革新,而公司则将谨慎挑选出一名更为优秀的掌舵者,给锦衣夜行、给紫狐的收购,带去新气象。”

妮可坐在一旁,尽管努力控制表情,眼中闪过的不安还是掩饰不住,她匆匆垂下睫,不让摄影机捕捉。

录制结束,走出影棚,顿觉寒风刺骨,妮可虽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压力和阵仗,今天还是有一种肾上腺素飙出了正常值的感觉,这会儿松了些,刚摸出支烟点上,老人机振了一下,是利曼珊的消息:

C应该已经知道是谁。

她的眉头皱了起来,看不远处那部黑色跑车旁和记者们笑着斡旋的查琳,她倚在车门上,看上去很是轻松。

她将电话拨过去:“你怎么知道?什么意思?”

“她今天不愿引导市场觉得有人在使坏,你发现了没?”

“噢,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对,我当时也觉得她没有在配合我,所以……难道这件事和她有关?她参与了?图什么呢?”

利曼珊顿了顿,“这些我都无法评价,不过我们现在要当心的是,查琳或许已经和我们不是一条心了。”

妮可苦笑,“你敢相信她在不和我们商量的情况下宣布辞职这个消息吗?我的意思是,我们无法干预她辞职,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曝出这样的消息,是不是该和我们讲好?”

“她要真这么做,就不是查琳了,安了,我们先看看市场反应如何,再做打算。”

挂了电话,利曼珊回忆着圣诞后的那个电话,纪希颐在她身边是肯定的,卡罗尔的情报不会有问题,而且查琳刚接电话时是尽量压着声音的。当她听到消息后,一时忘了身边的人,问利曼珊是否确定属实,利曼珊告诉她,千真万确,已经看到了某报纸的初稿,这也不是撒谎,妮可的线人确实把初稿发给她了。

不论查琳有没有用公放,以她当时的状态,电话挂了后纪希颐一定会问她,她也没有瞒着纪希颐的理由,都说了消息很快就会出来。

所以,利曼珊确定,查琳知道是纪希颐走漏了风声,现在她在帮纪希颐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