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着白眼的他猛地一口灌了半杯烈酒,面色不改:“创世纪对伊维格试剂每一版的革新,都是在强化利用外在暴力手段强制刺激精神海的超负荷运转,所以才会造成对受害群体精神海暴动的失控现象。”
“对。”阿纳托利没有否定米哈伊尔,语气中却多了丝不一样的热度,“但这次和的强化和此前每一版的更新不一样,甚至可以说,两版九号试剂,强度没有任何增加。”
“什么意思。”米哈伊尔一愣,倏忽间,他意识到了什么。
“精度。”阿纳托利提醒道。
“他们通过药物手段达成需要大量训练才能保持的精度控制!”米哈伊尔心下一沉。
“是的。”
米哈伊尔脸色相当难看:“所以,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苏珊·罗莎在B级精神海的原生条件下。同样注入九号试剂,她作为一个从未接触过精神海外放训练的普通人,所能创造的破坏力完全不输于路德。”
“他们加强了对于神经末梢的敏感刺激,受体反应力提高了,所以呈现的外状表现是精度的提高。”阿纳托利拍了拍米哈伊尔的肩。
“理论上听起来很简单,但是我不知道他们需要多少前期实验才能做到如今的地步……至少,绝对不可能只是单纯的一个苏珊·罗莎而已。”
这是尸骸成山所堆积起来的技术精度。
阿纳托利:“早期的伊维格试剂,不过是一种针对精神海的普通兴奋剂,虽然有高刺激性与成瘾性,但对受体的影响依然有限,那个时候所造成的乱子还尚且在可控范围之内。”
“而中期以后,从四号试剂开始,纯粹的药物刺激和持刀凶器的边界被彻底打破了。”米哈伊尔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死死地盯着解剖台上的被肢解解剖的虫族残骸。
第四号试剂的更新,也是目前对伊维格试剂的更新手段中,最为简单粗暴的一次更新——直接加入了粗略提纯的虫族脑脊髓液。
此后,伊维格试剂对人类精神海的刺激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台阶,哪怕是一个从未接受过精神海杀伤性训练的普通人,都能在它的刺激与高度压榨下,利用精神海大肆滥杀。
甚至在之后的几代的试剂更新中,哪怕是精神海评估为C的人,在以大脑负荷不可逆的损伤前提下,也有了作为人肉炸弹的隐性威胁。
而在星际联盟的历史上,整个边境线所受到的几度严重重创,其中之一,便是因为四号试剂的更新与黑市的大量泛滥流通。
同期,星际联盟全方位成立执行厅,由军部直接管控,以重型武力的强效镇压手段,绝对禁止此类药物流通。
“可以说,从路德手里拿到的九号试剂原液的对精神海的强度压榨……已经是目前九号试剂所能做到的极限。”
啜饮着冷酒的阿纳托利沉吟着注意自己的措辞:“不,这……几乎已经目前单纯的仅靠药物手段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在没有物质材料的高突破以前……创世纪如果还想更新,除了利用更强的技术,从强度上追求一丝一毫的上升以外,还能做的便是精度了。”
阿纳托利忽然问道:“创世纪是从什么时候介入伊维格试剂对更新的。”
米哈伊尔回答:“六号试剂。”
阿纳托利抿唇:“这个速度,简直可以和大多第一星轨的科研所媲美。”
创世纪背后的科研力量,虽不能正面与星际联盟尖端直接比肩,但却绝对要强过外星域那批星盗和黑商的虾兵蟹将……这可不是个好态势。
听着阿纳托利的话,米哈伊尔死死地拧紧了眉头。
事实上,在东部星区边境线,边境军成功拦截到九号试剂并被核实有效性的那一刻,这种隐患所带来的不乐观的预感就一直压在整个星际联盟各方力量的头顶。
“这群……疯子。”
“还有一个更疯狂的方向,你要听吗。”阿纳托利唇角勾起。
“说。”
“十五年前,边境线附近,为了保证一线研究技术的跟进,星际联盟建立了边境环星研究所,几乎投入了当时五年以内最大的科研力量支持。”
“他们所针对的,便是虫族精神海可控化方向的研究。”
米哈伊尔反驳道:“可是在十一年前的边境动乱中,环星研究所遭受星盗自杀式袭击,参与的一线研究人员牺牲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同时引发了……”
阿纳托利意味深长地重复:“是啊,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话音刚落,医用壁灯的冷光照彻下,空气忽然死寂。
米哈伊尔与阿纳托利屹立于寒冷的光里,二人四目相对,彼此之间交锋无声。
“阿纳托利·伊凡奥维奇·萨卡洛夫教授。”
米哈伊尔很少会以全称来称呼阿纳托利,此时此刻,他的眉宇间,尽是罕有的严肃:“你要是想不开,我现在,就可以往你的心脏里面塞一个弹夹的子弹!”
“想不开?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还有什么想不开的?”阿纳托利骤然爆发出了大笑,他攥紧了手中的酒杯,指节作响,青筋凸起,字节从齿缝中挤出,“我是终于想明白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九号试剂的更新方向,已经足够向星联证明太多事情了,一切终于可以朝一个既定的方向落下砝码了……”
“米哈伊尔,从波波夫中将升迁以后,你是近年才接手的执行厅事物,我不想把你掺和进来。”他笑得直不起腰,眼泪从眼角渗了出来,浸湿了幽邃的绿眸。
森寒与炽热充盈的碧绿,火焰与冰原一起驰骋,割裂出截然不同的深渊,令米哈伊尔摸不清楚他的想法。
许久以后,阿纳托利才终于直起了身来,瞳光闪烁:“所以,我亲爱的米沙,你只需要把我刚才和你说的话再和安知宜说一遍,告诉安知宜……”
“你们需要他。”
“只有他。”
“……我确实不清楚这背后的意义。”米哈伊尔深吸一口气,“但不论如何,当年所造成的灾难,绝对不能再在边境线上重演!”
这是铁律。
第26章 旁听
“只有他……”
听完米哈伊尔的转达, 安知宜眉头一挑,杯子里的热茶晃荡出了丝许的波澜,他很快稳住:“阿纳托利真这样说的?”
“是。”米哈伊尔严肃道, 此时, 他手中的杯子已经由阿纳托利实验室的玻璃酒杯换成了安宜生办公室的陶瓷茶杯, 冰镇的伏特加换成了不知名的浓香热茶, 安知宜为他泡的。
“好的,我知道了。”安知宜慢悠悠地捧起茶杯, 沾了沾唇般的抿了一口, “这件事我会处理, 但是……你不要参与。”
米哈伊尔叹了口气,低下头,目光落在了茶杯中飘荡的茶叶, 思绪开始不着边际……安知宜和很多他认识的东部星区的人一样,总是喜欢在自己身边准备些茶叶待客, 但米哈伊尔一般对他们泡的茶都兴致缺缺。
因为——他们不加糖。
在曾经某次东部星?*? 区好友邀请参加的下午茶聚餐上, 心情愉悦的米哈伊尔哼着小调往自己面前的绿茶里加了方糖, 牛奶,蜂蜜, 果酱等等。
但还不等他把最后所需的调味柠檬汁挤进去,他就看见了一群东部星区的宾客们用一种“痛心疾首”, “暴殄天物”般难以置信的目光来注视着自己。
后来他才知道,在东部星区,除了奶茶果茶擂茶点茶以外, 最好不要在东部星区的人面前往直饮的清茶里加一堆乱七八糟的小料,尤其是绿茶。
“可以放糖的。”仿佛是看出了他的所思所想,安知宜含着笑意的醇厚嗓音在米哈伊尔的耳畔响起, “我对品茶没那么大的讲究,这里还有蜂蜜和牛奶。”
“谢谢。”米哈伊尔接过了安知宜递来的糖包和奶包,又继续问道,“是我权限所不能知晓的机密吗?”
安知宜宽慰道:“是你最好不要参与的麻烦。”
“麻烦?”米哈伊尔回味着这个词,撕开糖和奶的包装,倒入茶内,“事实上,阿纳托利也说过,并不希望将我掺和进来。”
安知宜唇角扬起:“哦,那可别辜负他的好意了。”
见对方滴水不漏,没有套话的可能,米哈伊尔只好如是说道,“他其实人不错,下午还请我喝了酒……喝酒……”
等等。
米哈伊尔意识到了什么。
安知宜淡笑不语。
他想起来……下午,阿纳托利准备了两个杯子。
只有两个杯子!
他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准备了两个杯子,而此前,阿纳托利其实并没有有在工作时小酌一杯的习惯,所以下午时分,米哈伊尔才会有和他关于“师生工作要求”的讨论。
同时,这两个酒杯都是属于厚底的伏特加酒杯,适合于冰镇低温而不直接加冰的酒液,不会因为冰桶温差而损伤酒杯杯底……并不便携。
也许阿纳托利有与别人共饮的习惯,也许只是顺手不经意的巧合,也许是他突发奇想该死的仪式感;但不论米哈伊尔为他找多少个理由与可能,都无法阻止自己的思维滑向了一个逐渐趋于完善的可能。
那瓶酒就是为他准备的。
阿纳托利早就准备利用他来传话了。
九号试剂更新资料的上报不可能延后,但是米哈伊尔作为北部星区的代表厅长,而阿纳托利本身又是北部星区第一星轨研究所出身的研究员,故而他最近每天都会去接触试剂的提取研究方向,阿纳托利可以通过他提前将信息传达给必要的人……
提前,意味着可以占据部分先机,那么,为什么需要抢占这份先机?和谁抢占这份先机?
等等,这其实也是阿纳托利对自己的提醒,米哈伊尔的思索就没有中断过,由他作为中转传达,那么,在这场未知的先机中,率先无形中初步建立起关系的应该是北部星区和东部星区。
甚至,他是个信使,那么难道安知宜就不是了吗?他的背后……
有这么一刹那,米哈伊尔感觉到了自己和一个庞然巨物擦肩而过,寒毛倒立。
“九号试剂更新方向……为某件曾经的事,或者某相关个人,提供了一个转折的可能。”米哈伊尔压制住了自己心底汹涌翻滚的巨浪,思索着,搅匀了茶杯内的热茶与糖,“是吗?”
“米沙,需要果酱吗?”安知宜没有回答他,只是唤着他的昵称,闲适的询问道。
“不。”米哈伊尔苦笑着摇摇头,“不用了,已经足够了。”
他又不知该说什么了,他坐上这个位置还不到五年,同样位置上,比之安知宜这类多年在位,经验丰富的军官来说,他还太年轻,有时候完全无法应付这些狐狸一样狡猾的前辈们。
“好啦,我们的米哈伊尔厅长,大可不必这么失落。”长者般的安知宜轻松地说道,“波波夫中将把这个位置交给你可不是为了来怏怏不乐的,喝点甜点,开心点。”
米哈伊尔喝了半杯香甜的热茶,无不叹息:“但他也不是让我来做需要被哄着安慰的小孩子的。”
安知宜:“在我还只是个外派执行员的时候,也听波波夫中将……嗯,那个时候是波波夫准将,或者也有可能是少将,抱歉,人年纪大了,有点记不清事。”
米哈伊尔诚恳道:“您还年轻。”
“他年轻的时候,也经常说类似的话……比如,其实他不该接手这个位置,应该有更好的人来……”安知宜笑笑,回忆道,“他还常说,如果不是谢尔盖那个该死的家伙真的死在了边境,这种倒霉差事应该就轮不到他头上了。”
“但他是个十分出色且负责的长官。”米哈伊尔将最后一口热茶喝完。
“那是当然。”安知宜点点头,“所以,得相信他的眼光,不论是我还是你。”
“安少将,谢谢您。”他的话令米哈伊尔胸口一烫,好受了很多。
“不客气。”
“您的茶也很好喝,但我想我得告辞了。”
安知宜目送着米哈伊尔离开,姿态依然怡然自得:“好的,早点休息。”
等米哈伊尔彻底离开后,安知宜眉宇间安闲的神色瞬间淡去,没有一丝的波动,凝结成了一种无机质般的平静,无法解构出任何一种感情色彩的偏向,与此前善解人意的前辈模样大相径庭。
他敲了敲桌面,打开终端,指尖定格在了一条加密终端的联系号,停顿半秒,最后选择接通,将刚才的记录音频提取发送。
做完这些,安知宜又重新为自己斟了杯热茶,并未饮下,只是眸色阴晴不定,静静等候着。
很快,他便收到了对方的答复,是蔚深。
蔚深没有直接做出判断,只是问道:“你认为呢?”
当蔚深的声音响起时,安知宜的眸光有着丝许的晃动。
安知宜喝了一口热茶:“米哈伊尔说的很对,九号试剂是个非常合适的转折,而阿纳托利更倾向于相信我们,他抛出橄榄枝……现在要看的是,我们接不接他的这份信任。”
“同样,不论如何……”他考量着自己的措辞,“只要和那个人有关,阿纳托利就避不开我们,不论我们接受与否,我们都可以利用这一点……”
蔚深突地问道:“苏珊的案子是由谁接手,前往第四星轨。”
安知宜:“负责主要执行人是黛安娜·图尔斯,随行执行人是凯尔·维布伦,第四星轨西部星区当地执行厅会配合他们。”
蔚深:“暗线也埋下去了?”
这个问题令安知宜心下微沉,他依然道:“埋好了。”
恰如蔚起所言,第四星轨医疗卫生系统相关的资料信息太过于干净,至少明面上是如此;不论问题是否真的出在这里,执行厅的人都不得不提起警惕。
创世纪的不可控所能引爆的破坏性太过惨烈,没有人敢站在数以百亿计的人命之上,来豪赌一场苍白无力的信任。
蔚深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追问,就此作罢,仿佛方才的发问不过只是他临时起意的随意过问,无伤大雅。
安知宜:“将军?”
“早做准备吧。”蔚深平静地说道,“有人一番好意,悬而未决的旧事重提,总归是要未雨绸缪的。”
安知宜:“好,我明白。”
“不要把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蔚深提醒道。
安知宜:“小起?”
蔚深:“嗯。”
话音落定,气氛沉默了好一会儿,安知宜揉了揉眉心,苦笑着喃喃自语:“……不好办啊。”-
“所以,你……没有觉得自己是一见钟情,而是觉得自己应该去医院?”忙里抽闲的言主任还叼着半块柿子卷儿,准备为蔚起上校批准假条。
蔚起目光没有离开悬浮屏,言辞严谨的更正道:“不是一见,那是第六次见面。”
咀嚼着点心的言云鸣艰难干涩道:“哦……”
那我是不是该夸夸你?
“你现在在忙什么?”他咳了咳,转移话题,终端悬浮屏带有应用生物识别功能,没有蔚起的允许,他无法通过肉眼看到蔚起悬浮屏上的内容。
“打分。”蔚起回答着他,“第一节全息实战模拟课的分数。”
他正在复盘课程视频,并根据每位学员的课堂表现为每一位学生打分,同时,蔚起给每个人都留下了评语,指出了他们各自实战分工的可优化方向。
“带孩子的感觉如何?”闻此,言云鸣有些好笑,“我听加德纳说,你把一个班的孩子给狠狠削了一顿,一堂课下来就没一个敢冒头的。”
“问题很多。”蔚起目光停顿在薇薇安·道尔姓名后方的表格处,停顿数秒,随后打下了B+的评估,“有优点,但还需打磨。”
“薇薇安·道尔,她的全局观念与即时反应速度很强,应对措施不错,但作训能力是短板,如果我是总指挥,我不会安排她近身监控,她的全局观,让她更适合在必要时候发起突袭。”
“亚希伯恩·康纳,近身作战能力强悍,反应敏捷,预判要强过同期大部分学员,是一个自身优势相当出色的学员,但正是因为这样,与他有关的行动配合几乎都是以他的优势为中心点。”
“无论是前期的薇薇安·道尔,还是后来的蓝斯·奥尔德,他都没有完美配合他们的优势,反而造成了在团体作战中造成了短板效应,制约了自身的发挥。”
“乔·艾利斯,优秀的狙击手,但太依赖准镜,战时即时思维跟不上,心态不够稳定,如果他一直保持这个状态,那么我认为他并不适合特种行动和任何一场不可预估的战役……还有很多,你要一个一个听我说吗?”
“额,我想我得提醒你一下。”言云鸣扶额,“他们才入学半年。”
蔚起眼神淡漠:“我用的就是我当年入学半年的标准。”
言云鸣:“……决定让你来中央做教官的人,真的不是因为和这届学生有仇吗?”
“也许吧。”蔚起关闭了眼前的悬浮屏,站起身来,整理好了军装,准备离开。
“去哪儿?”还准备拆开柑橘曲奇的言云鸣愣愣道。
“课程作业已经批改完了,分配任务也做完了,教案报告也写完了。”蔚起面无表情的从言云鸣手心里抽走了柑橘曲奇,换成了荷花酥放进了他的手心,“我去旁听。”
言云鸣:“旁听?”
“中央军校对执教的教官和教师每月有旁听课程指标。”蔚上校如是说道,“我去完成指标要求。”
言云鸣下意识问道:“哪门课?”
蔚起:“《古地球文明文学概论》。”
“哦,这门啊……”言云鸣猛的回过味儿来,紧跟上去,“等等!那门课不算在实战科教官的旁听指标里!”
第27章 指标
不知是不是为了赶上上课时间, 蔚起走得很快,而后知后觉缓过神来的言云鸣愣是没有立刻追上他,反而在楼道拐角率先撞见了哼着小调的加德纳。
“言。”加德纳微笑着和他打招呼, “听说学校南区有家咖啡馆的甜品很不错, 我们——唔?!”
“等会儿再说, 看戏!”已经觉察出不对味的言云鸣毫不犹豫地把手里还没动口的荷花酥往加德纳嘴里一塞, 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找准蔚起刚刚离开的方向, 匆匆离开。
加德纳只觉口中一甜, 酥脆口感的点心香甜可口, 下一刻,就目睹了眼前的言云鸣就闪身飞速追上了扬长远去的蔚起。
看戏?
他深邃的蓝眸掠过一丝好奇,无奈的摇摇头, 一同跟上。
简秀的这节夜间晚课主要面向的是另一个班,中央军校的Omega学生。
因为AO信息素影响的缘故和教学任务的特殊性, 除了兵种以外, 星联所有军校也采用性别区分教学区域, 以此来保证各性别军校生能够正常完成学习任务。
由于是选修课,同时还未到正式上课的时间, 所以现在的Omega的军校生们大多都比较放松。
众人或是互相低声交谈着,或是闭目养神, 或是低头不知在奋笔疾书着什么,还有部分,正在好奇的翻阅着纸质的教材。
虽然准备上课, 整个教室却透出了种人群细细碎碎的安闲来。
简秀并没有提前上课的习惯,他便也没有打搅学生们的闲适,悠闲的呆在讲台上, 翻阅着备课好的教材教案,静待着上课。
“简老师,我把您之前推荐的书看完了,很有意思。”与简秀近来关系不错的Omega女孩主动的靠近了讲台,“我和我的朋友们都很感兴趣。”
简秀唇角噙着弧度:“谢谢,我的荣幸。”
许是面前年轻清隽的教授笑意太轻太柔,如细羽颤颤着拂过心尖,莎莉呼吸轻滞,她连忙低下头,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烫。
“莎莉同学?”
“额……简老师,我还有一个弟弟,是个刚上初中的Beta,他对文字类学科也很感兴趣,所以您有更合适的书目推荐吗?我似乎不太会挑书。”
“那我回头再为你列一份书单……”简秀的话渐渐消了声息,目光忽的落到了莎莉的身后,霎时间凝固于一道墨蓝色军装的欣长身影之上。
在那一缕白檀香闯入教室的同时,原本微微有些熙闹的教室顷刻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焦到了此时的文学选修课上、这位格格不入的Omega上校。
虽然是Omega,上校却眉眼漠然,白檀冷冽,镇得一众Omega学生们连那一点儿零星细微的交头接耳都没了。
“这,实战科的教官?”简秀身旁的莎莉也注意到了蔚起,有些摸不着头脑,低声道,“他,他……是走错教室了吗?”
不,他没有。
简秀在心底默然无声的自语,奇怪,没有缘由,不知为何,可他就是如此的笃定。
“他是我朋友。”他轻声说道。
说罢,简秀抬起头来,眸光烁烁明亮,没有离开蔚起半分:“蔚上校,晚上好啊。”
“晚上好。”蔚起点点头,以做致意,他与简秀的视线对上,没有任何的避讳,姿态坦然自若,“简教授。”
简秀问道:“上校,是有什么事吗?”
“旁听。”蔚起说,“指标需要。”
什么时候选修课旁听可以算进实战科的旁听指标里了?
“我们学校其实没有……”莎莉还想嘀咕什么。
某位格外好看的上校的眼角余光冷而淡地扫过了莎莉。
莎莉咽了咽口水,小心后退:“不是,我……”
可不等她一句话说完,门外赫然又踏入了一个Alpha,同样的墨蓝色军装,中校肩章,正是言云鸣。
莎莉疑惑道:“言主任?”
简秀微笑:“言中校?”
蔚起有些犹豫:“……嗯?”
“额,你好,你们好。”言云鸣不愧是能够从容周折于一校各区各部之间的总务主任,为了看戏直闯吃瓜一线也照常神色自若,他正襟严肃道,“我来旁听,指标需要。”
莎莉是个实诚孩子:“可是……”
言云鸣:“没有可是。”
蔚起:“嗯。”
简秀微笑。
话音刚落,继言云鸣之后,门外又进来了一位Alpha教官,上校军衔,金发璀璨,蓝眸如海,比起军装革履的教官,他似乎更适合作为传说中误入人群的吟游精灵诗人。
但在场的诸位学生的心仍然全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又一位实战科教官!
加德纳扫视一眼在场神情各自精彩纷呈的众人,清了清嗓子,睁眼说瞎话般的为自己找了个十分表面的借口:“咳咳,蔚教官,言主任,简教授,我来旁听一下,这个月的指标还没满。”
蔚起平静的点了点头:“嗯。”
言云鸣:“……”
莎莉:“……”
简秀依旧微笑:“好的,请。”
一众军校学生集体无声,男默女泪:简老师!一个这么敷衍的借口不要连续答应三次啊!!!
于是,一堂本该放松轻快的文学选修课,最后一排,坐镇有两位实战科上校军衔的高级教官,一位中央军校的总务主任,该旁听团队气场强大,阵容豪华,不输任何一节平时的专业公开课。
所有的学生正襟危坐,齐刷刷将教材摆在正中央,笔类文具整齐固定在距离右手腕间一寸处,就连各自终端的悬浮屏都被调节成了每节公开课要求统一的颜色亮度,晃眼一望,宛如大型的粘贴复制现场。
简秀嘴角轻抽,咳了咳:“我们只是选修课,不用这么严肃,大家其实可以放松些的。”
众军校生挺胸抬头,掷地有声:“是!”
简秀:“……好的,我们开始上课。”
“请大家把教材翻到45页,今天我们来讲文学理论七大基本形态中的文学心理学。”
“蔚上校,佩服啊。”开始上课,言云鸣却憋着笑幸灾乐祸地凑到蔚起耳畔低声道,“兵不血刃,不战而屈人之兵,不愧是你。”
蔚起轻飘飘地瞥了一眼言云鸣,第四次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简单的冷漠音调来:“嗯。”
“额……意外,今天是意外,下次不会了。”不知怎么的,言云鸣感觉自己脖颈处有些凉飕飕的。
他下意识地往加德纳的方向挪了挪,借着自身信息素的崖柏香与加德纳身周的薰衣草香,两种信息素汇合,遮掩住了白檀的凛冽,才感觉安全不少。
“蔚教官和简教授,关系似乎很不错。”加德纳漫不经心的谈笑着,平静怡人的薰衣草香缓缓蔓延。
闻此,言云鸣嘲讽侧目:“笑话,你从哪里看出他们关系不——”
“朋友。”蔚起清声截断了言云鸣的话。
言云鸣悲伤的扶住额角,痛定思痛考虑着,是否要同自己同学时期的好友绝交,及时转口:“……不错,挺不错的,打娘胎里的关系不错。”
自幼订婚,确实是打娘胎里的不错。
“有了蔚上校今天这么一出。”加德纳想起了实战课上喻柏花的一番话,若有所感道,“以后,全校怕是没几个刺头敢在简老师的课上造次了。”
“任何一门课上,学生都应该对老师保持基本的尊重。”蔚起平静说道,并没有上套。
“确实,不过……简教授对于蔚上校来说,应该总有些不同的地方吧。”加德纳赞同着看向言云鸣,“是吧?言。”
言云鸣苦笑不已:“我选择不发表意见。”
你要作死也不要连累我!
蔚起呼吸平稳,连眉梢都没动一下:“身为星联军人,对所要保护的任何一个人,都一视同仁。”
加德纳撑着下巴,望向了讲台中央的简秀,饶有趣味:“哦?所以,也包括了与蔚上校同期二次分化的简教授?”
蔚起面不改容,坦言重复:“任何一个人。”
“那……”加德纳还想继续问什么。
“加德纳上校。”远在教室讲台上的简秀倏忽间不按套路出牌,将一堂课的中心抛向了最后一排的旁听席,“请问,您可以为可以为大家简述一下亚里士多德吗?”
“我?”加德纳是万万没想到,一堂选修课上,旁听居然也能被猝不及防拉下水。
别说加德纳,在座的所有军校生也是目瞪口呆,课上当简秀提到抽问时,鉴于这位老师点名的随机性,他们原本都已经做好随时轮到自己的准备。
结果简老师不愧是简老师,随机随得那叫一个别出心裁,霍霍大刀直接落向了旁听教官身上,以身作则地为学生们展现了什么叫一视同仁。
众人幸灾乐祸,果然,报应不爽。
“是的。”简秀眉梢扬起,貌似真诚的赞美道,“您太具有西方古典的诗人气质了,我认为有您配合,大家对这个知识点的印象会更深刻一些。”
“这样吗?”加德纳稳住笑容,用余光瞄了一眼学生们。
部分学生由于选了加德纳的课,充分发挥师徒情深的能动性,原地噤声,不敢冒头;而还有部分颜控学生,尤其以莎莉为代表,则是疯狂配合点头,大义凛然,置之死生于度外。
加德纳:“……”
言云鸣再度悄悄附耳于蔚起身畔:“我怎么觉得……他是在有意报复加德纳呢?”
“嗯。”教室里远远传来的橙花香雀跃香甜,像极了一只翘着尾巴勾人的小猫,蔚起侧目,“你没有感觉错。”
言云鸣:“你好像有点开心。”
蔚起:“没有。”
加德纳叹了口气:“我大概只记得他应该是古希腊人,是个很著名的哲学家,老师是柏拉图。”
“感谢加德纳上校的科普,您在自己课外的学识十分渊博,我很倾佩。”简秀谦和有礼地请加德纳落座。
“我们继续上课,亚里士多德,古代先哲,古希腊人,同时也是一位诗人,而文学心理学的西方文论中,亚里士多德便是其中‘净化’说的典型代表人。”
加德纳坐下后,言云鸣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故意道:“看吧,做人不要什么事都好奇……”
“言主任。”文弱无害的简教授突然又杀了个回马枪,“我忽然忘记了‘无意识升华’说代表人——弗洛伊德的相关资料,可以拜托您帮同学们科普一下吗?”
言云鸣:“……”
蔚起:“嗯。”
言云鸣内心无声疯狂吐槽;你不是中央大学的文学教授吗?你旁边不就有教材吗?你面前不就开着终端吗?还有!你吱一声啊!你吱一声不就有AI来回答了吗?!!
“他……应该……是个心理学家,我印象里似乎是。”众目睽睽之下,言主任也不可能置自己的一世英名不顾打开终端搜索资料,硬生生挤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
“谢谢言主任。”简秀没有过多为难言云鸣,“在言主任的提醒下,我想起来了,他确实是位心理学家,同时也是为精神病医师,精神分析学派的创始人。”
随着言云鸣默默坐下,加德纳摇头失笑道:“言主任,看样子,做人不要什么好戏都看。”
“下一个就轮到你。”言云鸣幽幽地看向蔚起,带上了某种大家一起死、破罐子破摔的凄凉幽怨感。
“嗯。”蔚起不执一词。
“在弗洛伊德看来,文艺创作属于一种无意识的精神活动,无意识解构意识,非理性取代理性,一切有据可依,一切有迹可循,形成了一种精神分析学派视角下独特的文艺创作观。”
“不过,在说到文艺创作的话——”简秀忽然拉长了尾音,飞星流转的眸光投向了蔚起,语调悠扬,“蔚上校。”
蔚上校没有多言,但却配合的站起身来。
“来了来了。”言云鸣攥紧了加德纳的袖口,难得振奋道,“要轮到他了。”
加德纳但笑不语。
简秀蹙眉,很是为难般的发问:“请问,您可以告诉我、唐诗中《静夜思》的作者是谁吗?”
加德纳忍俊不禁:“扑哧!”
言云鸣:“……”
众军校生:“……”
简老师!您这是在放海!!!
“李白。”蔚起唇角动了动,淡然回答。
“谢谢。”简秀完全不管在场全体师生强烈谴责的目光,明眸善睐,笑意狡黠,“上校。”
蔚起眼睑微垂,平静坐下:“不客气。”
第28章 动摇
纵使一节普普通通的文学选修课, 竟也于简教授手中风生水起,一波三折;但他到底是没有遗忘初心,很快将课堂重心拉了回来, 重新回到了授课上。
“其实不论是中国古代文论, 还是西方文论, 我们都不可否认一件事, 那就是在创作之初、作品成型、以及接受作品——这一过程中,就是一个心理转换的过程。”
“我们身而为人, 我们的每一次若有所思, 每一刻的有感而发, 每一刹的心灵所至,都是我们自身感情的的投射。”
蔚起目光一凝,抬眸, 将置于世界中心的简秀稳稳的纳入了眼中。
“类似这种文学心理学方向上的心理转换过程,会发生在任何一个人所处的任何一秒钟之上。针对于文学的话, 我们教材上有很多例子……”
简秀修长的剪影被浸透于讲台明亮的光幕下, 衬愈发清瘦。
不着边际的, 蔚起蓦地注意到了一件小事,其实简秀身量高挑欣长, 并不矮小,同时也已经二次分化为了Alpha, 但是哪怕是和在场众多军校出身的Omega相比,他的体型……都未免也太单薄了些。
简秀:“比如说——月亮,人世迢迢, 高悬天际,斯情斯景,照彻你我的, 始终是同一片月光。”
甚至,此时此刻,此分此秒,中央星系的每一缕月华,亦都源自于那绕轨而行、永不偏航的人造的月轮。
简秀半是思索着,半是继续道:“纵使客观依旧不以主观为转移,但主观的月光比客观的月光多了独属于你的特质,旁人无法体味,因为文字宣之于口的那一刻偏差与误解便是宿命。”
“语言文字,可以被理解,可以被误解,可以被曲解。”
“同样的一片月光,思者无疆;远行者攫取了故乡,仁慈者倾注了悲悯,失意者难酬了壮志,钟情者丈量了相思……可月光依然是月光。”
例举至此,简秀眉宇间莫名有些许怅然,停顿片刻,他才继续道:“可恰恰因为独属于你,无论何种类同的感情投影,都无限趋近于那一丝的不同,因为再精良的科技都无法完美复刻一个承载有着历史的生命。”
“这也是为什么人类科学研究上永远会有一个永恒不变的前提条件:‘忽略不计’。”
“宇宙混乱不止,噪杂无序。迄今为止,人类科技从来无法完美复制上一秒的世界,他在不断的置换与更新,从未休止。”
“我们可以控制无限趋近的精度,却无法回溯历史,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可能是一簇光,可能是一片叶,哪怕也可能是一粒尘,都注定了流水潺潺的不同。”
认真授课的简秀的语调温柔浪漫,仿佛将某首情诗低吟浅唱,极是动人心弦,学生们很快就将之前的插曲抛在脑后,神思尽数随着简秀的言辞而起伏。
言云鸣刚想就此感慨两句,但他却敏锐地嗅到了身周的薰衣草香似乎有些阴涩悒郁,不若方才平和舒缓。
“加德纳?”言云鸣低声唤道。
加德纳眼底精光一闪,又极快的收敛干净,对言云鸣轻轻的笑,他从容的安抚道:“没事的,言。”
说罢,加德纳一转头,才发现蔚起虽然仍旧维持着原有的姿态,目不转睛,可眼角余光不知何时也投了过来,沉默不语。
“简教授讲得太好了。”加德纳深呼一口气,放轻松道,“我心有所感,想必蔚上校也是。”
“哪里?”蔚起神情自若,“不比加德纳上校。”
“咳咳,听课,听课,好好听课。”言云鸣出来打圆场,“不然简老师又得抽问了。”
蔚起与加德纳相视一望,二人兵止休戈,再不发一言。
此时的简秀,依旧伫立于光下,仿佛被一捧清清亮亮的细雪淋了满身,碎玉压青松,于他的内敛柔和的五官染上了一层皎洁色,渐渐凝结成白霜。
他笑得有些意兴阑珊:“因此——每一个人的情感,绝无仅有。”
蔚起胸腔浅浅的浮动起来了淡而轻的波澜,薄弱得其实连涟漪都算不上,但却不若明镜平波,静若寒潭。
于他目光所及的简秀似是有感而发,好看的睫羽颤动,宛如蝶翼,蔚起看着这样的简秀,他听见他说——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只在一刹,蔚起想起来了一个人。
第九星轨的极光浩瀚无垠,玫瑰色的长河蜿蜒蔓延,强烈的恒星风吹彻星尘,璀璨的蝴蝶星云双翼振翅而展;宇宙星野万顷,乱序无章。
那个人仰起头,眺望远方的明明星河。
很乖。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他被淹没了在这片辽阔磅礴里,微小得像投入深海、沉溺的花。
他曾询问蔚起:“你知道在星海长征以前,蓝色尘埃上的朝生暮死吗?”
此之一切……
关山难越,萍水相逢。
……
“上校,蔚上校?”青年柔和的嗓音在沉思的蔚起耳畔陡然靠近,“下课了。”
蔚起心头一跳,侧过眸光,言云鸣和加德纳两人已经不在身旁,反倒是原本远远站在讲台上的简秀好整以暇的微笑着,手里把玩着一支钢笔,坐在他的身边。
“言中校和加德纳上校说还有事,一下课就走了。”
顺着蔚起探寻的眼神,简秀直直的瞧着他,意有所?*? 指的回答道,“确实很匆忙,似乎真的是很急的事。”
“嗯。”蔚起毫不心虚的收回了目光,起身离开,“那我也该走了。”
简秀追问:“蔚上校,你还有事吗?”
蔚起回身:“没有了。”
“这样啊,那就好。”简秀点头,紧跟着起身,自然而然的跟上了蔚起,“那走吧,我们一起。”
“一起?”
“对啊。我们可都住教师公寓区的舜华楼,又是朋友……不该一起吗?还是说……”给蔚上校挖得一手好坑的简教授眼底光华流转,抿唇浅笑,“您想起来了自己还有没有解决的事?”
“……没有。”蔚起淡淡,“走吧。”
“好!”简秀轻快的应道,跟上了已经走出去老远的蔚起,不知是不是今天下午月桂树下的原因,平日鲜少的数次谋面中,一向安静恬淡的简秀活泼了许多,“上校,我讲课讲得好吗?”
蔚起衷心道:“很好。”
简秀:“那我下次上课,你还会来旁听吗?”
蔚起:“……以后都不需要我来旁听了。”
简秀:“哦。”
但他并不失落,很快又问:“花花最近怎么样啊?”
蔚起:“很好。”
简秀:“怎么个好法?胖了?圆了?长大了?爱吃什么?小鱼干?果蔬干?还是小猫饼干?喜欢玩什么?毛球?逗猫棒?还是电子老鼠玩具?它最有近想我了吗?”
蔚起:“……”
蔚起:“胖了,圆了,毛顺滑了,长大了很多,可以跳到书架上了,很挑嘴,喜欢鳕鱼干,不爱吃果蔬干,要和罐头鱼泥混着才肯吃,喜欢毛球和逗猫棒,胆子很小,怕电子老鼠玩具,以及……我不知道。”
简秀:“嗯?”
蔚起认真道:“‘它有想你了吗?’……这个问题,我不知道。”
闻此,简秀莞尔而笑:“嗯……那上校,你喜欢吃甜食吗?”
蔚起:“一般。”
简秀:“今天的点心,柑橘曲奇,柿子卷儿,莲花酥,你最喜欢哪一种呢?”
蔚起:“柑橘曲奇。”
简秀:“平时我可以去找花花玩吗?”
蔚起:“可以。”
简秀:“以后我可以给花花带零食吗?”
蔚起:“可以。”
简秀:“我还可以和你一起吃好吃的吗?”
蔚起:“可以。”
简秀:“我上课你有空可以来旁听吗?”
蔚起下意识脱口而出:“可以……”
前面抛出了一堆有的没的的问题,所以是在这里等着他?
意识到了这一点的蔚起蓦地顿住了脚步,盯上了简秀,而简秀亦步亦趋,也跟着蔚起停了下来。
他完全不避讳此刻蔚起的目光,姿态无丝毫怯意,言笑晏晏,温润清雅:“那……我们可就说好了,上校。”
对视良久,蔚起才低低地说:“嗯。”
简秀眼睑微垂:“上校,你生我的气了吗?”
“没有。”蔚起如是说道。
蔚起确实没有生简秀的气,甚至连一丝和焦躁懊恼沾边的情绪都没有。
他只是单纯觉得……不对,这很不对。
这份异样的感触并非指蔚起就该因简秀的行为愤愤而怒,事实上,只是单纯的个人生活上,蔚起几乎没有愤怒这份情绪存在;种种不对,不过是他根本就不应该毫无戒备的跳下简秀下的套。
所谓的不对不在于简秀,而在于他自己。
多年从军经验,促使蔚起早已养成了铭刻进了骨子里的警戒,哪怕只是只言片语,瞬息光景,也足以他迅速做出即时的反应。
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这种行为,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身上。
一念之间,蔚起觉察到,当他面对简秀时,居然在不由自主地放轻警惕与敏锐。
尽管这点零星的松弛,远远不足以影响到蔚起真正需要严防死守的大是大非上,但却在这无伤大雅的细枝末节里渗了出来。
他动摇了他最浅层、最经年累月的惯性。
之于蔚起,这已经是足够严重的问题。
即便短短数秒之内,思绪千回百转,他眉宇颜色也依旧平和无波:“走吧,今天这么累了,该早点休息。”
简秀放软了声音:“上校,你真的没有生我的气?”
蔚起:“没有。”
简秀继续得寸进尺:“那旁听……”
蔚起沉静颔首:“好。”
简秀侧头,眼瞳闪烁:“那……多久有空?”
蔚起:“周一,周三,周四。”
简秀:“真的?”
蔚起:“真的。”
第29章 契合
翌日-
第四星轨, 西部星区,罗兹玛丽星,孟德尔区, 欧罗巴太空港。
星际联盟位于中星轨道的星区的居住行星物质水平大多不错, 尤其是太空港口这一类由政府出资修建维护的大型公共基础设施, 即使他们无法完全与中央星系的主要太空港口相提并论, 但却也足够完善繁荣,规模庞大。
基本上, 星联太空港的总体风格会映射所在行星的风土人情、或者基本意向, 而罗兹玛丽星也不例外, 欧罗巴太空港的绿化装饰中种植了大量的蓝紫淡色的迷迭香。
在罗兹玛丽星大部分区域,这种香草随处可见,几乎将这个新月型设计的太空港口给包裹进了一个巨大的香料罐子里。
由此, 在人们的笑谈里,罗兹玛丽星也别名“香料星”。
也许总厅来的执行员一下了星舰, 就会被迷迭香熏得狠狠打好几个喷嚏。站在接机口等待接机的阿尔文·谢利这般胡思乱想着, 松懈地倚靠在磁浮动力维持的护栏扶手上。
现如今, 接机并不需要他举着一个巨大的面板,然后写上, “某某某看这里”等字样的落后方式来吸引注意力,终端有更为便捷精确的方法。
他早已经将自己的终端共享链接发送给对方, 那么在一定范围以内,只要他打开共享,那么终端的全息指引便会告诉对方他的准确方位, 所以对于现在阿尔文·谢利来说,他只需要站在这里,等待就好。
但阿尔文·谢利总有些闲不下来, 他原本就是文职,今天也是临时接到这个任务,平时忙完工作,像现在这样,脑袋里一空,他就总是喜欢遐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事。
“不过,既然欧罗巴太空港是在孟德尔区,那为什么不种豌豆呢?”这个年轻的Beta青年喃喃自语的吐槽道,“反正都可以吃,比起迷迭香花,那豌豆花似乎也很不错。”
“我想我东部星区的朋友应该会很喜欢你的这个意见的。”一个女性的声音含着礼节性的微笑,在阿尔文·谢利的耳畔说,“他每次做面条的时候,都会加水嫩的豌豆苗,很多。”
阿尔文·谢利猛地收住了自己无边无际的随想,这才意识到,不知何时,眼前已经立着两人;一个女性Alpha,一个男性Beta。
他们的外貌着装都相当低调,毫无特色,属于是平淡得似乎随时都可以在人群中被抹去的那一类人;对此,阿尔文·谢利毫不意外。
“藏匿于人群”,这确实是执行厅的作风。
“那可真不错。”阿尔文·谢利愣愣道。
女性Alpha眼角微睐,朝他伸出手来,友善道:“黛安娜·图尔斯。”
男性Beta:“凯尔·维布伦。”
阿尔文·谢利分别与他们握了手,自我介绍:“阿尔文·谢利。”-
中央星系,启明星,云华区,东部星区军部直属第一医院。
祝行君安静地低着头,仔细比对着眼前终端悬浮屏上的两份检查报告与后续的测验成果;他一边思考着,一边还时不时还调出星网内部高级学术论文资料存储网站,医学相关界面,做出相应的重点标记。
久久的默然后,他将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摘下,结束了阅读;祝行君有些乏力地关闭了不知不觉打开多个的界面,揉了揉从昨天夜里就紧蹙的眉心,眼下疲乏的青灰色格外明显。
东部星区医用智能AI“岐黄”温和的声音响起:“祝教授,十五分钟以后,您将有一个诊疗预约,预约人:蔚起上校。预约人已在外间等候。”
其实祝行君已经很久没有针对个人的单纯问诊过了,多年以来,他更多从事的是医院与研究所两边的合作医疗项目的研究。
比起门诊科室那些直接治病救人、救死扶伤的医生们,他所致力于的方向更趋近于医学上的药物病理研究,所接手的病人大多属于自己所研究方向的疑难杂症。
而这次,是个特例;或者说,确实是一个由他来诊疗最为合适的特例。
他深呼出一口气,将刚才随意摘下的金边眼镜重新戴上,端正坐姿,调整好自己的形象后,他才说道:“好的,请他进来吧。”
少顷,容色冷淡、便装简洁的蔚起推门而入。
祝行君主动站起身来,诚恳的请他落座:“蔚上校,请坐。”
蔚起平静坐好:“谢谢。”
祝行君:“本次诊疗不涉及身体检查,主要是医嘱,请问你需要喝什么吗?咖啡,牛奶,果汁,或者茶?”
蔚起:“不用麻烦,谢谢。”
“好的。”祝行君顿了顿,结束了寒暄,“我们直接进入诊疗阶段吧。”
蔚起轻轻点头:“嗯。”
祝行君:“本次诊疗全过程将由AI‘岐黄’记录备份,高级保密,受星联法律监督保护。”
简单一句话的意义,在场二人心照不宣——军部医院针对特殊职业人群所例行的必要前提。
至此,祝行君神色愈发严肃:“在不涉及道德、法律、以及社会安全的前提之上,我将竭尽所能,履行一位医者的职责,遵循大医精诚的医德精神,严守希伯克拉底誓约宣言。”
这是星联医学体系正式建立的第一天所定下的成文要求,此后,无数次,被篆刻于碑文之上,被印刷于教材首页,被几乎每一位医疗卫生相关领域的人默诵于心。
但鲜少直接在诊疗前强调。
蔚起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等候着对方的回答。
祝行君:“蔚上校,我从昨晚开始就将您所送来的两份信息素样本比对了五次,在多次实验以后,确认无误差,你们的信息素契合度是……”
“百分之百。”-
中央星系,起点星,学府区,中央军校,教师公寓舜华楼。
“唔……零,现在几点了。”刚刚洗漱完的简秀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今天他没有课,也不在家,所以难得放纵,小小的赖了一下床。
零:“九点三十四,以及教授,我认为有一件事有必要通知您。”
“什么?”简秀揉了揉眼角,顺势拉开了终端悬浮屏,查看目前自己的冰箱里有什么可以随便将就裹腹的食物。
“喵~”室内,一声软软的猫叫响起,却如平地惊雷一般,骤地将还尚且有些睡眼惺忪的简秀惊醒。
简秀寻声看去,只见一只圆滚滚的灰黄花三花小猫,正乖乖巧巧地坐在餐厅桌面上,湿漉漉的碧绿眼珠闪烁着光,生着一撮黄花毛的尾巴摇摇曳曳,似乎心情颇好。
喵喵肥肥,亭亭玉立,恰是蔚家花花同学。
简秀呆滞道:“这,这什么情况?”
零尽职尽责地回答道:“大概是今天早晨八点三十七分的突发情况,我已经为您调动了监控记录。”
零刚说完,下一秒就浮现悬浮屏,为简秀调出了监控视频。
视频中,隔壁公寓的阳台落地窗口,未彻底闭合的窗棂前,一只毛绒绒的圆毛球乐颠颠地挤出了空余的一条窄隙,生动形象的践行了“猫是液体”这一至上真理。
成功蹿上阳台的花花格外的大胆,仿佛完全没有昨天蔚上校口中所谓“胆子很小”这一说,嗅嗅跳跳,瞄准了隔壁简秀所在公寓的阳台,自信的一跃,跳过了原本就相近的距离,轻轻松松落到了对面阳台。
而从来没有养任何小猫小狗的简秀,为了室内通风,习惯性的半开着落地窗。对此,花花简直是大大方方的溜达进了房间内。
熟门熟路,不知悄悄得逞了多少回。
至此,视频戛然而止,真相大白。
“喵呜,喵喵喵~”十分合时宜的,面前的花花又叫了一声,主动顺势躺下,咕噜咕噜地摊成一片,朝向简秀,憨憨呼呼地翻开了自己软软的肚皮。
“零……为什么它能出现在这儿。”简秀无奈地抬手,温柔地抚上了“玉体横陈”的花花美人肚皮,软软和和,揉啊揉啊揉。
嗯,手感不错。
零:“根据我已有的数据资料进行分析,蔚上校和您一样,也有开窗通风的习惯,经计算,在养猫以后,他的开窗所留出的通风口已经远远小于此前未养猫时的通风口,所以,大概有百分之八十左右的可能性——蔚上校虽有留意,但应该并不了解猫科动物的柔韧性与灵活性。”
简秀:“不,我的意思是,你不是也负责中央军校的智能家居系统吗?为什么它能这么轻易的乱跑?”
零:“它的活动较为偶发,在我发现时,它已经处于该活动中,根据我的计算,它与您都处于安全稳定范围以内,为了避免突然干预造成应激,并产生不必要的危险,所以我并未过多干预。”
简秀:“……好的。”
零:“蔚起上校尚在外出阶段,请问需要我事后通知他吗?”
简秀心情复杂地低下头,和此刻悠闲安逸的花花四目相对,花花舒服伸了个懒腰,“喵呜。”
“不,不用了,我亲自告诉他。”简秀抱起实沉了不少的花花,把脸轻轻半埋进猫咪温热颤颤的肚皮里,“好不好呀,花花~”
花花:“喵~”
简秀:“花花~”
花花:“喵~”
零:“教授。”
在这一人一猫难得的悠闲时光里,零忽的出声打断了他们俩。
零:“教授,您有一位访客。”
“访客?”简秀抱着怀里打滚撒娇的花花,“谁?”
零:“他说,他叫‘银雀’。”
第30章 自由-
中央星系, 启明星,云华区,东部星区军部直属第一医院。
蔚起冷眉一挑:“百分之百?”
“是的, 百分之百。”祝行君坚决且肯定的说道, “在人类历史上分化而出ABO性征以后, 诞生信息素匹配机制起, 你们距离上一个百分之百契合案例,已经过去了三个世纪了。”
三个世纪, 三百年, 昙花一现。
面对蔚起, 他有些紧张:“也就是说,在你们之前,星联三个世纪再没有出现过百分之百的信息素契合度的案例, 人类目前的医学研究领域对此类样本少得可怜,几乎空白。”
蔚起眼睑轻颤, 随后静滞, 淡然抬眼, 直直地注视着祝行君:“百分之百……有什么影响?”
“蔚上校。”祝行君的眼神中盛满了毫不避讳的无力倦怠,“您听说过‘自由意志’吗?姑且不考虑太多学派分析, 简单且不恰当的来说,自由意志, 即——”
“——人类自身的行为决定是自我选择。”蔚起补充完整了他的话,轻声道,“我明白。”
“纵使各个方向争议颇多, 但不可否认,人类目前现有的社会机制中,在众多法律道德人权类规则下, ‘自由意志’占据了相当大一部分的基础前提。”祝行君阖上眼,语气幽幽道。
“可倘若有一天,当自由意志……不再自由了呢?”
蔚起认真地端坐,眸光沉静。
“我想您应该有所感觉,我非常敬佩于您,您的思维要远远敏锐于普通人……甚至该说是精准,否则您也不会这么快就来医院,并且特别指定由我诊疗。”祝行君嗓音干涩。
自两份样本百分之百的信息素契合度的结果盖棺定论以后,每每念及此处,祝行君都不由对蔚起精确得一针见血的预判而感到战栗。
——他的学术方向,正是人类第三性征:信息素基因匹配方向的深入研究。
祝行君是因为常年累月的相关研究与蔚起的指定诊疗才在一夜之间得出结论,而蔚起,却从无此类医疗研究经验,更是百分之百契合度信息素的干扰下,做出了几乎分毫未差的预判!
这位蔚上校,到底是冷静到何种程度的一个人?
顿了顿,祝行君继续说道:“即便您并未细说,我也并不知晓与您契合度百分之百的对象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我想……不受控制的,您会下意识地被‘他’本人所吸引。”
“会。”蔚起并未隐瞒。
仅靠稀少资料推断得出结论的祝行君求证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具体的外在表现吗?”
蔚起:“我对他的信息素感知,要远超于旁人清晰,我能够通过他的信息素准确辨别他的情绪,以及……”
蔚上校的眉眼冷淡如初,可鸦青色的睫羽却渐渐的低垂,他说:“……我无意希望他难过。”
完了。祝行君这样想。
信息素之所以被称为信息素,自然是因为有简单的信息传达效果,尤其是在AO的两性关系里,当双方的信息素基因匹配的契合度高于百分之八十时,便可以从对方的信息素中辨析出部分情绪,匹配度越高,这种感知便越清晰。
“信息素……信息。”他额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叹息一声,“太高了,你们信息素的基因契合度太高了,根据已有的资料来看,这样的影响是双向的,不仅仅是上校您,他应该也能这样。”
“你们对彼此信息素的敏感性与吸引力要绝对高于其他任何人。”
自由意志不再自由。
“你们的基因选择了彼此,会令你们在自身的生化反应中无限趋近偏向于对方。”
某种程度上,这是生物的自然选择。
“蔚上校,作为您的医生,我有义务告知您,纵使星联有太多婚姻结合受到高契合度影响,较高的信息素契合度有助于AO之间的感情维系。”
“但过犹不及,百分之百,从来不是最佳契合,而是绝对契合。”
月满则亏,水满则盈。
“三个世纪以前,那一对‘病例’,百分之百的信息素契合度并未如人们所期许的那样造就一对心有灵犀的神仙眷侣,恰恰相反,绝对契合度将各自原本心有所属的他们强行绑定在了一起。”
“这是生物意义上的枷锁,无所遁形,纵使他们竭尽全力抗争本能,忤逆基因,可一切在绝对契合面前都是螳臂挡车,最终……一死一疯。”
“人类社会ABO三性分化以后,信息素匹配机制无异于基因选择的外化,它从生物意义上为人类带来了分担精神海暴动风险的可控保障,但同时,就像是公平交易一般,这也为本就情感趋向无限复杂多变的人类带上了镣铐。”
“而百分之百,无异于死囚。”
什么是自然选择?是筛选,是淘汰。
“星联公民将近约五百四十五亿人口,如果你们这辈子都没有交际,那么彼此一生都相安无事,各自都是轨迹毫无干系的陌路人。”
千万里之遥。
“但这样低的概率,你们却偏偏又相遇了。”
不期而遇。
“蔚上校,我是医生,但……”祝行君鼻梁上的透明镜片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但是我无能为力,目前为止,人类医学无能为力,它不是疾病,无法医治。”
“上校,这不是欲望,这是本能。”
“百分之百的信息素契合度,一切无异于根植于生物基因本能的天然成瘾性,这和人类身体本能渴求热量、水源、氧气没有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蔚起上校,哪怕克制本能已经成为了你后天习惯的另一种本能,但基因深处的本能依旧是一种很可怕的事。”
“它与重复的暗示克制无关,它与生俱来。”
“祝医生。”蔚起忽的出声打断了祝行君。
霎时,祝行君停顿了一切惶恐失措的嘱咐,他才陡然惊觉,其实处变不惊的是蔚起,惴惴不安的居然本该是局外人的自己;他是医生,攻克疾病是他的天职,可信息素百分之百契合不是疾病,这是基因最优选择的高度外化,甚至连缺陷都算不上。
这一切,相符于生物的本能,却有悖于人类的理性与感性。
“爱与欲望纠缠,却高于欲望。”祝行君苦笑不已,“蔚上校,我对此无能为力,抱歉,我很没用。”
“不。”蔚起轻微幅度的摇了摇头,淡声宽慰着祝行君,“也许结果未必尽如人意,但我认为,您已经给了我最好的答复。”
“尽人事,知天命。”他认真地说道,“所以,谢谢。”-
中央星系,起点星,学府区,中央军校,教师公寓,舜华楼。
自从花花同学大驾光临以后,小小寒舍蓬荜生辉,简教授自然不可能让花花“屈尊降贵”跟着自己将就,于是即时为它订购了就近的猫粮和鱼罐头,顺便给自己捎带了一份早餐。
而银雀倒没有花花那样高的礼遇,不过简秀依然让零为他倒了一杯热茶。
“花花,不可以光吃鳕鱼罐头,吃点蔬菜干。”简秀蹲在刚买好就送货上门的猫咪小碗面前,揉了揉埋首“咕噜咕噜”奋力用餐的花花,小声嘀咕道,“果然很挑嘴,果蔬干得用鱼泥混着你才肯吃。”
花花:“咕噜咕噜……喵。”
一直端着茶盏的银雀微笑道:“好可爱的小猫啊,它叫什么名字?”
“花花,蔚花花。”简秀莞尔。
“你最近心情似乎很好。”银雀放下了茶盏。
“也许吧。”简秀挺直了身,为自己的手做了简单的清洁,悠闲地坐在了银雀的对面,漫不经心的啜了一口同早餐一起配送而来的热咖啡,“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怎么突然来得这么正式了?”
银雀:“任务需要。”
简秀蹙起了眉。
容色昳丽的青年教授似乎是被未加糖的咖啡给苦涩到了心里,他随意且毫不讲究地抬手用筷子从咖啡配套的包装小盒里夹出一块方糖,丢入了纯黑色的咖啡之中-
“啪嗒!”
方块的实体在液体表面砸出了转瞬即逝的花-
黛安娜·图尔斯放下了手中的夹冰钳。
为汽泡水加好了方形冰块的她晃了晃透明的雕花玻璃杯,安静地听着其中冰块伴着汽水起伏,“哗啦哗啦”与“嘶嘶滋滋”两种声音交错冗杂。
工作期间严禁饮酒,那么口感相近的气泡水可以暂且令她安心。
第四星轨,西部星区,罗兹玛丽星,赫尔伯德区,金萱草街,莫妮卡露天下午茶馆。
“这个气温,在露天喝冰饮?”阿尔文·谢利问道。
黛安娜·图尔斯浅饮一口,理所应当道:“保持清醒。”
“她就是这样,不用管她。”凯尔·维布伦捧着一杯温热的巧克力。
“好吧。不过……”阿尔文·谢利将目光投向了街对面的塞伦娜私人诊所,“我们‘分公司’其实已经准备了足够多的资料,我们真的不需要回‘公司’看看吗?”
所谓的“分公司”当然是指执行厅总厅在第四星轨的分部,只不过当下场合并不适合“大声密谋”,阿尔文·谢利换了个更为委婉的说法。
塞伦娜私人诊所,正是门罗·格林曾就职的私人小诊所。
在他们的预期内,这二位总厅的执行员一落地就安排智能AI将他们的行李打包送往了分部安排的住宿地,尔后直接奔赴执行厅分部工作。
然而,在他们预期之外,他们并没有立即前往严阵以待的执行厅分部,而是捎上了接机的阿尔文·谢利,直接来到了门罗·格林曾经就职的私人小诊所,找了家露天下午茶馆,在不该喝下午茶的时间——喝茶。
“宝贝儿,医院诊所这种地方可不要用这样随意的目光盯着看,太冒犯了。”黛安娜·图尔斯神情轻松的拎起茶壶,为阿尔文·谢利添了一盏新的红茶,“我们得为医者与患者提供足够的尊重。”
“抱歉,谢谢。”觉察到自己的目光有些显著的阿尔文·谢利低下头,不顾滚烫,他端起的红茶灌了一大口,热流自咽喉涌入体内,使得他好受了很多。
凯尔·维布伦将自己点的松饼切下一块,分给了阿尔文·谢利,说:“等等吧。”
等?等什么?
阿尔文·谢利有些迷惘,他对他们的行动计划毫不知情,几乎像一个不太称职的提线木偶,被这两人拉扯着步步前行。
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