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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阎亲王摄政 王爷动心:少爷,我都这么……

十二月的京城从早起就飘起了雪, 巍巍宫门之下,最后护着皇城的羽林卫犹如困兽被黑甲卫团团围住,明德门外那宽广的宫道上, 此刻唯有那有那黑色的王驾被护卫其中。

羽林卫统领杨栋剑已出鞘, 他杨家世代从军,护卫皇城, 护卫陛下是他刻在骨子里的忠诚,如今他从未想过他拔剑相向的会是焰亲王,他紧紧盯着那黑色的王驾:

“我知晓王爷定有王爷的难处和顾虑, 但是为人臣子, 必要守臣之道,焰亲王府世代护卫北境,忠于陛下, 王爷如今兵陈宫墙之下,如何对的起焰亲王府世代忠义?卑职恳请王爷悬崖勒马。”

他半跪下身去, 身后的羽林卫皆跟着他跪了下去。

殷怀安换上了暗青找来的兵士的衣服, 跟着他混到了皇城外面,将这对峙的画面看的真真切切,他看向那个羽林卫的统领, 看来守卫皇城的人也不都是软骨头,他下意识向那黑色的车架看去。

黑色的王驾被漫天飞雪包裹其中, 半晌车架的门被拉开,风雪涌入, 阵阵低咳传了出来, 里面的人一身一品亲王朝服,只是束发戴冠之下也掩不住伤重的面色和疲态,唯有那双黑沉沉的目光迫人一如往昔, 沉甸甸的目光落下了杨栋的身上:

“杨统领,本王知你忠义,焰亲王府追随高祖立下血誓,世世代代扶保大梁江山,只要焰亲王府还剩一人,就会保着李氏江山,这誓言本王绝不会违背,让开。”

杨栋手握紧了佩刀,缓缓站起了身来,面色冷沉:

“卑职信王爷,但是卑职只尊皇命,阎亲王不得入皇城一步。”

阎妄川缓缓闭眼,手微微一扫,声音浅淡的甚至提不起气力:

“留活口。”

宫城之下,流血已经在所难免,殷怀安看着那互相搏斗的羽林卫与黑甲卫,看热闹的心思早已褪了个干净,是他幼稚了,在皇权时代,权利的交替怎么可能不伴随着流血牺牲?一股难言的悲凉涌上心头。

两方争斗之下,滚烫的鲜血流在了已经白了一片的雪地上,氤氲开来,犹如落在地上的朵朵红梅,更显触目惊心。

他忽然看想了那座车架,阎妄川的心中此刻恐怕万般煎熬吧?屠刀并不是挥向洋人,而是挥向同袍。

他紧紧捏住了手心,就这样睁着眼睛看着那些羽林卫一个个被擒,只是刀剑无眼,总有人会因为这一场宫变付出生命的代价。

杨栋浑身都是血却还不肯放下刀:

“拉下去。”

最终杨栋被黑甲卫拖了下去。

明德门大开,但是阎妄川的车架还是走了臣子的侧门,殷怀安微微发怔地跟着身后的黑甲卫进了宫城,这是他来到这里这么久,第一次走进大梁的皇宫。

昨夜不知风雪重,一座宫阙一座楼。

白玉铺陈的甬道通向后方那巍峨的宫殿群,一座座宫阙,红墙黛瓦,重楼飞檐皆隐没在飘絮一般的白雪之中,唯有那甬道上缓缓驶进的黑色王驾,犹如一个独自走向不归路的将军,成了天地间最厚重的色彩。

黑甲卫过处,议政宫外已经没有任何阻挡阎妄川的人了,殷怀安戴上了暗青准备的面具,站在了王驾的下方。

此刻那黑色的王驾停下,门被从两侧拉开,阎妄川浑身疼的好像被无数的刀磋磨一样,他的动作都有些迟缓,在走下车架的时候腹部的伤口牵扯的剧痛疼了满身的冷汗。

而此刻他手臂下传来了一个力道,他侧目看去,就见这人穿了一身黑甲卫的铠甲,面上带了一个黑色的面具,殷怀安在他手心中微微挠了一下,那双眼睛透过面具看了过来,阎妄川瞬间便认了出来。

殷怀安?他怎么会在这里?那人一句话也没说,只扶着他下了车架,他推了他一下,但是殷怀安却不为所动,抱住了他的手臂,扶着他上了那通往议政宫的白玉阶。

议政宫内,所有朝臣都如同惊弓之鸟,有梗着脖子的言官跳了出来:

“阎妄川,你这是在逼宫吗?”

连一些老臣也有痛心疾首的:

“阎家世代忠良啊,就要毁在你的手里了。”

阎妄川却仿佛看不见这一切一样,抬眼看去,刘太后早已经吓的说不出话来,再不见了从前的高傲声势,小皇帝此刻向后缩在龙椅上,看过来的那双目光已经不见了上次见他时候的亲近,而是又惧又怕。

刘士诚大概知道大势已去,颓然立在一侧。

“本王并不意在逼宫,外敌当前,攘外必先安内,如今洋人之祸皆因刘太后与内阁失策,罔送数万百姓性命,今日起,刘太后不得踏足外庭,刘士诚罢其首辅之位,本王会暂摄朝政,待陛下亲政之日还政。”

刘士诚被拖了出去,议政宫内静默片刻之后,不知道是谁先跪了下来:

“臣愿尊摄政王令。”

随后,议政宫内的朝臣陆陆续续跪了下来,这天下毕竟还姓李,李宣年幼,是由太后和外戚掌权还是由阎妄川掌权对多数的朝臣来说或许并无不同,也唯有那些和李家捆绑甚深的朝臣知道押错了宝。

殷怀安看向了那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八岁的小皇帝,他的目光里有惊有惧,他知道今天这一幕或许会在他的心上留下一个难以磨灭的印象,待他长大,阎妄川未必会有什么好下场,这一点,阎妄川也清楚,只是如今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他甚至能感受到压在他手臂上的人越来越重,走出这议政宫的时候,他一只手撑伞一只手扶着阎妄川,在铺满白雪的御阶上留下了两串脚印。

“随我上来。”

殷怀安扶着阎妄川上了车架,也被人拉着进去。

升了暖炉的车架,还如同上次坐的时候一样暖和,上一次还是他们从狱中出来,被圣旨赦免的时候。

阎妄川几乎是摔到车架的软榻中,脸色是灰败的惨淡,不见了半分血色,神色怆然,半晌竟低低笑出声来:

“阎家先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后世能出我这样忤逆君上的后代”

他歪在榻中咳的有些坐不住,殷怀安看着他的样子也顾不上其他,坐到了他身边,半搂着将人扶住,拍了拍他的背,就见他按着唇角的手中绽开了一抹血迹,那一抹红色看的他脑子轰轰的响:

“阎妄川,阎妄川?”

凄厉的声音甚至引来外面的询问,阎妄川擦了一下嘴角,一把握住了殷怀安的手腕,敲了两下车窗:

“无事。”

殷怀安紧怕他真的过去了,正想说什么,身边的人似乎再无力支撑一样颓下身子,靠在了他身上,随后他听到了低若呢喃的声音:

“我想睡一会儿。”

他的手腕被那人握在手心里,伸出另一只手在他鼻息间探了探,有温热的气息才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晕了过去,估计真的是太累了吧,他扶着他的头靠在了他肩膀上,不再言语,只是直到回到王府他都没醒过来。

殷怀安有些慌,车架被停到角门处,他直接用大氅裹住阎妄川就抱了出去:

“快去找太医。”

刚入了寝殿,他就看到了一个束着简单发髻,一身淡青色长裙的女子,想起决战的那天早晨,这不就是跟着黑甲卫一同来的那个怀安将军的嫡女顾云冉吗?

“将人放在榻上。”

顾云冉似乎对阎妄川的情况并不意外,把脉,开药,施针之后给人盖好了被子,这才看向殷怀安,她认得他,这些日子在伤兵营中听说的最多的就是殷二炮。

“他怎么样?”

“身上的伤太多,本应该静养,这样折腾起了烧也正常,服了药大概天黑时能褪下去,退烧后多喝水,我还要赶回伤兵营,药方已经留下,烦劳务必让王爷按时服药。”

顾云冉是个利落的性子,交代完殷怀安就真的留下药方,扯了一匹马赶回伤兵营了。

榻上的人高烧烧的昏昏沉沉,殷怀安索性着人搬了个小桌案,一边看着他一边画图,直到外面的天擦了黑阎妄川这才醒过来,殷怀安立刻起身到了榻前:

“你可醒了,你晕的无声无息的,吓死个人啊。”

在车上一句睡一会儿就直接睡到了这会儿

“要不要喝水?”

他想起顾云冉的话,去倒了温度正好的水,坐到了榻边,阎妄川浑身又酸又疼,像是被醋泡了一遍似的,想撑起些身子被殷怀安一把给压了回去。

“你快别逞强了,躺着喝吧,顾大夫交代的,你醒来就让你喝水,多喝,快喝。”

说着水杯已经递到了阎妄川的唇边,只是这喂人的技巧太差了,阎妄川才低头,殷怀安就翘起了碗边,水撒了一半,阎妄川还差点儿没呛死,殷怀安想拿帕子给他擦擦,却没找到,情急之下只好用自己的袖子给他抹了把脸。

阎妄川睁眼就对上了殷怀安那有些心虚的黑眼珠,为了不牵扯腹部伤口,他说话声音有些气虚:

“少爷,我都这么惨了,放过我吧。”

殷怀安

外面守着的喜平听到动静进来:

“王爷,顾姑娘留了药,吩咐晚膳后服用,您看这会儿上晚膳吗?”

阎妄川点了头,殷怀安索性跟着他在榻上一块儿用。

两人谁都默契地没有提他今天那波澜壮阔的大场面,就像是每天一块儿用膳的时候一样,直到餐后,阎妄川叫了暗卫进来:

“杨栋怎么样?”

“回王爷,杨栋被送到了顾姑娘处,方才传信说血止住了,用心调养,应无大碍。”

“羽林卫死伤几何?”

“死了一人,重伤三人,其余皆是轻伤。”

阎妄川沉默了片刻,摆了摆手,殷怀安也知道他此刻不估计好受。

“这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洋人还在南境虎视眈眈,若是再让内阁与你离心下去,死伤的将士可就不是这几个了。”

殷怀安也无法接受所谓的自相残杀,但是两相其害取其轻,阎妄川摄政是如今最好的办法。

阎妄川沉默了一下才抬起头来,殷怀安盯着他:

“这样看我干嘛?”

“不是让人传话让你留在府里吗?这种情况你也敢出来,还到殿上,你知不知道你要是被人看到了,那就坐实了陪我这个乱臣贼子逼宫了。”

真是不知道殷怀安哪来那么大的胆子。

殷怀安摸了摸鼻子,他自然没敢说最开始出去是想着看热闹的,索性岔着话题出声:

“陪就陪了呗,反正我也一直住在你府上,现在说和你没关系,傻子也不信啊,不如陪陪你,你刚才进来都还是我抱你呢,怎么谢我?”

殷怀安扬了扬眉,他模样生的俊俏,一双桃花眼在高兴的时候顾盼生辉,阎妄川想起小时候他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除了那震耳欲聋的哭声,印象最深的就是这双大眼睛,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多的眼泪,像黄豆一样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小时候好悬没气死他的小哭包现在每晚都睡在他身边。

“哎?怎么愣住了?”

殷怀安在他面前晃了晃手,阎妄川回神儿:

“你想怎么谢?”

“我也没想好,欠着吧。”

阎妄川轻咳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情绪,看到床榻对面新搬进来的桌案出声:

“你在画什么?”

“哦,我想改良一下铠甲,增强一下防御。”

“我看看。”

“还没画好呢,你还是省省精神吧,现在朝里朝外可要靠你了,你要是嘎了,那还打什么呀。”

他现在得看好阎妄川,这人现在可是摄政王了,他那些东西在内阁那过不去,在他这儿肯定是能批的,这么一想他浑身都充满干劲儿。

他忽然看到阎妄川枕头下面好像枕着东西,他扯了一下:

“这是什么?”

阎妄川反应过来立刻伸手去拉,那是一个话本子,两人拉扯之间,忽然里面掉出来了两张纸片,是个插画,阎妄川脸色一变去拿,却不想殷怀安快了一步。

入目是一个山中的亭子,亭中两人,神色迷醉,曲径通幽,朱红点露,殷怀安的脸蹭的一下就红了:

“你,你看这个”

第32章 土匪将军和金尊玉贵的王爷 就这样,南……

古人都这么开放吗?这画真是既有意境又血脉喷张啊, 最主要的是阎妄川竟然把这种春.宫小画枕在枕头底下?亏他还以为他还算是个正人君子。

殷怀安手里扇了扇那两张小画:

“王爷,您这重伤之下也不闲着啊。”

阎妄川看着殷怀安看过来的目光就觉出了不对:

“你别乱想啊。”

“东西都在这儿了,我还用想?”

这一口锅真是叩的结结实实, 阎妄川只觉得本来就不顺的气更不顺了:

“看看书的名字, 这不是你让我找的那本书吗?”

殷怀安翻看书的封面,《帝帷密事》, 他又看了看那两张小画,微微挑眉看向阎妄川,阎妄川只觉得现在不光伤口疼, 脑袋也疼:

“里面夹着的。”

夹?夹着?虽然光是看这个名字就已经知道不是什么正经读物了, 但是显然他还是高估了那位梁武帝的下限,他真能做出来把春宫图夹在书里的这种事儿

“你到底是怎么看到的这两本书?武帝爷究竟留下了什么?”

阎妄川怎么都不信武帝爷留下的铁箱中竟然会提到这种书:

“而且这书为何会在我府中?”

殷怀安摸了摸鼻子:

“我们可能是他和那位永安王Play中的一环。”

“什么?”

“就是过去了这么多年,那位武帝爷还是想让所有人知道他对那位永安王的爱永垂不朽。”

同为穿越者, 他既好奇他们之间的故事,又十分无奈那位穿越者竟然是这种恋爱脑。

被这事儿一打岔, 今日白天的事儿带来的压抑的气氛仿佛都没有那么凝重了。

阎妄川退烧之后出了一身的汗, 却因为周身的伤不能沐浴,只好让人伺候擦了擦身子,殷怀安退了出去, 顺手顺走了那两张画,这画缠绵又露骨, 且还是两个男人,他看了看放下的帷幔, 本来战场之后他因为创伤后遗症和阎妄川住在一起也没觉得有什么, 但是现在忽然就觉得怪怪的。

这两个大男人没事儿住在一个床上,好像也不是很像样,他还是搬出去吧。

但是不待他出声, 一封军报送到了王府中:

“王爷,黔州指挥使曹礼急报。”

殷怀安顿下话头,他记得上次阎妄川拦下圣旨,就是因为这个曹礼和吴兵有摩擦,今早军报吴兵兵败,云南全省沦陷,这会儿曹礼送来的该不会也是坏消息吧?若是曹礼也败了,那洋人岂不是能沿着顺路直达洞庭湖?他下意识就问出声:

“怎么样?”

阎妄川直接把折子递给了他,殷怀安还怕这折子咬文嚼字的他看不懂,却不想曹礼是个粗人,折子潦草,没有什么没用的废话,通篇就是两个意思,这一仗打赢了,军费不够是人家永安王垫的银子购买粮草,但是打仗不能老让人家王爷出,现在军中缺粮草,缺弹药,要让我打仗赶紧给我备齐了。

殷怀安抽了抽嘴角:

“守住了就好,还以为将领都和监军不和呢,这位曹将军倒是对永安王没什么抵触啊。”

阎妄川想起糖饼前两日传回来的消息,哼笑一声:

“他何止是不抵触。”

如今的黔州军都驻扎在黎平府,沿着沅江安营扎寨,此刻正是火头军生火做晚饭的时候,主帅的营帐中出来一个只穿着半个肩头铠甲的人,这人身材高大,浓眉大眼,鼻梁挺括,一双眼睛带着几分匪气的豪爽,就见他手往铠甲里面掏,半晌从那铠甲里面特意缝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毛嗑。

他就站在大帐前面一边嗑毛嗑一边伸出两个手指冲一旁的亲兵勾了勾,亲兵小毛子颠颠过去:

“将军。”

曹礼分了他四五个毛嗑,小毛子也不客气,当下站在大帐前陪他嗑,就见曹礼的下巴往主帅大帐旁边的那个大帐上扬了扬:

“我刚才听到王爷咳嗽了,你小子是不是炭火没送够?”

“冤枉啊将军,我给王爷送的都是上好的银丝碳,管够的,不过这江风是真大啊,吹的骨头缝都冷,王爷瞧着金尊玉贵的,怕不是要吹病了。”

“去去去,乌鸦嘴。”

小毛子立刻闭嘴,曹礼站起来,在主帐前面来回踱步,挠了挠脑袋:

“哎,我从前在北境猎的那张虎皮呢?带着没有?”

“带着了。”

他们将军从前奉旨去过一次北境,猎了一头老虎,稀罕的和什么似的,走到哪都要带着那张虎皮,堪比带媳妇,时不时就要看一看,他哪敢不带啊?

“赶紧,找出来,我一会儿给王爷送去。”

小毛子一惊,他们大王不是把那虎皮毯子看的和媳妇似的吗,竟然舍得送人?

“将军,真要送给王爷啊?”

曹礼虎目一瞪:

“当然,那虎皮最暖和了,铺在椅子上,比什么都热乎,王爷到时候坐在上面,得多好看啊。”

小毛子想象了一下,那日第一次见到永安王的时候他真是都有些恍惚,他没读过书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就是生平从未见过那样好看的人,那样的大美人坐在虎皮毯子上,得多好看啊。

“我这就去。”

永安王帐内,桌案,高椅齐备,床榻之外竟然还多了一方软塌,那上面暖色的织锦一看就是上好的,此刻桌案后一个一身深靛色的长衫的人裹着墨色披风坐在高椅中,如瀑的墨发披散在后,眉眼浅淡,面色有几分缺失血色的苍白,执笔的手腕苍白细瘦,看着像是久病之人。

墨砚端着药碗进来:

“王爷,该用药了。”

“放下吧。”

那声音清泠淡雅,似乎不肯多方半分情绪在里面。

没一会儿的功夫,帐外守卫通禀:

“王爷,曹将军求见。”

伏在案上的人这才顿笔抬头:

“有请。”

大帐的帘子被掀开,冷风窜入,宋玉澜微微掩唇轻咳,抬眼就见曹礼抱着一个巨大的布包进来,听到咳声,曹礼赶紧反手把大帐拉紧,这才感觉到这大帐中很热,而且闻到了一股药味儿,一抬头就见宋玉澜还裹着大氅。

“王爷病了?”

宋玉澜浅淡笑了一下:

“用惯了的药罢了,曹将军有事?”

曹礼被这一笑给晃了神儿,听到这话立刻出声:

“啊,有事儿,我听你咳嗽,这江边风大又湿潮,我给你送个毯子。”

说着就将那个大布包撂在了软塌上,解开了扣子,宋玉澜也起身过来,就见里面竟然是一整张虎皮毯子,黄黑相间,毛色油亮,一看就是被保存的很好。

“早听说曹将军在北境时曾猎到一头猛虎,勇猛非常,想必这就是那虎的皮毛了吧?”

这一句话落下,曹礼瞬间抬头,一双虎目中全是得意:

“你听过?你从哪听来的?我猎这东西可废了老大劲儿了,这虎皮不像狐狸毛不能做大氅和狐裘,但是做毯子最好了,暖和,我给你铺在床上吧。”

说着直接就要去给宋玉澜铺床,宋玉澜忙拦了他一下:

“这等事儿怎么劳烦将军?墨砚。”

一旁的小厮立刻上前就要接过这虎皮,却被曹礼提着领子拎走了:

“不劳烦,王爷来我这军中,让我这军中都,蓬蓬什么辉?”

宋玉澜按了按眉心:

“蓬荜生辉。”

“对,蓬荜生辉。”

就这样,南境最能打的将军愣是坚持亲自给永安王铺了床,铺好后他像是得意的大狗一样出声:

“王爷您坐坐。”

宋玉澜只好坐了坐,夸了夸,实弄的曹礼有些找不着北,看着那坐在虎皮上如仙人一般的人物只觉得这虎皮值得,这虎皮能给宋玉澜做褥子实在是那虎前世修来的功德。

宋玉澜留了曹礼在大帐中用了晚膳:

“将军可是上奏京城了?”

曹礼坐在宋玉澜面前都不好意思像自己大帐那样大马金刀的吃饭,愣是装出了两分礼仪,连腿都没敢大敞开,宋玉澜这儿的餐具小巧精致,一只碗都没有他半个手掌大,里面的饭都不够他两口的,正迟疑着要不要再来一碗就听了宋玉澜这话:

“啊,上了,这打洋人消耗的大,前日那一战可伤了我不少兄弟呢,军中从前的药不够,若不是王爷有法子弄了药又给了银子,我这几万大军全靠朝廷从前那三瓜俩枣的怎么打仗?”

宋玉澜有些头疼:

“你就直接这么上奏要银子要粮饷?”

“对啊,不这么上奏他们哪知道我们苦啊?你是不知道,我们黔州军在朝廷那那就是后娘养的,寻常盼粮饷那就像是种田的盼风调雨顺,给多给少全看老天爷的脸色,这一次让我打洋人,那洋人可是硬茬子,我不能让兄弟们拼命还得饿肚子啊。”

或许是山大王出身,曹礼对士兵总有一种跟着我就得吃饱的责任使命感,黔州军能战力足又极其效忠曹礼的根本原因就是黔州怕是除了北境军外唯一一个军饷几乎从不克扣抽成的军队。

宋玉澜轻轻抬眼:

“下次将军上奏前将奏疏给我瞧一眼可好?”

曹礼对宋玉澜的问句从来没有否定答案,立刻就点头:

“好,那个,王爷,再给我来一碗呗。”

宋玉澜看着那伸到眼前的碗眼底凝结起笑意,亲自抬手给他盛了饭。

焰亲王府

这一晚,殷怀安到底是没能走,因为怕阎妄川晚上发烧,算了,再陪他睡一晚吧。

他爬到了床里面,阎妄川着人将折子送了过来,两个人一块儿靠在迎枕上,阎妄川看折子,殷怀安看那两本书,越是看越是上头,竟然有点儿停不下来?

“王爷,你都看完了?”

阎妄川不曾抬头:

“看了一半。”

殷怀安继续看,看到后半段的时候顿时抬头:

“这书中写永安王竟然就是之前在牢里自杀的直廷司督主宋离?真的假的?”

阎妄川撂下折子,立刻接了书过来,他还没看到这里,读了过去这书中竟然真的写了永安王的真实身份?殷怀安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你是不是知道?所以成武帝的爱人其实一直都是那位宋督主?”

阎妄川顿了片刻点头:

“此事我也是从我父亲那听来了一些,当年直廷司若非有宋督主压制,早就成了一颗毒瘤,直廷司的覆灭应该是成武帝和那位宋督主一手策划的,那事之后宋督主便抬头换面到了江南,成立造办处,江南水军的军费几乎都是这位宋督主赚来的,而后武帝爷破例封侯,直到侯爷离世,又破例封王。

永安王薨逝,成武帝下旨群臣,百姓要按照国丧服丧礼。”

殷怀安眼睛都睁大了:

“国丧?”

“是,那一月内,奏折为蓝批,衙门用蓝印,皇城内外一片缟素,连太子都要穿孝服为其服丧。”

殷怀安反应了一下:

“当时的太子就是成帝?现在小皇帝的爷爷?”

阎妄川点头,殷怀安忍不住有点儿好奇:

“成武帝给永安侯封王当时朝中应该很多朝臣反对吧?太子被迫给一个王爷服丧,这成帝登基之后没有对永安王府做什么吗?”

不是他小人之心,而是在古代,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永安王最幸福就幸福在他走在了成武帝的前面,这种帝王独宠,又让太子服丧 ,这太子登基之后能咽下这口气吗?

阎妄川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曾,这书中没写吗?还是太子的成帝是被永安王教养长大的,称其为义父,永安王府在成帝一朝都依旧显赫,只是永安王府懂得避嫌,自先帝登基就僻居江南,很少过问朝政。”

殷怀安忽然想起来宋鸣羽那家伙:

“所以,现在的永安王将弟弟宋鸣羽送来京城,是算质子?”

阎妄川点头:

“是,如今的永安王宋玉澜未曾大婚,也没有世子,王府中就数嫡次子宋鸣羽最尊贵,他在京城,朝廷才能放心。”

殷怀安懂了:

“所以,宋鸣羽提起他哥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阎妄川想起上次见宋玉澜的情景,心下微叹:

“他不懂他哥的用心,但愿日后懂了能不后悔吧。”

第33章 霸气的殷大人 讨好这位殷大人不见得能……

从那晚开始殷怀安有两三日都没有回王府, 倒不是搬回了自己的府上,而是直接留在了演武场住,他的应激反应好了一些, 只要不直接接触血腥的战场, 这两日靠着安眠的汤药也能入睡,演武场毕竟是在城外, 每日来来回回的来往王府实在是耽误功夫,他索性就住在了演武场。

他没有和那个大铁块硬嗑,能做出坦克那固然是好, 但是那东西对钢铁的产能, 焊接技术要求都过高,单凭图纸未必能做出像样的东西来,他现在将主要精力都放在了改良铠甲上, 能不能打赢战争首要看的就是生存率。

提高将士在战场上的生存率比什么都重要。

“宋鸣羽,这京中哪里可以大批量烧制陶器?”

这一次京城保卫战中京畿守军的伤亡太大了, 一战下来, 将校级以上的武将就没剩几个,算下来,这整个演武场竟然是宋鸣羽在军中的官职最高, 隐隐成了演武场的头头,以至于殷怀安使唤他起来更顺手了。

宋鸣羽翘着腿坐在他对面, 看着他手里的图纸也知道他此刻要烧的不是什么精巧摆件:

“你要烧放在铠甲里的陶吗?这京中小作坊多,都是烧制一些给贵人把玩的摆件和器具, 大批量的没见过。”

“小作坊也行, 帮我把人带过来。”

若是这铠甲能成行,自然有朝中造办处做,现在先赶制出来看看效果。

“得嘞, 我这就去。”

羽林卫在京中横行霸道惯了,宋鸣羽要带个人根本是连招呼都不打,直接冲进几家铺子,将人押上车就走,以至于一个时辰后,殷怀安见到的就是一群瑟瑟发抖不知犯了何事的匠人们。

他无语地瞪了一眼宋鸣羽,前两日那话本子中的永安王何等惊才艳艳,是怎么有宋鸣羽这种孙子的?基因突变?

“这里一共有五个图样,照着这五个图样的尺寸烧制陶片,先要30副,最快什么时候能给我?”

这群匠人多数是在京城中做生意的,但是这些日子京城兵变,紧接着朝中又是一番动乱,此刻这些匠人被抓来军营看着这图样就知道是军中用的,哪还敢耽搁?

“大人,明晚,最早明晚可以吗?”

“好,就明晚。”

殷怀安吩咐之后带上几张图纸就要出门,宋鸣羽拦住他:

“你干嘛去?”

“我去冶铁司在京城的衙门。”

“你要让冶铁司做东西?冶铁司的眼睛是长在头顶上的,你就这么大咧咧的去啊?”

虽说殷怀安现在是小有军功,但是说到底也就是个五品官,连火离院的院正都不是,冶铁司那出了名的油水衙门可看不上一个五品官。

殷怀安不与他分说,直接从衣襟里掏出了一块墨玉印章,宋鸣羽看完之后都愣了一下:

“焰亲王的私章,王爷竟然将这东西都给你了?”

他听说就这一枚小小的墨玉章能调动黑甲卫,这殷怀安什么时候这么得王爷器重了?

殷怀安准备上车,身后的宋鸣羽愣是跟着挤了上去,殷怀安看向他。

“你上来干嘛?”

“难得有狐假虎威的机会,如今王爷摄政,你有这章子在谁人敢不办差啊?我得跟你去威风一下啊。”

平素那些个大人见面的时候对他客客气气的,背地里谁不是要说他这王府的二公子没出息,这一次他也有了些微末军功,现在跟着殷怀安那是正经的给摄政王办差。

车架进了城,行到朱雀街的时候便停了下来,殷怀安掀开轿帘出声:

“怎么了?”

车夫看了看前面:

“大人,前方在抄家,堵住路了。”

殷怀安到了这里不是在牢里就是在打仗,细算起来他几乎就没怎么逛过京城,根本不知道这被抄家的是哪个倒霉蛋,正要说绕过去,宋鸣羽就掀开了帘子,一看那牌匾就傻了:

“天呢,这是刘首辅的府邸。”

刘首辅?太后的伯父刘士诚?殷怀安推开车门看了过去,那高门楼上的牌匾可不赫然写着刘府。

宋鸣羽不是没见过抄家,但是抄到当朝首辅的头上却是第一回,他见着刘府的家眷被禁军压着出来,哭喊声一片:

“这,刘首辅刚被罢免首辅之职就被抄家了?这是王爷下的令?会不会”

殷怀安看向他,眉眼微挑:

“会不会什么?”

宋鸣羽小声开口:

“会不会太狠了些?”

殷怀安看着那群被押解出来的人眼底没有怜悯,他合上车窗,扫了一眼宋鸣羽声音冰寒的没有温度:

“朝野政党之争就是你死我活,留着刘士诚待他来日反扑,徒增朝廷内耗,才是不智,既然赢了,就要铲草除根,绝了刘太后再次临朝的可能。”

他知道阎妄川迟早要亲自带兵去南境收复失地,所以必须要趁他还在京城的时候用雷霆手段解决掉刘士诚,只有刘士诚彻底倒了,刘氏的外戚和附庸刘氏一族的官员才能彻底死心。

宋鸣羽听着殷怀安的话脊背都窜上了几分寒凉,看着对面的人就像是不认识了一样,动了动嘴终究没说出什么来,这话虽然狠,但是好像也挺有道理的。

殷怀安闭上眼不再看他。

后面这一路,他们不仅看到了刘士诚被抄家,连带着几个与刘士诚来往过密的朝臣和门生都因为各种罪名被抄家,这两日京城中的朝臣风声鹤唳,半点儿也不敢冒出头来,唯恐摄政王看到了自己。

此举对殷怀安最大的好处就是他一亮出了阎妄川的私印,冶铁司的掌事就像是过年看到财神爷似的客客气气给他请到了正厅,上了殷怀安到这里喝到的最香的茶,连陪带笑地请他吩咐,因为他知道,现在他讨好这位殷大人不见得能取悦摄政王,但是得罪了殷大人那是一定会得罪摄政王。

宋鸣羽是认识这位冶铁司掌事秦仲的,何尝见过他伏低做小的样子,此刻眼睛都快掉出来了,但是转头看看殷怀安,就见殷怀安丝毫没因为秦仲的热络有丝毫客气或者局促,坐在那喝茶的样子好像他哥啊,让他看不透。

殷怀安没空与他寒暄,直入正题:

“秦大人,这12副图样是我设计的铠甲样式,图样,尺寸都在这里,我需要30件样品,最快什么时候能给我。”

秦仲看了看图样:

“这,您知道铸造铠甲最是耗费功夫,这30套铠甲最快也要天半个月吧。”

殷怀安端着茶盏,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他早算到他不会老老实实的卖力给他干活,从胸口又掏出了几张图纸,摆在了他面前,这图纸是大梁军中现有铠甲和他改造的铠甲的区别之处,哪里需要拼接,哪里需要裁剪都已经标的明明白白,详细到铁匠人都不需要动脑子,就按着他这图纸做就可以:

“秦大人,不如我借你个地方自己改,我亲自动手一副铠甲用不到一天就可以改完,您觉得怎么样?”

秦仲知道糊弄不过去,立刻出声:

“你瞧,我这岁数大了,方才也没看清楚,这改造铁甲是比新铸要省功夫多了,您看五天?”

“三天不能再多了,三天后着人送到城外演武场。”

说完殷怀安直接撂下茶盏起身。

宋鸣羽看着殷怀安的背影,完了,他好像更像他哥了。

他哥罚他抄书的时候就是这个语气:

“三天,抄完送到我书房。”

他生生打了个哆嗦。

他跟着殷怀安上车:

“你就不怕那个姓秦的又耍滑头?”

殷怀安扯了一下嘴角:

“他只要有脑子就不敢,要是没脑子,刚好腾出位置来。”

冶铁司必须听话,若是不听话,他只能换一个听话的上去,想来阎妄川不会有意见的。

说完他和车夫吩咐了一声:

“去焰亲王府。”

宋鸣羽看向他:

“去焰亲王府干什么?”

“要人。”

到了焰亲王府大门口下了马车,殷怀安才惊觉这王府门口的车架多到离谱,竟是从大门直接排到了巷尾,看着马车的样式级别都不低,想来是阎妄川摄政,这朝臣大事小情都过来禀报了,算起来他也有四五日没见阎妄川了,也不知道他伤怎么样了。

他这才下车,就见后面又是两辆马车停了下来,下来了两位身着朝服拿着折子的官员,他对大梁朝服不熟悉,上面绣的图样都差不多,他除了能分清楚一品文官的仙鹤和武将一品的狮子之外,看什么都是两眼一抹黑,但是瞧着这两人身着绯色朝服,想来也是个正五品以上的官员。

殷怀安今日从演武场来,身上没着官服,只着了一身再普通不过能御寒的大氅,加上他临时用的马车也不起眼,那两位官员看到他眼生也没将人放在眼里,径直走了过去,与门口的守卫出声,烦劳通禀。

殷怀安也没在意,走焰王府的大门和走城门似的就这么和两位服绯的大官擦肩而过了,那两位这才正眼看了看他,就见王府守卫看着他非但不用通禀还凑了上去:

“殷大人回来了,王爷交代,您回府可径直去书房。”

“多谢。”

宋鸣羽瞧着那两位官员的脸色瞬间就爽了,跟着殷怀安愣是走出了一股六亲不认的架势,除了他小时候跟着他哥来过焰亲王府的之后他就没来过,毕竟阎妄川也不常在京城,这些年来他就是再在京城横着走也没有这样大摇大摆的进过焰亲王府啊,啊,不对,现在应该叫摄政王府了。

殷怀安对从大门到阎妄川书房这段路走的比他自己家都要熟悉,肉眼可见地王府多了好多守卫也多了很多官员,他进了书房的院子就看到了喜平,喜平见他也立刻迎上来:

“殷大人回来了。”

“阎妄王爷在里面吗?”

“在,王爷正和户部和兵部的几位大人议事,您可要现在进去?”

殷怀安想了想他要说的事儿不太方便当着这些大人的面:

“不进去了,我在耳房等他。”

喜平看着时辰问道:

“您用午膳了吗?”

“还没。”

“那我去弄些吃食给您送去吧。”

殷怀安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

“你们王爷吃了吗?”

喜平面露难色:

“莫说是午膳了,王爷忙的连喝口茶的时间都没有。”

殷怀安微微皱眉:

“等他议完了事一块儿吃吧,你一会儿去提醒他一下。”

喜平立刻称是,这几日殷大人不在府上,王爷忙起来根本是什么都顾不上,他这就进去告诉王爷殷大人回来了。

宋鸣羽跟着殷怀安到了耳房,这焰亲王府的人怎么一个个都对殷怀安这么不见外啊?

还不等他问什么,殷怀安就抓紧一切时间去画图,计算,进了屋子就驾轻就熟地坐到了桌案后面,提笔就是算,宋鸣羽只好百无聊赖地坐在一边,扒拉着花瓶中的孔雀毛玩,这才想起来他这些天早出晚归,连他的孔雀都没顾上照顾。

果然喜平进去没一会儿,那书房中的人便鱼贯而出,他立刻去耳房:

“殷大人,王爷那边散了,已经传了膳,您和宋公子这就过去吧。”

殷怀安算完了手里的方程这才起身,带着宋鸣羽过去。

书房中阎妄川束发戴冠,没有身着朝服,却着了亲王的常服,紫嫣色的轻纱罩衣内是深色的蟒服,气势格外压人,只是瞧着脸色却没好多少,眉宇间透着倦色,想来这人是从早上起来就开始忙,片刻也没停歇。

宋鸣羽透着看了一眼殷怀安,见他没有给王爷请安的意思,但是他不敢无礼,还是拱手:

“末将给摄政王请安。”

阎妄川随意地摆摆手:

“坐吧。”

他撑着桌案起来,身上的伤口这两日已经结痂,但是腹部的伤口太深,一动还是会疼,他扶着桌案缓了缓刚要抬步,殷怀安下意识绕到了桌案后面扶住他:

“你怎么样?这几天很忙吗?”

宋鸣羽坐在餐桌边上,睁着两只大眼睛看着桌案后面的那两人,怎么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呢?但是他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第34章 摄政王好男色? 该不会他们大梁有本事……

殷怀安这几日在演武场, 跟着士兵吃大锅饭,那饭还是宋鸣羽手下的那些亲卫军做的,味道可想而知, 他顿顿都是闭着眼睛硬往里塞, 见到这一桌子的菜早就饿了,一边吃一边出声:

“忙, 从早上忙到晚上,军中的铠甲不行,防弹的水平太低了, 重新铸造铠甲耗费的时间太长, 所以我在原有铠甲的基础上改良了一版,已经画了图样交给了冶铁司,三日内先做出30副样品来。”

阎妄川想起冶铁司那群人的滑头:

“他们没有推诿吗?”

不等殷怀安出声, 宋鸣羽就开口:

“怎么没有?就30副铠甲他要做半个月,不过好在有王爷的私印在, 殷怀安说三天, 他屁都没敢放就答应了。”

宋鸣羽和阎妄川差着七八岁,阎妄川14岁去北境的时候他还在家玩泥巴呢,等懂事儿了听得都是他的事迹, 看向他的目光都带着崇拜。

殷怀安啃了块儿骨头,瞥了一眼宋鸣羽:

“平常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会拍马屁。”

宋鸣羽哼了一声:

“什么叫拍马屁, 我这是真心敬佩王爷。”

殷怀安也哼一声。

宋鸣羽就又哼一声。

直到阎妄川撂下筷子,他不敢出声了, 殷怀安得意地冲他扬了一下眉。

待饭后殷怀安才直言来意:

“王爷, 我想要300名军事素质极高的兵士。”

阎妄川看了过去:

“你想做什么?”

“我想要改良一批武械,这些武械有些不太同于寻常你们见到的,而且因为刚刚开始改造, 稳定性有待测试,不能直接大批量应用于军中,所以我需要一批人来为我试用这些兵械,若是效果好,这300人可以成为一支奇兵。”

他其实想要的是组建一支古代的特种部队,但是他知道这种事儿在现在的朝代有多敏感,饶是阎妄川也未必会同意,所以他只说是试用武械,再说这样说也没有撒谎,他弄出来的东西确实需要先有人来实践,不可能一做出来就立刻大批量生产用于军中。

阎妄川都还没说什么,宋鸣羽第一个不愿意了:

“殷怀安,你之前答应我你弄出来的武械先给我们亲卫军的。”

这人怎么说话和放屁一样,味儿散了就不认账了。

殷怀安掏了掏耳朵:

“我也没说不给你们用啊,但是测试我需要尖兵,就说用子弹测试射程和威力,那需要一等一的射手,在不同环境下反复测试才能测出偏差,这需要百发百中的射手,你要是能从你们亲卫军中挑出这样的我照用不误。”

改良武器不是只画画图,计算一下就能结束的,需要很多枯燥的测试,一个本来射击就能跑偏二里地的射手,射啥都是跑偏二里地。

宋鸣羽又蔫了,百发百中的射手他见都没见过几个呢

阎妄川也抿唇笑了一下,不过还是看向殷怀安,没戳破他要尖兵的心思:

“除了尖兵还有其他要求吗?士兵的籍贯,是否相互熟悉这些。”

殷怀安想了一下:

“籍贯无所谓,但是最好会水,最好也彼此熟悉。”

“好,明日我着人去调,后日送到演武场。”

宋鸣羽都懵了,那可是300精兵啊,说给就给啊?

说完了正事儿,殷怀安目光扫了一下阎妄川的腹部,他其实有些担心他,说不上来为什么,可能就是雏鸟情节吧。

他想直说看看伤口,但是身边这还在啃猪蹄的人怎么看着瓦数这么大呢?

终于等到他吃完,殷怀安找个理由给他打发了出去,桌子上的菜色都被喜平着人撤下去了,上了清茶漱口:

“你伤怎么样?”

“好多了,昨日顾姑娘回府,除了腹部的伤口都拆线了。”

殷怀安抬手就去贴了一下阎妄川的额头,阎妄川受伤的前几天一直低烧,他那时和他住在一起,都习惯了他时不时贴一下额头,或许是因为几日的同住,就连阎妄川这种警惕性十分强的人,对殷怀安的气息都熟悉的提不起警惕,竟真的那样坐在那里任他贴。

“嗯,是不太烧了。”

阎妄川忽然出声:

“今日都回来了,今晚就宿在王府吧,明日你若是不忙,我让人亲自带你去挑人,你也好选一选。”

听他这么一说确实有道理,他出门就准备把宋鸣羽打发回演武场。

宋鸣羽此刻蹲在外面的梅林旁,一边玩手欠摘下来的几朵梅花,一边皱着眉想着,忽然想明白了哪不对劲儿,这殷怀安在王府里好像太自在了,自在的就和这是他家似的。

还有王府里的人好像也不大对劲儿,从门口的守卫,到王爷身边的亲随,都对殷怀安说“殷大人您回来了。”

对,用的不是您来了,是您回来了,好像这里才是殷怀安家一样。

两个男人,什么时候才会把别人家当成自己家一样?无数的话本子涌入脑海,宋鸣羽瞬间抬头,有奸情的时候,天呢,难道,难道王爷好男风?不,不会,堂堂焰亲王怎么会好男风?

等等,他好像想起来焰亲王府从前有位功勋卓著的先祖就好男风,而且,远的不说,就说几十年前的武帝爷,那等雄韬伟略的帝王都好男风,这,该不会他们大梁有本事的男人都好男风吧?

这么一想好像也不是不可能?难道王爷喜欢殷怀安?

“怎么蹲在这儿?”

“啊~”

正头脑风暴的人转头就看到了风暴中心的人,殷怀安被他的鬼叫吓了一跳。

“我今晚不回演武场了,一会儿你自己回去。”

心里的猜测此刻就像是挠着心尖尖的猫爪子一样,宋鸣羽忍不住试探了一句:

“你今晚是住在王府吗?”

殷怀安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地点头。

宋鸣羽悬着的心终于死了,那就是了,还怀疑什么?天呢,这么一想,难怪王爷肯给他私印,难怪300尖兵说给就给,这完全是左手倒右手,还在他们自己家里转悠啊。

“我走,我这就走,马上走,替我和王爷问安啊。”

说完宋鸣羽简直是踩着祥云出的王府,那叫一个快,殷怀安看着那个话音落下人就在梅林外面的人愣了一下,还以为得费点儿口舌呢。

此刻宫内正阳宫中,一个慈宁宫的小太监跪在小皇帝李赢面前,涕泪直下:

“陛下,首辅大人一家就这么被摄政王抄家流放了,太后娘娘吃不下睡不好,连梦里都在叫陛下和首辅的名字,太后娘娘疼您您是知道的,求您去看看太后娘娘吧。”

“陛下,您虽然尚未亲政,却也是大梁之主,焰亲王摄政之后,取消早朝,连折子都直接送到了摄政王府,这是半点儿都不曾将您放在眼中啊,如此欺君之人,若是长此以往,谁人还知道您是天下之主啊?”

那小太监继续哭诉,一侧正阳宫的掌事总管冯庆却厉声喝住:

“放肆,你一个狗奴才也敢妄议朝政?”

“陛下,奴才说的句句是实情啊,陛下”

李赢坐在龙椅上,手指扣进手心里,尚显稚嫩的面上神色复杂,脑子里很乱,他其实不喜欢刘太后,也不是很喜欢刘首辅,他们不让他在朝中说话,说是会闹出笑话引的群臣看轻他,他又想起了阎妄川,想起了他送他的那只兔子。

小时候的印象有些模糊了,他对他最近的印象就是两次早朝的时候,第一次他说要帮他把被别人抢走的土地抢回来,第二次,他抢了刘首辅的位置。

他不喜欢每天起很早去上朝,但是自从表叔成为摄政王之后,早朝就没了,但是他又有点儿开心不起来,摄政王,不是整个朝中都他说了算吗?为什么不上朝了呢?

冯庆看着小皇帝的模样小声开口:

“陛下,这等挑拨是非的奴才在您面前胡乱言语想必也不是太后娘娘所愿,还是遣回慈宁宫交由太后娘娘处置吧?”

李赢看着那个小太监,点了点头。

那小太监被拉了出去,正阳宫中再次寂静下来,李赢却有些不安地看向冯庆:

“不去慈宁宫,母后会不会罚朕?”

冯庆半跪在小皇帝身前:

“不会,如今慈宁宫外有黑甲卫驻守,娘娘不得出,本就不该让陛下去见她。”

冯庆自皇长子出生便在他身边服侍,彼时他在宫中也不算是什么得脸的太监,那时先皇春秋鼎盛,皇后没有嫡子,这皇长子生母低微又难产去世,皇长子失了亲娘,哪怕先帝还算看重这个长子,毕竟不能时时看护,后宫之中刘皇后又岂会对一个庶出的皇子上心?

那个时候他只想着守着小皇子总比在那吃人的后妃中哪日没了命要好,只要小皇子平安长大,念着他伺候多年的情分,在日后分府出宫的时候将他带出去,也算安稳,后来小主子日渐长大,他那点小打算也都成了真心。

却不想先皇英年早逝,阖宫上下竟然只有这么一个小皇子能继承皇位,李赢理所当然成为了刘太后和刘首辅的傀儡,这些年来,宫人虽不敢欺负,却也没人将小皇帝放在眼里。

冯庆目光微闪,若真从心而论,他如今宁可阎妄川掌权,也不想刘太后像是不散的乌云一样继续压在小皇帝的头上。

听到不会受罚李赢似乎松了一口气,半天他赶了所有宫人出去,只留下了冯庆,冯庆依旧半跪着看着他:

“陛下是有什么话想对奴才说吗?”

“为什么表,不,摄政王不上朝呢?真的是刚才那个小太监说的那样吗?”

冯庆心里也是一紧,幼帝和摄政王之间历来不会有太好的结果,如今的小皇帝和手握重权的焰亲王实在太过悬殊,可以说阎妄川若是想要废了皇帝再立,那就是抬抬手的事儿,为今之计,不能让小皇帝惹恼了阎妄川。

“陛下,您可记着前些日子洋人都打到了京都门前?摄政王拼死护卫京都,受了重伤,这才无法上朝。”

李赢想起了上次在朝中见到的表叔,他身边好像确实有一个扶着他的人:

“那,严重吗?”

“奴才听太医说身上伤了十几处,尤其腹部和左臂的伤最重,共缝了二十五针。”

李赢微微睁大眼睛:

“缝针是什么?”

冯庆想解释又怕吓着小皇帝:

“就是用针将伤口缝合起来。”

“像缝荷包一样吗?”

冯庆点了点头,李赢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都是震惊和害怕,表叔被人给缝起来了:

“朕,朕想去看看表叔。”

冯庆此刻反倒是松了一口气,他对那位焰亲王知之不多,但是血战大沽的功绩是摆在那里的,小皇帝此刻亲自去王府倒也算是件好事儿。

“奴才为您安排。”

这一下午阎妄川依旧在书房见那些见不完的朝臣,殷怀安则是在隔壁继续画图,谁也不打扰谁。

直到夜幕降下,朝臣一个个退了出去,阎妄川才算是松下一口气,被人扶回了寝殿,换药的太医早就已经侯在里面了,连着殷怀安都跟了进来,想着看看到底恢复的如何。

阎妄川这边刚刚脱了衣服,正准备除下绷带的时候,外面忽然有人快步前来禀报:

“王爷,王爷,陛下驾到。”

屋里所有的人都是一顿,阎妄川立刻穿上衣服撑着起身:

“更衣,所有人准备接驾,不得丝毫怠慢。”

“是。”

殷怀安还是在那日的朝堂上远远见过一次那个小皇帝,随后看向了阎妄川:

“那个,我需要一块儿去接驾吗?”

“一起吧。”

好吧。

焰亲王府规矩极严,皇驾入府后,所有王府守卫皆鱼贯而出,甲胄摩擦的声音都整齐肃穆,一片黑压压地跪在王府前厅前迎驾,李赢没出过几次宫,仅有的几次也是跟着刘太后,那些人的眼里也没有自己。

他努力维持着威严,很快,穿戴好的阎妄川从后面而出。

“不知陛下驾到,臣未曾远迎,请陛下恕罪。”

阎妄川着了一身蟒袍常服,撩起衣摆便跪了下去,对待幼帝没有半分的轻慢之色。

第35章 杂毛鸡殷大人 我可还是伤患,殷大人小……

李赢几乎很少到朝臣的家中, 他看着跪着黑压压一片的士兵,他记得,那天早朝上也是这样一群穿着黑甲的士兵将刘首辅从殿上拖了下去, 他还从未见过刘首辅那样慌张的神色, 止不住就有些出神儿。

一旁的冯庆忙低头小声提醒了他一下,他这才上前一步, 小手托住了阎妄川的手臂:

“王爷请起。”

阎妄川站起身,引着小皇帝到了王府的正厅落座,将人让到了主位上, 他坐在了左侧下首的位置, 殷怀安不想在小皇帝面前这么显眼,索性退到了后面站着,并没有落座, 只是目光一直若有若无地打量着这只有十岁的天子。

“不知陛下前来,臣失礼了。”

李赢在正厅中有些不自在, 目光总是飘向身侧的冯庆, 冯庆上前一步,微微躬身,态度谦卑地开口:

“王爷, 是陛下听说了您重伤,这才出宫探望。”

李赢看向了阎妄川, 想起那缝针的言论还有些怕:

“太医说表叔身上缝了很多针,朕心中不安, 想来看看表叔。”

阎妄川迎着天子的目光, 年幼天子眼底的担忧不似作假:

“劳烦陛下担忧,是缝了几针,如今已经好多了, 陛下能出宫来看臣,臣感恩不尽。”

冯庆也私下打量着阎妄川的脸色,他自是知道如今这摄政王府是一等一贵重的地方,名医,药材皆不缺,养了这七日面色也还是惨白的厉害,看来那伤确实是不轻。

李赢少有这种独自应付朝臣的时候,几句关切的话说完就有些不知如何接话,坐在上首手指微微搅着衣袖,阎妄川看出他的不自在,便问了问陛下的起居和课业:

“周老师近来忙于户部的事,少有进宫,是上书房其他几位老师在教朕。”

阎妄川又问了问老师的名字,面色稍淡,都是几个空有墨水不曾落地的儒生,想来是刘士诚为陛下挑选的,空有虚名却不务实处,难堪帝师之任,他有心想换,却又恐此事引来陛下多想。

李赢想到几个老师都是太后和首辅挑的,现在是不是他又要换老师了?

“表叔觉得他们不妥吗?”

“并不曾不妥,只是这几人才名虽有,却素来只修书做表,不涉实政,教授陛下课业虽可,但是六部朝物却有心无力。”

李赢立刻出声:

“那就请表叔为朕再多添两个老师吧。”

阎妄川倒是没想到他会主动提此事,看向他看过来,李赢这才开口:

“朕年幼,日后朝政多有劳摄政王。”

殷怀安隔着细纱看向李赢,这是这小皇帝嘴里第一次说出摄政王三个字,从进阎亲王府到现在他都不曾提及刘太后和刘首辅,宫变没过去几日,这位年仅十岁的皇帝就欣然的接受了朝中掌权人的更迭,似乎有意迎合阎妄川摄政一样。

这是小皇帝真的不喜刘太后和刘士诚,还是受了什么人提点,刻意不曾在阎妄川的面前提起呢?

阎妄川微微拱手,苍白的面上有些难以掩饰的疲惫:

“陛下,臣并非想要独揽超纲,如今洋人步步紧逼,大梁上下都要团结一心,若是国破臣无颜面对列位先祖,臣自幼投身行伍,对朝中诸事并无太深了解,待臣伤势稍好便要亲往南境御敌,如今内阁出缺,臣有意拔擢两位朝臣入内阁,辅佐陛下。”

李赢听到阎妄川想要选两个朝臣入内阁并无太大的反应,从前刘士诚也经常会说哪个位置出缺,需要人补缺,他有时想要多问两句,但是刘士诚都很少应他,选的官员自然是刘士诚心仪的,想来阎妄川选阁臣,也是如此。

他又想起了之前慈宁宫小太监的话,从无人将他当成大梁的皇帝。

“摄政王做主便好。”

从前他也是如此和刘士诚说的。

却不想阎妄川听后微微沉默,李赢也十岁了,也不小了,虽然不能亲政,却也应该接触朝务:

“陛下可有人选?”

这样一问,李赢瞬间紧张起来,下意识地看向了冯庆,冯庆也摸不准这位摄政王的意思,是真的有心询问,还是探陛下的底?

“朕没有。”

对上小皇帝那紧张的双眼,阎妄川心中叹了口气。

李赢走后,阎妄川才松下了周身的力道,手按向了伤口,殷怀安这才过去扶住他:

“你没事儿吧?”

回到了寝殿,这才叫了太医过来重新上药,殷怀安看了看伤口,愈合的还可以,至少外面应该是没有感染,阎妄川常年在军中,身体素质本身就是极好,外伤只要不感染,愈合后应该问题不大。

换好了药阎妄川抬手挥退了身边侍从,便一个人坐在榻上沉默不语,殷怀安倒是没走,搬了一个小绣墩坐在了他身边:

“在想小皇帝?”

阎妄川瞥了他一眼,他发现殷怀安好似对谁都没什么敬畏之心,也就在狱中对他有些小心讨好,想来那时也是为了出狱,这一出来,对着他连样子都懒得做了,张口闭口阎妄川,他故意板起脸:

“那是陛下。”

殷怀安扯了一下嘴角:

“我也没说他不是啊,你这从陛下走后就沉默不语的,想什么呢?”

“不如殷大人猜猜?”

绣墩上的人笑了,抱起手臂,打量了他一下干脆出声:

“在头疼吧。”

被说中心事的阎妄川倒是有些意外:

“那你再猜猜,我因何头疼?”

“那原因可就多了。

阎妄川好整以暇地等他出声:

第一,小皇帝今日来探望你,却绝口不提前任首辅和太后,这是故意避嫌呢,为的就是怕你多想,不想让你觉得他还念着太后和首辅,当然,或许他也并不念着太后和首辅,但是总之他不够信你,不过你俩接触不多,不信倒也正常。

第二,你提及课业还有内阁人选,小皇帝明显很紧张,全凭你做主,这就是不光不信你还怕你。

第三,这一点并不针对你,却非常重要,这个小皇帝好像没什么主见哦,和你说话的时候拿不定主意就会看身边的内监,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十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古人都早熟,康熙皇帝14岁就亲政了,一个皇帝要想担起江山,首要第一条就是不能性子太软,事事依靠别人,这个别人若是个忠良之辈也就罢了,要是个奸佞小人,那真是有这天下受的了。

阎妄川定定看着殷怀安,后者不闪不避地迎着他的目光,半天阎妄川起身去倒了杯茶,亲手递给殷怀安笑道:

“真是小看你了。”

殷怀安一点儿也不客气地直接接了杯子,一饮而尽,阎妄川坐在了他身边,沉默半晌才开口:

“陛下并非刘太后亲生,从前先帝在时虽然也看重这长子,但是毕竟他生母早逝,在宫内也没个庇佑,从小就活在刘太后的掌控下,刘太后没有亲子,外戚势大,更不会仔细教养陛下,久而久之就养成了如今的性子。”

刘士诚做首辅的时候,想来是从未征求陛下首肯,只把小皇帝当成了一个任他摆布的傀儡,如今他怕是将他当成了第二个刘士诚,这么想来他也有些头疼,让他带兵打仗可以,这对小孩子他实在也没什么办法,况且这还是君主,也不是一般的小孩子。

殷怀安知道阎妄川对小皇帝有君臣的顾忌,况且还担了一个摄政王的名头,软了,没什么用处,硬了,怕是关系更加不好相处,小皇帝总有长大的一天,而阎妄川看着也绝不是一个会恋栈权位,拒不还政的人,万一,皇帝亲政,两人关系越发紧张,等待阎妄川的是什么下场几乎不言而喻。

“陛下性子太软,应该就是常年在太后和首辅下压迫形成的,刘太后摄政风光无限,一招被你给夺了权,这会儿怕是已经恨死你了,你猜他会和小皇帝说什么话?”

殷怀安都不用想,如果他是太后,现在肯定恨不得把阎妄川剥皮吃了,抓着机会就会不遗余力地在小皇帝面前挑拨他和阎妄川的关系。

阎妄川也知晓此事的重要:

“太后是不能继续在宫中了。”

殷怀安端着桌子上的果脯一边吃一边出声:

“那个内监看着眼熟,上次去演武场给我传旨的就是他,宋鸣羽还说他是什么总管太监?”

“冯庆,正阳宫的总管太监,陛下小时候就一直是他伺候,陛下很依赖他,这么多年就是刘太后也没能将他换走,是个有本事的聪明人。”

“我看陛下挺看重他的,你问个什么他都要看看那个冯庆。”

殷怀安虽然是个理科生,但是从小到大历史,野史可没少读,什么宦官乱国的故事他能讲出来一箩筐,不着痕迹地给阎妄川提醒,一个皇帝太听太监的话可不是好事儿。

阎妄川自然也看出来了,他常年在北境,焰亲王府因为手掌兵权,一直小心避嫌,从不会刻意打听宫中之事,这个冯庆也是因为从小就跟着皇长子他见过几次才记住的,陛下身边现在没了太后和首辅拘着,确实应该好好学些治国理政的事了。

“户部从前被刘士诚把着,如今周清安不得不接过户部,是忙了一些,这几日是要给陛下好好挑几个老师。”

周清安?他记得,阎妄川好似和这位周大人关系很要好,上次来军中的人也是他,对,他还是什么帝师,说起帝师他忽然想起来件最近听来的野史,他凑到了阎妄川身边:

“哎,问你个事儿。”

阎妄川侧眼瞧着他着偷偷摸摸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微微挑眉。

“我听说正德帝就是爱上了他的帝师?”

“听谁说的?”

“那你别管,是不是啊?”

这来了没多久,他发现这大梁的八卦还真是不老少。

阎妄川哼笑一声,他就知道他问不出什么好事儿,故意吊着他的胃口,站起身:

“我还得到书房议事,走了。”

殷怀安直接上去拉住他:

“哎,你这人,不想说就直接开溜啊。”

阎妄川看着扯着自己胳膊的殷怀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上有些嗔怪的神色,前几晚他住在府中,晚上上了榻就点着灯靠着迎枕抱着个话本子看,津津有味儿,时不时和他讨论一下武帝爷和永安侯,时不时又要问他他家先祖和宁远侯的事儿,一双眼睛也是那样揶揄又亮晶晶地看向他,问着闲事也不叫人生厌。

以至于这几日他不在府上,晚上耳边骤然没了聒噪聊闲的声音他还有些不习惯。

“不溜,你又要拉着我说些不敬的话。”

也不知道这人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前几日竟还问他他家先祖和宁远侯在,在榻上是何算了,不提也罢。

殷怀安哼了一身,就知道他老古板,那画明明是武帝爷留下来的,他都不敢多看两眼:

“那好吧,你去议事吧,我们晚上再聊。”

阎妄川迈出去的步子都好悬没拌上一跤。

殷怀安大笑看着那个好像逃出去的人,他发现阎妄川有时候还挺可爱的,那些人早就作古了,聊聊开心一下嘛,就连外面守着的喜平听到笑声都忍不住往里面探了探脑袋,这是有什么喜事儿惹得殷大人笑成这样?

结果抬眼就对上了他们王爷严肃的目光,他马上收起了嘴角。

下午照旧是阎妄川议事,殷怀安寻了一个暖和屋子算算画画,天擦黑的时候他就饿了,一直低着头脖子酸的厉害,他索性起身到院子里溜了一圈,隔壁就是阎妄川的书房,门口是守着的喜平,喜平见他出来立刻迎了上来:

“殷大人忙完了?”

殷怀安摆摆手:

“没完呢,你们王爷那还没散啊?”

喜平点了点头:

“恐怕还早呢。”

殷怀安索性凑到窗下,眯着眼睛往里瞧,喜平也只当没看见,倒是里面的阎妄川看到了窗户上爬着的影子,除了殷怀安旁人没这个胆子,他这是忙完了?

殷怀安实在是有些饿,这些天本来在演武场就没什么油水,这一饿想吃东西一箩筐,他平生唯爱火锅和烧烤,这些日子跟着阎妄川火锅他倒是不馋,但是烧烤,好想吃

他悄悄冲喜平招手:

“喜平,今天晚上吃什么?”

喜平瞧着殷大人的样子就知道他饿了,他很是喜欢这位殷大人,热络出声:

“厨房那边菜色还没送来,大人想吃什么?我叫厨房做些来。”

“厨房在哪?我去瞧瞧。”

喜平一愣,这是真饿了,直接要去厨房吃?

“我带大人去。”

殷怀安指了指书房:

“你不用在这儿守着吗?”

喜平笑了一下:

“我走了,自有来顶班的。”

“那走。”

等天完全黑了下来,阎妄川的书房门才打开,几位大人鱼贯而出,阎妄川也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他实在不喜欢这一坐坐一天的活计,只盼着赶紧料理好京中的事物赶赴南境,他出了院子,看喜平不在,是青提守在这里,隔壁的似乎也没人:

“殷怀安呢?”

“回王爷,殷大人饿了,由着喜平带去厨房了。”

阎妄川一愣,这是有多饿直接去了厨房?

“走,咱们也瞧瞧去。”

离厨房尚有一段距离阎妄川就闻到了烤肉的香气,这一下午他也饿了,不由得脚步都快了两分,跟在他身后的青提偷笑不出声,王爷最好这口。

进了厨房的院子就见殷怀安身披了一件杂色狐狸毛的大氅,像是馋嘴的小狗一样蹲在院子的铁架旁,眼巴巴看着架子炭火上的羊腿,里面出来的人看见阎妄川,正要见礼,就被阎妄川抬手阻了。

他放轻脚步走到了殷怀安的身后,忽然俯下身:

“馋嘴。”

“啊——”

殷怀安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向后一仰,整个人都撞到了阎妄川的身上,阎妄川披了一件纯白的狐裘,身上软软的,他一把将人扶住:

“我可还是伤患,殷大人小心别把我撞怀了。”

殷怀安瞬间怒目转头:

“你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他一身杂色狐毛大氅,此刻的样子像是炸了毛的杂毛鸡,阎妄川忍不住就笑了出来,殷怀安更生气:

“你笑什么?”

阎妄川从大氅中伸出手来,嫌弃似的扯了扯殷怀安身上的杂色狐狸毛:

“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殷怀安看了看对面的人,阎妄川的颜值不用多提了,五官刚毅俊朗,一等一的好样貌,此刻虽然脸色稍显伤后的憔悴,但是气质一直很好,尤其在这一身纯白狐裘的映衬下,更显雍容贵气,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一身杂毛,好像刚从鸡窝里钻出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