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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至此便知晓了女人的好

八点半,客人们陆续离场,妮可从侍者手中接过大衣和包,道了谢,看着面前的利曼珊,“这事Lan知道吗?”

利曼珊想了想,摇摇头,“先不跟她说,下跌时她会知道,到时跟她讲明白,请她有的放矢地展开调查。”

妮可想了想,“也好,目前的阶段先不要跟第三方透露为好,”说着看了看利曼珊,“那你这一趟要走多久?”

“一个月吧,我打算每个月回来看看。”

妮可伸开手臂,“抱一抱,如果你登机前我们说不上话,就在这祝你一路平安,到香港一切顺利。”

“谢谢。”利曼珊笑着接过拥抱。

离圣诞节还有一个多月,这栋楼的气氛早早就烘托到了,一楼大堂陈列着一棵硕大的圣诞树,树上挂满了琳琅满目的饰品。

鄢澜裹着大衣在圣诞树后浏览手机上的新闻,天气预报说雪会在一小时后开始降落。这里是去停车场的必经之路,她本想在这等一等利曼珊,却发现别人也不时从这经过,于是干脆走进停车场,坐进了车里。

利曼珊刚才问出那句话后,她犹豫了,张口便是“会不会太晚?你明天还要乘飞机。”

利曼珊笑起来,没说什么,鄢澜也没再说什么,只回了句“再看吧。”

等酒会越来越接近尾声,鄢澜也越来越清晰地知道,自己确实想在利曼珊走之前与她单独处会儿,或许也不为别的,只是好像很多话还未说尽。

到了快九点,利曼珊终于从圣诞树后的那扇小门走进停车场,和她一同走进来的还有一个女人,鄢澜认出来了,是紫狐负责东南亚市场对接的一个人,好像叫琳达,今晚也在酒会上。

刚才看到利曼珊时,鄢澜本想给她发条讯息,等她时都编辑好了:我看到你了。

这会儿手一缩,再去看两人,见琳达亲昵地挽起利曼珊的胳膊,利曼珊也没推却,两人朝一部车走去,那不是利曼珊的车。

只见琳达打开了车门,利曼珊也打开了副驾的车门,坐了进去。

鄢澜低头,将那几个字删去,身体不知为何感到一阵麻,从头顶发出,一瞬向下蔓延,像是浑身血液都变冷了。

她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平息下来,想等她俩开走了再走,免得被发现。

这么想着,她兀自冷笑一声,放下手去,却没想砸中了喇叭,她的车子就在这万籁俱寂的停车场“呜”地叫了一声。

她的身体再次触电,却和刚刚的感觉不一样,意识到闯了这祸后,她下意识地埋下头去。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轻轻的叩车窗的声音,鄢澜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抬头,触到利曼珊的眼眸,鄢澜按了一下车窗按钮,窗户落下了。

利曼珊脸上的表情有一丝无奈,像是大人看着刚闯了祸的孩子,又不忍责备。

“你不回去吗?”鄢澜却撑起来了,无事人一样问道。

“回去啊,你送我?”

“你不是……”鄢澜咬了下唇,“你车呢?”

“没开车,知道今晚要喝酒。”

“哦,那没人送你吗?”

利曼珊笑了笑,“我以为你走了,本来准备叫车,琳达说送我。”

“那琳达呢?”

“我让她先走了,我说有事跟你说。”

正说着,琳达那部红色轿车从旁边开过,轻声按了按喇叭,便往出口驶去。

利曼珊朝她挥了挥手,又弯腰看鄢澜,“盘问好了吗,鄢律师?我可以上车了吗?”

“可以。”鄢澜关上车窗。

利曼珊坐进副驾,关上门,车子发动起来,利曼珊笑了,“你不导航?”

“我认路。”

一脚油门下去,再一个急拐弯,车子开出了主人的情绪,利曼珊本要骂人,忍住了,脸上却绷不住想笑。

出了停车场,开到了“壮丽一英里”上,鄢澜撇了撇嘴,“明天几点的飞机?”

“晚上六点,是不是还好?”

“嗯。”

“你在等我,为什么不说?”

“我也不是特意等你,想着你要走了,想打个招呼。”

利曼珊也不再追问,看着街道两旁披着淡金光芒的树,忽然可惜这接下来的假日季节,自己将不再参与了。

刚刚在酒会上,鄢澜那句轻轻的“但没有你了”犹在耳畔。

“鄢澜,C城漫长的冬季来了,你一个人,会怕吗?”

鄢澜开着车,过了良久,回道:“怕倒不会。”

那会什么呢?她不再说了。

利曼珊握住她搁在方向盘上的手,又穿插进指间,与她十指相扣,鄢澜没有拒绝。

“我每个月会回来一趟。”利曼珊说道。

鄢澜的语气柔了,“那会不会很辛苦?”

“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紫狐只是名义上让我退出这个案子?”

鄢澜点点头。

“前几天一直没机会跟你好好谈谈,电话里也不方便说,其实我还是会和妮可一起跟进,所以你不要担心。”

“Sam,你被调去香港,真的是因为我俩的事吗?”

利曼珊叹了口气,“机缘巧合吧,正好董事会有打算让我过去,所以算是加了个筹码,你不要多想,一切自有安排。”

要转弯了,利曼珊收回手,快到家了,那栋楼已在视野中。

鄢澜的车在楼前放缓,利曼珊从包里拿出车库卡,“停进去吧,快下雪了。”

鄢澜顿了顿,“那个跟踪的事,当真处理了?”

“处理了,你放心。”

“纪希颐那样的人,怎么会轻易罢休?”

“我和她做了一点小交易。”

“跟工作有关吗?作为紫狐的外聘律师,你不可以不告诉我。”

利曼珊深吸口气,“跟律师无关,先不谈她,”说着将车库卡递给她,“你也别担心,我还可以睡客房。”

鄢澜接过卡,“我担心你什么?”又小声缀了一句,“上次临阵脱逃的人是谁?”

利曼珊仰头苦笑,“鄢澜,你这张嘴,可不可以饶我一回?”

鄢澜的唇角扬起来,车子开进了地下车库。

再次来到利曼珊位于顶楼的家,鄢澜环顾四周,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家里的布置本就极简。

利曼珊走过去打开了壁炉的火。“你行李都收拾好了?”鄢澜问。

“已经寄了几只箱子过去香港了,随身行李就很简单,”利曼珊转回身,“你饿吗?刚才吃饱没?”

鄢澜摇头,“不饿,我晚上本就吃得不多。”

利曼珊看了看手机,“快下雪了,先冲个澡,然后我们去楼上看雪吧,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聊聊。”

鄢澜想了想,“也好。”

“我给你拿一套新的家居便服。”

利曼珊家的每间浴室里总是备着周全的洗浴用品,她家常常来客人吗?鄢澜边往身上抹着栀子香味的身体乳边想,刚才利曼珊给她拿来的是一套木棉原色的衣服,上衣开着大大的船领,一不小心便露出一侧的香肩,下身是稍稍带弹性的阔腿裤,很舒服。

鄢澜脱了拖鞋,赤脚踩在泳池旁的木头地板上,温温的,利曼珊已经坐在那里等她。走近了,见她穿着身日式家居服,浅灰底上勾勒着一丝丝橘色的纹理,上衣是斜襟扎起来的,下面是同色的七分裤,露出纤细修长的一截脚踝。

利曼珊坐在一张摇椅上,慢慢摇着。

“上次没见这把椅子。”鄢澜说道。

“新买的,准备冬天躺在这里看雪,你那会儿又说要避嫌不再私下接触,所以只买了一把。”

鄢澜顿了顿,“我信了。”

利曼珊轻笑起来,“过来。”她伸出两只手臂。

鄢澜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说好了,今天不要拉我下水。”

“怎么会?”

鄢澜走到她身边,却被轻轻一拉,整个人坐在了利曼珊怀中,又被她温柔拥住,“真香,让我抱一会儿。”

那一瞬间鄢澜的身子僵了一下,等她这句话说出,又渐渐软了下来,放松了,仰头看玻璃穹顶,顶部的微光让半空中的动静都清晰可见,这会儿小朵的、零星的雪花正飘落。

“我有一种djàvu的错觉,好像回到了上次这么跟你看雪。”鄢澜柔声说道。

“上次的雪可汹涌澎拜多了,不似今天的初雪温情。”

“我小时候,家乡很少下雪。”

利曼珊想了想,“你跟我说过……会稽,对吗?”

“嗯,下了雪也很难堆积,就像这样,落到地上,就化了,有一年例外,我记得是个寒假,我睡懒觉,快中午了被我爸爸喊醒,让我快起来看,可以堆雪人了。”

“很厚的雪吗?”

鄢澜点头,“我长那么大头一次见到白茫茫的、厚厚的雪堆,爸爸和我一起搭了个雪人,眼睛是找的两只纽扣,还不一样,一大一小,”鄢澜说到这里笑出来,“鼻子用的一截干辣椒,后来我偷偷把我的红围巾系在它脖子上,被我妈骂了。”

“为什么骂你?”

“说把围巾弄脏了,她还要洗,”鄢澜顿了顿,“那是我堆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雪人,后来再没有雪人,也没有爸爸了。”

利曼珊愣了愣,“怎么了?”

“他跟一个阿姨跑了,抛弃了我妈,也抛弃了我。”

利曼珊下意识将她抱紧。

“都是陈年旧事,我已经不觉得伤悲了。”鄢澜微笑着说。

“所以是你妈妈把你带大?是不是很辛苦?她没有来M国吗?”

“我妈妈啊,后来我十三岁的时候,她也和一个叔叔走了,从那开始我就吃起了百家饭,好在会稽人有很强的宗族观,叔叔伯伯们不至于让我饿死,也供我读书,”鄢澜回想着遥远的往事,“但他们无论如何不能接受我喜欢女人。”

“你跟他们出柜了?”

“没那么勇敢,少女怀春时困惑得很,去跟平日里玩得好的堂妹说,没成想过两天整个宗族都知道了。”

利曼珊叹了口气,“我都不知道你小时候的经历是这样的。”

鄢澜寻到自己腰间,握住利曼珊的手,“腿麻不麻?让我坐到旁边去,我给你讲有趣的事。”

利曼珊放了她,站起身,“你坐这儿吧。”说着去旁边坐在沙滩椅上。

鄢澜没推让,躺在摇椅上,闭上眼,“我大伯继承了鄢家的祖宅,宅子就建在水边,江南的那种河流,窄窄的,两旁都是白墙黑瓦的房子,祖宅就是其中一座,但鄢家院落很深,走进去有五进。”

“五进是什么意思?”

“一个院子就是一进,通常每一进都有用处,比方说我记得伯伯家第一进是个小码头,也是旧时候伙计和下人聚头的地方,像以前船家送货物来,就在一进的堂屋里等着,二进是男主人会客的地方,三进是女人家活动的地方,四进是饭厅,五进是卧室。”

“哇哦,听起来是大户人家。”

“二进的二楼是个回马廊,上面开了天窗,旧时候来了青年男客提亲,我父亲的姑妈们就在那里悄悄看着,看哪位公子入得了眼。”

利曼珊笑了出来,“这可太有趣了。”

“有一天午后,大家都吃完午饭歇下了,我自个儿在院子里玩,玩着玩着爬到了二楼那个天窗,往下一看,就看到我伯母和来家里做衣服的裁缝师傅,是个女师傅,姓陆,两人在堂屋里量尺寸,我记得那是个秋天,午后的斜阳照进来,灰尘在光束里轻轻跳动,我伯母那时也就三十来岁,胸脯高高的,腰细细的,肚子平平的,那女裁缝将卷尺在她臀上缠了一圈,拿笔记了一笔,在腰上缠了一圈,记一笔,再在胸脯上缠一圈……不知怎么的,卷尺就掉在了地上,女裁缝的手揉了上去,我伯母仰着脖子,像是很享受,我一时看呆了,再一时又仿佛朦朦胧胧懂了什么,红了脸,至此便知晓了女人的好。”

利曼珊听得耳根子发烫,突然明白她刚刚为什么要换个地方讲故事。

“后来大嘴巴说出我秘密的那个堂妹,就是这伯母的女儿,只不过她妈妈的事,我没告诉过她。”

“那你伯母没帮你说话吗?”

第22章 大床如托底的红尘,轻轻一滚

鄢澜笑了一笑,“你这问题问得好,这中间还有些事,我还没说明白,”她的摇椅前后摇了两下,慢慢停了,“发现伯母的事之后,大约一个礼拜吧,陆裁缝又来家里给伯母做衣服,走的时候在码头一进的堂屋里正好和我走照面,我看到她,脸都红了。”

利曼珊觉得有趣了,“你脸红什么?”

“想到她和伯母的事,虽然那时候还想不明白具体是怎么个事,但害臊。陆裁缝看我那局促的样子,起心捉弄我,问我脸怎么红了,我那时候才多大,哪能经得起这么逗,就结结巴巴问她,怎么又来给伯母做衣裳,伯母的衣裳要穿不完了。”

利曼珊大笑,“你的嘴巴,小时候就厉害。”

“陆裁缝有一百个心眼子,一听这话,再结合我的表情,便明白我知道了什么,就跟我说,她的船停在水上,让我跟她去,也帮我做条裙子,不要钱。”

“你去了?”

“我倒不稀罕裙子,但对她太好奇了,就鬼使神差上了船,那是一条不大的乌篷船,走进船舱,陆裁缝拿出卷尺,问我都知道了什么,我看着那卷尺,说我知道你给我大伯母量尺寸,陆裁缝笑了,问我量尺寸怎么了,我就问:陆师傅,你究竟是男是女*?”

利曼珊惊得挑起眉,但没打断她的故事。

“陆裁缝愣了一下,拿起我的手,塞进她上衣里,嘴里说着:你摸摸看,我是男是女……我的手碰到了她的胸脯,”鄢澜说着下意识缩了下手,“我吓坏了,跑出了乌篷船。那天晚上,我把这事告诉了堂妹,只说了这事,没提陆裁缝和她母亲的事。”

“她告诉了你伯母?”

鄢澜点点头,“这就回到你刚才问的问题,伯母怎么说?她哪能容这事,陆裁缝沾花惹草她本就不高兴,再加上肯定又去问过陆裁缝,陆裁缝肯定跟她说我知道了她俩的事,这样一来,我和陆裁缝都不能留了,没过多久,家族上上下下流言蜚语,说我和做衣裳的女裁缝乱搞,说我和我爹妈一样胡来,青出于蓝胜于蓝。没过两天陆裁缝跑了,好像坐实了这事,我呢,落了个‘伤风败俗,败坏门风’的罪名,叔叔伯伯们凑钱把我送到市里的寄宿中学去了。过了十八岁,我卖掉了父母的房子,再后来申请到了M国的奖学金,从此我和鄢家,只有这一个姓维系,”鄢澜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会儿,“这世间男男女女,藏污纳垢,蝇营狗苟,经不起推敲。”

利曼珊的心揪了一下,半晌,“也有干净的人。”

“我原来也这么想。”

利曼珊还想说些什么,却沉默了,自己和鄢澜的关系干净吗?也未必,两天两夜的露水情缘,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谈干净?

只是她原本以为鄢澜并不稀罕什么干净的感情。

“别误会,Sam,我只是不喜欢背叛。”鄢澜像是猜中了她的心事。

不喜欢背叛,这倒也是,利曼珊想,最先是父亲背叛,然后是母亲,接着目睹了伯母的背叛,又遭堂妹背叛,遭整个家族背叛……那之后呢?还记得那天在鄢澜办公室,她曾说过,纪希颐曾背叛了她,为了仕途。

“鄢澜,如果没有纪希颐给你的最后一击,你会觉得这世界干净些吗?”

鄢澜冷笑一声,没有回答。

利曼珊知道答案了,却突然难过起来,想到卡罗尔说她曾看过一年的精神科医生,不知道这些创伤是否真的可以抚平,也许很难。

就算抚平,恐怕也一触即发,曾经有几个瞬间,利曼珊想过去做那个拯救她的人,但想到自己的母亲,想到克洛伊,她的肩膀都跨下了。

自己没有那个能力,否则最爱的两个女人就不会死,她甚至觉得,也许沾上自己就没什么好事。

鄢澜抬头看天穹上的落雪,静静的。

“发现她背叛我时,我问过,为什么,”鄢澜轻声说道,“她说……”

电话里纪希颐的声音犹在耳畔,这两年还是会梦到,像是梦靥。

“她说:我就是自私吧,你们在我这儿是不同的功能,你让我安心……”那声音放大了,有了回响,还有后半句,鄢澜说不出口了。

利曼珊想着纪希颐那张冷漠的脸,精致而冷漠,神情中偶尔掩不住的贪婪,一团火气升腾上来。

“对了,”鄢澜却像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刚才你说和纪希颐做了个交易,什么交易?”

利曼珊想了想,“没什么,我约她聊了聊,送了她一匹马。”

鄢澜坐起身,“你怎么没跟我说过?送马?她以前有一匹纯血马,叫驴滚儿。”

“我知道,我送她的也是匹英国纯血马,叫Banger,英国香肠。”

鄢澜愣了愣,“看来你研究过她,不过……纪希颐怎么会因为一匹马就放弃这件事?她虽逐利,但逐的不是这种小利。”

利曼珊不能告诉她送马背后真正的交易,那将牵扯出FBI的秘密调查,也会将鄢澜再次卷进去,她希望,今后鄢澜的工作不会有负担,不用想太多。

“她逐的到底是什么利?”利曼珊问。

鄢澜沉默良久才开口:“逐的是她的心病。”

利曼珊蹙起眉,“什么意思?”

鄢澜站起身,“不聊她了,好吗?既然你说她放过了我们。”

利曼珊抬头看她,长发慵懒地垂在露出的一侧肩膀上,她想,今晚把鄢澜约过来是想要什么?或许自己也自私,跟纪希颐的“交易”不能说,卡罗尔的调查也不能说,今晚只是想和她待在一起,希望临走的这一晚有她陪伴。

或许也不尽然,或许也希望她能安心,毕竟要一个人在C城看雪了。

利曼珊也站起身,“好。”说着拉起她的手,将她带进通往里间浴室的玄关,刚想开灯,手又落下了。

落在了她的腰上,柔软的衣物包裹着纤细的腰身,利曼珊竟有些迟疑,再不像方才拥住她时那般坦然,慢慢地,慢慢地,手指在她腰间摩挲,想怎样继续。

鄢澜只觉得身体上栀子的香气遇热升腾,那是利曼珊家最私密的浴室独有的香氛,好像这一晚,起码这一晚,她属于了这里,属于了这个人,她被“标记”了。

栀子香袭来,鄢澜的唇贴在了自己的唇上,利曼珊不再思考了,与那两瓣久违的唇糅合在一起,唇部是不是有着最灵敏的肌肉?收与放可以那样随心所欲,予取予求?

“鄢澜,”她在吻的间隙低柔轻唤,“鄢澜,你是知道今晚过来,会发生什么的,对吗?”

“对。”

“我以为……那为什么要来?”

鄢澜稍稍离开了她的唇,“因为那天电话里你说,人财两空,我得让你起码得到一样。”

利曼珊回想了一下,是告诉她自己被调到香港那天,不禁笑了,“得到一个人可不是这么简单。”

“可以让它简单。”

利曼珊顿了一下,懂了。却和之前不一样,心中有失落,鄢澜始终死死守着那根线,没有改变,这本该让自己轻松,让今晚的一切体面。

“这么说你是心软的女神,在我走前来奉献自己,让我不至‘人财两空’?”

鄢澜也笑了,“随你怎么说。”

利曼珊的唇在空气中静置了一秒,又重新吻上去,在刚刚那个几近干涸的沉默里,潮水再次注满,快要溢出来,唇变得滚烫,滑到颈侧,滑到裸露的香肩,利曼珊紧紧抱着她,又轻轻松开,牵住她的手,往里间走去。

浴室中亮着角灯,有了洗手台倚靠,唇又等不及黏在了一起,鄢澜的手指缠到了利曼珊侧襟的细带上,轻轻一扯,再一拉,手掌便贴到了腰间紧致柔滑的肌肤上。

利曼珊的吻被迫停了,许久没有人碰过那里,敏感得很。

“Sam,这次我先来。”鄢澜说着将她轻轻转身,让她扶住洗手台,从后面拥住她,吻落在她的后颈,一手扶着她的侧腰,一手在美好的身体上游走。

利曼珊闭起眼睛,鄢澜今晚有些异样,就像……就像在享受末世前的狂欢。

这不对,她捉住胸前的那只手,握在手中,抬到唇边吻了吻。

“怎么了?”鄢澜呵出的温热气息就在她耳后。

利曼珊转回身,轻轻含住她的唇,“我想和你多温存一会儿。”

鄢澜抱住她,“是不是我刚才不够温柔?”

“我们换个地方?”

“卧室?”

话音刚落,鄢澜的双脚倏的离地,她小声惊呼,利曼珊笑着抱她走过外间,走到卧室前的走廊上。

“快放我下来!”

刚一落地,利曼珊的吻又袭来,伴随着轻喘,鄢澜的后背贴在墙上,双手上举,又慢慢放在利曼珊腰上,转个圈,再将她抵至墙面,两人笑着,吻着,吻进了卧室,弧形落地窗透进城市的灯火,鄢澜依稀辨认着那间睡过一晚的卧室。

“等一下。”

利曼珊说着稍稍离开了鄢澜的身体,摸到墙上的什么地方,“啪”——那排火焰在玻璃后燃了起来,床上有了暧昧的暖光。

她又走到床上,坐上去,一双长腿也并了上去,整个人往后挪了挪,厚实的大床弹了一弹,她伸出手,邀鄢澜过来。

鄢澜站在那儿看着她,壁炉的火苗在利曼珊褐色的眼眸中微微跳动,刚刚被自己扯开的晨衣半掩着,裸露出的肌肤,连同那头丰盈的褐色秀发,在暖色的晕染中笼着诱人的光泽。

鄢澜看得有些发怔,身体不知不觉就接受了她的邀请,跟着她一同上了床,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让人心生嫉妒的高挺秀美的鼻梁、秋色般层层叠叠的眼眸……

“Sam,你真的很动人……”她的吻向下滑去。

利曼珊仰起颈项,双手却摸到她的腰间,抓住两边的衣角,向上卷去……

今晚没给她准备bra…

一时所有的衣物都太过碍事,美好的身体上就不该覆有一丝一布,她们纠缠在一起,大床如托底的红尘,轻轻一滚,鄢澜坚持在上位。

罢了,利曼珊闭上眼。

窗外的雪密了起来,被半空中的风一吹,迷乱妖娆。今夕是何夕?去年的那场雪似乎在身体里翻涌至今,到了这一刻终于重逢,寻到了归处。

“阿珊……阿珊……”

细细的耳语,纷乱的呼吸,仿佛将窗外的雪花都吹乱了,利曼珊将脸偏到一边,莫名的泪从眼角滑落,落进床单里,身体的潮涌却不给她感怀的机会,甚至不给她细细品咂这温柔的机会,哑然失声,出卖了身体的快乐。

鄢澜的耳语在她耳边低徊,毫无撤退的意思,她想看这快乐能持续多久。

利曼珊偏头咬住她的唇,也向下探去,证实自己对鄢澜身体的了解。

热,如火山温泉,潮湿的烫,让利曼珊手指一颤,放了她的唇,“鄢澜……我是不是说过……你有多敏感……”

鄢澜动弹不了了,“你……我还没准备好……”

“你还要准备什么?”吻向下探去。

三点二十分,浴室的灯暗下来,留了一池子用过的水,利曼珊今晚第三次沐浴完,外面的雪停了,她擦着半干的头发,看着床上搁浅的鄢澜,“要不要……换间房睡?”

“不。”鄢澜的力气只够说出最为高效的话。

利曼珊不觉唇角也扬了上去,爬到床上,爬到她身边,“我抱你过去?”

“为啥要换?”鄢澜将她抱住,脸埋在她的颈窝,“这张床好,有你的味道。”

利曼珊接不上话了,她从未听过鄢澜与她说情话,哪怕是去年那两天两夜,她们之间没有情话,只有调情,只有肢体语言。

可她的这一句分明说得好自然,像在恋爱。

颈间氤氲着鄢澜呼出的微微潮气,“鄢澜……”

这一声唤醒了什么,鄢澜仰头,将唇贴在她耳边,私语着:“雪是不是还要下?”

第23章 你确定你命格缺水?

十点刚过,她俩是被“哔”的一声吵醒的,利曼珊看了看表,床上突然多了一个人一同醒来,有那么一瞬间两人都有些奇怪,利曼珊努力想了想发生了什么,又看了眼表,“哦,刚刚该是家政走了,应该给我们做了早点。”

鄢澜睫毛颤了颤,又闭上眼,“我们?她怎么知道我在?”

“她不一定知道是你,但肯定知道家里多了个人。”

“她很有经验嘛。”

这话利曼珊反应了三秒,才悟出她在说什么,但故意不去解释,以两人的关系,她没必要解释,便笑着抱住她,“歇好了吗?”说着去蹭她的脖颈。

鄢澜让了让身子,“你还赶不赶飞机了?起来吧。”

利曼珊偃旗息鼓,老老实实躺了会儿,却又笑出来。

“笑什么?”鄢澜挽住她胳膊。

“鄢澜,我有点开心,再也不会找不着你了。”

“嗯?你一直都可以找着我啊。”

“去年那一夜后,你走了,我也就没有了再找你的理由,你不是也一样吗?”

鄢澜沉默了片刻,“可这一次你要走了。”

“我走得有交代,况且,如果不是我要走了,你也不会来。”

鄢澜苦笑,“是啊,说好了做不上床的朋友,说好了为了这案子避嫌。”

利曼珊又笑起来,“所以,一切自有安排,走吧,我饿了。”

鄢澜起身穿衣服,利曼珊的手机震了震,她看了一眼,是卡罗尔的消息:Sam,你还在C城吗?还是已经去香港了?如果还在C城,我有事情想当面告诉你。

她犹豫了一下,回复:下午赶去机场,晚六点的飞机。

“我去冲个澡。”鄢澜看了她一眼。

“嗯,好。”

“怎么了?”

利曼珊抬起头,“哦,没事,工作消息。”

鄢澜去了浴室,卡罗尔的消息过来了:那我去你家接你,送你去机场吧?

利曼珊想,卡罗尔该是有什么紧要的发现,也不方便通过手机说,才想在自己走前见一面,可鄢澜原本肯定是想送自己去机场的,这么想着,便走到浴室门口,靠在门上。

“鄢澜,今天有什么安排?”

“什么?”里面的水声停了。

“我说,今天有什么安排?”

那边顿了一下,“想我送你去机场吗?”

“想是想的,但可能有点事要处理。”

里面仍没有水声,利曼珊侧身,“我能进来吗?”

鄢澜没回答,利曼珊轻轻开了门,她刚刚随手抓起昨晚穿的晨衣裹在身上,光着两条长腿,看着淋浴间的人影。

雪后的天色亮得很,阳光透过水雾照在美好的身体上,鄢澜伸手重新开了水,“淅淅沥沥”的水声填补了沉默,利曼珊看着她,温热的水溶在肌肤上,水汽慢慢升腾,让玻璃后的身影更加绰约起来。

她走到玻璃门边,晨衣落在了地上,轻轻拉开门,走进去,密而柔的雨帘从天顶洒下,笼罩着两人。

“你今天还有事吗?那我一会儿就走。”鄢澜的声音在水雾里湿湿的,氤氲着。

“不,”利曼珊抱住她,“下午有事。”亲了亲她的唇、颈,手上也动作起来。

鄢澜身子软了,往后靠在墙上,利曼珊想到下午要分别,要飞到一个遥远的国度,突然不舍起来,“澜,”她的手握住鄢澜的腰,“我好像……有点舍不得和你分开了。”

调情的话有了真心,就有了温度,成了情话,伴随她手上的温度,直入鄢澜的心脏。

呼吸变成喘息,变成在利曼珊耳边的低喃:“阿珊……”

“多喊我几声,喜欢听。”

“阿珊……我……我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动了真心——鄢澜几乎甩了甩头,紧闭着双眸,眉间也拧了起来。

“好像要到了。”

利曼珊却放慢了,“我们还有时间……”

鄢澜的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进而又圈住她,微微后仰着身体贴在墙上,黑色长发在胸前纠缠着,微起波澜。利曼珊看着她那张美得几乎无懈可击的脸庞,长睫下迷离的眼眸,微微开启的双唇……俯身吻了吻她的唇,又向下吻去。

鄢澜一手扶着墙,一手落在利曼珊头顶,温柔地揉搓她的秀发,直到失控……

温暖的雨帘在身后自顾自挥洒,潮湿的桑拿凳子上,鄢澜泄了力气,坐在上面平息着呼吸,利曼珊坐在她身边的地上,雾气包裹着两人,暖暖的。

利曼珊仰头看着她,唇角勾起,像是想到了什么坏事,“你确定你命格缺水?”

鄢澜脸上透出一阵潮红,随即褪了去,从长睫下斜睨了她一眼。

利曼珊笑了,又问道:“只对我这样吗?”

鄢澜只觉这话问得有趣,可当事后调情,可当认真计较,可退可进,便也微微一笑,“你猜?”

利曼珊冷了脸,“我可不想猜你和别人在一起时什么样子。”

鄢澜低头看她的脸,有阳光透过雾气泻进沐浴房中,利曼珊的眼眸透出清澈的浅绿,包裹着蜜色瞳仁,像纯净而罕见的琥珀,泛出爱意。

她伸出手指,轻点在利曼珊的眉间,抚摸着清晰俊俏的眉峰,又划到鼻梁、鼻尖,落在诱人的唇上。“我的名字,其实是离开鄢家后我自己改的,和命格无关。”

利曼珊恍然大悟,“命格缺水”原来一直是她的托词。

鄢澜看着她瞬息万变的眼眸,温柔地笑了笑,“为什么喜欢我喊你阿珊?”

利曼珊的眼眸揉了丝伤感,亲了亲她的手指,抬腕将它捉在手中。

“母亲生前喊我阿Sam,我觉得亲昵。”

鄢澜的眼中蒙上一层关切,“原来是这样……很抱歉……”

利曼珊懒懒地笑了,“为什么抱歉?我喜欢你这么喊我。”

鄢澜的身子微微向她倾去,“很想念她吗?”

“小时候每个生日,她都亲手做一个蛋糕,请来我所有的朋友,拍摄录像作纪念,可她却会忘记自己的生日,”利曼珊眼中的伤感深了,垂下睫,把玩着鄢澜的手,半晌才抬起眼眸,“但其实她不是我生母,我是捡来的。”

惊讶划过鄢澜眼眸,整个人也定住了。

利曼珊反倒放松了,“八岁那年的万圣节前,我不小心发现的,在阁楼上找到了母亲的日记,还有当年捡到我时的照片,”她顿了顿,“我一直没告诉他们。”

鄢澜从凳子上下来,坐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他们吗?”

“很久之后,我都上了大学了,有次在我母亲那里说漏了嘴……这对她打击很大,随后她渐渐有了心理疾病,当然,她的心理问题不止是这个原因,这只是诱因吧……很多年,她不能接受我和女人在一起。”

鄢澜伸手抱住她,“说明她很爱你,很在乎你。”

“是,她很爱我,我是她唯一的孩子,可我给她带去了什么呢?如果不是我,她不会一步步疯掉……卡尔,我是说我养父,他一直称那次是失手杀了她,”说到这儿利曼珊的眸中透出冷峻而讥讽的光来,“你知道吗?当年站在法庭上,最终影响了陪审团决议的是我的这一句话:如果今天我的父亲被判谋杀,那么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一个亲人也将离我而去,但我必须说出实情,实情就是,我的父亲卡尔在夺回那把刀后,本可以将它放在一边,但他却挥向了我母亲利海伦的脖子,如果爱情和亲情都可以变幻莫测,那么我希望,法律的正义性永恒。”

鄢澜的眼眶潮湿了,“Sam,你做得对。”

“可他告诉我,是我让这个家,家破人亡,他说当初不该捡我,说我是撒旦安排给他们的‘礼物’,他死的时候,留了张字条给我,”利曼珊抬起脸,直直望向鄢澜的眼睛,“字条上说:我是有罪的,你也是。”

鄢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眼泪滑下来,摇着头,“别听他说的这些,他是故意的,故意让你这辈子活得不痛快,你不能让他得逞,Sam,你是神赐给那个家的礼物,有了你才有了前面很多年的欢声笑语,否则,他们早就散了。”

“可我宁愿他们早散了,也不想是今天这样的结局。”

“可就算没有你,依他们的性格,也不会善终的,”鄢澜戛然而止,“对不起……我是说,依你养父的性格。”

利曼珊叹了口气,“我知道,我母亲也是个很偏执的人,她一定要用她的方式装扮我,从我小时候的各种兴趣技能,到后来我的感情生活,再到她发现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就觉得这是她无法控制和扭转的东西了,她无法接受。而我父亲,他本来有他引以为豪的事业,小时候我们家的日子很不错,他做房地产做得很成功,但他的生意在金融风暴那年破产了,那年我刚上大学,从那开始他变得没有耐心。”

“所以你们家的悲剧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刚刚说你母亲出问题也是在你上大学之后,我相信这些问题的根源是破产,不是你。”

利曼珊闭上眼睛,褐色的睫毛在湿漉漉的阳光中微微颤抖,鄢澜的这句话戳中了她心中的什么,这么多年,偶尔她也会冒出这个想法,也正是隐隐的这个想法,她才拉住了自己,没有往深渊跌落,如今鄢澜将它说出口,像是自己心底的回音。

“所以……”鄢澜又小心试探,“你甚至不是被领养的……是在哪里……捡到的?C城吗?”

利曼珊睁开眼,唇角扯出一丝带着讥诮的笑意:“香港。”

更深的惊愕刹那划过鄢澜的眼眸,难以置信,那是利曼珊今天要奔赴的地方。

“好啦,”利曼珊撑着身体站起来,伸出手拉鄢澜,“吃点东西吧,我一会儿有些事要谈,但时间有限,所以得约她来接我去机场,只能路上谈了。”

鄢澜点头,“嗯,我一会儿自己回去,你忙你的事。”

走出浴室,利曼珊给卡罗尔回复:好,一点钟我在楼下等你。

第24章 这竟是自己的来处

一切收拾妥当,利曼珊送鄢澜去车库,离别将近,两人都莫名沉默。

电梯缓缓下降,鄢澜打破了这沉默,“你放心,收购案有什么动静,我会第一时间处理,有必要的话会知会你。”

利曼珊牵起她的手,在手中轻轻摩挲,“我的那部手机号码不变,另外,妮可你可以信任,我有交代她一些事情。”

电梯门开了,利曼珊放开她的手,两人走到鄢澜车边,利曼珊看着她坐进去,车窗落下了,利曼珊弯下腰,笑笑地说道:“一直没问,这部车是你买的吗?”

“ST帮我赁的,车是我挑的。”

“好哇,眼光不错。”利曼珊依旧笑着。

“阿珊,在香港保重,有什么事随时找我。”

利曼珊胃中一搅,点点头,“去吧,开车小心。”

鄢澜看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久,转回头,车子启动了,缓缓往前开去。利曼珊目送她开出车库,自己往外走去。

楼前面的小径上,卡罗尔的车已经停在了那里等着,利曼珊拉着登机箱,收了滑竿,打开车门坐进去。

“你好吗?”卡罗尔跟她贴了贴面,“刚才开车出去那位,就是Lan吧?”

利曼珊挑起一侧眉,想了想,“你看过她照片了是吧?”

卡罗尔发动起了车子,车载电台响起来,三位DJ正热热闹闹地讨论着今年假日季的新节目,卡罗尔伸手将音量调小。

“我看过她一些照片。”

利曼珊拧起眉,“什么意思?”

“我今天找你,就是想告诉你一些新发现,”卡罗尔瞥了一眼利曼珊,“你的手机都关了吧?”

“对。”利曼珊举起手机给她看了一眼。

“我看到了几张鄢澜被绑着的照片,Sam,应该是和那位纪检察官有关系。”

“什么??你是说……绑架?”

“对,照片上看是这样,而且,我查了警察局和FBI的记录,当时没有人报案。”

利曼珊只觉浑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上,身体瞬间僵化,顿了一顿,慢慢平复了,“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有受到伤害吗?”

卡罗尔转头看了看她,又继续开车,“两年前,我尚且不清楚她受到了怎样的对待,从照片上看,只是绑了起来。”

利曼珊一时不知从何问起,鄢澜被虐待的想法在她脑中挥之不去,那是个几小时前还被自己拥在怀中仔细爱护的人,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和YvonneChi有什么样的关系?”

“那些照片是发给Chi的,这件事背后的水应该很深,Lan和你在一起时没有透露过什么吗?你想想。”

利曼珊依旧拧着眉,车子正离开热闹的城市,要上高速了,她努力回想之前和鄢澜之间有关纪希颐、有关过去的一切对话,甚至去年在纽约说过的话,摇摇头,“她没有说过任何跟绑架有关的事情,只说过YvonneChi是个没有底线的人。”

“关于这位YvonneChi,你可能会发现她的前半生很有趣,”卡罗尔笑了笑,“她在中国的时候有另外一个名字。”

“不是纪希颐?”

“纪晴。”

“她在中国的经历有什么隐瞒吗?”

“不太光彩,九十年代末期曾抓过一批贪腐的省部级官员,她的父亲就是在那时落网的,被抓时是部级官员,供职检察院,涉案资金数百万元人民币,被判处二十年有期徒刑,前几年刚被放出来。”

“那她……”

“她是家中独女,父亲被抓时,家人辗转将她送来了M国,中文名改为纪希颐。她的母亲随她前来,前几年她父亲出狱,来M国团圆了。”

利曼珊消化着这些信息,她原本以为纪希颐当年只是劈腿伤害了鄢澜,也猜想过她是为了攀附什么才选择出卖她自己,背叛鄢澜,可这下一来,很多东西都变得复杂许多,甚至颠覆了。

“Sam,原本调查到了这一步,我会去接触鄢澜,但你不让我这么做。”

利曼珊想了想,“目前还不想,她现在状态很稳定,我不希望再将她推入深渊,另外,YvonneChi还没有对我们做什么,我不想打草惊蛇。”

卡罗尔看着前方的车流,市区往机场去的这条肯尼迪高速总是拥堵,磨砺人们的耐心。她微微叹息,“暂时这样,但如果我再有什么重大发现,不得不接触鄢澜了,也会告诉你。”

“好。”

“可是上次你说,想在纪希颐动手前送她进去,现在改变主意了吗?”

利曼珊顿了很久,“我的底线是不要再伤害到鄢澜。”

“你们在约会吗?”卡罗尔不绕弯子。

利曼珊垂下睫,“不算,是很好的伙伴,收购案完成前,我们不想进一步发展。”

“是为了案子?”

利曼珊像被她逼到墙角,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内心,“不完全是,我想我俩各自都有些解不开的心结。”

卡罗尔沉默了,车里只剩下电台的声音。过了良久,她的声音轻了:“你的心结跟克洛伊有关吗?”

利曼珊抬手撑在面颊上,转头看窗外。

“对不起,我……”卡罗尔有些后悔问了出来。

“有一部分是,”利曼珊转回头打断了她,“一半吧,还有一部分是我母亲,和其他……我不知道,卡罗尔,如果鄢澜没有那些遭遇还好,但之前你说她看了一年精神科,现在你说她被绑架过,很多事情,很严重的事情,她都没对我说过,怎么开始?”

卡罗尔点点头,“我明白,你放心,我会尽量保护她。”

“谢谢。”

“一个人去香港,真的没事吗?”

“没事,也不是一个人,那边有很多同事。”

“好,那就好。”

半小时后,卡罗尔将车停在了航站楼前,利曼珊只有一只登机箱,很是便利,卡罗尔下了车,与她拥抱道别。

“节日季愉快!去香港好好照顾自己。”

“节日季愉快,帮我跟约翰还有葫芦问好。”

告别了卡罗尔,利曼珊办好值机手续,找到休息厅,离登机还有一个多小时,她有很多思绪要梳理一下。

可第一个念头是鄢澜,她取了杯咖啡坐下来,给鄢澜发消息:在候机了,一切顺利。

想到卡罗尔带给自己的消息,心中不能平静,这个女人究竟遭受过什么?

便又发了一条:你呢?在家里了吗?

鄢澜已经收拾妥当,躺在床上准备补觉,可又想等等利曼珊登机,前阵子听到她要去香港的消息时,诧异是有,不希望是这样也是真,可刚刚分别后,她分明感到了另一种更为原始的情绪:不舍。利曼珊太过分了,要在走前与她这般“纠缠”,鄢澜觉得,自己的身体不舍得她了。

当手机震动,她第一感觉就是利曼珊。

看着消息,唇角不觉扬了起来,报平安的人不常有,这两年都没有,但她也知道,若不是刚从床上分离,利曼珊也不会在候机厅给她报平安。

这么想便温温地笑了一笑,又看第二则消息,回道:准备睡一觉,你在飞机上也争取好好休息,一路平安。

利曼珊啜着咖啡,看着屏幕上鄢澜的回复,扫了眼时间,回复:睡醒了别忘记吃晚餐。

鄢澜的目光停留在这句回复上许久,她有了一种错觉,好似这个世界上又有了一个人,一个亲密的人,关心起自己的饮食起居,她的心像刚刚开瓶的香槟,那层层的酥麻感不亚于说这句话的人昨夜与今早带给自己的身体上的触动。

她闭上眼睛,抬手抚到自己胸前,竟有点痛,好像不久前那个女人才用手和唇舌对它进行一番番“肆虐”,她抚摸着这疼痛,有些怀念。

睁开眼,又看了看手机,决意结束这触动。

利曼珊半蹙着眉看着手里的咖啡杯,脑中转的都是鄢澜和纪希颐的事,手机震了一下,拿起看了看,鄢澜回过来一个“好”字,利曼珊盯着它半晌,没再回复,让她好好休息吧。

不觉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像更加明白了鄢澜对纪希颐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强烈,为什么当初一听说纪希颐找自己,便立马飞去纽约要求退出,为什么她那么害怕纪希颐,甚至,为什么不愿再谈感情。

她经历过的伤害可能比自己想象得深很多,可如今,她愿意加入自己的战队,和纪希颐作对,这勇气恐怕也比自己所以为得大很多。

可是,鄢澜……利曼珊继而又想,有关自己的身世、父母的事情,这些年来她只跟克洛伊说过,今天竟对鄢澜全盘托出,甚至还包括卡尔最后留给自己的字条。

这真不可思议。

经过十五小时的飞行,飞机在香港上空盘旋。

近乡情怯——这是利曼珊此时状态的真实写照。

她贴近窗户,俯瞰这片夜色下隐约的海水和摩天大楼构筑的霓虹灯海,这竟是自己的来处。

克洛伊曾一次又一次问自己:不想去香港寻根吗?

不想,可当它就这么阴错阳差地扑面而来,利曼珊的视线不知不觉就在搜寻陆海接壤处的每道海岸,想,自己当年*是不是就被遗弃在了那里?

而这片土地也是利海伦的来处,从小就和自己讲的粤语,从小就给自己煮的虾子竹升面,还有她拿手的西多士、菠萝油……所有这一切,竟都来自脚下这片土地吗?

走出机舱,走上出舱辅道,虽早有思想准备,扑面而来的闷热和潮湿还是让利曼珊有些措手不及,搁下小箱子,脱去外套搭在手腕,将亚麻衬衫的前襟打了个结,清清爽爽,终于舒服了些。

到达大厅,利曼珊和几位坐在机身前部的旅客第一批走了出来,远远就看见穿着通勤装的一男一女,笑意盈盈地看着这边,想来是公司派来接机的同事。

利曼珊冲他们走过去,也微笑着。那一男一女看到拖着只黑色登机箱的高个子女人,很少有人将宽松的亚麻长裤穿得这么有范儿,她正冲这边微笑,是Ms.Lee没错了。

“Ms.Lee!我系行政部嘅Sandy,欢迎嚟到香港,”女同事用粤语说道,“呢位系司机阿Bob。”

想起来了,之前敲定香港的公寓,跟自己接洽,发送公寓VR视频的人就是Sandy。

“你好,Sandy,你好,阿Bob。”利曼珊也用粤语回道。

“Ms.Lee一路辛苦晒,食咗晚饭未呀?”

“飞机上食过啦,直接去住的地方吧。”

司机阿Bob接过利曼珊的小箱子,带领两人往停车场走。夜晚的十点多,繁忙的香港机场灯火通明。

Sandy依旧毕恭毕敬地跟在利曼珊一侧,“好啦,咁Ms.Lee你今晚好好休息,公寓都已经收拾好哂。”

“多谢你帮我安排公寓,仲有多谢你哋咁晚來接机。”

半小时后,利曼珊谢过两人,关上公寓的门,走到落地窗边。

公司在中环,利曼珊挑选的公寓在中环和湾仔交接的区域,很多外国人选择居住在这里,上班便利,下了班还可以体验当地的生活。

利曼珊本不喜欢太接地气的环境,她在C城的住所楼下就只有湖滨绿化带,但在香港,她特意吩咐要离生活区近一些,她想感受一下这个地方。

这是一栋高层酒店式服务公寓,坐落在这么一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房屋比M国的小很多,这一套两室两厅的公寓,月租七八万港币,却只有不到一百个平米。好在视野很好,主卧的落地窗外,可以眺望维多利亚港的风光。

手机在包里震了震,利曼珊转过身,去包里拿出手机,是鄢澜。

“安全降落了吗?”

利曼珊突然觉得,也许将来有一天,可以和鄢澜一起在这看看风景。

“在住所了,一切顺利。”

第25章 至此,她的手机上多了个香港时间

午餐时间,紫狐香港分公司的员工都在翘首以盼,上一位总经理两周前调任了,M国总部空降一位总经理,女,听说有一半香港血统,还听说是位不可方物的靓女。

总经理昨夜刚到,今天上午休息,下午将入驻那间总经理办公室。

时差的关系,利曼珊上午并没有按计划睡懒觉,相反,五点多她就醒了过来,这是C城的下午时间,无法继续再睡。

刚一挪动身子,发现手臂酸得很,愣了一下,明白了怎么回事,哑然失笑。

起身处理了一批邮件,又收拾了一下早前寄过来的几只行李箱,踱步到楼下去寻东西吃。

九点半,上班族都已经坐在了办公室里,街道开始慢慢清静。二十度出头的气温恰恰好,利曼珊只穿着休闲的卫衣、短裤、人字拖,脂粉未施,走入这个陌生城市的街巷中。

先前查了地图,昨天Sandy也有介绍,公寓楼下再走个街区,有一条不错的美食街,街上分布着好几家不大的餐厅,香港本就是个饮食理念融合的地方,处处可见粤菜和西餐的融合,因此也受这个区域外国人的喜爱。

这里的一切对于利曼珊来说都很新鲜,亚洲的国家她去过日本和新加坡,这里稍稍有一点新加坡的影子,但跟新加坡比,中华文化更为突出,有点像M国的唐人街,却又摩登许多。

她随便走进一家看上去不起眼的铺子,像一间茶餐厅,柜台后的阿伯看着她,有点拿不准该用英文还是粤语招呼。利曼珊冲他笑了笑:“早晨,请问有冇虾子面?”

阿伯点了点头,“坐啦。”

利曼珊挑了张桌子坐下,又要了杯港式奶茶,等面的时候有些忐忑,自从母亲去世,她再也没有吃过这面。

过了一会儿,虾子面来了,金黄色细细的竹升面,上面洒满橙红色的小虾籽,色泽油亮。

夹了一筷子入口,面煮得刚刚好,口感弹牙,小时候母亲说,这面好不好,就看是不是弹牙,再细细品,虾籽的鲜香在口中慢慢散开,愈发浓郁。

利曼珊安静地吃着,七年前的味觉记忆直冲脑门,冲得她眼眶发涩。

七年,她未曾敢再触碰这个滋味。

结账时利曼珊多给了一碗面价钱的小费,今后应该会常来,店主阿伯还是点点头,道了声“多谢”,他让利曼珊想起母亲家一个住在唐人街的远亲,也是这样喜怒不形于色。

回公寓换了衣服化了淡妆,看看午餐时间差不多过了,便叫了辆的士驶去公司。

紫狐分公司租下了中环这座大厦的19、20层,租金昂贵,但香港是紫狐在整个亚洲的总部,员工数目也众多,因此一点都省不下来。

利曼珊的车在大厦前停下,她特意没有跟Sandy打招呼,想先随意四处看看,出入的门禁卡昨晚Sandy已经给了她。

电梯升到19层,打开门便看见公司正门,全球统一的logo,很是醒目。利曼珊走到门口,一刷卡,前门“哔”的一声开了,前台的两个女孩子吓得站起身,一时不知怎么回事。

她是谁?怎么会有门卡?难道是……

利曼珊笑着安慰:“Hi,我是Sam,不好意思我应该按门铃。”

Sam…哦,Sam!不是说新来的总经理叫SamLee嘛!两人慌慌乱乱,差点顺势要鞠躬了,口中问着好,其中一位拿起了电话。

利曼珊赶紧阻止:“我和Sandy说过了,不用再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