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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雪 木甜 23233 字 10天前

沈照清:“……”

李觅:“我对你们没意见,就一个问题。沈照清,你初中那次进派出所,那个男的到底是不是你打他的?”

初二那年,沈照清去派出所做了笔录,说发现了一个赤。裸的醉汉躺在小区里,结果人家醒来非说自己身上的伤是沈照清打的。

两边各执一词,那地方又没

监控,再加上当事人明显醉酒,警察也没完全相信,问了几句就让沈照清走了。

李觅突然把这老黄历翻出来,连沈照清都明显愣了下,“……不是。”

李觅:“我没打算教训你,我就是想跟你说,你现在上大学了,也已经是大人了,处事不能像小时候那么偏激了,特别是和悦悦有关的事情。你这样会把她吓跑的。”

沈照清垂眸,停顿良久,才沉声答道:“不会的。”

他不会把人放跑的。

……-

报道过后,东理新生还有为期两周的军训。

桑悦的报道时间就在沈照清他们军训期间,虽然他坚持要请假来送她,不过桑悦并不愿意,哪怕他有空,她也不想让他来。

电话里,她说:“……我妈要送我过去呢!你来了多麻烦啊,一个男生,住也没地方住的。”

桑悦从小到大都生活在上海,第一次去外地要呆好几年,总归难掩兴奋,打算报道前一天就过去,带着罗英到处逛逛。

不过罗英这个人,年纪越大,似乎越来越不舍得花钱,路上买杯饮料都要念念叨叨大半天,饭店也舍不得吃,跟她出去实在有些累,总不见得饿两天回家再吃吧?

桑悦还没想好具体要怎么办。

听她这么说,沈照清拧起了眉,想了会儿,又说:“我让我妈开车送你们吧?她也很久没和阿姨见面了,之前还说想她了,正好一起碰一面。”

桑悦:“别别别,我妈最不喜欢欠人情了,来回车开一趟也太麻烦了,她肯定不答应。你别啰啰嗦嗦了,高铁很方便的。”

沈照清:“……”

应付完黏人的男朋友,桑悦正式开启了大学新生活。

桑悦去的是苏师大。

她投档分数不够高,接受了志愿调剂,在师范里上了个偏门的管理学专业。她们班上四分之三都是女生,大部分都是王牌师范类专业调剂下来的学生,看起来很有点同病相怜的意思。

初到新环境,桑悦立刻发挥了自己的性格特长,先和寝室里另外三个女生打成了一片。

三个室友都是本地人,但只有一个是本地市里的,另外俩都来自下面的地级市。江苏经济发展得好,在互联网上也以省内“内斗”为话题噱头,各个地区互相看不上对方,老乡抱团排外的情况相对没那么严重,很轻易就接纳了“外来人士”桑悦。

桑悦跟着三人一起加了学生会和社团,每天奔来跑去的开会,在各种群消息里发一万个“收到”,连和沈照清打语音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没过多久,她就开始厌倦了开会,很干脆地申请退出了学生会,只留下一个社团活动不太多的吉他社。

吉他班暑假就已经结束,但桑悦还是把吉他大老远背到了学校,就是打算再好好练练,练得更熟一些,到时候在沈照清的生日那天弹给他听。

室友们知道这件事之后,立马闹着要看桑悦男朋友的照片。

“桑悦,你可是我们寝室里唯一有男朋友的人啊!快看看快看看!”

“就是啊,我看你平时风风火火的,和谁都打成一片,像是没长男女关系那根劲一样,没想到是个闷声干大事的人……”

桑悦乐呵呵的,很爽气地掏出手机,将她和沈照清的合照找出来,给室友们看。

三人传阅了一番,面面相觑。

“卧槽!那么帅!”

“老实交代,这不会是P的吧?!”

“确实,看起来真的很像爱豆啊……”

2014年,国内选秀还没兴起,“爱豆”这个概念基本还停留在韩娱和日娱。桑悦室友里有个女生是韩国各路综艺的死忠粉,没课的时候就抱着平板在床上看,对各个韩国偶像团体如数家珍。她表示,沈照清同学如果在韩国街上走一圈,应该可以收到10家以上的星探名片。

桑悦还是笑,将她们对沈照清的夸奖全盘接收,与有荣焉地点头应和:“没错,就是很帅。没办法,不帅的不谈。”

这话说得太过厚颜无耻,几人鄙视地吐槽了她几句,又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

周五,桑悦的课表只有上午有课。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坐车回家。

虽然要坐高铁,但是其实这里到上海也就一个小时出头,比她从杨浦到奉贤还近,没什么不能回的,顺利的话下午两三点差不多就能到家,周日晚上或者周一早上再过来就好。

桑悦走出女寝区,猝不及防地脚步一顿。

她有些难以置信:“沈照清?你怎么来啦?”

铁门边,沈照清穿了一身阿迪达斯,背了只黑色书包,长身玉立的模样,引得路过的女生都频频看他。

见到桑悦,霎时间,他黑漆漆的眼睛里盈满了笑意,冷漠的脸也变得生动起来,“……我来接你回家。”

第47章 47福州路书城

沈照清的驾照还上不了高速,辗转过来也只能陪桑悦坐高铁。

不过有男朋友在,桑悦省了背包和拎马夹袋的力气,身上所有东西都交给沈照清,只拿了个手机边走边看,连路都不用自己看。

师大女多男少,可以称得上帅哥的男生更是寥寥,沈照清就在学校里冒头那么半个小时,表白墙上已经出现了捞他的投稿。

桑悦边看边笑,还要拿给沈照清让他自己看,顺口说:“你看你,每次到我们学校来都要出点名。之前在东方绿洲也是。”

2014年,微博微信等各类社交媒体已经打出知名度,短视频平台也开始悄然崛起,人人网早没了前些年的兴盛,用户急速减少,日渐落幕。不会再有人在人人网转沈照清的偷拍照了,随着时代进步,转成了空间匿名投稿,也就是初代的bot“校园表白墙”,可以匿名捞人表白、找代课、骂外卖贼等等,功能多种多样。

沈照清顺着她的话瞥了一眼手机屏幕,蹙了蹙眉,摇头,“不好。”

桑悦眨了眨眼,不解地问道:“哪里不好?拍得不好看吗?我感觉还挺帅啊,就是距离远了点,脸没拍得太清楚。”

沈照清:“没拍到你。”

他一点都不想有什么名气,如果非要有知名度的话,那只能是“桑悦男朋友”这个标签。

闻言,桑悦乐不可支,笑得圆眼睛都眯成了月牙,“神经啊,要是拍到我还怎么捞人,到时候发出来被骂死。”

沈照清没再说话,安安静静地陪着桑悦走。

桑悦知道他是下了早八匆匆忙忙赶过来的,肯定没吃午饭,自己也没吃,但为了赶最快的高铁回家,她还是去高铁站买了俩麦当劳的套餐,两人就在高铁上当一顿饭解决。

桑悦边吃边说:“下周你别来了。”

沈照清:“为什么?”

桑悦:“折腾来折腾去的多麻烦啊,还浪费车票钱。你要是实在太想我,以后周五就开车到高铁站来接我好了,正好帮我拿东西,不用挤地铁了。”

沈照清点点头,顿了顿,又轻声开口道:“明年我就能开车接送你了。”

桑悦:“好,等你。”

……

大学生活没有桑悦期待得那么有趣。苏师规模不大,活动也算不上多,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等夏天过去,天气冷下来一点,她就有点提不起上学的兴致了,每到周日就耷拉着脸,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蛮好还是在上海上学喏,学校差点就差点吧,还可以每天回家咧。”

桑悦忍不住抱怨。

现在她远在异乡,只有周末能见见朋友逛逛街,时间还不够用,实在好没意思。

时逢中秋,周六,桑悦一家人在外婆家聚会,田书秀也对桑悦去江苏上学的事情不太满意。

她拍着桑悦的手,慢吞吞地说着:“乃么悦悦正宗变刚北宁嘞。(这下悦悦真的变成江北人了。)”

“江北人”在老上海口中是带有十足贬义的。老一辈上海人眼中,江北人迁徙到上海来,大部分都在做一些较为“低端”的工作,不上台面。

但桑悦本人是受互联网影响长大的一代,对这些老观念敬谢不敏。

再加上外婆讲话一直是有些阴阳怪气的,她习以为常,并不放在心上,只是笑眯眯的不做声,看起来很是气定神闲。

萨萨念高中,平常在家不怎么露面,和桑悦是许久没见了。

听到外婆讲稀奇古怪的话,她放下手机,过来叫桑悦:“悦悦,妈妈叫你去打麻将。”

家里四个小辈都是独生子女,没那么多规矩,都是互相随便称呼,叫名字叫姐姐哥哥都随意。

听到萨萨喊她,桑悦应了,准备起身到外间去和罗敏她们一起打麻将。

回头看一眼,恰好注意到外婆坐在旧旧的方凳上,摇着扇子,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

那方凳一共有四个,是从弄堂带过来的。先搬到桑悦家,过后又搬到了新房子,应该有几十年历史,比贺云皎年纪都大。

外婆膝盖不好,嫌沙发太矮,便一直坐凳子,坐得端端正正,长久地保持着这个姿势。

在此刻,桑悦突然意识到,外婆上真的年纪大了,看起来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健朗了,背也佝偻了许多。

或者说,随着孩子们日渐长大,家里所有长辈都在慢慢变老。

桑悦心里发酸,倏地,又回到外婆身边,同她说:“外婆,我帮你讲哦,我现在可厉害了,一个月稿费已经有两三千了。你等着,等我赚大钱了,买一套市中心的大房子,把大家都接到一起住,我们还和以前一样。”

外婆笑起来,眼角眉梢微微吊起,语气不紧不慢的,“不好总是讲这种话的,被人家听了要笑话侬额。”

桑悦歪了歪头,“有撒好笑话的,谁不想赚钱啊。”

这年头,无论什么事和钱挂上钩就好像生出了铜臭味,变得一点都不上档次。

哪怕再有野心都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会惹人笑,被人议论是嘴上开空头支票,想钱想疯了云云,不够洋派又不够松弛。

人长大了,总会变得耻于谈论梦想。

但桑悦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耻的。

她想红,想出人头地,想扬名立万,也想赚钱,想买房子,想改变现状。

从小到大,她一直生活在一个对金钱极为看重的家庭中。哪怕家里条件算得上中上,但落到实处之后,却哪儿哪儿都显得拮据困顿,做什么都要精打细算,细枝末节都因省钱而造成的不方便。

譬如房子,家里发生了无数次争吵,说来说去,归根结底就是钱。

成长路上,桑悦得到了足够的爱和尊重,并不迫切需要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可以自由随心,但却又说不上完全顺遂,满足、也不够满足。到底是日日看着家人克勤克俭,总不能自己一个人大手大脚,这才养成了她矛盾而直接的性格。

坦坦荡荡似乎也变成了少年人的勇敢行径。

她要奔跑,不要停。

更不能浪费自己的爱好和天赋。

听桑悦这么说,外婆还是不赞同,摇摇头,说:“哦哟,这话是放在心里的呀。侬则小人,慢较宁噶想那偶里乡么钞票,要看伐起侬呃。(你这个小孩,人家想你家里没钱,会看不起你的。)”

桑悦语气很笃定:“如果人家因为我想赚钱就看不起我,那我也不会理那个人了。”

外婆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感慨:“阿拉悦悦噶结棍啊。(我们悦悦这么厉害啊。)”

临到晚上吃完大闸蟹,月饼拿出来分一分,大家就各自解散回家。

五月份的时候,外婆泡了几桶杨梅酒,到这会儿差不多能喝了,她让罗枚找出来,每个女儿拎一桶回家去喝。

桑悦外公外婆的祖籍都在宁波,宁波余姚产的杨梅非常有名,外公墓前就种了好几棵杨梅树,结出来的杨梅又大又甜。老家的亲戚年年会成箱成箱地送杨梅过来给外婆,吃不完要烂掉,外婆就拿来泡酒喝,每年皆是如此。

住在弄堂的时候,桑悦兴致来了也会跟着喝两口,很香很醇,辣得上头。

夜深,许是因为过节,地铁8号线比白天拥挤许多。

罗英抱着杨梅酒,和桑悦感叹道:“这里讲讲是郊区,其实还是蛮热闹的嘛。”

桑悦:“那毕竟造了那么多楼呢。但总归是市区好,外婆今天还说想回市区呢。”

罗英:“现在市中心的房子是买不起咯。”

桑悦撇撇嘴,“那还不是因为你们拖拖拉拉的,早买的话就能继续住在黄浦区,现在我们也不用跑那么远。”

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

罗英:“个么等你了呀,你看你姐,不就自己买去长宁了吗?指望谁都不如指望自己。”

贺云皎买的那套小房子,因为位置好,在这七八年里,已经涨了百来万。现在2014年,上海人均月工资才五千多,赚一百万要不吃不喝二十年。家里没人不感慨贺云皎的眼光和魄力。

毕竟,她买房的时候才刚工作没两年,也没有父母助力,实在称得上“有出息”三个字。

现下罗英用贺云皎举例,桑悦也不好说时代变了,只能应:“我当然知道。老妈你就放心吧。”

至于放心什么,她也没法承诺。

……

转眼,秋意愈浓。

11月头就是沈照清的20岁生日,是整生,李觅打算给他大操大办一番。3号是周一,请人不方便,干脆提前两天到周六晚上过,地点就定在杏花楼的福州路总店,包场开了20桌。

桑悦和罗英作为全家的代表参加。

实际上,沈照清本人并不喜欢这种活动,不过看在李觅现任丈夫的面子上,还是面无表情地答应下来。

下午,他开车去桑悦家接桑悦和罗英。计划是先把罗英送到李觅那边,然后俩孩子去附近逛逛。

福州路书城也是他们俩小时候经常去看书的地方,搬家之后有好些年没来,正好在晚饭前“故地重游”一下。

罗英第一次坐沈照清的车,路上难免要问东问西。她先问了考驾照的事,但听起来没有打算让桑悦也去考的意思,只是随口寒暄。

沈照清对罗英态度一向不错,虽然回答得还是简单,但至少有问必答,耐心十足。

罗英越看越觉得沈照清稳当靠谱,特别是和旁边咋咋呼呼的桑悦对比之下,她几乎要叹气了:“悦悦,你要是有清清这么稳的话,我也不用操心你了。”

桑悦“哼”了一声。

沈照清从后视镜里看她的表情,嘴角微微翘了翘,低声开口:“桑悦很好。”

罗英:“算了吧,哎呀,我都不想说她。……清清,你也读了半年大学了,个么女朋友有方向了伐?”

第48章 48小说出版

闻言,桑悦先愣了一下,连忙出声阻止罗英:“妈!你干嘛问人家的隐私啊!”

罗英瞪她,“问问有什么关系啦,在大学里谈恋爱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等以后毕业了万一工作环境小,就更加难找了呀。清清念噶好的学校,女同学肯定都很聪明的,是应该在学校里先找起来。”

桑悦:“……”

她抬头看沈照清,不那么刚好地在后视镜里和他对上视线。

陡然间,桑悦浑身一抖,总觉得某人要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立马重重拍了一下驾驶座的椅背,非常刻意地大声提醒道:“沈照清!看路看路看路!别光顾着聊天,绿灯了呀!”

周末,吴淞路到外白渡桥这一段很堵,一路上都是走走停停的,司机大多脾气不好,加上上海市内禁止鸣笛,但凡前车开慢点,后面就要开窗“骂三门(骂人)”了。

罗英:“你催什么啦,慢点就慢点嘞,别把清清吓到了呀。”

桑悦无语凝噎,“……他又不是吓大的,怎么说两句就要吓到了啊?”

“怎么不会吓到,你从小就老‘玛门(蛮横不讲理)’的,清清那是脾气好,才老是任由你欺负。”说着,罗英又绕回原题,去提点沈照清,“清清,侬迎女旁友,要迎额伐好噶老嘎呃(你找女朋友,要找个性格不是那么厉害的),要找个知书达理的,撒事体以后都好有商有量,晓得伐?”

罗英以前就一直在家里说,她就是找对象太迟了,挑挑选选到最后反而没得选,其实以前很多同学同事追她。

为她是去插队落户,后来再高考考回来的,比自己班上同学都大一两岁,觉得同学都比自己小,不好意思谈恋爱。等进了工作单位,单位里大部分都是男同事,但没几个大学生,又觉得人家学历不匹配,一直拖着拖着,拖到最后就没多少选择了。

现在想想,还是在大学里谈一个最好。

当年贺云皎上大学的时候,罗英也是这么跟她说的。

但她倒是没和桑悦说过,因为默认桑悦毕业要回上海的,在外地的学校谈恋爱也很难修成正果,干脆就算了。

沈照清轻声说:“阿姨,其实……”

话音刚出口,桑悦立马又拍了一下他的椅背,从后视镜里横他一眼。

沈照清乖乖闭上嘴。

好在罗英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劲,依旧沉浸在自己打算要输出的观念里。她和李觅关系不赖,又是老邻居,从小看着沈照清长大,并不把他当外人,自顾自地说着:“矮有,马相啊要好额,要看起来色艺,覅长了特挫刻,晓得伐?(还有,外貌要好一点的,要看起来比较舒服,不能长得太尖酸刻薄,知道了吗?)”

眼见着前面转个弯就是福州路,目的地就快到达,桑悦干脆利落地替沈照清回答:“知道了知道了,他知道了!”

李觅带着老公儿子已经在杏花楼里,沈照清把罗英送到李觅那边,让他们去说话,自己则是带着桑悦去书城附近停车。

书城还是十多年前的模样,外墙看起来已经旧了,但一整栋7楼里面都是老样子,每层划分得清清楚楚,各种书籍分门别类,每层都有供人休息看书的小桌椅。

以前桑悦最喜欢来二楼,这家书城比步行街上那家大很多,书也齐,二楼基本就是各类小说,从青春言情小说到外国文学,市面上大部分书都能找到。

那时候,她周末下午缠着罗英把她送过来,空位置都被人占了,没地方坐,她就捡个角落窝着,一天就把两册《烈火如歌》全部看完,回家还要给沈照清分享读后感。

再重新回来,桑悦对十年前的内容依旧记得清楚,她的文字记忆力实在太好,“……银雪银雪,沈照清,你还记得雪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超级帅的男主。这本书我就是在这里看的。”

沈照清“嗯”了一声。

桑悦捧着脸,笑吟吟地说:“奖励你记性这么好,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现在没有别人知道的秘密哦。”

沈照清:“是什么?”

两人坐在最角落的书架后面,走道空间逼仄狭小,周围自是静悄悄的,没有其他人路过。但桑悦依然凑过去,轻轻扯着沈照清的耳朵,把声音压到最低:“马上,我的书也会放在这里的某个架子上。一年……最多两年。”

沈照清:“签完出版合同了?”

桑悦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她之前在晋江连载的第二本小说,十一期间完结的,上周收到了编辑通知,说有出版公司想要签约出版。

这是一个历史性的进步。

距离她的终极梦想。

以桑悦这样憋不住话的性格,没有兴奋得人尽皆知,只是因为合同还没签完,她怕发生变故,白高兴一场,所以才忍到现在。

不过,出版小说的周期很长,哪怕白纸黑字签了约,前期筹备一年两年也是常有的事情。

她想一直等到书上市的时候,直接拿着实物去分享、去炫耀、去沾沾自喜,让大家看看她做出来的成绩。

决定提前告诉沈照清,也是桑悦在此情此景下突然有感而发,脑袋一热说出来的。没想到沈照清居然一点都不惊讶。

在桑悦怀疑的目光里,沈照清平声开口,解释说:“我是你的忠实读者。”

桑悦前些天在文里说可能有个好消息,先保密,他就隐隐约约猜到几分,又顺着摸去她微博翻了翻互动,基本知道得八九不离十。

两人之间从小就没什么秘密。

桑悦并不觉得被冒犯,侧着脸看着沈照清,眼睛亮晶晶的,像落了细碎星光。

沈照清也盯着她,对视没一会儿,便捏着她圆润的下巴,吻了上去。

层层叠叠的书架像上好的屏障,将喧嚣悉数挡在外面。

无人角落里,桑悦细细密密地咬着沈照清的嘴唇,一点一点,又被迫去品尝他唇齿间的味道,是她喜欢的冠生园话梅糖,路上她摸给他吃的,酸酸甜甜,浸透在舌尖齿尖每一处,再被他一点点渡到自己嘴里,缠绕成一团,难分你我。

……

书城逛完一圈,外头天色尚明。

桑悦牵着沈照清,把他带到了后面那条路上的知音琴行,借了挂在货架上展示用的吉他,给他弹了首周杰伦的《星晴》。

这首歌的指法相对简单,也没什么大横按,但桑悦也练了好久才磕磕绊绊弹下来。

她怕疼,练吉他把指腹都磨出了茧子,没长好的时候碰一下就火辣辣的疼,是一边抱怨“下次再也不弹了”、一边硬着头皮练出来的。

除了之前在罗英和田书秀生日的时候各弹了一首《生日快乐歌》之外,给沈照清展示的这首是最难的。

最后一个音结束,桑悦一巴掌拍在弦上,长舒了一口气,说:“从此我的吉他就要魂归床底了。”

她的兴趣爱好就是这样,一阵阵的,难以坚持。

写小说是其中坚持得最长久的,所以将来多半是要发展成工作。

沈照清闷声说:“谢谢。”

他想伸手去抱她,但琴行有其他客人在,被桑悦毫不犹豫地推开了。她叠声拒绝道:“干嘛干嘛干嘛,注意影响好伐。”

沈照清没说什么,看了眼时间,说差不多快要开席,让桑悦帮他去隔壁好德超市买包湿纸巾来,说车上的用完了,晚点放车上备用。

等桑悦推门出去后,沈照清将她挂回去的那把吉他重新拿下来,找琴行老板买单:“这把。”

老板见他爽快,有些诧异,“这是展示的,要不要里面拿个新的给你啊?”

沈照清:“不用,就这把。麻烦寄到这个地址。”

他付了钱,抄了个地址给老板,让他发快递过去,自己则是转身大步跑出店,追着桑悦的脚步而去。

……

五点三刻,宾客陆陆续续到位。

桑悦坐到罗英旁边,沈照清则是在李觅的要求下先去换了套衣服。他原本今天出门穿的就是普通冲锋衣,但因为人高腿长,看着又酷又飒,很少年气的感觉。但李觅嫌弃这样太随意了,像刚爬完佘山回来随便吃个饭一样,一点都不隆重,强硬逼迫沈照清换掉。

沈照清再过来的时候,冲锋衣不见踪影,变成了套墨绿色西装,TOMFORD的休闲款,据罗英说,是李觅老公送给沈照清的。

桑悦一度觉得,大部分男生穿上西装后,基本都会变成保险销售人员或是房地产中介,但沈照清这一身倒是颠覆了她的认知。

沈照清本人是清泠泠的气质,五官优越,似乎穿什么都不会被压,第一眼目光总是不可避免地落到他脸上。再加上这西装剪裁好、布料看着也好,衬得他身如青竹、面如冠玉,举手投足间混合着少年人初初成熟起来时的青涩与凌厉,很有点莫名的矜贵感。

看着沈照清朝桑悦这边走过来,连罗英也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清清现在老有腔调呃。”

闻言,桑悦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认可:“确实。”

沈照清一对上她欣赏的目光,眼神立马就柔和下来,仿佛在欲说还休什

么,步子都迈得大了几分。

偏偏,中途又被人拦了下来。

这次沈照清过生日,不仅是李觅这边的亲戚,连她现任老公那边的亲戚也来了一些。这算是给她面子,得好好接待着。

拦住沈照清的就是他弟弟的姑姑,按照礼貌,他也要喊声“嬢嬢(上海话里姑姑的叫法)”。

不过,这个姑姑不是李觅老公的亲姐妹,应该是表姐妹。

关系说起来没那么近,只是都在上海,所以有些来往,也能算近亲。

她拉着沈照清,笑着寒暄道:“清清啊,较乖辰光没旁塞了,都噶度了,哪能一直伐来白相啦?再是自噶宁呀!(很长时间没碰面了,都这么大了,怎么一直不来玩啊?都是自家人呀!)”

沈照清:“您好。”

他一贯就两三个字,听起来冷冷淡淡的,很不好接近。

见状,李觅连忙把小儿子交给老公,过来替大儿子解围:“阿妹,清清他念书忙呀,平常么也怕打扰你们,下次过年我带他去你们家里拜年喔!欢迎伐啦?”

“那肯定欢迎的呀!”

两人笑着客套几句,对方便切入正题:“我今天看清清,现在真是噶帅的啦,学校又好,有出息的喏。现在有女朋友伐啦?要不要嬢嬢给你介绍一个。”

说着,她将坐在自己旁边的一个年轻女孩子拉起来,示意沈照清,“喏,这是我小女儿,在你们学校隔壁的师范上大一,跟你同一届的。你看好不好啦?”

李觅:“……”

人家这么直接,她实在有些尴尬,偷偷看了沈照清一眼,发现沈照清的注意力压根不在这里,直勾勾地看向不远处。

李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是桑悦那桌。

这么一耽搁,桑悦似乎也看出了这边的异状,托着下巴,正看热闹似的望过来,一副古灵精怪的可爱模样,却丝毫没有站起身的打算。

沈照清的脸色明显沉了一下。

第49章 492014外滩灯光秀

李觅老公的生意做得大,家底也厚,家里的亲戚都有点想沾光的意思。说到底,这一桌子人都和沈照清本人没有血缘关系,只是看在李觅夫妻俩关系和睦,所以也连带着给沈照清这个“前夫的儿子”面子。

毕竟,在上海,参加这种席面,那都是要给红包的,一家再怎么也得包一千块,稍微客气点就是一个人一千了。

至于介绍女朋友,更是人家早早就打算好的事情。

“亲上加亲”一点,何愁以后不好走动?再说了,女儿也不是她亲女,一样是重组家庭来的“便宜小孩”,没血缘,出五服,不挂在自己户口名下,和沈照清连三代旁系都算不上,是刚刚好合适的选择。

俩孩子能看对眼最好,看不对眼也不强求,就当大人间的笑谈混过去,完全不用丢面子。

女人瞧着李觅,仿佛没看出她的沉默,追问了一句:“阿姐觉得哪能?阿拉囡囡老好看呃,和清清立了一道阿老灵额嘞!(姐你觉得怎么样?我们家囡囡很漂亮的,和清清站在一起很搭的嘞!)”

那女孩子满脸通红,却也没有阻止自己后妈,悄悄觑着沈照清。

在场大部分人都知道,沈照清亲爸有钱,离婚的时候李觅给小孩弄了好几套房子到手,后爸更有钱,对沈照清也不曾吝啬过。沈照清本人又高又帅,学习成绩也好,想必将来的工作也不是问题,里里外外的条件全都没得挑。

只可惜,无论人家小姑娘怎么暗示,沈照清全程一言不发,连一个眼风都没有滑到她身上过。

他这不爱理人的脾气,也是从小到大没变过。

只有不熟悉的“亲戚”才会凑上来触霉头。

沉默良久,还是李觅清了清嗓子,打破这份尴尬:“清清,你去帮你爷爷奶奶他们打个招呼呀,今天是不是还没叫过人啊?去吧去吧,他们在那边。”

李觅指了指另一桌。

沈照清转身就走。

李觅这么一说,那“嬢嬢”也不好再说什么,讪讪笑了笑,拉着李觅寒暄几句,就此略过这个话题。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说到底,沈照清是李觅前一任丈夫的孩子,今天沈军和他那个洗头妹新老婆虽然没来,但李觅是请了沈照清的爷爷奶奶过来的。人家正牌爷爷奶奶在场,什么叔叔姑姑的,都是客气客气叫叫的场面话而已,没半点分量可言。

在上海这个地方,大部分情况下,亲缘关系不如别处来得厚重,如非特殊情况,大家还是会尽量保持一些必要的边界感。

这事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结束。

不过,李觅对自己儿子算是相当了解,一眼看出他今天心情相当不佳,晚饭的时候,都没时时刻刻凑在桑悦旁边。

偏偏另一方当事人桑悦没当回事,或者说是完全无知无觉,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和罗英旁若无人地吃菜聊天。

杏花楼是百年老字号,在桑悦他们小时候,福州路总店一楼还有堂吃的早饭,卖各种面食点心。

这里的小馄饨和沈大成的小馄饨一样,都是桑悦经常吃的。

不过,后来,一楼的堂吃被拆掉,开始改做月饼青团礼盒,堂吃的地方搬到了楼上,回归“杏花楼”最初的模样,一家融合了海派饮食文化的粤菜馆,桑悦就没有再来过。

她口味重,喜辣喜咸,实在吃不惯粤菜。

如今借了沈照清的光过来,发现有几个菜还是蛮好吃的,譬如脆烧肉和蒜蓉竹蛏、还有海鲜炒饭,都还不错。

桑悦问罗英:“我明年过生日,你会给我摆宴吗?”

罗英正在吃熏鱼。

她喜欢吃鱼,田书秀也喜欢,这是桑悦家每年过年必然出现的一道冷菜。

听桑悦问,罗英将熏鱼骨头抿出来,吐在骨碟里,漫不经心地反问道:“你想摆吗?”

桑悦摇摇头,“也没特别想吧。没什么意思。”

随着年纪一岁岁长大,她变得越来越实用主义至上,彻底与所谓的浪漫和仪式感绝缘,已经不再是那个连月饼刀不见都要大哭一场的小孩了。

更何况,罗英自己从来不给自己过生日,桑悦哪好意思让她出这个钱,怕她心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

罗英说:“我们家又没那么多亲戚朋友要摆这个脸面。到时候我给你钱,你自己想吃什么找朋友一起去吃好了呀。想吃杏花楼么也可以的咯,不一定要摆席。你说行伐?”

答案和桑悦预料得差不多,她垂下眼,浑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

桑悦完全没想到,当天晚上,生日宴刚结束,沈照清就来找她吵架。

这种场面,沈照清稍微喝了点酒,没法开车,原本罗英和桑悦打算坐公交车回去,结果李觅过来,说要请罗英到自己家去再聊一会儿,晚点让司机送她回去。

最后就变成了桑悦和沈照清搭伴一起坐地铁回杨浦,李觅的车留给司机先开到静安寺那边,等送完罗英,再顺路停到沈照清家那个小区,留下给沈照清用。

两人去地铁站的路上,桑悦和沈照清说话,他反常地一直不吭声。

桑悦心里不解,挠了挠脸,渐渐地也开始有点生气,语气变得重了些:“沈照清,你到底怎么啦?再不说话我走了。”

“……”

闻言,沈照清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她。

地铁站在另一头,要穿过南京路步行街。

这里一年四季都是人潮涌动,游客络绎不绝,两边的广告灯牌亮得高低错落、此起彼伏,一派大城市的热闹繁华景象。

沈照清的轮廓陷在灯光里,明明灭灭间,令人有种疏离又遥远的错觉。

桑悦很少看到他这副模样,心里有点发慌,立马上前一步,仰着头和他对峙,妄图看清楚他的每一分神情,“……沈照清,你到底想说什么?”

直到此刻,沈照清才终于开口:“桑悦,你是一点都不会为我紧张吗?”

“……”桑悦愣了愣,蹙起眉回想了好一会儿,脑袋里那根弦总算迟钝地接上了,“噢,你是说刚刚别人给你介绍女朋友的事?那不就是长辈开开玩笑吗,我相信你,为什么要紧张?”

上海人家的小孩子,无论男孩女孩,在自己家里都是宝贝,过得舒舒服服,哪有虚岁20就急着给介绍对象的,大学都还没毕业呢。

桑悦自己就是罗英的老来子,罗英本人将近40岁才结婚生子,贺云皎今年也快要35岁了,事业有成,没有男朋友,家里人也不见多心急。

在她的认知里,谈恋爱结婚这种事,是可以一直混到三四十岁也没关系的。

况且,桑悦目前仍旧百分之五百信任沈照清。

她勾住了沈照清的手,拉到自己面前,撒娇似的晃了两下,笑眯眯地继续道:“伊拉咂咂侬呀(他们逗逗你的)。难道你真看上那个漂亮小姑娘啦?”

桑悦眼神不好,从小就戴眼镜,高中毕业之后把眼镜换成了美瞳,但美瞳没有散光度数,平时看人依旧有些看不太清楚,只记得刚刚那个女生个子不高,身条细细的,留着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气质蛮清纯的。

沈照清:“当然不会。”

说完,他皱了下眉,觉得自己好像否定得太快。

果然,下一秒,桑悦眼中划过了一抹狡黠的笃定,嚷嚷起来:“那不就是啦!”

沈照清这次却不愿意顺着她,随心所欲地把这个问题混过去。

异地处之,他绝对不可能接受任何人觊觎桑悦,连在脑子里打这个主意都不行。

因为实在太在乎,所以渐渐地不能满足、不能甘心,需要将对方一点点的细微反应都反复品尝、反复确认,才能罢休。

沈照清:“我想你更在意我一点。”就像我在意你一样。

这话一出,桑悦就不乐意了,干脆利落地丢开了沈照清的手,自下而上地瞪着他,“沈照清,你是觉得我不在意你吗?”

沈照清:“……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想要桑悦更多、更多、更多、更多的爱。

多到她会为他吃点醋。

多到他永远是她的第一名,永远。

但这种心理太阴暗偏执,沈照清没办法诉诸于口,只能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

他再次低声重复:“桑悦,我没有那个意思。”

桑悦仿佛没有听见,兀自上下打量沈照清许久,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沈照清,我就是这样的人,你要是觉得没安全感,我也没办法了。”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声音已经明显有点生气,“我知道你在闹什么别扭,就是因为今天我妈妈问你的时候,我故意岔开话题是吗?难道我要在那种情况下承认我是你女朋友吗?”

沈照清定定地凝视着她:“……”

为什么不行呢?

为什么不能承认呢?

为什么他们要躲躲藏藏?沈照清恨不得昭告天下。

但桑悦也有自己的道理:“我们两家本来就是老邻居,家里人都认识的,要是被家长知道我俩谈恋爱了,以后见面多尴尬啊。”

沈照清:“为什么尴尬?”

桑悦:“万一分手了呢?”

沈照清:“我们不会分手。”

桑悦:“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

桑悦不是悲观主义者,单纯只是心里想得多,有点未雨绸缪的心态。

从自我角度出发,她当然希望能和沈照清长长久久,但……退一万步来说,万一以后出现了什么意外,只要没有人尽皆知的程度,至少两家人还能继续和平相处下去。

此时此刻,沈照清信誓旦旦,桑悦就没法开口跟沈照清保证说,未来,无论出了什么事,但凡还有一丝挽回的余地,她一定会克服拧巴的自尊心,去奋力拯救他们的关系。

沈照清不是她那些轻而易举可以放弃的爱好。

她希望沈照清是懂她的。

幸好,沈照清真的是懂她的。他平静地说:“不会,你不会分手,我也不会。”

但这样还是不能满足。

他身体里住了一只饕鬄,需要桑悦给予无数的爱去喂食,少一点点都不够。

说完,沈照清转过身,继续往地铁站方向走去。

……

桑悦和沈照清认识十几年,几乎没有吵过架拌过嘴,这回是最严重的一次。

说是吵架也不贴切,沈照清依旧每天给她打电话发消息,每周准时开车去虹桥高铁站接送她,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但桑悦看得出他不高兴,偏偏也觉得束手无策。

她只能给戚思甜打电话抱怨一通,并给出总结陈词:“……男人的心思太难猜了。”

戚思甜最近也在谈恋爱,对象还真就是桑悦的老伙伴,宋书豪同学。

当初在桑悦的生日,桑悦开玩笑说要给两人牵线,其实完全没牵上,过后连联系方式都没加一个。但好巧不巧的是,这俩人竟然考进了同一个大学城里的两所学校。大一开学没多久,就在校门外的美食街遇上了。

戚思甜是毫无疑问的颜控,宋书豪符合她的审美,两人几番交集之后,她就爽快地问了宋书豪要不要相处试试看。

试试就试试。

反正大学入学大家都在谈恋爱,就当体验人生了。

戚思甜本人宅得不能更宅,说是谈恋爱,其实俩人基本就是一起打steam的网友,明明学校是一条路上的邻居,见面的频率还没异地的桑悦和沈照清高,至今连手都没拉过。

因此,她给桑悦的回复也不像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司机”,有种看遍热门小说后极具浪漫的想象感,“不是不够爱,就是恨还不够爱。”

桑悦简直无语凝噎:“我一个写小说的,都想不出你这句荡气回肠的台词。”

生活不是小说,“我欢喜你”四个字又不要钱,难道挂在嘴上就是够爱吗?

桑悦家从来没人会说这种话。

家里整天吵吵闹闹,潜移默化中,自然也影响了孩子的表达习惯。

说来说去,就是还得继续磨合。

为了把不开心的男朋友哄好,桑悦还是费了点心思,定了束花让跑腿送到东理去,上面还附了张卡片——

【希望沈照清别生气了!桑悦最喜欢他啦!】

APP显示对方已签收,桑悦放下手机,心情不由自主地忐忑起来。

没多久,沈照清的电话打过来:“桑悦。”

桑悦小心翼翼地“嗯”了一声。

沈照清的声音永远是冷冽冽的,听起来没什么温度,和他脸一样高冷。他低声说:“周五我们要开个会……”

最近,在同专业学长的引荐下,沈照清参加了一个校企合作,每天都忙得不得了,课余时间都在跟着几个学长一起做项目。

不过,他毕竟才大一,就算优秀,专业能力到底和大三大四的学长没法比,大部分时候还是以在组内学习为主,不好摆什么架子。

带教老师说周五开会,没什么合理的借口,实在不方便请假。

这件事桑悦也知道。

她非常体贴地截断了他的犹豫:“没关系啊!不用来接我!工作重要!”

沈照清:“……”

两人几句聊完,桑悦挂断电话,倏地意识到,刚刚沈照清好像莫名其妙更生气了一点。

……

两个月时间过得飞快。

岁聿云暮,2014年即将过完,进入新一个年头。

跨年夜那天,上海外滩有免费的灯光秀,沈照清问桑悦要不要去看。

桑悦对这种凑热闹活动一向有兴趣,但她元旦当天要去外婆家,前一天晚上要是还出门,怕累得第二天早上起不来。两家本来就离得远,路上得花一个小时,去得晚了都坐不了多久,就又要回家了。

而且,12月底天气又冷,罗英一个人在家,桑悦想在家里陪她,也懒得大晚上哆哆嗦嗦地出门,便拒绝了沈照清的邀请。

她说:“反正放三天呢,2号我去你家找你玩。”

沈照清:“那我去参加项目组的聚餐。2号早上再来接你。”

他们刚刚提交了一个阶段进展,下一个阶段,沈照清就要独立负责其中一个模块,他还需要听听学长们的经验,以免自己这边出

现什么问题,拖慢项目的整体进度。

桑悦正在构思新文,闻言,爽快地点了头,笑道:“行,你们好好聚。沈照清同学,你确实也该多交点朋友啦。”

只是,她完全没想到,在2014年的最后一个小时,“上海外滩”这个关键词,以不可预料的速度冲上了各个平台的热搜第一。

罗英没有什么跨年仪式感,这会儿已经睡了,桑悦敲完一行字,休息的时候顺手点开了热搜。

【上海外滩发生重大踩踏事件】

【外滩人潮拥挤,陈毅广场人行通道阶梯有人失衡跌倒,引发多人摔倒叠压,灯光秀取消,目前伤情未知……】

桑悦“唰”一下跳起来,立刻开始打沈照清的电话。

半个小时前,她还收到了沈照清的微信,给她拍了步行街到外滩这一路人头攒动的场景,还有以前弄堂所在的位置,现在变成了商场,商场里里外外也是人山人海的。

沈照清他们今天就在外滩源那边吃饭,会不会吃完也去看灯光秀了?

“嘟、嘟、嘟……”

“嘟、嘟……”

桑悦一连拨出去七八个电话,但听筒那头,始终无人接听。

第50章 50网鱼网咖

上海2014年的冬天格外寒冷。

桑悦家是老房子,没有装地暖,也没有暖气。空调是九几年装的窗式空调,只有制冷功能,不能制热,还只有大房间才有。

在九几年的时候,这样一台进口品牌的空调要三千块,罗英没舍得装第二台。

那会儿,这房子也是新房子,是单位发给员工的福利房,人人艳羡的。

转眼,将近二十年过去,年华流转,房子变老,诸多生活上的不便也在日积月累地增长着。

往年没有那么冷,桑悦本身也是怕热不怕冷的体质,在家里穿得厚,冬日就没有那么漫长。

但最近几年的冬天是一年比一年冷,她要做期末汇报PPT,还要每天更新连载文,一直需要敲键盘按鼠标,用不了一会儿,整个手就冻僵了。

然后桑悦就会顶着罗英的絮叨,把油汀搬出来开。

家里这台油汀功率不小,比空调还大,但热起来的速度很慢,一开始只有靠近它的金属片才会热,手指依然是冷的。只有开三四个小时之后,整个屋子才会均匀地温暖起来,不闷,比暖气舒服,却十分费电。

罗英曾经说过一句话:“大家都是这样的,普通人家哪有样样舒服的,我们又不是特别有钱的家庭。看看你姐,从小到大每天风雨无阻地到外婆家去睡觉,要不然就没地方睡,上大学她爸妈连学费都交不起,现在不也样样都好了?……”

桑悦偶尔会心生怨怼,但一般只是一闪而过。

事实上,罗英确实已经竭尽全力,给她提供了非常不错的条件,也给了她选择平凡人生的自由。

她可以在罗英的庇佑下,轻轻松松地混完这一生。当然,要想过得再更好些,就得靠自己去争取一下。争取失败也没关系,再回到家里就好。

这个“没关系”,已经是很多人达不到的起跑线,没什么好诸多抱怨的。

寒冷也不是什么不能克服的事情。

她旁边就是开一个小时要两毛电费的油汀,如果她不在家,罗英绝对舍不得给自己开。

为此,天气越冷,桑悦就会尽可能呆在家里,免得出门再回来,油汀重新启动,又要耗费好几个小时才能再暖起来。

只是,在2014年这最后的半个小时里,桑悦已经顾不上考虑外面有多冷、回家有多冷,也顾不上考虑有没有地铁、有没有公交,这些零零碎碎细枝末节的生活琐事。

此刻,她完全联系不上沈照清,偏偏外滩那边糟糕的消息一个接一个。

微博实时说,武警已经过来了,但人群还没完全疏散。救护车也第一时间赶来,因为有人受伤了,好像还有人死了……等等等等。

桑悦越刷越是头痛欲裂,站起身,确定罗英还在熟睡,立马抄起外套,蹑手蹑脚地跑出了家门。

时值凌晨,虽然是跨年夜,但桑悦家附近没有什么跨年活动,商户都早早关了门,马路上偶尔有几辆私家车驶过,空的出租车几乎没有。

四下静悄悄的,只有两侧的路灯依旧明亮。

沈照清的电话依旧打不通,消息也无人回复,桑悦心跳得飞快,“怦怦怦怦”地停不下来,只能勉力咬着唇,用刺痛来保持冷静。

她对着前一个红绿灯张望片刻,深吸一口气,滑开了手机锁屏。

现在是2014年,已经不再是只能在路边靠招手来打车的年代,滴滴出行改名成功,铺天盖地地到处宣传,各大打车APP逐渐成为主流。互联网好像令寻常生活走进了全新模式里,一切都日渐开始变得便捷。

不过三五分钟,司机在软件上接了桑悦的单子。

深更半夜,马路上没什么车,一路畅通无阻。

2015新年的第一个10分钟,桑悦抵达了外白渡桥,在半岛酒店门口跳下车。

半岛酒店距离事发地陈毅广场很近,几乎就是斜对角。

这会儿,这段路已经限行,警车和救护车停了一大片,人群正在有序地被疏散。

桑悦是老上海,从小就在这一片玩,熟门熟路地绕了一圈,想从人民英雄纪念碑那边绕过去,避开警察的指挥,穿过去看看情况。她刚刚没在现场,还不知道是哪里有人受伤,只在网上刷各种小道消息,说是有人在外滩18号楼上撒钱,底下很多人去抢,才发生了踩踏云云。

外滩源在圆明园路上,和这里就隔了一条马路,沈照清他们人多,又都是年轻人,很大概率会一起走过来凑热闹。

听说今年的灯光秀会用很多最新的高科技技术,是史上最漂亮最震撼的一次,不容错过,所以才吸引了那么多人。

桑悦很害怕沈照清此刻真的就在这些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更害怕他已经受了伤,躺在救护车上。

她脑袋乱七八糟的,想走进人群中间确认,但理智又在提醒她,哪怕挤进去了,这里人这么多,也不可能找到沈照清。说不定他们早就被疏散走了。

各种各样的想法在脑海打转,桑悦鼻子发酸,在人民英雄纪念碑侧面的角落蹲了下去,生平第一次感觉失去了向前奔跑的勇气。

……

不知过了多久,手中的手机突然猛烈震动起来。

桑悦抬起头,瞟了一眼屏幕,看到沈照清的名字后,整个人陡然一颤,顾不上低电量提醒,立刻接起来:“沈照清!你到哪里去啦!为什么不接电话!”

话一出口,哭腔几乎藏不住。

听筒里,沈照清后面也有点嘈杂,显得他一贯清冷低沉的嗓音都多了几分人气。他飞快解释道:“刚刚和同学在网鱼网咖,没注意看手机。”

桑悦:“你不接电话,街上那么多人,我还以为你被踩死了!哇——”

得到沈照清安好的消息,她的心落回肚子里。

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令人再也控制不住跌宕起伏的情绪,对着手机放声大哭起来。

沈照清吓了一跳,连忙追问:“你在哪里?”

刚刚出事,外滩不仅取消了灯光秀,路上到处都在管控,或是限制双向通行,或是干脆直接不能走。

沈照清费了好些功夫才找到桑悦。

这会儿已经将近2015年1月1号的凌晨2点,人群疏散,但一路上的警察和记者一点没少,陈毅广场出来那一长段沿岸全都围上了围栏,各方都证实了这次事件有遇难者,且人数还在增加中。

这样一个兵荒马乱的夜晚,桑悦一个人躲在纪念碑浮雕底下的阴影里,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小团,就这么躲了一个多小时,竟然一直没被人揪走。

她手机早就没电,身上也没带钱,一点不敢动,生怕沈照清找不到她,到时候回家也回不去,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幸好,沈照清视力极佳,老远

就看到了桑悦,立马大步朝她跑过去。

桑悦听到脚步声靠近,“唰”一下抬起头。

猝不及防间,下一秒,整个人被拽起来,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沈照清胸口起伏不定,声音在桑悦耳边响起,也带着激烈运动过后的气喘吁吁,“……桑悦,你要吓死我吗。”

桑悦保持这个动作蹲坐得太久,两只脚又冷又麻。这么骤然挪动一下,强烈的刺痛感立马涌上大脑。

她噙着眼泪,忍着痛怒骂道:“沈照清!你这人怎么还倒打一耙啊!要不是你不回消息,我怎么会大晚上跑过来找你!你这个混蛋!”

话音未落,沈照清已经低下头,嘴唇碰上了她的眼睛。

他亲掉了她将掉未掉的眼泪,含混地道着歉:“对不起,我是混蛋。不会有下次了。”

这是沈照清第二次尝了桑悦的眼泪。

咸咸的味道,还有点涩。

他感受到胸口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钝痛,难以缓解,快要叫人失去生机,只能摸摸索索地去寻找桑悦的嘴唇,试图从她口中渡来赖以生存的氧气和津液,继续维持心脏的跳动。

桑悦突然被他亲住,愕然瞪大了眼睛,“喂你……”

未尽之言也被沈照清全数吞下去。

桑悦发现,沈照清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哪怕他们在外面,旁边有人,他也不介意做些亲密举动。

但她十分介意。

桑悦立刻踩了沈照清一脚,气喘吁吁地将他推开,厉声斥责道:“拜托你注意一下场合好吗!我还在生气!”

黯淡的路灯光线下,沈照清表情依旧清清淡淡的,抓着她的手指,再次道歉:“对不起。我们先回家再说好不好?”

……

新年第一天的凌晨2点半,地铁公交已经全都停运,各大打车平台显示附近早就无空车可派遣。

沈照清只能领着桑悦去十六铺码头。

前些年,他在那边买了一套江景房,一直在出租。今年……按照此刻的准确时间来说是去年五月份,租约到期,他自己做主将房子收回来,找了设计师重新装修,一直在通风中。

不过,里面的新家具基本全都已经购齐,也请保洁来打扫过三回了,落个脚没问题。原本预计过年的时候就要让桑悦来看的,现在是被迫提前揭秘。

十六铺码头距离两人所在的位置还有点距离,没有车,只能靠走,大概要走半个小时候才能到。

桑悦一整晚吊着精神,这会儿实在没剩多少力气,已经一步也走不动了。她嘟嘟囔囔地抱怨:“沈照清,我真的好累。”

沈照清二话不说将她背了起来。

他虽然看着清瘦,但背倒是宽阔,桑悦趴在他背后,熟门熟路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脑袋垂在他肩膀上靠好,懒懒散散地问起了今天的事情:“所以你们到底干嘛去了,为什么失联啊?”

事实上,沈照清他们在附近聚餐,确实有结束后一起来看跨年灯光秀的打算。只不过出来的时候发现路上人太多,其中有几个男生懒得凑热闹,商量了一下,兵分两路,想去外滩的去外滩,不想去看的就去网鱼网咖通宵,明早再集合一起回学校。

沈照清是上海人,原本不必回学校,直接打车回家,但被另外几个同学劝阻了。

他们组里的成员都知道沈照清有女朋友,忍不住就想出坏主意:“沈照清,你跟我们一起去上网呀,别联系女朋友,让她紧张一下。吵吵架有益于感情升温嘛。”

原本沈照清根本不会搭理这种无聊的提议,但上次那个事还没过,他想到桑悦在罗英面前对他避如蛇蝎的态度,再回想到她这一阵依旧无所谓的模样,心里一直蹿了把火,就快要把五脏六腑烧光,竟然默认了这个馊主意,跟他们一块儿走了。

谁也没想到,好好的一个跨年夜,外滩居然会发生这么大的事故。

沈照清没有看手机的那一个小时里,桑悦心急如焚,竟然会直接跑来找他。

明明她妈妈在家,明明她冬天晚上非常不愿意出门,明明走六楼很累,但她还是来了。

沈照清根本不敢想,如果在混乱中,桑悦发生什么意外,他会怎么样。

思及此,他又将手臂收紧了几分,箍得背上的桑悦一寸都不能动。

桑悦感觉到了不对劲,扭了扭脖子,问:“干嘛?背不动了吗?”

小时候,罗英经常这样背她,背着她穿过长长的弄堂,一步一步,慢悠悠地一路走到步行街的尽头,还会说她像坐轿子一样,舒服死了,懒得要命,但却不会真的让她下来自己走。

但那会儿桑悦还是个小雪团子,矮矮的小个子,身材再圆鼓鼓也重不到哪里去。不像现在,无论如何节食都下不了一百斤,比背一袋米重得多得多,没法像小时候一样赖在别人背上偷懒不走路了。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两人远远已经能看到停在码头的游船了,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到。

沈照清没撒手。他是人高马大的年轻男生,擅长各类体育运动,比年迈的罗英力气大得多,背个桑悦轻轻松松不在话下。

又走了一段,两人转进了一个黄浦江沿岸的小区。

桑悦四下打量了一圈,问:“你之前换的房子在这里吗?”

沈照清:“嗯。”

桑悦:“浦江镇那边分的全卖掉了?”

沈照清点头。

桑悦叹了口气,忍不住低声感慨道:“要是当初我外婆也拿那边的房子,现在也能回到外滩住了。”

人生的际遇总是变化莫测。

可以说,她们家错过了每一次被时代推着改变命运的机会。

或许这也是命中注定的一种。

越是踟蹰犹豫,心愿越是难以达成。

沈照清:“现在也可以给外婆住。”

闻言,桑悦笑起来,“她们才不会要呢。我外婆很要强的,寄人篱下她会难受。”

要不然,之前住在她们家那几年,互相之间也不会矛盾重重了,弄得家里每个人心里都有不满和怨怼。

沈照清没再说话。

片刻后,他们终于到了沈照清家。

他选的楼层很高,客厅落地窗就能看到浦江两岸的射灯。桑悦挺想参观一下这个视角下的江景,但今天实在太晚,东方明珠早早熄了灯,外头一片黑漆漆的,实在没什么好看。

沈照清把桑悦背进客厅,放到崭新的沙发上,发出“稀里嗦罗”的声音。

桑悦摸了摸底下,开口:“这沙发上的保护膜还没撕啊?房价里倒是没什么味道了,应该马上就可以住了吧?”

沈照清:“嗯。”

桑悦:“你怎么不开灯啊?”

话音尚未落下,黑暗中,沈照清像只野生动物一样朝她扑过来,一口咬住了她的嘴唇。

桑悦:“……”

事发数个小时过去,沈照清满身戾气依旧未消,一想到桑悦差点落入危险中,整个人就处在失控的边缘。

他将她整个人按在沙发上,力气大得像是要咬死她。

桑悦被沈照清亲得差点窒息,“唔唔唔”挣扎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把她放开换气,但嘴唇还是一下一下啄着她的唇角、脸颊,像她曾经指给他看的、亨得利钟表店里那只会报时的鸟一样。

桑悦觉得沈照清今晚攻击性有点强,趋利避害的本能让她有点紧张,头扭来扭去,想要躲避他的吻。

倏地,她听到他问:“你是不是担心我才来的?”

桑悦:“当然啊,不担心你我这会儿都在家里睡了一觉了……唔……”

得到心满意足的答案,沈照清立刻又把她的嘴唇咬住了。这

次他换成了用牙齿细细的磨,一下一下的,不怎么疼,但却令身体升起了异样的感觉。

“……”桑悦心跳再次不由自主地加快,好像快要从胸口蹦出来一样,声音都哑了几分,“沈照清,你……”

沈照清的手已经伸到她衣服里去了。

桑悦出门出得急,外套里还穿着家里穿的毛衣,是罗枚自己织的,奇怪的大红色,很保暖,她平常从来不会穿出门去,觉得不够时髦,好像有点丢脸。

沈照清碰了一下,她立马就想跑。

可他力气太大,桑悦根本跑不掉。再加上客厅里乌漆嘛黑的,她又不熟悉环境,很快就被沈照清按在了地毯上。

这里也铺了一块很大的地毯,是桑悦喜欢的、厚实的长毛地毯,坐上去软软的,很舒服。地暖在下面烧着,一点都不冷。

“……”

窗外光线打进来,将沈照清的眼睛照得像狼一样,闪着奇异的光。

桑悦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的眼眶,“沈照清,你好帅啊,我赚了。”

沈照清:“……”

他没说话,三两下把她衣服剥了,只剩一件保暖的棉毛衫。她冬天穿得厚,出门居然连内衣都没穿。

桑悦没再躲,始终笑眯眯地盯着他看,突然又想到什么,连忙问道:“这个角度能不能看到我的双下巴啊?我躺下来的时候脸会不会扭曲变形啊?……所以你才不开灯吗?”

沈照清无语,顺手拆了她的马尾辫,哑着声回答:“你什么样我没看过。”

两人从6岁就在一起,桑悦胖的时候瘦的时候、矮的时候高的时候、长发短发、散发束发,他全都见过。不开灯只是怕她发现自己眼睛里的戾气,怕她紧张害怕。

桑悦还想再说,沈照清不想再听她问些无厘头的话,再次堵住了她的嘴唇。

他的手掌覆上来的时候,两人的身体都重重震颤了一下。

桑悦第一次与一个异性赤。裸相对,比起紧张,因为想到对方是沈照清,反倒是好奇和欣喜居多。她看过许多小说,自己也写了一些,是理论上的“老司机”,自认自己比沈照清更有经验,立刻不甘示弱,手指盖到了他小腹去。

沈照清:“……”

他再次战栗了一下。

2015年的一个夜里,劫后余生的两人,哆哆嗦嗦地互相探索着性别的秘密。

他们每一个第一次都属于对方。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是沈照清这新房子里没有计生用品,箭在弦上的时候,他还是靠着强大的自制力站起身,将桑悦抱到卧室的床上,替她倒了杯水,盖上被子。

自己则是披了个外套,大步转身下楼。

对此,桑悦非常满意,立刻将手机接上沈照清的充电器,把这段灵感记录下来。

她打字速度很快,手机和键盘都快,但沈照清更快,没等她写完,手机就被他悄无声息地抽走,扔到了一边去。

桑悦:“你跑这么快?!”

沈照清:“小区门口就有24小时便利店。”

说完,他又去亲她,没完没了地亲。

桑悦尝到了他嘴里薄荷糖的味道,是她喜欢的荷氏超强薄荷味,应该是他刚刚才吃的。

……

最后时刻,沈照清抓住了桑悦的发尾,缠绕在自己指间,一圈一圈往上,像是寄生的菟丝子,用藤蔓绞杀着唯一的宿主,抵死不愿松手。

……

窗外,天光破晓。

桑悦累得一动都动不了,瘫在床上阖着眼喘气,但沈照清还没有消停下去的意思,她只能骂骂咧咧地踢他,“……我今天还要去外婆家。”

沈照清低低地“唔”了一声,“我开车送你们。”

桑悦:“那我也得先回家换衣服。而且必须在我妈醒之前。”

沈照清:“……”

对峙片刻,他挫败地转身,躺到了桑悦旁边。

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把桑悦的手拉过来,包在自己掌心,聊以慰藉。

……

清晨7点半,桑悦蹑手蹑脚地推开家门。

罗英还没醒,但听到关门的声音,惊觉地睁开了眼睛:“桑悦?”

桑悦:“是我。”

罗英:“你干嘛去啊?”

桑悦做贼心虚,声音比平时大了许多:“和沈照清吃早饭去。你要吃啥吗?我给你带上来。”

“不行,小摊上的东西不干净。”

“吃楼下的肯德基呀。有什么不干净的啦。沈照清请客,你别管。”

“……”

2015年元旦的早上9点整,桑悦和罗英坐进了沈照清的车里。

罗英还在说桑悦的头发。她今天梳了相当复杂的一个发型,把头发都编了起来,在后面绕起来,看起来很日系很青春的感觉。

罗英:“侬今早倒是蛮少见这么早起来的,还搞头发了啊。”

“……”

桑悦压根没那个在自己脑后编发型的技术,也少点耐心,只心虚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心灵手巧的始作俑者。

这是在回杨浦的出租车上,她昏昏欲睡的时候,沈照清给她编的。

沈照清也看她一眼,默默笑起来,脸上冰雪消融。

他同罗英打招呼:“阿姨,新年好。”

2015年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