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这女人是一颗弃子了吧?
她一眼看到了坐在沙发上流泪的利曼珊,愣住了,再去看她手里、沙发上……她拆了自己的礼物……
鄢澜的脑子里“轰”的一声,疾步走过去,还没等利曼珊反应过来,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卡片,三下五除二将它撕碎了。
“鄢澜!!”
利曼珊的心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鄢澜!!”边喊着边去她手中将那些碎片夺过来,“你干什么啊……为什么要撕我的东西?”她哭了出来,“这是我的东西……”
鄢澜也哭了出来,“为什么要看?为什么又背着我看?”
利曼珊不管她在说什么,将那些碎片捧在手里,宝贝似的,夹进图册里,又放得远远的,生怕再被鄢澜夺走。
抬起头又看到伤心欲绝的鄢澜,赶紧走过来,抱住她,“鄢澜,原谅我这次好不好?”
“然后呢??”鄢澜推开她,眼泪落了下来,“你有那么多时间可以和我商量的,我特意跑来香港,去你的办公室,跟你说那些事,你明明可以说一句‘我都知道了’的!”
“我不知道!”利曼珊跟着她一起掉眼泪,“我不知道中东人的事!我只知道纪希颐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只知道你曾经被绑架过,你说了中东人我才把这些联系到一起了!”
“可是你什么都没说。”鄢澜的声音哑了。
“鄢澜……”利曼珊心疼,本能地伸出手想抱她,又缩回了,“我要怎样做你才能原谅我这一次?”
鄢澜的眼泪继续往下掉,“这句话,一模一样的话,纪希颐也问过我。”
“我跟她不一样!”
鄢澜的声音平平的,“我又怎么知道一不一样?”
“这辈子……这辈子过到头了你就会知道不一样,卡片上的话,我都看到了,我愿意的。”
“不作数了。”
眼泪在利曼珊脸上肆意横流,“我有耐心。”
“可我不贪心了,Sam,”鄢澜看着她,“别再难过了,就当是一场短暂的梦吧,我的梦醒了,希望你也是。”
利曼珊的眼泪却止不住,“为什么啊?你的心结我可以都帮你打开的……我一直没跟你提是我的错,但我的初衷是不要让这些事再打扰到你,是想保护你……”
“保护我,”鄢澜打断了她,唇角牵出一丝笑意,“你知道吗,上次纪希颐在你家楼下的咖啡馆里跟我说,是她救了我,你们这些人啊,本质上都一样。”
“我再说一遍,我跟她不一样,你和她之间发生过什么不能成为你判断我的依据。”
“可你不是在跟她合作吗?气味不相投又怎么合作?”
鄢澜走到沙发上,坐下,“Sam,*我不知道你都查到了什么程度,当初科恩和中东那波人明争暗斗,用资本和非法情报操弄股票市场,那里面还涉及洗钱等等肮脏的事,纪希颐和科恩走到一起,官商勾结,中东人绑了我,以为可以借此威胁纪希颐和科恩,因为当时纪希颐手上,中东人和科恩的黑料都有,而我作为科恩的法律顾问,却不知道他究竟干了些什么勾当,只一心要帮他对付中东人,但如果纪希颐倒戈,局面就会逆转。”
利曼珊的脸上还挂着泪水,听到这里锁紧了眉头,“然后呢?”
“你不知道吗?然后纪希颐让我在那间地下室待了十天,对,就是你在照片上看到的那样,十天,她一直没有松口,直到我听到了一通电话。”
“什么电话?”
“中东人加了码,如果纪希颐倒戈,他们不但放了我,还会用他们在M国的集团做她竞选南加州检察官的资助商,就这样,纪希颐答应了,我被放了。”
利曼珊的脑中又浮现出第二张照片上鄢澜的眼神,冷淡的、不求生不求死的眼神,她不知道那是因为鄢澜发现纪希颐并没有救她,还是因为她知道了这个最终的交易。
鄢澜闭上眼睛,那些噩梦从未像此刻这么清晰过,刚刚落入中东人手中时,自己的害怕和担心,害怕自是不必说,却又担心纪希颐因为自己而做出违背职业道德的事,甚至担心出去后怎样善后,是的,她从未怀疑过纪希颐不会救她,她以为纪希颐会在得知她被绑架的第一时间不顾一切地救出她。
可她等了三天、四天……阿尔萨德生气地问他的手下:这女人是一颗弃子了吧?
也就是在自己被绑架的那些天,她才从绑匪那里知道,这一年纪希颐都在干些什么勾当。
居然还担心她因为要救自己而违背职业道德?她早就没有职业道德可言了。被绑住手脚的鄢澜痛苦地回忆着,原来那时夜夜的酒局都是跟科恩这帮人为伍,纪希颐早在那个时候就忘了自己入行做法律人时的宣誓。
那天在咖啡馆里,纪希颐说,是她救了自己。
“鄢澜……”
利曼珊的呼唤将她从纷繁的思绪中拉回来,“我可不可以问问……他们伤害过你吗?”
“你指什么?打骂?性侵?”鄢澜此时仿佛异常冷静,“打过我耳光,也差点被侵犯。”鄢澜不想再回忆了。
利曼珊的心满是痛楚,走过去,跪在沙发旁,“以后我想保护你。”
鄢澜微微挑了下眉,“我们活在这个世上,能保护好自己就已经不错了,我谢谢你,但我不想将自己的安全感放在另一个人手中,”她顿了顿,“太危险。”
这冷冰冰的拒绝让利曼珊心里发起恨意,对纪希颐的恨意,“我不懂,她怎么可以在知道你被绑架后无动于衷?哪怕一秒,我都不懂。”
鄢澜冷笑一声,“她要真无动于衷,坏得彻彻底底,也就罢了,所有的人,如果都能黑白分明,我们都会活得容易许多,她犹豫,挣扎,她的每一分挣扎和拖延都像钝刀在我心上来回划。”
鄢澜说到这里,剧烈地咳了起来。
“好了不说了,”利曼珊拉住她的手,“去卧室躺着,好吗?我给你拿药。”
鄢澜摇头,“我睡沙发。”
“不行……”
“Sam,不过分打扰你,是我留下来的条件。”
利曼珊叹了口气,“你是病人,沙发上不舒服。”
鄢澜闭上眼睛,不再多说。
利曼珊等了一会儿,看了看时间,是该吃药了,她起身去分好药,将水拿过来,看着鄢澜服好药。
“谢谢你,我想休息会儿。”
利曼珊知道,鄢澜在赶她了,站起身,去衣帽间找了床毛毯过来,披在鄢澜身上,“你先歇会儿,睡醒了吃饭。”
她看着鄢澜躺在毛毯下,闭上眼睛,起身拿起那本星空图册,走回了自己卧室。
她恨,却又不知道该恨什么,打开图册,看到被撕得七零八碎的卡片,这卡片本可以完完整整地交到自己手上的,昨晚,今天,本该是甜蜜的二人世界。
想到这里,眼泪又不争气地往下掉,她找来胶带,仔细地在台灯下拼那张卡片,她要它拼回原来的样子,她想鄢澜重新炽烈而温柔地问她:做我女朋友吧?
为了这一天,她仿佛等了很久了。
鄢澜闭着眼睛躺了会儿,一颗眼泪顺着眼角滑进了脖颈里。
她睁开眼,窗纱关着,看不清外面的天,圣诞树还亮着,提醒这屋里的人,今天是圣诞节。
树上什么东西亮晶晶的,鄢澜仔细看,不像是自己挂上去的装饰,她好像有点明白了,可能是利曼珊放上去的,是根项链或者手链吧?
别是项链,四年前的圣诞,纪希颐送了自己一根项链。
她重新闭上眼,“差点被侵犯”这几个字,说起来轻松,当年阿尔萨德的手下撕下她的T恤,拍下视频,要发给纪希颐逼她就范,视频拍好了,色心也起了,如果不是阿尔萨德及时赶到,喝止了手下,那事也就发生了。
十天后她被放出时,其实是希望自己已经死了的,那个地下室外面已经没有让她留恋的人和东西了。
睁开眼,鄢澜脑中乱乱的,无法入睡,坐起身,目光又触到树上那根亮晶晶的东西,她走下沙发,站在圣诞树前,将它拿起来。
是一根手链,铺满钻的长框里有三颗钻石在滚动,熠熠生辉。
翻过来,背面刻着自己的名字:Lan.一旁还有两朵雪花。
鄢澜知道,那是去年冬天相遇的两朵雪花,也许错就错在这里,本就冰冷的雪花,怎样才能去温暖另一朵?
她将手链重新挂了回去。
尔湾这个小广场上,还有半小时就到午夜十二点,查琳放下小皮箱,拿出手机。
纪希颐刚刚睡下,和查琳的对话停止在那里,她猜想查琳真去海湾路小广场的酒吧了,去就去吧,这种莫名其妙的露水情缘,又是一个疯子,纪希颐想,她去哪里关我什么事?
可之前她发的那条短信是什么意思?遇到自己之后就没再和别人上过床。
她拿起手机,像有感应似的,进来一条新短信,是查琳的:
再过半小时,你猜是什么日子?
幼稚!纪希颐想,没去回复。
过了两分钟,查琳又发过来了:
猜错了,再给你一次机会。
纪希颐将电话拨了过去,那边秒接起。
“你猜到了吗,Yvonne?”
“我不是猜错了吗?”
“还有半小时,哦不对,”查琳看了看表,“还有二十七分钟,就是伟大的查琳布兰科的诞辰。”
纪希颐愣了愣。
“你要来祝我生日快乐吗?我还准备了一个礼物给你。”
“你生日,准备礼物给我?”
“如果十二点你赶不来,可就看不到了哦。”
“疯子,我不感兴趣,你在酒吧没遇到合适的人吗?”
“YvonneChi,我在海湾路广场等你。”
第52章 过去,现在,未来
纪希颐查了一下,此时开车去海湾路广场,要十四分钟。
她是有什么病吗,要玩这一套,纪希颐在心里骂着,却不自觉地坐了起来。
这本该是个平静的圣诞假期,父母已年迈,自己虽然假期不多,但还是赶回来陪伴他们。这平静却在昨天被查琳打破,本以为今天中午一顿饭把她打发了,却没想她是块牛皮糖。
她走到洗手间,坐在马桶上想着。还未决定要不要去,但那牛皮糖此刻牵着自己的魂儿似的。
走到镜子前,看着脂粉未施的自己,哪怕天生丽质,在这样真实的时刻,岁月的痕迹还是悄悄在脸上驻留了,说不清是哪里,反正就在这张脸上。
纪希颐仔细看着,是眼神,不再对这世界有敬畏或好奇的眼神。
看了看表,还有二十分钟。
要去吗?去了会怎么样?
不去又会怎么样?
纪希颐知道,查琳或许看过自己最真实的样子。这不可笑吗?偏偏是查琳,不是母亲,不是鄢澜,也不是多年分离的父亲,总之不是生命中任何一个有过密切交集的人,竟是查琳。
她走回卧室,换上外出的衣服,脂粉未施。
车子在午夜的街道行驶着,虽然熟悉路,她还是开了GPS看时间,那上面显示,她会在11:59到达小广场。
她开始想,查琳要送给自己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十二点?自己又要对她说什么?
一个黑影“嗖”一下从路边的林子里蹿出,纪希颐猛地踩了一下刹车,心脏差点跳到了嗓子眼。
幸好路上没车,不然准要酿成连环事故。她开了双闪灯,下车查看,是只野生动物,应该是躲过了,那黑影往另一边的林子里跑去,一下又不见了。
惊魂未定,纪希颐坐进车里,迟迟没有发动,这不像什么好兆头,这一年她有点迷信了。
等回过神来,再看看时间,已经迟了,回去吗?她犹豫着。
拿出手机看了看,查琳自从挂了那个电话就再也没找过她。
纪希颐对礼物不感兴趣,但她想跟查琳说一句“生日快乐”,或者只是见她一面,这想法她自己也不想承认。
重新发动起车子,往小广场赶去。
11:59了,纪希颐没来,查琳的心失落到了谷底。
却还是笑笑的,打开脚边的小箱子。
这个时间点,小广场上没什么人,谁又会在平安夜的十二点在外面溜达呢?只有广场边上那排酒吧里的孤魂野鬼们,间或在门口吸烟聊天。
箱子里是一只硕大的烟花,她定做的,很想纪希颐能看到,但实在没看到,也没关系吧,她想。
这么想着,耸耸肩,夹起口中的烟,将导火索点燃。
纪希颐将车子开得飞快,不知为什么,她很想准时到达,虽然她都不知道,查琳还在不在原地,毕竟这么半小时她都没再确认。
车子进入小广场时,一束烟花突然腾空而起,她惊诧极了,广场上没什么人,她停了车子,站出来仰着头看。
烟花是红绿相间的,是圣诞的颜色,升腾到半空时,突然拉开一行粉色的字:Yvonne
旁边还有一颗粉色的心。
看到这个名字,这颗心,纪希颐的心也狂跳不已,随着烟花的升腾提到了嗓子眼。
那一排酒吧门前,几个抽烟的人吹着口哨:“哇哦!!”
纪希颐呆立在原地,烟花燃尽了,很短暂,难怪查琳说要十二点。
再看前面,查琳正一个人站在广场上,仰头看着烟花落幕后的天。
纪希颐走了上去,查琳听到脚步声,转过身,蓝色的眼睛在夜幕中闪烁着熠熠光彩,“你看到了?”
纪希颐点点头,“看到了,很漂亮,”顿了顿,“祝你生日快乐。”
查琳刚要说什么,广场那头一辆警车停了下来。
“糟糕!”查琳惊呼一声,“快快快,带我上车。”
“你没申请许可??”
“没。”
纪希颐倒吸了口凉气,警察已经往这边走来,走到两人面前。
微胖的警察先是拿出自己的证件,象征性地出示了一下,接着开口道:“刚才的烟花是你们放的吗?”
“是我放的。”查琳道。
警察像机器人似地接着说道:“根据加州尔湾市政规定,任何个人不得在任何场合燃放烟花爆竹,您知晓这一法规吗?”
“我是外地人,不知道。”
“请出示您的身份证。”
纪希颐看着他俩来来回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警察查看了查琳的身份证,“生日快乐,”又转向纪希颐,“您是她的?”这么问着,黑暗中又觉得纪希颐有点面熟。
“朋友。”
“您知道这一法规吗?”
“大概知道……”
“警察先生,她就在您到达前一分钟才到,您警车停下时,她正在跟我说这条法规,”查琳辩护,又笑嘻嘻道,“哇,警察先生,您圣诞节还要工作到这么晚,太敬业了!”
纪希颐几乎翻了个白眼。
“这是我们的职责,”警察笑出了一码归一码的样子,“基于您是外地居民,这次仅以罚款作为违反法规的惩罚。”说着开始开罚单。
“太谢谢您了,警察先生!”
纪希颐将那个白眼翻了出来。
罚单开好了,查琳和警察互道了“圣诞快乐”,看着他走上警车,查琳拍了拍手,“这个平安夜他没白加班,很开心为尔湾贡献了一点微薄的资金。”她扬了扬手中的罚单。
“疯完了?可以滚回去睡觉了?”
“一起吧。”
纪希颐看着一脸无畏的查琳,又抬头看看回归安静的天空,“查琳,你到底要在我这儿得到什么?无论是什么,我都没法给你。”
“我要的东西很简单,你每次都给了,你没发现吗?”
纪希颐的眼中一闪,又黯淡下来。
“我想和你、你的家人吃顿饭,你答应了,我想你能在十二点赶来,你也来了,Yvonne,我要的就是这些,没有更多。”
“是吗?没有更多?”
“嗯……也许有,你开心吗?”
纪希颐几乎笑了,“查琳,我不是二十岁的小姑娘,我的开心不再来自这些简单的事情,我的世界也早已变得很复杂。”
“我也不是二十岁啊,你怎么知道你的开心来自什么?在我看来,你从来都不知道。”
纪希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沉默了,转身往车子走去,查琳跟在她身边。
纪希颐拉开车门,查琳也拉开另一侧,坐了进去。
“你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纪希颐叹了口气。
“不然我们别睡觉了,开着车兜一晚上,看看各家宅院的圣诞装饰,怎么样?”
纪希颐竟笑了,“好啊。”
利曼珊轻手轻脚地从卧室走了出来。
卡片已经修复好,却抹平不了上面的裂纹,利曼珊将它和星空图册一起放进抽屉里,刚刚她默默地坐在床边,坐了近一小时,让自己从看到这份礼物后的大喜大悲中平复过来。
走出卧室,沙发上,毯子下躺着她心心念念的人,利曼珊不想她睡在沙发上,却不想冒进。轻声走过去,鄢澜闭着眼睛,看样子是睡着了,利曼珊慢慢在沙发旁坐下,看着鄢澜那张苍白而平静的脸,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轻轻地覆在她额头上,还是有些热。
这样看了一会儿,她站起身,拿着包走出家门。
鄢澜睁开眼,怔怔地看着那棵圣诞树。
利曼珊走到林伯的餐馆,跟他说朋友发烧了,肺部也感染了,看有没有什么解热驱寒的汤盅,请他准备两份,一会儿来取。
又往街那头走去,她记得那边有家上海菜馆,想着可能跟鄢澜家乡的口味接近些,去打包几个小菜。
等菜的间隙,她倚在墙上,摸出烟来,好像回到了那些年,需要那强劲的刺激,去驱逐身体里的不安和焦灼。
一连抽了三支烟,上海餐馆发消息来说菜好了,她折回去,取了菜,又从林伯的店里取了汤,往回走去。
回到家中,鄢澜已经坐了起来,她有点心悸,幸好她没在自己出门时一走了之。
这么想着,面上却微笑着,“醒了?感觉好点没?”
鄢澜转头看她,又站起身,走到餐桌处,烟味扑面而来。
“你抽烟了?”
利曼珊愣了愣,“你不喜欢?那不抽了。”说着去浴室漱口换衣服。
整理好了再出来,鄢澜正摆着餐桌,冰箱里的烧鹅被她拿了出来,正放在微波炉里加热。
“量体温了吗?怎么样?”
“还好,低烧。”
“难受吗?”
“还好。”
利曼珊将打包盒和纸袋收拾好,故作兴奋:“哇,今天的晚餐真丰盛,林伯还准备了清热解毒的糖水,尝尝看?”
糖水打包了两碗,鄢澜将一碗放在利曼珊面前,利曼珊知道,她是示意自己也喝,便接过来,笑道:“也不知道上海菜和你家乡的菜接不接近,我点了一道梅干菜焖肉,一道糟鸡,看着像白切鸡,餐馆说是用花雕酒做的。”
“嗯,这两道菜蛮接近的。”
“太好了,你要是喜欢,那边还有好多别的菜式,”利曼珊见鄢澜坐下来,“这份烧鹅可惜了,昨晚应该味道最好,你要是不想吃就算了。”
可惜的又何止这盘烧鹅呢?鄢澜夹起一块,“没事,烧鹅是我点的。”
利曼珊笑了笑,又想起什么,“吃完饭你去看看我们的圣诞树,冷落它一天了。”
“……我看到了。”
利曼珊看了看她,平静地喝着汤,“哦……喜欢吗?”
“谢谢你,但太贵重了。”
“你的礼物更贵重,我都收了。”
鄢澜没再作声,利曼珊站起来,走到圣诞树前,将手链取下,走回来坐在鄢澜身边,“来,我帮你戴上。”
“Sam…”
“我就知道,你戴会很好看,”利曼珊不管她讲什么,拿起她的手,比划了一下,“我们戴上看看,不喜欢再取下。”
两根细细的白金链,系着一个长条形铺满钻的框架,里面三颗可以滚动的钻,鄢澜的手动了动,那三颗钻跟着滚动。
“你看,它们分别代表过去、现在、未来。”利曼珊微笑着说道,去看她的眼睛。
“过去,现在,未来……”鄢澜轻声重复着。
“鄢澜,生命中的一切都可以不那么糟糕,取决于我们怎样对待它们,最终,它们让你成为了你,所以,过去、现在、未来,都不该被逃避。”
鄢澜慢慢转动着手臂,看那三颗钻石在手腕上滚动,光影变换着,交织着。
“对了,看到你名字了吗?”
“看到了,雪花也看到了,谢谢。”
利曼珊舒了口气,回到她对面坐下,“你先吃东西,有些事我慢慢跟你说。”
鄢澜继续喝汤,利曼珊没什么胃口,又不想让她看出来,便陪着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是林伯煮的糖水,因为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加入了苦味的药材,苦中回甘。
“你看这世上还是好人多,要不是那位的士司机,我们怎么能那么及时找到你,今天林伯听说你病了,大概听我也感冒了,打包这些糖水和鱼汤,还不收我钱。”
鄢澜握着勺子顿了顿,“我知道,是我给大家添了麻烦。”
“不要对这个世界失望,哪怕是我做得不够好,就只怪我就行。”
“我们对彼此都没有义务,只要没有恶意的欺骗和利用,就都行。”
利曼珊又深吸了口气,鄢澜和克洛伊很不一样,她的倔强和自主就像一柄利刃,可以助她自我救赎,也可以让她听不进任何人的劝。
“鄢澜,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可以哭闹打骂,或是出走,但不要让在乎你的人找不到你,在那个当下,找不到人是一件非常煎熬的事。”
“如果还有在乎我的人。”
利曼珊将刚刚深吸的一口气重重地叹出,继续喝汤。
“你也别叹气了,我刚都在看机票,你放心,我会好好的。”
“我刚刚想过这件事,我希望你安心留下养病,感冒发烧吃不吃药都得要一周,何况你的情况重一些,明天我们复查了再看,现在离你回程差不多还有一周,如果在这期间飞长途,只会加重病情,又何必呢?香港的事就在香港解决吧,把病养好,回C城后才能投入接下来的工作和生活,对不对?”
鄢澜听她说了这么多,慢慢喝着汤,琢磨着这话,话是有道理的,暂且也就不去反驳,只是现在还要在接下来的几天共处一室,着实有些尴尬了。
半晌,“那等我好一些,就搬去酒店。”
利曼珊想了想,“好。”
第53章 如果她是个小女孩多好
纪希颐和查琳在夜半的街道上开着车,这会儿已经开出了尔湾的地界,沿途都是装饰得五彩缤纷的房舍和院落,充满童趣。
“Yvonne你看!那个驯鹿拉雪橇的灯,小时候我家也有一座,每年圣诞前我都盼着把它拉到院子里通上电!”
纪希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含含糊糊应了一声,“挺别致的。”
“对了,你收过的最别致的圣诞礼物是什么?”
“不是今天你非法放的烟花吗?”
查琳大笑起来,“我喜欢这个答案,”又想了想,“在这之前呢?”
纪希颐开着车,沉默了许久,“一只很大的盒子。”
“哦?里面有什么?”
“有好几样东西,合在一起,叫做‘爱’。”
查琳转头将她看了看,“不会是鄢澜送的吧?”
纪希颐没作声,查琳也陷入了沉默。
“查琳,其实我是个很糟糕的爱人,我想我不是被创造出来享受爱情的,任何别的事情都可以,唯独爱情,我大概不配。”
“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跟我在一起过的人会这么说,我也认。”
“你对她做了什么?”
“她可能不会相信,我主观上从不想伤害她,有很多事,我有我的角度,她有她的理解。”
“我以为爱人之间是需要共情的,把自己放进对方的鞋里,不是吗?”
“如果鞋码相差太大,或者说,长着两只完全不同形状的脚,就永远也放不进去。”
“你们最根本的分歧在哪?”
“在于……对这个世界和人生的看法吧。”
查琳笑了笑,蓝眼睛在夜色中闪烁,“没有人的世界观和人生观是完全一致的,但两个能互相吸引的人,总是有办法相互理解的,否则最开始的吸引是哪来的?别告诉我只有身体。”
“不,是认真的感情。”
“那就是了,你真的有将自己的全部想法都告诉她吗?不管她是否接受。”
纪希颐回忆着往事,鄢澜被放出来后,像变了个人,别说谈心了,她见到自己都像见到鬼似的,那时候自己就知道,她的恨是不可能改变的,解释什么都无济于事了,自己确实做出过对她不利的选择,那么,认命吧。
她们的约定是至此不再有任何交集,这么几年,她也一直遵守着。
香港的晚上八点多,利曼珊收到了一则短信,是卡罗尔:
圣诞快乐!你那边怎么样?
利曼珊看了一眼沙发上的鄢澜,回道:
圣诞快乐。她跟我回家了,还在发低烧,但好多了,刚吃了药,我在厨房刚收拾好。
卡罗尔的短信很快来了:
你一直是个坚强的女孩子,但别太坚强。我睡不着出来散步,现在可以给她打个电话,是好时间吗?
利曼珊犹豫了一下,走到沙发旁,蹲下身,鄢澜转头看她,“怎么了?”
“那则引发你误会的短信……卡罗尔,她叫卡罗尔,想跟你打个招呼,可以吗?”
鄢澜深吸一口气,“我不想跟她寒暄。”
利曼珊想了想,苦笑一下,“好,没关系。”说着站起身,准备给卡罗尔回复。
鄢澜看着她的背影,“Sam.”利曼珊回过头。
“她是想跟我解释那条短信,是吗?可以,我可以跟她说句话。”
“啊,好。”利曼珊舒了口气,给卡罗尔回复。
很快,电话打来了,利曼珊接通:“卡罗尔,我把你公放可以吗?”
“可以,亲爱的。”
利曼珊走到沙发旁的地毯上坐下,鄢澜也坐了起来。
“Hey,Lan,你好,圣诞快乐,我是卡罗尔,克洛伊的妈妈。”
克洛伊?应该是利曼珊的前女友吧,鄢澜想,“圣诞快乐,卡罗尔。”
“昨天我的一则消息给你们带去那么大的误会,我真的很抱歉,Lan,我知道你此时正生病,我想长话短说,我是一名联邦调查局的督查特工,Sam委托我调查一起案件,这起案件卷入了现任州北区联邦检察官,目前仍在秘密调查阶段,所以这些事Sam不能向你提及,请不要误会她了。”
鄢澜的神情恢复了工作时的冷峻,利曼珊抬头看着她,有种不祥的感觉。
“卡罗尔,SSA督查特工的权利和职责范围,我今天有查询,秘密调查案件是你的职责,但你的权利不包括私自传播案件当事人、甚至受害人的照片,你发给Sam的那两张照片,一则侵犯当事人隐私,二则存在泄露与案情有关的重大证据的嫌疑,我保留对你的诉讼权。”
利曼珊听到一半时已经将手覆在前额,听到这最后一句直接站了起来,摇头,深呼吸,想着自己怎样圆场……
卡罗尔显然也愣了一下,“……我不得不承认,你说的是客观的。”
“我说的不但是客观的,也是有充分法律依据的。”
“卡罗尔,”利曼珊拿过手机,给了鄢澜一个眼色,“抱歉,卡罗尔,我稍晚些再打给你……”
“Sam,别担心,Lan说得确实是有道理的,但我有申诉理由,不过我想现在不是深谈的时候。”
“当然,当然……谢谢你打电话来帮我解释。”
“我没有把事情弄得更糟吧?”卡罗尔在那边笑了一笑,“将来有机会,我要向Lan郑重道歉,Sam,我们确实有些事做得不严谨,虽然你一再强调你的底线是保护Lan。”
利曼珊叹了口气,小声道:“我知道,这让你很为难,否则你早就接触她了,是我提了不该提的要求,你别担心,”她看了眼鄢澜,“我会处理。”
“有什么事随时找我,希望你们好好过圣诞。”
“好,你们也是,再见。”
挂了电话,利曼珊又深深叹了口气,走回沙发旁的地毯上,坐下,仰头看着冷冰冰的鄢澜,两人这么对视了一会儿,利曼珊笑了出来。
“鄢澜,你也是够坏的,这通电话你是有准备的。”
“是又怎样?你俩私传这些信息你以为没问题吗?”
“有问题,是我的错,不过我刚才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之前是不是调阅过我父亲一案的卷宗?”
“我……是,我道歉。”
利曼珊握住她的手,“我不是为了堵你,提这件事是想说,有时候我们确实窥探到了别人的隐私,但初衷并不一定是坏的。”
鄢澜低了头不说话,提到这件事她有点理亏。
利曼珊笑了笑,“那怼完了卡罗尔,心里的气有消了些吗?”
“我不是为了消气。”
“好——”利曼珊拖长语调,“有气冲我来吧,卡罗尔一直在尽职尽责调查这些事,她真的很帮我们。”
“我们?你和我不一定是一个阵营的,你说她帮你我相信。”
利曼珊摇摇头,“在这件事上,你和我一定是一个阵营的,”说着站起身,“好啦,人也让你骂了,早点休息,我去洗漱。”
晚上鄢澜执意睡在沙发上,利曼珊拿她没办法,敞着门坐在卧室中,小声和Sandy打电话。
她告诉Sandy自己病了,明天起暂时先在家办公,办公室有什么事及时跟自己汇报。说病了这话也不假,Sandy一听就听出她感冒了,嘘寒问暖了几句。
挂了电话,利曼珊听着外面的动静,要把鄢澜一个人留在沙发过夜这件事,无异于一种折磨,对两个人的折磨,她还发着烧,睡沙发肯定是不舒服的,自己这边也完全无法不担心,但鄢澜不肯和自己调换,怎么劝都不肯,利曼珊想,明天一早就买张床放在隔壁卧室吧。
十点多了,她无法上床,坐在床边的小沙发上处理邮件,不时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白天还好,晚上鄢澜就止不住要咳嗽,先前压着,这会儿控制不住了,窝在毯子里,小声地咳着。
利曼珊的眉锁得越来越紧,外间那压抑的闷咳声时不时传入耳中,她将手提放在一边,看着窗外的夜色,想该怎么办。
又是一阵,鄢澜越来越难受了,没太收住,剧烈地咳了起来,知道自己动静大了,赶紧又深呼吸缓了缓。
利曼珊站起身,大步走到客厅,走到沙发旁,鄢澜不安地看着她,利曼珊将她身上的毯子掀起了,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弯腰将她公主抱起。
鄢澜不敢乱动,将脸埋在她肩膀处,利曼珊抱着她快步走回卧室,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好好休息,我去睡沙发。”
刚要直起身,脖子却被她抱住,鄢澜的声音小而哽咽:“我也想信你……”
利曼珊的心肝脾胃倏地扭搅了一下,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抱住她,“信我……你可以信我。”
两人的眼泪就这么融在一起,“鄢澜,我真的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也不会伤害你。”
鄢澜哭出了声,利曼珊的这一句话勾起了太多压在她灵魂深处的痛楚,这个世界那么大,人心那么深,她无从判断,此刻她的悲恸说不清是为这一桩还是哪一桩,说不清是为眼前人还是自己,什么都说不清了。
她像个孩子伏在利曼珊胸前,痛哭出声,不知该说什么,也什么都不想说,好像身子里淤积了这些年的毒妄想找一个出口,随着此刻汹涌的眼泪离开身体。
利曼珊紧紧抱着她,不去打扰,她觉得鄢澜这一哭不仅仅是为这件事,她需要好好地宣泄。
她的手又轻轻地、慢慢地抚着鄢澜的秀发,如果她是个小女孩多好,如果她是个小女孩,这么大哭一场只为要个冰淇淋或者一条花裙子,那就给她买来,然后看着她所有的不悦都烟消云散,该多好。
可惜不是这么简单,可惜我们都长大了。
第54章 今年它的使命完成了
不知过了多久,鄢澜渐渐平息下来,眼泪鼻涕擦了利曼珊一身,有点不好意思。
“乖,没事的,”利曼珊低头找她的目光,微微笑着,“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只要不去委屈自己就行。”
“我这一两年都好好的。”鄢澜一开口说话,声音哑得很。
“好好,嗓子都哭哑了,来,乖乖靠好,”利曼珊抱着她挪到床头,让她靠上*去,“你这一两年都好好的,但遇到了我,我是个大坏蛋,让你伤心了。”说着摸了摸她的脸。
鄢澜摇头,“不都怪你。”
“那就怪我一点点吧,”利曼珊坐直身子,看着她,“我发烧的时候,吃什么都没味道,你是不是也这样?”
“怎么了?”
“我帮你擦擦脸,然后奖励你一个好吃的,怎么样?”
鄢澜见她哄小孩似的,没理她,想了想,“帮我把手机拿来。”
“好,”利曼珊站起身,“你等等。”
她走去外间,把鄢澜的手机拿来递给她,又去浴室把毛巾用温水浸了,拧了半干,帮鄢澜轻轻擦了擦脸,把先前的泪痕都擦干净,又拿了面霜来。
“来,香香的,美美的。”说着点了几颗在她那张本就不大的脸上,轻轻揉开。
做完这些,笑嘻嘻地端详着她,“嗯,又美了,好了,我去给你拿奖励。”
鄢澜看着她的背影,眼中重又蒙上一层迷蒙的雾。
利曼珊走回来的时候,手中拿着两根棒棒糖,橘子味的,递了一根给鄢澜,“给。”
鄢澜笑了出来,这两天她脸部的肌肉都忘了这个动作了,刚一笑出又收了回去,接过来将糖纸剥了。
利曼珊也把自己那根的糖纸剥了,含在嘴里,坐在一旁的小沙发上。
两块钱的糖,此时给口腔带来的愉悦,超过了两千块的大餐,酸甜的味道感染着舌头,感染着脑神经。
“你明天上班吗?”鄢澜问。
利曼珊摇头,“我跟Sandy说过了,这几天在家办公,明天上午先带你去医院复查,你别担心。”
鄢澜将棒棒糖从口中拿出,看着橘色的透亮的糖果,“我还担心什么。”
“你担心的事情很多啊,我就是想说,什么都别担心了,先好好养病。”
“Sam,刚刚卡罗尔在电话里提到的,克洛伊,她怎么那么年轻就去世了?去年你没说,我也没问,现在我可以问问吗?”
利曼珊的眸色突然沉了下去,裹着口中那根棒棒糖,半晌,“这是个沉重的故事,不适合现在讲。”
鄢澜心中冒出无数猜想,此刻却无法再问下去。
“等你病好了吧,”利曼珊恢复了笑容,“等你病好了,有些事情,我再从头到尾跟你讲一遍,现在,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必要讲。”
“什么叫有没有必要讲?”
“现在我只希望你记住这根棒棒糖的甜味,只希望你健健康康的。”
利曼珊站起身,“十一点还有一颗药要吃,吃完就好好休息,我去帮你拿来。”
她去厨房倒水拿药,克洛伊的事,早前她是觉得她和鄢澜之间没有一个身份去说,出于对逝者的尊重,她不想随随便便说给人听,这些天随着自己和鄢澜的感情升温,她也没想到要讲出这件事,前几天光顾着甜蜜了,而现在呢,早晨卡罗尔问自己能不能提克洛伊时,她就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再把这些事跟鄢澜讲,仿佛又没有了那个身份,何况,会不会让鄢澜也落入宿命论的调调呢?她现在最怕的就是鄢澜做出任何伤害她自己的事。
拿好药端了水回到卧室,看着鄢澜服完,躺下去,她坐在床边,“乖乖睡觉,我陪你一会儿。”
鄢澜躺在被子下,晚上确实有点难熬,发烧感冒药也只是帮忙缓解症状,稍稍一动身上就打寒噤。
利曼珊在幽暗的光中看着她的脸,她看过这张脸发出的各种表情:欣喜的、别扭的、严肃的、温和的、愉悦到登峰造极的、伤心到崩溃大哭的……
此时这张脸是平静的,就像沉船后静静的海面。
她的半只手露在了被子外面,利曼珊伸手将它塞回被子里,却不舍得撒手了,就那么握着她的手,静静地陪着。
那只手真温暖啊,鄢澜不想推开她,可经历了这场闹剧,又仿佛失去了不推开她的理由,便装作睡着了,任她握着。
不知过了多久,鄢澜的呼吸缓慢而规律起来,利曼珊轻轻抽回手,想给她一个吻又怕吵醒她,站起身,走回沙发上躺了下来。
鄢澜的睫毛动了动,一颗泪珠从眼角滚落下来。
第二天上午,两人去医院复查,还好没有进一步感染的迹象,医生吩咐继续吃药,如果有什么不适随时来查。
利曼珊放心了些,看鄢澜气色也比前两日好一点了,回到家中,已接近正午。
“饿了吧?我去买中午饭,还吃那家上海馆子吗?”利曼珊问。
鄢澜居然笑了笑,“好啊。”
“今天想吃什么?”利曼珊开心起来,“昨天我看到有一种烩菜,很像粤菜里的盆菜,里面有肉蛋菜等等很丰富,营养应该不错,但我昨天想点的时候,店家说这道菜要等的时间久一些。”
“没事,就点这个吧,听起来不错。”
“行,”利曼珊站起身,“我昨天也忘了要个电话,不然可以先打电话过去。”
“你别急,我还不饿,”鄢澜也站起身,“你要多吃点,自己也病着,另外烟别抽了。”
利曼珊忽觉一阵感动,“不抽了,鄢澜……”她犹豫了一下,“让我抱一下好吗?”
鄢澜看着她,眼中并没流露出不快或是拒绝,就那么平静地看着她,然后伸出手。
利曼珊抱住她,她刚才居然关心自己的身体了。
亲了亲她的秀发,“好了,我外出捕猎了,争取让你超前康复,养得白白胖胖。”
“然后宰了吗?”鄢澜离开她的身体,“快去吧。”
看着利曼珊大步走出去的背影、关上的门,鄢澜眼中的光黯了下来,环顾了一下这间屋子,看着窗前依然亮着的圣诞树,回忆着几天前第一次走进来看到这一切时的场景,叹了口气。
利曼珊的脚步也轻快起来,鄢澜的态度似乎在缓和,也许是今天身体好些了,也许是昨晚的发泄解了她一些情绪的淤塞,又或许她接了卡罗尔的电话后也想明白了一些,选择相信自己了,总之,利曼珊有一种即将拨开乌云重见天日的感觉。
上海餐馆的烩菜里有花胶、蛋饺、豆腐、金银菜、大虾、年糕,还有些绿叶蔬菜,利曼珊觉得够补。
“小姐,这个炖起来要四十多分钟哦,花胶是先前炖到八成熟的,不然还要更久。”
“没关系,我四十分钟后来取。”
利曼珊走出餐厅,鄢澜嘱咐她不要抽烟,也不是很想抽了,走到街头,太阳晒在身上,惹得她打了几个喷嚏。
老人机振了一下,利曼珊现在对这部手机心有余悸,看了看,是妮可:
Sam,圣诞快乐!前两天你跟我说的事,我仔细想了想,初步得出一套方案,你现在方不方便听?
利曼珊有点惊讶,她居然在C城圣诞当天的晚上给自己发消息讨论工作,工作狂。
她给妮可回复:我正好这会儿有空,不过你是怎么回事?
妮可的电话很快打过来,刚接通就大笑起来:“Sam,你可能没法相信,我刚在父母家和我哥大吵了一架,这会儿回自己公寓了,除了工作我什么都不想去想,去特么的圣诞节!”
利曼珊也笑起来,“同意,去特么的圣诞节!说吧,你的方案是什么?”
“说起来,也许只有我俩是工作狂吧,我这两天想先跟Lan商议一下的,但她的老人机关机了,我也理解,圣诞节她放假。”
“哦……没事,你先跟我说。”
“上次你说你和FBI秘密调查出那个中东集团在幕后操纵,我们现在并没有直接证据,也很难挖到直接证据,之前的事已经由熔岩背锅了,但我这儿有个消息,而且如果不出意外,新年节后就会闹出来……”
利曼珊和妮可在电话里不知不觉聊了半个多小时,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挂了电话,利曼珊又给鄢澜的老人机打过去,果然关机了,看来她前天晚上出事后就没再给那部手机充过电。
她往上海餐馆走着,想着妮可的计划,又想着鄢澜今天的转变,希望鄢澜对自己的芥蒂真的消除了,再过一两天可以和她一起商议这事。
打包好饭菜,利曼珊快步往家中走去,想着鄢澜该饿了,公寓大堂中已经不放圣诞歌曲了,这个节日已成过去时,时间就是这样,不管你是开心的还是悲伤的,它都不快不慢地划过。
上了电梯,走出电梯,打开家门,却看见鄢澜的拖鞋整整齐齐地放在玄关。
“鄢澜??”利曼珊的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
家中没有人应声,她放下袋子,跑进卧室、浴室……“鄢澜??”
衣帽间里,鄢澜的小箱子不见了。走出来,沙发旁的茶几上放着一封信,利曼珊冲过去,打开:
Sam,
我买到了回纽约的机票,我想回去自己一个人静静,你放心。
不用追来机场,我会照顾好自己,希望你也是。这两天其实很辛苦你照顾我。
我知道有些事情我误会了你,但我确实不知道该怎样和你朝夕相处这接下来的几天,我想我们都需要一段独处的时间,先把自己调整好。
节后我会回C城,工作照旧。
Takecare,
Lan
视线被涌上来的泪水模糊,利曼珊终于明白了,鄢澜今天态度的缓和并不是因为自己猜想的那些,而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要走了。
她让自己不要追过去,确实,这封信已经很理智很清晰了。
她想了想,拿起电话。
香港国际机场,鄢澜拖着箱子走到托运处,趁工作人员办理行李标签,她环顾着这地方,走时和来时,竟是两般光景。
来时只觉山一重、水一重,已是辛苦,可两个人之间相隔的,又岂止是这样的山水重重呢?
行李办好了,她刚走过安检,手机振了,拿起看了看,是利曼珊。
犹豫了一下,接起电话。
那边好半天没有说话,鄢澜倚在墙上,听着电话里的安静。
“都顺利吗?”利曼珊问。
“嗯,刚过安检。”
“飞机上也记得按时吃药,时间和药量我一会儿短信发给你。”
鄢澜的胃搅了一下,鼻子一阵酸,一直酸到眼睛,眼圈红了。
“嗯,你也好好休息。”
“好,你到纽约跟我说一声。”
“会的,”鄢澜顿了顿,“谢谢你。”
利曼珊没再说什么,等了等,挂了电话,转身看窗外的午后。
看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开始拆那棵圣诞树,今年它的使命完成了。
第55章 那就给时间再多一些时间吧
与香港比,纽约夜晚的空气中有着蚀骨的寒意。
好在进了公寓大楼就是暖的,暖气又让一切干燥得很,鄢澜去触电梯按钮时,指尖的静电“噼啪”响。
刚到机场时从手机上开了家里的暖气,打开门,公寓里没有一线光亮,这两天过节,家政没有过来,鄢澜放下行李,打开灯,四处看了看。
很久没有回到这个小窝了,这个专属于自己的小窝。
身体打着寒噤,想了想,给利曼珊发了个消息。
利曼珊在办公桌前等鄢澜的消息,她走后这第二天利曼珊就来公司上班了,早晨提前来,下班也不想走,起码在这些天里,不太想一个人面对那间公寓了。
看了看表,刚站起身准备去倒咖啡,鄢澜的短信来了:已到家,一切顺利。
她的那颗心放下了一些,想了想,回道:好好吃饭,好好吃药,不舒服要说。
说给谁呢?利曼珊想,不管是谁,有人照顾她就行。
鄢澜看着那条回复,坐在玄关的凳子上看了很久,才站起身拖着箱子走进卧室。
尔湾的早晨,查琳被手机铃吵醒,挣扎着拿来看了看,是利曼珊,她冲身边的纪希颐伸出手指:“嘘,Sam。”
“查琳,对不起,我刚想起自己算错了时差。”
她也没“算错”,如果查琳这会儿在C城,应该是上午九点,不算太早。
“没事,你说。”
“我得到了一条不太好的消息,目前只跟你分享一下。”
查琳看了眼闭着眼睛的纪希颐,“好。”
“FTC要向法院提起诉讼了,阿尔法会助阵。”
三天后,大家又都在忙着要过新年了。
“唠嗑”在圣诞和新年之间有个专场,就定在第二天,三十一号晚上,柯纯给鄢澜打来电话:
“在纽约还是C城啊?”
“纽约。”
柯纯愣了愣,鄢澜虽然一直简明扼要,可这已经几近无情了,“你咋了啊?”
“……前两天病了,不过好得差不多了。”
“啊?病了?而且还在纽约你都不告诉我?你现在在家吗?简宁早上还说好久没见着你了。”
鄢澜看了看窗外半晴的天,“在,你们过来吧。”
柯纯和简宁带了一束鲜花和一大盒糕点过来了,来的时候鄢澜正泡桂花红茶,她记得简宁现在改喝红茶了。
“哎呀,真香!”柯纯边脱下大衣边叹道。
简宁还是原来的模样,她好像冻龄了似的,即便很久不见,也没觉得有什么变化。
“鄢澜怎么瘦了?”简宁将她看了看,又转头看柯纯,“你上次见到她时就瘦了吗?”
柯纯摇头,“肯定是生病没照顾好自己。”
鄢澜接过简宁的大衣帮她挂好,“我都快一年没见到你了。”
“可不是嘛,你回纽约都不联系我们。”
“来,快进来吧,”鄢澜招呼,“我回来没两天,而且一直病着,不想让你们担心。”
“那你这两天就一个人?”柯纯不满。
鄢澜避开这问题,抱起鲜花,“哇,好漂亮啊!谢谢啦!”说着去厨房区洗花瓶。
简宁将那盒糕点拎过来,“桂花红茶啊?正好,配这糕点。”
鄢澜将盒子打开,一盒八块,各式各样,有花有果子形状,“天呐,这么精致的糕点,你们从哪儿找到的?”
“柯纯一个朋友在这边正经西点烘焙本科毕业,又结合中式糕点特色,自己创业开了家店。”
“真不错。”鄢澜说着找来蛋糕夹,小心翼翼地把糕点移到盘子上。
“C城华人蛮少的吧?”简宁问。
“没有东西两岸多,”鄢澜边说着边端起托盘,“你近来怎么样?还那么忙吗?”
柯纯赶紧接过托盘,“你一个病人就别忙东忙西了,我来吧,你和简宁坐着去。”
简宁拉了她的手,坐到沙发上,“忙还是忙的,但好像没你忙,我听柯纯说,你这边各种情况挺复杂的?”
鄢澜轻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就是暂时驻扎到C城去了。”
“圣诞是在C城过的吗?”
鄢澜犹豫片刻,又不想撒谎,“香港过的……”
“啊?”两人几乎同时发出惊叹,柯纯将托盘放在茶几上,“去旅游?”
“嗯……”鄢澜这么应着,帮两人沏茶。
“什么情况啊?你一个人吗?那个,”柯纯顿了顿,“那个混血美女呢?”
“什么嘛……”鄢澜将茶递给简宁,又递了一杯给柯纯,“你跟着简宁喝红茶吗?”
“别打岔,你这到底什么情况啊?”
“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反正我新年在纽约,你俩呢?”
“这不明晚脱口秀专场嘛,正好一起跨年了,你明晚过来一起热闹热闹吧?”
简宁看了看鄢澜,“明天要是身体允许就过来,很多老朋友明天都在的,你是怎么生病的?在香港病的吗?”
“嗯……气候不太适应。”
简宁啜着茶,看着鄢澜的神情,又看了柯纯一眼,柯纯冲她使了个眼色。
三人陷入沉默,对话到了一个不想说、另一个不好再问的尴尬点。
鄢澜笑了,“你俩啊……”
“快说嘛,”柯纯趁机耍赖,“混血美女到底什么情况?”
鄢澜的脸上却沉了下来,“我这趟去香港,其实是她调任过去了,我过去度个假。”
柯纯和简宁神色都一惊。
“然后呢?”柯纯问。
“出了点事,有了点信任危机,牵涉到一些商业方面的,我就不细说了。”
“……那你俩现在是……什么状态?”
“我回纽约这几天,每天我的晚上她发条消息来问一声,我也就回答一句。”
“这……听着就既想又别扭。”
“暂时就这样吧,有些事我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不过,光想确实也不会明白的。”
“那要怎么样?”柯纯追问,“你们交流清楚了?”
鄢澜摇头,“其实……其实我觉得人生也不是非要跟一个人搞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以前那几年,我败在迎难而上,感情的事为什么要迎难而上呢?如果有难处,说不定是上苍给你的提醒,提醒你这不是对的人。”
简宁摇头,“真要是这样,我和柯纯就不会在一起了。”
“对啊,鄢澜,我和简宁最开始就是因为她调回纽约,而我那时候在上海,就那么放弃了嘛,回纽约后她也没觉得那是上苍给她的提醒,反而毅然推了婚约……其实有些困难,反而是让你更清楚地看到自己内心的。”
“同意,”简宁放下茶杯,“我听柯纯说,那个女孩子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