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出国留学
桑悦日记:「老妈总说我是个没长性的人,做什么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兴趣爱好广泛,但用不了多久就会丢在一边不再想起。她总说这是一种懒惰的表现,可我觉得,会被丢下的东西,只能说明还不够喜欢。我喜欢写故事,坚持了很多年,至今也没丢下呀!
还有沈照清,我也没丢下过他。我希望我们不只是一段路上的朋友,所以在他身上,我感觉到了成年人的进退维谷。
果然,越在意,越慎重。」-
桑建忠在一院大门外等桑悦。
接到两个孩子后,他总算将情况讲了清楚。
罗英是今天早上突然觉得一只眼睛看不见了,然后立马到新华医院去查,医生说是视网膜脱落,要做手术。
罗英给家里几个姐妹打了电话,商量了一下,决定到一院来做手术。
据说一院的眼科是全上海市最好的,贺云皎还托关系给插队挂了最好的专家号。
现在办好入院手续,还要等手术排期。罗英本想先一个人住院,等到手术那天再看情况,但犹豫再三,还是得通知了桑建忠。桑建忠便又悄悄通知了桑悦。
听完,桑悦面露忧色。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视网膜脱落”这个说法,只觉得挺吓人的,哪怕桑建忠说做完手术就行,依旧觉得忧心忡忡,不由自主地扭头去找沈照清的身影,想得到他的安慰。
但这会儿沈照清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父女俩身后。
直到桑悦跟着桑建忠走进住院楼,沈照清才神出鬼没地重新出现,一只手抱了束花,另一只手上则拎了大大一袋子东西,完全是标准探病的架势。
桑悦震惊不已:“这么快,你这些从哪儿买的?”
沈照清:“路上点的外卖,我让他送到医院楼下,刚刚去拿的。”
空手上医院探望实在不礼貌,就算两家人熟得不能更熟,也不能这么不讲究。
现在事发突然,沈照清只能依照礼节随便买了些。等晚些功夫,他多半还要和李觅再来一次,到时候还要更正式地准备礼物。
等电梯的时候,桑悦翻了翻他那个塑料袋,看到里面装了一盒进口牛奶,还有两大盒蓝莓,忍不住叹气:“等会儿我妈肯定会骂你浪费钱的。”
沈照清笑笑,摇头,“没关系的。蓝莓对眼睛好。”
桑悦还是叹气。
最后,果然不出所料,俩人跟着桑建忠走进病房,立马就收到罗英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你们俩小孩来医院组撒?!”
桑悦:“老妈你干嘛啊!生病了都不打算跟我讲吗!”
在罗英眼里,桑悦是小孩,不管是8岁、还是18岁、亦或是80岁,永远都是小孩。小孩就不该操心家里的琐事,没事最好也不要来医院,很容易染上病毒。桑悦家里人都是这种观念,这才导致了家里几个小辈都十指不沾阳春水,无论是最大的贺云皎还是最小的萨萨,全都如此,平常在家什么都不干、也不会干。
听到桑悦的质问,罗英立马说:“晚点会打电话跟你说的啊,这几天我都不回家,你一个人行不行?不行的话就去外婆家住几天。或者让你爸每天回去给你烧饭。”
说着,她又瞪了桑建忠一眼,“……侬拿小人叫得来组撒?伊裳覅侬沓得伐?(你把小孩叫来干嘛?衣服不用你洗是吗?)”
到医院来穿过的衣服,在罗英眼里,当然是立马就要换掉洗掉的。桑悦过来一趟,平白给她增加工作量,毕竟冬天的外套洗起来不好弄。
桑建忠:“个么侬登医院了,小人好伐来看啊?一眼道理阿伐懂额。(那你住院了,小孩能不来看的吗?一点道理都不懂的。)”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桑悦连忙叫停这场战火,先是细细地询问了情况,反复确认了手术时间,又把沈照清拉过来,让他跟罗英打招呼。
沈照清不善说话,桑悦在旁边帮着解释:“……沈照清说蓝莓对眼睛好,就买了好多,妈你多吃点。”
罗英瞅了沈照清两眼,总算语气缓和下来,同他道谢:“霞霞清清咧,浪费钞票组撒啦,下趟覅买了喔。(谢谢清清,浪费钱干嘛,下次不要买了哦。)”
几人又聊了几句,罗英就开始赶人,让俩孩子快点回家去,在病房里挤来挤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她是一只眼睛不好,不是全瞎,也没有断手断脚的,用不着那么多人围着伺候。
桑悦没办法,只能起身准备回家,顺口说了句:“那我手术那天再来。”
毫无意外,此话一出,她又被罗英给教训了:“六月份就高考了,最后几个月侬还想翘课啊?不许来!”
她的手术时间已经定好了,在周二,是个工作日。
桑悦:“个么谁来陪你啊?爸?还是外婆她们?”
桑建忠:“我会陪着的。”
桑建忠年纪比罗英小,加上还申请了提前退休,早两年就不用上班了,时间多得是。
闻言,桑悦这才作罢,依依不舍地关照了罗英好几句,这才和沈照清离开了医院。
回程不赶时间,两人一同上了公交,捡了后排空位并肩坐下。
这辆公交桑悦从小坐到大,小时候是从弄堂回自己家要坐,后来是拆迁后来上学要坐,再然后就是到市中心来玩,时不时会坐一次。
印象里,她第一次坐就晕车,下车后狂吐了很久,导致那时候她非常不喜欢回杨浦自己家。至今痛苦的感觉仍旧记忆犹新。
沈照清见桑悦垂着眼走神,低声问了句:“你在想什么?”
桑悦摇摇头,“没什么……不知道我妈这个手术会怎么样。”
沈照清:“会很成功。”
他的语气很平,但却莫名感觉很有力量,令人不得不信服。
桑悦冲着他感激地笑了一下。
公交车走走停停,晃得人昏昏欲睡。沈照清按了下桑悦的脑袋,示意她靠到自己肩膀上休息会儿,“睡吧,到了叫你。”
桑悦揉揉眼睛,从善如流地歪头靠了上去,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闭目养神。
……
罗英的手术还算顺利,术后观察几天就能出院回家。
只是从此之后,她不能劳累,也不能拎重物,日常生活要小心谨慎,不然会有视网膜二次掉落的风险。
罗英是工程师,属于领导层,按照规定是55岁退休,也就是2014年生日,还有大半年,单位考虑到她的情况,直接批了大半年的带薪病假,让她在家好好养眼睛,时间到了直接去办退休就可以。
因此,罗英不用再去单位,每天在家照顾备考生桑悦,买菜做饭干家务,样样不停,完全没有修养的自觉。
罗英是典型的老一辈人,且得到了罗家人的家族遗传,闲不住,也不听医嘱,总觉得不做事就无法体现自我价值,并且还相当固执,很难被劝动。无论
桑悦说什么,都只回一句“你管好自己就行了,别管大人的事情”。桑悦拗不过她,也没别的方法,久而久之就随便她去了。
2014年的春节,桑悦是去外婆家过的,和往年一样,依旧是外婆的五个女儿带着各自的孩子聚到一起。
外婆搬到了浦东郊区,家里又只有一个卧室,没办法留宿,吃完年夜饭,连麻将都搓不上几局,就得各自解散回家,以免赶不上最后一班地铁。
这一年,上海市区还没有开始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到处都是“砰砰乓乓”和“噼里啪啦”的声音,令人不由得想到小时候在弄堂里过年的日子。
沈照清也是十年如一日地发来了放烟花的邀请,但桑悦不再是那个小孩子了,加上前两年她家楼下的商铺放烟花,把小房间窗户玻璃炸碎,导致她现在有点害怕,便拒绝了沈照清。
放下手机,桑悦看向地铁车厢里贴的线路图,长长地叹了口气。
“时过境迁”在很多时候都是一个具象化的词语。
不知不觉中,好多事情都在改变。其中当然也包括她自己。
……
冬去春来,高考的脚步愈发临近,似乎已经近在眼前。
2014年上海高考还是先填志愿后考试,5月中旬就要将志愿上交。4月,理工附中在家长会上下发了厚厚的志愿手册书,让家长帮着同学一起合理规划志愿,先预填一遍交给班主任,让老师了解一下情况。
这年头,上海本地的学生很少会有往外地考的,大家似乎默认要留在上海,哪怕各地高校对上海考生都有录取优惠政策,也没什么人愿意离开,宁愿降档留沪。
幸好上海的学校多,985211一本二本样样都有,可选择的范围很广,确实也没有必要一定要去外地念书。
但桑悦的志愿却是个大难题。
一模和二模、外加平常的月考小考,她的成绩起伏相当大,无法稳定在某个具体的区间,发挥得好还是差,全看英语卷的难度。
这就导致了无论怎么选学校,她都没有十足把握。一切都要交给天意。
桑悦思来想去,决定填两个外地的学校来兜底。
罗英:“随便你自己选,我没意见。”
桑悦:“万一外地的也考不上怎么办?”
罗英语气淡淡,随口问道:“那你想出国吗?”
早在桑悦初中的时候,罗英就提过让她出国读大学的事情。罗英年轻的时候出差去过很多国家,她很喜欢瑞士,就想送桑悦去瑞士念书。
在上海,但凡能力足够的家庭,几乎都会送孩子出国留学,这已经成为了十几年来的一种社会趋势,屡见不鲜。但桑悦同学的英语水平根本不足以支撑她去非中文国家上学,她又是个很怕寂寞的人,不想一个人在外面,当场坚定拒绝。
如今旧事重提,桑悦还是原来那个意见,不去。
她宁可没学上,也不愿意用罗英省吃俭用存下来的血汗钱去念书,这会让她每天都在深陷在愧疚感之中,辗转难眠,难以自处。
桑悦:“反正我不去。”
罗英也不勉强,“那随你。”
另一边,沈照清家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李觅向来只给意见,但并不会干涉沈照清本人的决定。
再加上沈照清成绩好,选择范围广,压根不用纠结。除了那两所TOP高校还够不上,他差不多是想念什么念什么了。
李觅只是轻飘飘地问了句:“你要学什么专业?计算机?”
沈照清:“嗯。”
李觅:“计算机好啊,很有前途的专业,妈妈支持你。考得好的话给你发个大奖励。去旅游?还是买辆车?你要什么都可以提。”
沈照清垂着眼,长指夹着那张空白的志愿预填表,有一下没一下地翻来转去,明显在想其他事情,不太专心。
对上李觅的目光,他才随口应道:“再说吧。”
李觅笑起来,“再说什么,是不是要问问悦悦去哪里再说啊?”
“……”
沈照清没说话,就此默认下来。
不过,上海高考是平行志愿政策,每一档可以填好多个学校,就算沈照清全部贴着桑悦一模一样地填,只要考分不一样,就去不了一起。
更何况两人还是一文一理,录取线都不同,就更加难了。
沈照清想,反正只要在上海就可以。大学不是初高中,时间相对自由,再加上地铁四通八达,没有堵车风险,随时随地都可以见面。
所以,他只是问了一句:“桑悦,你要留在上海吗?”
“……啊。”
桑悦正在说今天学校里发生的事情,闻言,微微一顿。
理工附中对面是个星级酒店,今天下午的时候,酒店顶楼有个男人跳楼了。当时桑悦他们初三各个班级都还在上课,等于是从窗户里亲眼看着他跳下去的,掉到地上摔成了肉泥,十分有视觉冲击力。
早在两人还在弄堂的时候,桑悦也见过有人坠楼,就是三楼的一户邻居,正对着外婆家的窗台。
当时,小桑悦正巧趴在窗台上吹风,听到一声“啪”的动静,头一低,就看到楼下那个叔叔趴在弄堂的水泥地上,身子一动不动。
后来听其他邻居说,那叔叔是喝多了从窗台跌了下去,原本三楼掉下去可能就受点伤,但他运气不好,后脑勺着地,当场就摔死了。
这件事沈照清也知道。
弄堂里没人不知道。
桑悦同他感慨着巧合,顺便分享新闻报道里的“跳楼真相”是夫妻矛盾,男人一言不合先杀妻后跳楼,实在太可怕云云。
倏地,听到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她瞪大眼睛,好半天才应声:“……那当然啦。”
沈照清点头,“嗯。知道了。”
他看起来丝毫不关心谁死谁活谁跳楼。
全世界,沈照清唯一会关心的事情,就只有桑悦。
她的一切,他全都想参与。
第42章 42毕业典礼
2014年6月,桑悦和沈照清各自踏入高考考场。
这一届考生的运气十分不错,中考那几天恰好下雨,天气一点不热,没想到高考这几天居然也不热,气温还算舒适宜人,哪怕考场没有空调,也不会干扰做题。
但桑悦的感觉非常不妙。
她懒得背单词,英语词汇量太差,平常考试里,2卷的翻译和作文都只能靠连蒙带猜,到高考依旧只能胡编乱造。
上海卷里有5句中译英的翻译题,必须用句子后面给出的关键词汇。
“accustomed”怎么用?“遭遇不测”怎么翻?“物资丰富”又该用什么?“河边嬉戏”呢?Playingbytheriver吗?……每句好像都无法确定。
作文考的是邮件形式,但“英语报的栏目”这个主题有些少见,单题目里给出的几个中文选项,她就没办法贴切地翻译成英文,只能抓耳挠腮地想替换词。
桑悦走出考场的时候,感觉精神都有些恍惚了。等到开始对答案,更是心惊肉跳。
她最拿手的数学,居然因为卷子太长,在考场上翻来翻去,注意力不够集中,漏做了一道12分的大题!并且还是非常简单基础的三角函数!
这是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情况。
桑悦是极少为过去的事情后悔的性格,但想到自己在高考居然都能这么粗心这么乌龙,还是忍不住懊恼起来。
她回到家,沮丧地同罗英说:“妈,要不咱复读算了。”
罗英正在拖地,闻言,无语地瞥了她一眼,“侬好拉倒咧,就你这样,复读考一百次结果估计也差不多。”
借此机会,罗英又问了一次要不要去留学的事情,但依旧被桑悦否决。
……
出分那日,桑悦在沈照清家吹着空调查分,对着分数线研究许久,放下
鼠标,瘫在椅背上,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说:“有学上了。”
闻言,沈照清凑过来看了看屏幕,眉头却轻轻皱了起来,问她:“你志愿是怎么填的?”
2014年,上海高考文科本科线390分,一本线444分。
因为平行志愿还有投档线的差别,卡线附近的考生是最难心安的,志愿填报得稍微出点差错,就有可能滑去截然不同的学校。
桑悦十分淡定,大手一挥,“你放心,姐有学上,不会丢下你去复读的。”
沈照清:“……”
沈照清是理科生,分数线比文科低不少,他总分也不低,虽然够不上TOP2,但去次一等的双一流大学基本没什么危险,分数稳稳当当的,无需操心。
只不过,桑悦一直这样含含糊糊,沈照清心里难免开始疑窦丛生。
理工附中的毕业典礼和一附不在同一天,沈照清报了驾校,但早早就跟教练请了假,非要跟着桑悦一起去参加。
桑悦十分无语,义正言辞地拒绝道:“我们这个毕业典礼不对外的!和你们学校那种不一样!”
很显然,沈照清不是能被这样几句话打消念头的人,他从小就执拗又偏执,一直是个闷不吭声的犟种,所以桑悦在自家楼下看到他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有多少惊讶,摆摆手,示意他跟上。
六月末,上海进入盛夏时节,天气已经十分炎热,柏油路上好像都能冒出热烘烘的蒸汽来,烘得烫脚。
桑悦打小怕热,刚走出小区,已经彻底失去了到车站坐公车的力气,转而停下脚步,顶着火辣的阳光,站在路边打车。
下一秒,她整个人被一把大伞严严实实地遮住。虽然热度不减,但因为没有直面阳光,感觉舒服了许多。
桑悦扭过头,沈照清撑着伞,安安静静地站在她身边,面不改色,好像一点都不觉得一个大男生撑把遮阳伞是个不太酷的形象。
注意到桑悦的目光,沈照清低头与她对上视线,问:“要纸巾吗?”
桑悦摇头,继续打车。
理附通知的到校时间是早上九点,先毕业典礼再发毕业证。这会儿已经8点35,早高峰还没过,路上空车不多,等了差不多十来分钟才来了一辆。
两人坐进车里,报了理附的地址,开始迫不及待地汲取车载空调的凉气。
等汗收得差不多,桑悦转过头,盯着沈照清上下打量了好几圈,免不了叹气。沈照清在驾校混了十多天,但皮肤还是很白,一点都没有晒黑,刚刚在高温底下走了一圈,脸上也没见流多少汗,真是得天独厚的体质,从小就令人羡慕嫉妒恨。
沈照清:“为什么叹气?”
桑悦没回答,只是说:“我们要先去会议厅,你要不找个空教室等一会儿?”
理附校园面积不大,没有足够的位置建大礼堂,只有个大会议室,差不多可以容纳一个年级的学生,恰好够给他们用来开毕业典礼。
说是毕业典礼,其实也就是听校长和教导主任说几句话,然后表彰几个优秀学生,差不多就能解散。
沈照清点点头,轻声说:“你要迟到了。”
桑悦拿手机看了眼时间,毫不在意地“哦”了声,笑道:“这种活动又不重要,迟到一会儿也没关系。”
她就是这种拖拖拉拉的性格,从小到大都不知道迟到多少次了,有沈照清带着还能踩点,没人看管就随心所欲,时不时就要迟到一下。
今天算是她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天,迟到个两三分钟,也是有始有终了。
听她这么说,沈照清没再多问。
等到了学校,桑悦思索了一下,把沈照清带到历史班对面的补课教室。这教室之前也是给高三学生用的,有时候各科老师会征用,把一些后进生拉到空教室开小灶。因为没有学生固定在里面上课,教室里除了桌椅也没别的东西,所以往常是不锁门的。
桑悦跟沈照清说:“你在这里坐会儿,等我们解散了,我们拍照去好不好?”
沈照清颔首,“好。”
安顿好沈照清之后,桑悦飞奔下楼去找自己的班级。
结果,她到会议厅才发现,全年级就来了差不多三分之二的人,剩下的同学都直接请假不参加了。毕竟高考都已经结束,野马脱缰,学校也没办法约束他们,可以随心所欲。
桑悦四下打听了一圈,好多同学都已经旅游去了。
她倒是没这个计划,下个礼拜,她就要顶替罗芬去超市打工,赚钱学吉他。
桑悦一直想学乐器,但罗英嫌弃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又觉得她唱歌五音不全,实在没多少音乐天赋,学了也是浪费钱,又要买乐器又要报班的,到时候拿回来还占地方,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
罗英:“你忘了之前初中的时候学美术,那一箱笔还在床底下呢,你现在能画什么?连个人都画不像!别搞东搞西了好伐?”
桑悦提了好几次,次次被拒绝。
没办法,只能作罢。
但这一回,高考结束,没什么事了,她又在2月份正式年满18岁,拿了身份证,已经可以打工兼职,桑悦就想自己赚钱去学。
为了一个又一个突如其来的小点子,她是很愿意花时间的,哪怕兴趣过后就被搁置,但至少当时的新鲜感能驱动她去行动。
桑悦好像一直就是个生命力旺盛的人。
恰好,罗芬那边也出了意外,给了桑悦一个机会。
罗芬上个月和罗英一样,检查出视网膜脱落,现在刚刚做完手术,还在家里休息。罗芬原本已经退休,为了养家又找了个超市收银的工作做着。现在没法做了,但她又不想把这个工作让给别人,不想让老板重新找人,就商量着让桑悦去顶一个暑假,工资按照正式员工算给她,比肯德基麦当劳打工钱多,还离家近,做一休一。
桑悦想了想,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只等7月1号就开始上班。
虽然这样就没时间旅游,但她已经预支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去报了吉他班,还买了把吉他,想来还是很令人激动的。
从会议厅回教室的路上,桑悦就在和班上同学聊这件事:“……我也不知道去哪里玩,就说还是赚钱吧。”
她早就已经想好了,超市的工作做一休一,吉他班一周两次课,剩下的时间就用来看小说写小说打游戏。
现在是2014年,桑悦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初出茅庐的初中生,在一点点磨砺中,她在网站连载的故事渐渐地已经有了读者,也会有人满心期待地等待更新。
前几天,她把合同寄到了北京,跟晋江文学城签了作者约,正式成为了一个签约作者。
无论如何,也算迈出了走向功成名就的第一步。
同学:“你有那么缺钱嘛?”
桑悦笑嘻嘻地答道:“那当然啦。谁嫌钱多啊。”
同学:“小作家,你这个想法非常不浪漫啊,这样能写得出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吗?”
桑悦:“那当然没问题啦。等我开签售会的时候,你们一定要来给我捧场啊!”
说着说着,几人笑成了一团。
临走进教室前,同学突然又问了一句:“桑悦,但你报了外地的学校,是不是以后只有寒暑假才能回来碰头约饭啦?”
桑悦:“哪有,又不是很远的地方,就在江苏呀,坐个高铁就一两个小时,周末也回来的。”
话音刚落下,对面教室的门突然被打开。
沈照清脸色凛然,大步走到桑悦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拉走。
“嘭——”
空教室的门又被重重砸上,留下历史班几个同学面面相觑。
“桑悦……没事吧?”
“应该没事的,那个男生不是她的帅竹马嘛,以前也来过的。我见过。”
“可是他的表情看起来好可怕……”
“桑悦也没呼救,说不定两人吵架呢,先看看情况再说。反正就在对面教室。”
“……”
几人商量了一下,又试探性地敲了敲门,问桑悦有没有事,在得到桑悦高声回答的“没事别管我”之后,才各自回了历史班教室。
只不过,空教室内的气氛就没桑悦声音里听起来的那么轻松了。
沈照清的眼神晦暗不明,两只手死死地抓着桑悦的肩膀,咬了咬牙,轻声开口:“桑悦,你报了外地的学校,为什么没跟我讲?”
桑悦有点心虚,避开他的视线,嘴唇翕动了一下,生硬地解释道:“啊呀,我也没想到正好卡线呀。”
这是实话,她本来就没打算离开上海,但是又怕掉档,所以填了几个外地的学校保底。这也是她和罗英商量之下的结果。
没告诉沈照清,单纯是害怕中考那时候的事情重演。
随着年纪增长,桑悦开始意识到,“承担别人的人生”这件事本身就会把人压垮。她负不起这个责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沈照清为了她走向歧路。
沈照清的未来和前途,只有他自己能负责。
他们都不是在弄堂里飞奔的小屁孩了,去哪里上大学,和下午去城隍庙还是外滩,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的选择,必须由自己来选择。
或许,沈照清还不这么想,所以他才会生气,“……所以就不告诉我了吗?桑悦,你怕我阻止你?”
桑悦心想,她才不怕沈照清阻止呢,这个小尾巴,从来都对她百依百顺的,能阻止什么呀。她单纯就是怕他脑子不清楚犯病。
不过,桑悦并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只是说:“这种事也没必要到处宣传呀,又不是考到清华北大了,掉到外地的学校去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沈照清瞬间拔高了声线:“可是我想知道!你所有的事我都想知道!”
他很少这样失态。
桑悦:“为什么?”
话音落下,两人对视了一眼,沈照清便当即收紧了手,将桑悦拢进了自己怀里,一整个用力抱住。
在桑悦怔愣的时候,沈照清闷闷的声音从她耳后响起:“……桑悦,你觉得呢?你觉得为什么?”
第43章 43蓝色太阳
此时此刻,在这个小小的教室里,桑悦感受到了过去和沈照清在一起时从未有过的氛围。
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任谁来看都是亲密无间的关系,就算共处一室各忙各的事情,气氛也是轻松自然的。
有桑悦在,甚至大部分情况下都可以说是欢快的。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空气里充斥着莫名的粘稠和勾缠,像是细密的蛛网,将人捆在原地动弹不得,难以挥退心悸的感觉。
沈照清温热的呼吸触到耳廓,令桑悦不由自主地心生焦灼,只想要逃避。
她害怕沈照清即将出口的话破坏两人的默契。
更害怕的是,在未来的某一天,她会为此失去沈照清。
在长大成人的这些年里,桑悦已经意识到,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本来就是不能强求的,再亲密再无间,也不可避免会走向分道扬镳的岔路,无论如何都难以转圜。
在去年生日会那天,她偷偷问宋书豪,后面还有没有和方圆联系。
当时,宋书豪莫名看了她一眼,反问道:“都毕业那么多年了,还有什么联系的必要吗?”
桑悦:“可是我们不是还在联系吗?”
宋书豪笑起来,“友情也是需要两个人互相维护的,没有谁会单方面对任何一个人念念不忘。桑悦,你对过去的事情太执着了。”
桑悦觉得,她不是执着。毕竟自己又不是沈照清。
她只是因为解错了友情这道题目,在岳思文的提醒下,幡然醒悟,就总想要弥补因自己的天真而对别人造成的伤害。
这好像是一个敏感拧巴的人无法逃开的人生议题。
虽然有前车之鉴在前,桑悦却没有讳疾忌医,依旧在热烈地奔向新朋友的怀抱。
她害怕给人造成伤害,但也从不畏惧解决困难。
矛盾在她身上组合成奇妙的和谐乐章,令她的精神变得细腻而强韧,像蒲苇一样生命力强悍。
但唯独对待沈照清时,桑悦的勇气变得有些不够用。她实在太害怕失去沈照清了,所以畏首畏尾、明知故问,只想永远保持现状。
“你觉得为什么呢?”
沈照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晦涩,明显压抑着情绪,在他这样冷淡疏离的人身上并不常见。
桑悦扭捏了一下,思索片刻,还是决定遵循自己内心的想法。
她默默将沈照清推开,笑吟吟地仰头看向他,开口道:“当然是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啦!沈照清,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别露出这副表情嘛。江浙沪江浙沪,江苏离上海真的真的很近,要不然我妈哪会让我去啊。我们周末还是能一起玩的!”
沈照清默默凝视着她,轻飘飘地点评着:“桑悦,你现在笑得好假。”
“……”
桑悦露出的牙齿一下子就收了进去,垂下脑袋不说话了。
沈照清再次伸手扣住了她。
这次是手腕。
他将桑悦纤细的手腕握在自己掌中,不允许她逃跑,逼迫她留在这里面对自己,“桑悦,我喜欢你。不是‘友谊地久天长’的那种喜欢。”
沈照清一点都不想要什么“友谊地久天长”。
他要桑悦和他地久天长。
这个世界上,唯有桑悦亲口答应过,绝对不会抛弃他,那她就该践行自己的诺言才对啊,不能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放弃承诺。他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的。
刚刚,沈照清有一句话没有说完。
和桑悦有关的所有的事,他都想知道。他也必须都要知道。
思及此,沈照清眸色黯了黯,手指收拢,将她抓得更紧了些,“桑悦,抬头看我。”
桑悦哪敢看他,她只觉得自己的脸颊正在燃烧,温度快要穿透皮肤露出端倪。
大大咧咧的小姑娘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景,哪怕她看过很多爱情小说、也写过一些,但放到自己身上,依旧觉得手足无措。
“你、你你……”
“你”了几声,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桑悦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干脆破罐破摔:“沈照清,你为什么喜欢我呢?我长得又不好看,成绩又不好,虽然人应该还算有点优点吧,但好像也说不上特别优秀……”
自贬的话桑悦实在说不下去,只好默默收起声,抿了抿唇。
沈照清似乎也没有打算让她说完,飞快地截断她道:“你很漂亮,也很优秀。桑悦,你哪里都很好。”
沈照清不善言辞,讲不出什么花言巧语,但桑悦却终于抬起头,和他对上了视线。
“……”
四目相对中,桑悦没憋住,率先牵唇笑了一下。
原因无他,沈照清个子太高了,她抬着头有点费劲,试图垫脚,但又觉得这个画面很古怪,令人忍不住发笑。
在高中毕业这一年,两人结束青春期的发育阶段,身高基本已经定型,就算之后再小幅度长高,最多也就那么1、2厘米,不会有大变化了。
此刻,桑悦1米67,沈照清1米85,两人差了快要20厘米,几乎大半个头。再加上距离又近,对视起来确实比较困难。
但沈照清好像会读心一样,看着桑悦弯弯的眼睛,立马就明白过来。
他倏地空出一只手,搂住了桑悦的腰,单臂将她抱了起来,放到后面的课桌上,让她坐到桌面上去。自己则是微微屈身,双手按在她身体两侧,将她整个人纳在自己的范围内。
这一下,两人的差距骤然缩小许多,脸对着脸。
因为离得更近,对方有任何细枝末节的表情,都无法潜藏起来。
桑悦轻咳一声,身体微微往后坐了坐,小声嘟囔:“沈照清,你退后点,好热啊。”
空教室没开空调,这会儿功夫,已经热得她直冒汗,脑袋都要不清楚了。
沈照清:“不。”
桑悦:“……”
沈照清
似乎就像看到这样的局面,步步紧逼,“现在已经没办法后退了。桑悦,我们从现在开始谈恋爱。”
“……”
“答应我吧。求你了。”
……
可能是天气实在太热,桑悦热昏了头,也可能是沈照清第一次用那么可怜委屈的语气跟她说话,她一下子失去了理智,居然就这么头昏脑涨地答应了下来。
她人生中的第一次被告白,在高三呆了两年的补课教室里,不仅一点都不浪漫,还没有空调,实在让人惋惜。
桑悦从小到大最怕热、也最讨厌没有空调的地方,甚至还为此被邻居冤枉过,说她想偷东西。
但是自从沈照清搬到弄堂来之后,漫长的夏日里,她有了不会被驱赶的、蹭空调的去处。
沈照清家有空调、有电视,他不爱吃甜的东西,但家里永远有巧克力和糖果,都是给她准备的。
从6岁两人在弄堂里当邻居开始,他默不作声地跟在桑悦身后,像一条永远不会掉队的小尾巴。长大一点之后,他对桑悦更是百依百顺,从未有过拒绝。他说喜欢,没有任何人会怀疑这句话的真假。
两人之间的美好记忆太多了,桑悦知道,沈照清说得对,从他开口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没法后退了。
桑悦虽然害怕失去,但往前走才是她最擅长的事情。
两人跌跌碰碰,就这么顺水推舟、且乱七八糟地确认了关系。
从青梅竹马变成恋人,要克服的困难重重。
最大的就是相处模式的改变,得一点一点摸索、寻找。
不过,7月一开始,两人就有各自的事情要忙。
沈照清要继续练车,桑悦则是要去超市打工,休息天要背着吉他去上课,回家还得码字,日程排得很满,都没空去沈照清家玩了。
沈照清干脆每天来接送她。
桑悦家到超市的距离不远,但走路也得走个15分钟左右,沈照清一脚自行车,三五分钟就能到。
桑悦早上8点要先到超市点钱,沈照清就7点50在她家楼下等着。晚上,桑悦要9点才能清账关门,沈照清8点45就站在超市外面等,手里拿瓶冰可乐,背着罗英偷偷摸摸投喂她。
等到休息天,桑悦去上完吉他课,懒得背着琴爬六楼,一直把琴放在沈照清家里。然后,两人就坐地铁出门去玩。
2014年,上海的各种建设悉数走上正轨,发展速度看起来已经没有零几年那会儿那么快,但游客却明显增多,路上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十分热闹。
顺着人流,沈照清和桑悦一起去外滩看夕阳。
海关大楼的钟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报着时,但黄浦江两岸的堤坝已经建得比他们俩小时候要高了许多。为了防止江水倒灌,看起来像是已经加高过三四回了。
罗英给桑悦换了个新手机,索尼的,桑悦就拉着沈照清到江边,混在游客堆里拍照。
她看着镜头自言自语:“暑假好热,粉都蹭没了……还是开美颜吧。”
到2014年,国货正在高速发展。
不过,桑悦家人目前依旧只相信外国品牌。
除了手机,桑悦买的化妆品也都是进口牌子,她最近正在学习化妆,但看起来时间太短,尚未有太多成效。
沈照清从来不是个煞风景的人,作为新晋男朋友,也不会说什么“你不化妆更好看”之类的话,他和桑悦一起在国兴中学学了好几年美术,比桑悦的天赋高一些,偶尔还能从人体五官角度给出一两个小建议。
两人一起出现在镜头里,沈照清也会往前一些,确保桑悦的脸看起来更小更流畅——这是桑悦以前就教过他的。
桑悦一连按了七八张,皱着眉头翻了翻,总算翻到两张看起来不错的,这才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拍好了!”
沈照清:“发给我。”
桑悦:“等我P完再说。不过,你可别发朋友圈啊!”
她还没打算公开这件事。
想起来还觉得有些怪怪的,也怕罗英啰里啰嗦,干脆还是决定维持现状。
沈照清倒是暗搓搓试探了好几次,不过他们俩一直亲密,也没人察觉出什么不对劲来。
听桑悦这么强调,沈照清蹙了蹙眉,不说话了。
两人就趴在外滩江边的栏杆上,一起注视着夕阳。
没一会儿,桑悦想到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项链来。
这是她刚刚来的路上买的,就在地铁口外面的特产小店,40块一条。链子下面坠着一个硕大的水滴形蓝宝石,晶莹剔透。
以前这里没有这些店,近几年游客多了才开起来。用罗英的话说,就是专门“宰宁(宰人)”的,都是小商品市场批发来几毛钱一个的东西,骗骗游客。
桑悦至今仍旧改不了去哪里都想买东西的坏习惯,看到墙上挂着的蓝宝石,哪怕知道是蓝色玻璃,也立马就被吸引了目光。
之前,桑悦自己也反思过,这也想要那也想要,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内心安全感的缺失。但她一时半会儿还改不了。
不用她多说什么,沈照清爽快地买了单。
当初,在香港名店街,桑悦看中了那根“开心”项链,但又嫌贵,也是沈照清偷偷摸摸买下来送给了她,现在还躺在她家的抽屉里,不知道生锈没有。
从知道桑悦这个坏毛病之后,十数年、这长久的岁月里,但凡沈照清出门,身上好像从来没有少带过钱。
……
桑悦将蓝宝石举起来,对着夕阳。
太阳光立刻变成了蓝色,如同一道蓝色波浪,在水面上流转。
她笑眯眯地扯了下沈照清的袖子,示意他看。
等沈照清凑过来之后,桑悦蓦地扭过头,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偷亲了一下。
第44章 44“老娘舅”
亲吻是有温度的。
在桑悦垫起脚那一刻之前,她未曾设想过,自己绞尽脑汁写在小说里的描述,会那么清晰地体现在自己身上。
桑悦的文字应该不算干巴巴那一类,也有不少读者夸奖过她写的故事生动、文笔细腻、代入感强,不过她把此归结于自己的阅读量大,从小就爱看书,什么类型的都看,才在潜移默化中培养出了文字上的语感。
如此累积下来,再加上一点天赋,就刚好。
但要论人生阅历,年仅19岁的小姑娘,那真的是一点都没有的。
所以,在桑悦心随意动,突然想亲一下沈照清的时候,她感觉到了和文字里一模一样的、令人颤抖的感觉。
好像,在嘴唇触碰到对方的脸颊之前,就率先开始自我灼烧起来。
继而又开始发麻,直至蔓延到四肢百骸。
“……”
只这么轻轻碰了一下,桑悦立马就垂下了眼睫,无意识攥紧了手中的蓝宝石。
几个呼吸过后,她红着脸小声开口问道:“沈照清,发什么呆啊?大脑宕机了?这时候你不是应该抱我吗?”
“唔。”
沈照清若无其事地应一声,立马抱紧了桑悦。
他没办法给桑悦解释,他根本不是在发呆,而是在抑制着自己战栗的手臂,控制它不去跟随本能制住她,将她完全圈在自己的掌控范围内为所欲为。
那样会吓到桑悦的,他绝对不能这么做。
所以,在桑悦开口之后,沈照清顿时恢复理智,依言抱紧了她。
此刻正值暮色四合时分,黄浦江畔的游客不少,其中不乏手牵手走在一起的情侣,更远一点的地方,还有人在以黄昏日落做背景拍婚纱照。
上海是一座十分包容的城市,连当街搞行为艺术都没有多少人在意,更不会有人觉得他们俩有多反常多显眼,或是不合时宜。
浪漫是城市的气质,也是这对小情侣的修行课业。
桑悦和沈照清都在慢慢学习,该要怎么谈好这场恋爱。
……
当天晚上,关上灯,两人都迟迟没能睡着。
桑悦明天
一大早还要去超市打工,这个收银的工作听着轻易,实则对她来说堪称辛苦,毕竟全程十多个小时不能坐下休息,也不能玩手机,只有中午吃饭的时候可以去后面坐一会儿,听起来都实在叫人疲惫不堪,这才硬生生将她熬夜的坏习惯掰了过来,每天下班回家躺下就能睡着。
失眠这件事,对疲惫的人而言,本身就是一种奢侈。
但就算如此,桑悦依旧辗转难眠,精神莫名兴奋,为傍晚时自己主动的那个吻。
她在床上翻腾了一会儿,拿过手机,点开备忘录,开始写日记。
随着时代的进步,桑悦已经不再使用纸质日记本,转而开始使用电子档来记录灵感和心情。她是个网文作者,用键盘打字才是她的强项,不仅速度快,而且随时随地都可以记,非常方便。
漆黑无光的卧室里,只有手机屏幕的光线在桑悦脸上跳动。
她飞快地打着字:「无论是早期的台湾偶像剧、韩剧、日剧、或是小说,很多都会塑造一个外表平凡但灵魂闪耀的女主角,编剧似乎是想试图告诉观众,就算没那么漂亮,也会有人来爱你。
在我看来,这是个伪命题。漂亮是客观的,但如何量化灵魂的光芒呢?还是说,从一开始,“爱”本就是命中注定,这个世界就是会有人为你而来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希望,沈照清就是那个为我而来的人。
我也会回报所有的爱给他。」
或许,再没有一个人,能占据桑悦十多年的人生、能与她的回忆密不可分了。
她不介意试错,但在这件事上,她不愿意试错。
沈照清一定不能是“错误”。
桑悦坚信-
不知不觉中,时间进入2014年的8月。
伏天结束,但上海的气温依旧保持在高位,超过35天的高温预警天天发,阳光暴晒中,马路上人少了一大半。
桑悦兼职还没结束,她的学校9月中才报道,罗芬想要多休息一会儿,拜托她再多做两周,但被桑悦客客气气地拒绝了,坚持自己只做到八月底,做完完整的两个月就走。
罗芬没办法,又找了罗英来做说客。
罗英:“桑悦,你做撒不答应你三阿姨啊?工资不比你去其他地方做学生兼职高多啦?”
说话时,桑悦正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闻言,她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挪开,半坐起身来,开口:“可是我要休息啊,我也没打算继续兼职了。”
要不是为了报吉他班攒钱,又提前答应了罗芬,以桑悦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格,估计第二天就不肯去了。一天站十多个小时,她这种懒懒散散的人哪能受得了,能坚持两个月已经相当不容易。
罗英当然知道桑悦辛苦,超市没有午饭吃,她每天中午会去给桑悦送饭,看她一直在揉小腿,肯定是吃不消了。但罗芬对自己老“紧俏”,一点点小病就要着急忙慌去医院,休息两个月还觉得没休息好,被周威打伤倒是怕没面子,能憋着一直不去检查。她这个毛病,罗英这个做姐姐的,心里门清。
这种话,罗英没法对桑悦一个小辈直言,只能说:“你也体谅一下你三阿姨。她怕工作没了,到时候你胖哥哥他们怎么办?”
周骏才马上就要退伍,拿钱也就只有十几万,后面还不知道要做什么。
罗芬得为儿子攒钱,所以哪怕退休了也还要继续工作。
超市的工作离她家近,她也熟悉,工资还不少,不能轻易丢了。
桑悦“哼”了一声,“不要,我反正不去,累也累死啦!而且,我现在有稿费了,这个月能拿八百块呢!”
19岁这个暑假,桑悦签约了晋江,又在晋江赚到了第一笔稿费。
虽然金额不多,但至少迈出了成为小说作家的第一步。
桑悦:“妈你等着吧,我会发财的。到时候我就给家里换个大房子,有电梯的那种。”
罗英听多了她的豪情壮志,早已经免疫,摆摆手,“行了,你不想去就不去吧,我去给你阿姨讲。”
她转身要走,桑悦却想到什么要紧事,立马出声喊住她:“老妈等等!”
罗英脚步一顿,“组撒?”
桑悦:“我不是马上要去学校了嘛,家里没人,你千万别再去掺和三阿姨家的事情了哦!也别去她家给他们当老娘舅调解员了好伐?吓也吓死嘞。”
在2003年,“老娘舅”还只是海派情景喜剧里李九松老师实验的老娘舅,是上海话用来形容长辈的词语,结果后来又出了个地方调解节目叫《老娘舅》,桑悦外婆很爱看,每天晚上准时准点守候在电视剧前,坚持了好几年。
从此之后,在桑悦心里,“老娘舅”就成了多管闲事的代名词。
现在外婆她们搬得远了,到罗芬家要一个小时,周威再打她的时候她就没人可以叫,到时候只能叫罗英去调解了。周威见人就喊打喊杀,罗英瘦瘦高高一个女人,今年都55了,又不够身强力壮,桑悦哪能放心。
罗英:“好勒,侬好覅瞎讲八讲嘞,你胖哥哥马上当兵回来,那个神经病还敢当着你哥的面发疯啊?他还能打得过你胖哥哥这个大模子(大胖子)?”
桑悦暗自撇了撇嘴,对她莫名其妙的胸有成竹并不看好,“反正你别去!”
罗英:“知道了!”
……
九月初,沈照清他们学校即将率先开学。
虽然是上海市内的大学,但他们专业那个校区距离市区十万八千里远,远在奉贤临海,连地铁都不通,校车往返市区得开三小时,被学生们亲切赐名“奉大荒”。
因此,沈照清也得去住校。
桑悦结束兼职,无事一身轻,干脆去沈照清家帮他收拾行李。
说是“帮”,其实大部分时间她都坐在一旁看。
从小到大,家里人、包括沈照清,基本没让桑悦动过手做什么家事。所以,她至今依旧自理能力缺失,谁都不太放心她去外地上学。
沈照清在往行李箱里装东西,桑悦坐在一边,拿着铁勺抱着脸盆挖西瓜,一边吃一边叹气道:“好啦,沈照清,别生气了,干嘛呀,又不是不见面了……再说了,你去奉贤上学,就算我考到上海随便哪个学校,咱们俩也隔得很远啊!还不是只能周末碰头!”
自从开学临近,沈照清就一直是这副不太高兴的模样,因为桑悦要去外地念书的事情。
不过,沈照清平常也没什么表情,说话一个字两个字往外冒,高冷得要命,如果不是桑悦跟他太熟悉,也看不出他心情不佳。
看在他是自己男朋友的份上,桑悦哄了半天,见沈照清没反应,继续好脾气地虚心求教:“个么要怎么样你才能消气啦?”
沈照清停下动作,哑着声开口:“……明明你填志愿的时候就能告诉我。”
他知道桑悦没有出国留学的意愿,也不太想离开家,默认了她会留在上海。谁知道她会突然来这么一手。
桑悦:“我告诉你又怎么样呢?我前面还填了那么多上海的学校啊,谁知道最后会掉到什么地方去?你还想为我控分啊?沈照清同学,我严厉警告你,我本人是个非常慕强的人,如果你脑袋进水,学那些小说里的操作,什么故意不写题控分之类的,我会永远鄙视你。”
“……”沈照清无语凝噎,深深注视着她义正言辞的表情,抿了抿唇,开口喊她,“桑悦。”
桑悦:“干嘛?”
沈照清:“我们马上要分开,你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桑悦
嘟了嘟嘴,小声碎碎念:“要什么好听的啊,矫情!”
说着,她朝沈照清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沈照清立马从行李箱那边走到桑悦旁边。
桑悦挖了一勺子西瓜,抬起手,喂到他嘴里,“甜吗?行了嘛?”
沈照清嚼了两下,点点头。倏地,他又凑过去,嘴唇碰了碰桑悦的嘴唇,一触即离,“……嗯,甜。”
第45章 453.5英寸软盘
很显然,以沈照清的胃口,一个轻飘飘的吻,很难被这么简单哄好。
但桑悦已经落荒而逃,脸盆和调羹随手丢在地上,拖鞋都没穿,赤着脚一路“蹬蹬蹬”,头也不回地跑进了沈照清家的次卧:“……我先去看看你还有什么东西漏装的!”
沈照清喉头滚了滚,闻言,极小幅度地轻笑起来,抬声又追问了句:“中午吃什么?面拖鱼好不好?”
面拖鱼是一道上海菜,就是黄鱼裹上面粉炸,炸出来又香又脆,沾点辣酱油,非常好吃。因为是油炸食品,两人小时候都很喜欢。
住在弄堂里时,桑悦外婆时不时就会买黄鱼来弄。
那会儿,桑悦家还是公共厨房,空间大,位置又在走廊最外面,能180度开窗通风,大火油炸出来的油烟味很容易散去。等搬到了独立厨卫的公房,厨房小,油炸之后地板墙面都有油腻腻的感觉,擦起来十分麻烦,再加上外婆和罗英时常闹不愉快,自然就不再弄这些。
后来,外婆她们搬走,罗英非常讨厌做饭,没有什么厨艺可言,还不会处理活鱼,更加不会给桑悦做。
所以,桑悦的声音非常响亮,明显带着喜悦,穿透门板传出来:“好!”
得到认可,沈照清起身去厨房洗手弄鱼。
桑悦则是钻在小房间里,无所事事地东摸摸西摸摸,这翻那翻的,还真给她翻出来一些东西。
书架最上面,放了好几个瓦楞纸盒,好像从来没见沈照清拿出来过。
桑悦越看越好奇,干脆踩着凳子将纸盒抱了下来。
盒子不重,她打开盒盖翻了翻,里面看起来都是些七零八碎的老物件,应该是当初从弄堂搬走的时候带过来的。有桑悦的羽毛毽子、能计数的荧光色跳绳、沈照清的满分试卷、还有建模比赛的纸模、小时候他们俩一起玩的数码宝贝卡、以及她没用完的玻璃丝……等等等等。
桑悦还找到了几张3.5英寸的电脑软盘,讶然地“啊”了一声。
现在是2014年,新款电脑已经进化到连装CD的光驱都没了,更别说软盘驱动,基本已经被时代淘汰殆尽。
但在U盘出现之前,这确实是常用的电脑存储设备,办公室常用,小学微机课也会教用法。
桑悦那时候年纪小,还没有用上的机会,但贺云皎那边有不少,有时候淘汰下来的空软盘,会拿回家给她玩。
她没事干的时候,就去拨软盘上面那个滑块,让它一下一下回弹,发出弹簧一样的奇特声音,想象着自己以后也成为一个事业有成的人,电脑台上放上满满一排软盘,里面都是重要的文件,而不是金山画王。
回想到金山画王,桑悦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学微机课,她们班的同学都会偷偷在学校的电脑上玩游戏。:
那时候年纪小,不像初中男生已经开始打CS之类的游戏,小朋友们最常玩的就是金山画王,里面有各种样式的画笔,比如点几下就能出现许多蝴蝶,应该算是初代绘画软件里的样式笔刷。
当时,有一个学期,桑悦和沈照清他们两个班的微机课是连在一起的上下节,1班下课4班就能进机房,桑悦心血来潮,给沈照清画了幅极度走样的简笔画,留在电脑上没关机,还特地在走廊里提醒沈照清记得去看。
这么想想,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她忍不住唏嘘。
恰好,沈照清推门进来,看到桑悦低着头在笑,问了一句:“傻笑什么?”
桑悦扬起脸,笑眯眯地看向他,坦坦荡荡地回答:“在看你收藏起来的宝贝啊。”
沈照清看到那个纸盒就知道里面放了什么,没有什么不能给桑悦看到的东西,听她这么说,他也只是弯了弯眼睛,顺着她的话往下问:“发现什么了吗?”
桑悦:“那当然是发现了很多秘密。这软盘里面是什么啊?”
按照两人的年龄来推算,3.5英寸软盘应该在他们俩小学毕业前就没多少人用了,那时候那点大的小朋友哪有什么秘密需要藏在软盘里,沈照清怎么还特地把这几张盘带着搬了两次家呢?
沈照清想了想,“应该是照片之类的吧。”
说着,他走到桑悦旁边,随手拉开了桌边一个抽屉,在里面翻了翻,找出一个USB外接光驱,拿给桑悦,让她自己去连电脑看。
桑悦研究了用法,立马就兴致勃勃地要去沈照清的卧室。他的台式机放在卧室里。
只是,过道不够宽,要想出门,必然得绕过沈照清。
擦肩而过时,桑悦被他抓住肩膀,按在了原地。
桑悦:“干嘛?”
沈照清盯着她看了会儿,倏地抬起手,指腹轻轻蹭过她的唇角,“西瓜籽没擦掉。”
他的手指像是过了电,那么轻拂过一下,都让桑悦不由自主地浑身颤了颤。她张了张口,磕磕绊绊地说:“不、不可能,我擦过……了。”
闻言,沈照清轻轻笑了下,颔首,“嗯,骗你的。家里没辣酱油了,我下去买一瓶。”
“……”桑悦脸颊发烫,根本不敢看他,“知道了!你快去吧!”
说完,她挤开沈照清,故技重施,再次冲去卧室,反手重重阖上了房门。
“砰——”
关门声在前面无情响起,但却丝毫没有影响沈照清的好心情。
他眼里含着笑意,不紧不慢地走到玄关,换鞋下楼。
……
桑悦的心跳迟迟没能平静下来。
她在沈照清的卧室里踱步转了好几圈,又迎着空调风吹了半天,总算觉得没那么热了,才又去电脑旁边装外接光驱。
很快,软盘里的文件在屏幕里跳出来。
桑悦浏览了一下,几张软盘里确实都是照片,另外还有几份文件,看起来像是小学时候老师要求做的手抄报,她印象已经不太深,但那几张照片却记得很清楚。
一张是两人在国庆节的花车巡游底下、罗英帮他们俩拍的,那卷胶卷打出来之后,桑悦挑了一张好看的给了沈照清。
另外一张是动迁之前,在步行街的麦当劳里,用沈照清的诺基亚手机拍的。除了他们俩合照之外,还有桑悦和麦当劳叔叔坐在一起的单人照。没想到沈照清没删掉,还都保存在这里了。
桑悦讶然眨了眨眼睛,胸口涌上一股很难形容的热流。
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拆开了一份礼物,但突然有人告诉她,这份礼物,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有人为她包好了,一直在等待她发现-
因为沈照清早几天开学的缘故,桑悦可以先送他去学校报道。
暑假里,沈照清已经拿到了驾照本,但这次还是李觅开车,带着俩孩子和一大箱行李一起去奉贤。
沈照清念的是东理,在上海理工院校里排名前列,基本仅次于那两所TOP。其中,信科院更是东理的王牌专业,堪称前途无量。
现在是2014年,确实仍旧是计算机专业学子最好的时候。
桑悦看起来比沈照清本人还激动,进了学校,跟在沈照清后面到处东张西望。
“……哇!好大的学校!”
东理在奉贤郊区,上海的房价大涨七八年,如今已经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但郊区还有很多未开发农田,地价没能跟着涨起来。故而,一般来说,学校位置越偏,校园面积越大。
像东理,李觅的车停在学校外面,他们从校门口走到新生报到处就走了十多分钟,男生宿舍还要再走好一段。
桑悦的目光从骑车经过的学生身上划过。
她扭头问沈照清:“沈照清,你没把你的自行车一起带过来吗?”
沈照清:“嗯。太麻烦。怎么了?”
桑悦笑眯眯地摇摇头,“没什么啊。就随便问问。”
等沈照清注册完,领了
学生卡和宿舍钥匙,把行李放好,时间已经临近午后。
三人问了食堂的位置,一起去吃午饭。
路上,李觅跟沈照清说车的事情:“……牌照还没拍到,清清,你之后就先开我这俩吧。我今天回去之后把车放家里的车位上。”
上海的车牌一贯是要竞拍的,但2014这年刚宣布了新政策,新能源车可以直接上绿牌。李觅嫌弃新能源车不够贵,还是想给儿子买辆好一点的油车,安全性也更强,所以迟迟没有下手,只等沈照清有空了自己去挑。
沈照清对车没什么追求,或者说,他对一切身外物都没什么追求,好用就行。
不过,他是桑悦的老粉丝,发觉桑悦的小说里总是会比较细致地描写男主角开的车。据她本人所说,一辆车会衬得男主更帅、气质更突出。从桑悦的小说来看,沈照清发现她好像更喜欢大车,就改了主意,打算好好选选车型。
这么想着,沈照清低声应道:“知道了。”
李觅:“你拿照没多久,没法一个人开高速,之后来回还是坐校车吧。车就市里开开,小心一点,知道了吗?”
沈照清:“嗯。”
李觅又交代了几句,眼见着食堂近在眼前,她捡了空位,让俩孩子先去坐着休息,自己给他们排队买饭去。
一路上,桑悦看起来一直有些心神不宁。还没等沈照清追问,她先一步站起来,匆匆开口:“我去找个洗手间。等会儿回来。”
沈照清:“……好。”
桑悦这一走,直接消失了一刻钟。
她人不在,沈照清没胃口,目光频频望向手机屏幕,引得李觅都忍不住调侃他:“沈照清,你现在像是魂被人牵走了,你知道伐?”
沈照清:“……”
李觅叹气,继续道:“不过你从小就这样,都跟悦悦跑了这么多年了……跟你爸倒是一点都不像。”
她至今还不能理解,沈军这样的花花公子,到底是怎么能生出沈照清这种执着小孩的?
难道是基因突变吗?
沈照清刚想说话,手机陡然在桌上震动起来。
是桑悦的电话。
他顾不上再说什么,立马接通,听到电话里桑悦明朗又欢快的声音响起:“沈照清!你快到食堂门口来一下呀!”
沈照清应一声,同李觅比了个“稍等”的手势,拔腿就走。
李觅:“……”
第46章 46山地车
食堂外,桑悦单手叉腰站在树荫里,另一只手把着一辆黑色山地车的龙头,笑吟吟地望着大步朝她走来的沈照清。
“Surprise!”
沈照清走到她面前,盯着她的笑容,余光瞥了瞥那辆车,低声问:“给我的?”
桑悦点点头,“啪啪啪”地拍了几下车坐,解释说:“学校里还是骑车方便,正好今天快递送过来,我赶紧去拿了,等会儿你就好用嘞。”
她依稀还记得,小学那会儿,沈照清的第一辆自行车就是山地车,黑金属色的,外表看起来很酷,价格应该也不便宜。两人进国兴中学之后,车站离学校远,还要穿过大半个小区,沈照清就换了辆带后座的自行车,每天到车站来带她。那辆山地车悄无声息便失去了踪影。
桑悦自己会骑车,但技术不好,罗英从来不肯让她自己上马路,也没给给她买过车,她对自行车品牌完全不懂,山地车这个概念还是以前听班上男生讲的。
这次为了给沈照清买车,桑悦一连做了好几个礼拜的功课,把大大小小的科普都搜遍了,总算选中了这个据说骑起来很舒服、外观帅、并且价格在她能承受范围内的品牌,均价就要大几千一辆,用光了她的第一笔稿费和打工剩下的所有工资,还挪用了大学第一个月的一部分生活费,总算勉勉强强凑齐。
戚思甜曾经点评过桑悦,说她“很天真,但却不够浪漫”,乐观又拧巴,开朗又纠结,属于非常矛盾的水瓶座特质。
桑悦本人也深以为然。
所以,她希望自己能变得稍微浪漫一点点,而不是永远都由沈照清来迁就她的各种坏毛病。
见沈照清迟迟没有应声,表情看起来也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端倪,桑悦不免有点担心,觑了他几眼,小声追问道:“这是送给你的开学礼物!沈照清,你喜欢吗?”
沈照清依旧没有说话,但却上前帮她把住了车头。
快递刚送到学校,桑悦应该是从快递站直接推过来的。
山地车没脚撑,她没法让它自己“站着”,只能一直用手扶着龙头,免得它倒下去。
沈照清示意桑悦松手,自己将车搬起来,往旁边挪了一点,车架稳稳靠住树干。
他回到桑悦身边,将她往更树荫处拉了一步,复又低下头,重重咬住她殷红润泽的嘴唇。
桑悦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眼睛一下瞪得老大,连忙去推他,“唔……喂!”
这里是在外面!
而且还是人来人往的学校食堂!
但沈照清好像一点都不介意被人围观,用力抓着她、咬着她,不肯松口,像是要把桑悦整个人吞下去一样,非要她也来尝尝自己繁乱难忍的心境。
很快,桑悦也感受到了即将被拆吃入腹的惧意,又觉得自己的嘴唇皮都要被沈照清咬肿了,立马重重一脚踩在他鞋上,趁着他愣神一瞬,把人推开,自己溜到了旁边去。
她捂着自己的下半张脸,睁着圆圆的眼睛死命瞪他,含含糊糊地骂了句:“沈照清,侬缺西(缺心眼)啊!”
沈照清心情依旧很好,嘴角翘起,开口:“喜欢。”
桑悦没反应过来,“……什么?”
沈照清:“我说,我很喜欢。”
桑悦:“什么啊,你说自行车?那你回答就行了呗,干嘛突然发疯啊?君子动口不动手。”
沈照清:“我只动口了。”
桑悦:“……”
这个小插曲过去,沈照清让桑悦先去食堂吃饭,自己骑着新车到校内超市买了车锁,把车锁到了寝室楼下。他还要去办网,没再回食堂,等李觅和桑悦吃完到寝室去汇合。
结果,最后只有李觅一个人进来。
东理的寝室是旧楼,住过好多届学生,处处都有岁月的痕迹。沈照清知道桑悦被她家人传染得有点洁癖,正拿消毒纸巾擦椅子,抬头看到李觅靠近,没见后面有人,低声问了一句:“妈,桑悦呢?”
李觅拍了下他的肩膀,笑得颇有点打趣意味,“悦悦说她不进来帮倒忙了,自己买奶茶去了。”
桑悦本就五体不勤,还有沈照清妈妈在场,她去沈照清寝室收拾算怎么回事,想也没想就先溜了。再说沈照清从小就能干,什么家务都手到擒来,哪用得上别人。
她看天气实在热,打算买几杯冰奶茶,拎过去给他们解暑。
“……”闻言,沈照清把擦干净的椅子拿到一边,示意李觅坐,“我自己来就行。”
李觅没坐,还是帮他去整床铺。
这会儿,室友都不在,屋子里没别人,她便也没藏着掖着,直接问沈照清:“你和悦悦?”
沈照清没吭声。
李觅又笑了一下,调侃般挑了挑眉,“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她不让你告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