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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方荷后悔, 特别后悔,上辈子没听卷王闺蜜的话,学一学繁体字。

她上辈子确实很努力,但那只是为了生存。

卷王闺蜜是学霸型真努力, 学啥都快, 她自认脑子没那么好使, 心态也靠近学渣,更擅长跟别人看起来一样卷的同时……忙里偷咸。

而且她学东西有点轴, 比如小时候语文特别好,上学时候她英语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用汉语来标注,才能学进去。

后来在熟悉英语后费劲巴拉改了这毛病, 为了后半辈子的好生活,狠卷了一把,把英语卷到六级, 就彻底满足了。

酒店也会接触各种文字和语言, 可一定会有汉语或英语标注。

繁体字的请帖和说明书都会有英语解释。

后来她还又卷了卷, 能听得懂粤语,她觉得自己已经非常无死角的励志了, 打死不愿浪费功夫再多学。

有那功夫多吃点好的, 躺沙发上看两部肥皂剧不好吗?

结果现在,沦落到要以二十二高龄学幼儿园启蒙课程, 可想而知会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悔不当初啊!

康熙不用她伺候起身,叫方荷每天寅时(3点)起跟着五阿哥学认字, 等巳时(9点)再来御前伺候。

春来知道后格外羡慕,“往后姑娘每天都能多休息三个时辰了!”

方荷:“……”一大早起来念六个小时书叫休息?

她明白为何古代人都短寿了。

可腹诽再多,方荷还是不得不提早两刻钟, 捧着崭新的《三字经》,偷偷溜到龙舟二层最右侧的小书房去上课。

即便路上碰到的太监和宫女,昨儿个就知道这会子捧着书的只有方荷,她也没忘拿书挡着脸。

要脸这种事儿就跟宫里的女子胸口疼一样,比较弹性,只要她看不见,四舍五入等于没丢脸。

她还以为自己到得早呢,岂料一靠近五阿哥所在的小书房,就听到里面传出清脆的呵斥声。

“叫你早点睡,你是不是昨儿又瞒着宜母妃夜钓了?叫先生看到你频频打哈欠,像什么样子。”

“坐好,叮嘱你写大字写了吗?《幼学琼林》选段背了吗?《声律启蒙》看了吗?”

“不是我说你,都叫你要注意些好好收拾书案,乱糟糟的你看着舒服是吧……”

方荷在外头顿住脚步,好家伙,这急促到几乎不用喘气的动静,都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没办法,谁叫她有个以雍老四为事业偶像的闺蜜呢。

听崽版雍正念叨弟弟,方荷在外头都替五阿哥魂飞天外。

这哪儿像是兄长,分明是多了个儿爹!

虽然头皮发麻,可方荷唇角却不自觉浮现出一抹姨妈笑。

比起看似温和好脾气的康熙,实际上方荷对雍正更有好感。

历史上对雍正的评价多是冷酷刻薄,但被耿舒宁挂在嘴边念叨多了,她也清楚这是个更看重效率,只要对了脾气比谁都偏心的潮酷暖男,可比他爹好琢磨多了。

正笑着,里头七岁的胤禛话音一转,斥责更加严肃——

“谁在外头?鬼鬼祟祟作甚?进来!”

方荷赶紧收起笑,摆正心态,双手捧着《三字经》,严格按照奉者当心的仪态恭敬走进去,蹲身给两人行礼。

“奴婢方荷,请四阿哥安,请五阿哥安。”

被念叨了快一盏茶的五阿哥胤祺猛地跳起来,摇头晃脑地抚掌。

“哎呀,汗阿玛送给我的学生来了,四哥我就不耽误你了啊!”

他就差把快滚俩字刻脸上了。

但胤禛没放在心上,瘦小的身板挺得笔直,稳坐不动。

他上下打量方荷一番,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似康熙那般敲敲矮几。

“你多大了?跟小五学什么?可有基础?”

方荷利落回话:“回四阿哥话,奴婢二十二岁,跟五阿哥学《三字经》……只会读头一句。”

本来她还想说会其中一些句子,毕竟后世好些人都挂在嘴边。

可思及昨天在御前的羞辱,她只低着头将谦逊进行到底。

宁愿被人以为不识字,也不能再掉链子,越谦逊,后头学起来……她说不定还能以聪慧程度惊艳旁人一下。

岂料胤禛并未产生方荷不识字的念头。

他甚至在方荷的眼角余光中,瞪圆跟康熙如出一辙的丹凤眼,露出点七岁该有的姿态,呆愣了片刻。

好一会儿他起身,欲言又止看了胤祺一眼,一言不发往外走,显然连感叹都觉得浪费唾沫。

一个二十二才学会一句《三字经》的宫女,跟三百千勉强念通顺的胤祺学……这俩人能学出什么来?

他这不说话,比念叨的侮辱性还强。

方荷刚把门关上,胤祺才想明白其中关窍,从凳子上猛地跳下来,脸上的肉都跟着颤了三颤。

“四哥是不是瞧不起我,觉得我朽木不可雕,懒得跟我废话?”

方荷:“……”您挺有数的。

胤祺跟个牛犊子似的气咻咻往外冲。

“不行,我要好好跟四哥掰扯掰扯,你这么大年纪不识字又不是我的错,我受不了这个侮辱!”

方荷:“……”你清高,你礼貌吗?

马上就到康熙规定开始晨读的时辰,等先生进来看到五阿哥这么闹腾,她指不定也要挨罚。

她赶紧挡住还没开始留头的王八辫儿壮崽,嘴上特别温柔地劝。

“四阿哥如此心疼五阿哥,肯定不会羞辱您的,应该只是尊师重道,要在先生过来之前回去念书。”

“先生马上就要来了,您要不先读书?等以后先生夸您的时候,五阿哥就可以拿事实说话,惊艳四阿哥了。”

胤祺挠了挠脑袋顶的六簇马盖头发束,噘着嘴坐了回去。

“惊艳他作甚,爷又不是姑娘,等爷回京开始学骑射,有羞辱他的时候,哼!”

方荷表情微妙地看了眼他碰到桌沿的小肚子,行吧,你高兴就好。

说是跟着五阿哥学认字,她也不敢耽误五阿哥的学习,只准备在五阿哥读书的时候,拉虎皮请教先生通读一遍《三字经》。

后面她可以自己对照着认字,记住繁体写法。

应该用不了多少时间,但也不能叫人高估自己太聪明,用来拖延的时间,就可以好好休息了嘿~

可胤祺不这么想,他昨儿个晚膳前就得到消息了,自己的功课根本就没背,也没夜钓,一晚上都在兴奋要怎么做先生。

一大早他就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去跟先生说汗阿玛有吩咐,就等着方荷过来呢。

本来先生就怕路上还上课,会叫好不容易才学会三百千的五阿哥厌学,特地放慢了教导的速度。

如今也不拦着他狐假虎威的玩闹,反倒认可皇上温故而知新的想法,根本就没往小书房来。

所以,方荷刚捧着书准备往角落里坐,就瞧见胤祺吧嗒吧嗒走到先生常坐的位置,‘啪’一声拍响戒尺,吓了她一跳。

胤祺不满看着她,“磨磨蹭蹭作甚,还不过来行拜师礼?”

方荷:“……”你认真的?!

“快点,你也说了,小爷得四哥教导,容不下不知尊师重道之辈,再不过来,小爷要罚你的……”他顿了下,想起方荷没有哈哈珠子,话音一转,“小爷就打你手板!”

方荷倒不介意给小孩子跪下,毕竟都身处这个朝代了,真有必要,就是奶娃子她也得跪。

可她不愿意出去就叫人说,自己拜了五阿哥为师。

五阿哥才六岁,这得多丧心病狂,才能狗腿到这份儿上啊?

她心下一转,有些为难解释,“回五阿哥,并非奴婢不知尊师重道,只是正儿八经拜师,需得准备束脩,先生也要准备见面礼……”

咱就是说,您准备好大出血了吗?

胤祺愣了下,他只想着过先生的瘾了。

方荷又道:“且拜师后,天地君师,师乃大义,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说法,奴婢这身份您看……”

说吧,你是不是想给个一把年纪的宫女当爹?

胤祺鼓了鼓小脸儿,显然非常明白人生不易,勇于放弃的道理,不甘心地敲了敲戒尺。

“那你打开书,听先生给你念一遍,你自个儿念上一百二十遍!”

“待会儿我要检查,若敢敷衍,先生我绝不轻饶!”

胤祺以前听先生声疾厉色的时候,就想把这话扔别人脸上,想不知多少回了。

可能这话说起来实在太爽,说完胤祺就忍不住龇出两排小白牙。

方荷一直都挺喜欢小孩子,深谙哄孩子的技巧。

哪儿有不喜欢当家做主的崽呢?

反正不得不学,她非常上道地听出重点,并摆正了姿态。

“回先生话,奴婢不如先生聪慧,可否请先生一句一句解释给奴婢……”见胤祺隐约露出药丸的神色,她憋着笑话音一转。

“奴婢实在愚钝,怕学不会,不如今天就先学头五句?”

一共三百五十二句,七十天学完,差不多也回到京城了。

康师傅要忙着处置积压的朝政,应该没时间搭理她,她就可以更光明正大地摸鱼了!

胤祺算不过来多少天,但明显松了口气。

前五句的意思他还是能说清楚的,后头的不明白……嗯,完全可以暂时放下屈辱,慢慢问四哥。

好不容易忽悠住五阿哥,方荷控制着速度,以叫五阿哥满意,又不耽误他耍先生威风的速度,将将卡在巳时前两刻,读通顺了前五句。

等出来门,她狠狠松了口气。

别看小孩子好像懂得少,可你态度稍微敷衍一点,他比大人还敏感,尤其这种皇家长出来的人精预备役,她一点都不敢大意。

看样子得等熟能生巧以后,才能轻松些。

待得进舱房去伺候,方荷就瞧见康熙正跟明艳张扬的宜妃含笑说话。

方荷还记得她轻描淡写就叫巧雯死在辛者库,脚步顿了下,提着心上前。

“奴婢请万岁爷圣安,请宜妃娘娘安。”

宜妃完全没有在乾清宫殿前那般犀利,反倒笑着开口,“哟,这就是从茶房提拔到御前的方荷姑娘?瞧着倒是个会伺候的。”

宜妃跟五阿哥住在一起,昨晚就到了消息。

她会警惕能夺她宠爱的女子,又不是人人都针对,自方荷一进屋,就打量清楚了。

颜色勉强算清秀,声音也不够娇媚,还有几分憨实,着实不是万岁爷好的那一口。

既不为宠爱,那必然是对万岁爷有用。

至于什么用,宜妃不敢打听,但对御前有用的人,她们这些妃嫔从不会吝啬善意。

方荷垂眸蹲身,无声谢过宜妃的赞赏,又得了宜妃满意点头。

不是个爱冒尖儿的,这就更顺眼了。

方荷不是个努力后藏着掖着的人,很清楚要想被提拔,就得借着跟领导汇报的机会拉近关系的道理。

这会子宜妃在,她稍稍打了腹稿才开口,“回万岁爷,五阿哥和善,文字释义解释得也清楚,只一早上就叫奴婢记住了《三字经》的前五句。”

康熙和宜妃都被噎了下。

如果是普通孩子,五句还能说得过去,可方荷都二十二了,五阿哥也启蒙三年了……

“你……挺自豪?”康熙难得露出费解的神色。

某个瞬间,他表情竟跟胤禛有那么点异曲同工的呆愣。

方荷不紧不慢解释,“奴婢年纪大了,记性远不如阿哥们,便只想着勤能补拙。”

“奴婢在五阿哥的指点下,将前五句理解通透,念了一百二十遍,请五阿哥反复考校,牢记了三十个字。”

“往后每日考校,再逐步叠加,待得学完,也能将整本书倒背如流,活学活用了。”

听她这样解释,宜妃又不自觉点头。

五句不多,三十个字可不少,而且方荷能倒背如流,那勉强磕磕巴巴才念下来的小五……

她笑着替方荷说话:“臣妾听着有道理,这什么东西都贪多嚼不烂,宁愿多花费些时候,能学会就不算笨。”

“您不是教导小五他们事缓则圆吗?我们女人家也不用科举做官,能把学识变成自个儿的就足够了。”

她还冲康熙飞了个调侃的媚眼儿,不动声色笑道,“我倒是瞧方荷姑娘顺眼,还是您会调教。”

“若您不满意,不若叫方荷姑娘到我身边伺候,我可比您会心疼人。”

方荷心跳猛地乱了一瞬。

如果在宜妃身边伺候,讨好五阿哥说不定有机会被放出宫……可惜康师傅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

果不其然,康熙似笑非笑点点宜妃。

“朕御前就这么几个得用的,倒叫你们都惦记着,赶紧走,小五怕是还等着你夸他,朕就不留你这贪心的一起用膳了。”

宜妃确定自己先前的猜测,也不在意被撵走,只笑得更明媚站起身,冲康熙蹲身。

“就知道您不待见臣妾,惠姐姐都伺候您多少回午膳了,我看也甭夸小五了,我找惠姐姐拜师去。”

方荷挺喜欢吃这种情侣打情骂俏的糖,但心知这里并不是她磕cp的地儿,不动声色降低存在感,站到角落里。

康熙被宜妃逗得哈哈笑,亲手拉着将人送出门,还给了保证。

“那朕等着你出师,回头夜里得了闲,叫你好好过来亮亮本事。”

方荷心里啧啧,这里还有根柱子呢,大白天的就开车……再多说点,她爱听。

奈何宜妃香腮飞霞,却只娇嗔留下一捆秋天的菠菜,没跟康熙飙车,摇曳着离了龙舟。

康熙收了笑瞥方荷一眼,淡淡坐回窗边的软榻上,斜靠着软枕,继续看各地送上来的密折。

有些是因海禁刚开闹出的动静,来试探他这皇帝态度,也有想打探清楚他行进路线的。

他这一出宫,南巡路上的密折倒比请安折子还勤,叫他看得眼晕。

用过午膳歇晌之前,他突然想起一上午都老实安分的方荷,将她叫到床前。

“圣驾回銮之前,也好叫朕看看你的本事,要是三字经你不能倒背如流,宜妃那里你是别想了,去辛者库体会体会夜香郎娘子什么滋味儿吧。”

方荷愣了下,她先前一点表情都没露出来,这都能看出来?

她苦着脸蹲身:“……奴婢记下了!”

倒夜香,除了屎尿味,还能有什么味儿!

前头在外间叫人亮本事是开车,到了床前却字字如刀,男人狗起来啊,呵……

她不嫉妒,她恨,摸鱼的快乐又飞了呜呜~

因为有了紧迫感,直到龙舟在江宁停下,方荷都没敢再摸鱼,哄着骗着五阿哥,想方设法往前赶进度。

就这样,还有人来捣乱。

御前的消息,其实要不刻意隐瞒,大多传出去得很快。

头几日,大阿哥胤禵和太子胤礽还在为送膳的事儿,争执到底是先友兄还是先论尊卑呢。

得知胤祺先生做得风生水起,竟停下争执,一起到五阿哥小书房来看方荷。

四只明晃晃的钛合金眼打量方荷,半点不带客气,打量完了,兄弟俩都若有所思。

胤褆:“嗯……”年纪不小,颜色不好,不是汗阿玛未来的宠妃,没必要拉拢。

胤礽:“果然……”他清楚自家汗阿玛在女色上……颇为勇猛,就算偶尔想换换胃口,也不至于委屈自己,不必费心警惕。

方荷和五阿哥师徒俩这回站同一战线,一个隐晦,一个明目张胆露出愤愤神色。

什么你们倒是说啊,果然个屁,嗯个六啊!

兄弟俩没听到方荷和胤祺的心里话,看了回热闹施施然走了。

回头胤祉就拉着胤禛也过来了。

胤禛只管压着胤祺跟他分说《三字经》释义,胤祉倒兴高采烈绕着方荷转了好几圈。

过后被胤禛拉着离开,胤祉口中还在念叨:“骨相不错,可惜,可惜了啊……”一把年纪,等不到他开府。

方荷一脸麻木,要她也在数字团里,她也得斗个死去活来。

这群崽子太气人了。

其实几个渐渐长成的阿哥,除开被太后娇宠太过的五阿哥,剩下几个都不算预备役人精了,那就是人精本精。

打眼一瞧,他们就大概猜出方荷为何能在这里学认字。

就算有什么想说的,他们也只会私下里说,不会留下口舌上的把柄叫人知道。

胤祺虽愤慨,但在宫里长大也不是傻子,想不明白,回头去问额娘便是了,很快就恢复了做先生的快活。

只剩方荷,被这一波波瞧猴儿的搞得抓心挠肝,偏偏还不敢问,气得点心都多吃了好几碟子。

她受不了这委屈,既然不能摸鱼,那不如在康熙面前洗刷一下先前的耻辱。

十一月二日,康熙带着大阿哥和太子拜谒过明太祖陵,还特地写了祝文,又叫曹寅带着江南官员特地在陵前念了。

江南那帮子遗老和文人感动地痛哭流涕,伏地高呼万岁,久久不肯起身。

一时间,江南文人恨不能搂着康熙亲上几口,反正就方荷听魏珠说传出来的那些诗词,大概意思就是这么缠绵。

康熙为此格外愉快,好几日都带着笑脸。

方荷趁机将自己学完《三字经》的消息禀报了,心想着说不定还能混上个赏。

说起来,一路上康熙召幸妃嫔次数不少,可因方荷要进学,一直都没值过夜。

连听烦的动作片都没得听,赏银就更不必说。

虽然她的月例从二两涨到二等宫女的四两,收入比起御茶房也是大幅度缩减。

偏偏跟着南巡一回,前前后后为了能过得舒服些,她和魏珠手里都没存下什么银子。

存款快要掉下两位数,要不是毒酒预警压着方荷,她早开始慌了。

她在康熙面前口齿清晰背完《三字经》,甚至为了逗这位爷开心,还学着五阿哥的模样摇头晃脑,格外认真。

看!我十天就背完了!

不赏赐点啥说得过去吗?

顶着方荷略灼热的期待目光,康熙只淡淡问,“会写了吗?”

方荷心头咯噔一下,您也没叫我写啊!

她硬着头皮分辨,“回万岁爷,既是认得,奴婢应当会,只是没写过……”

康熙没叫她说完,吩咐梁九功:“预备纸墨,叫她写来看看。”

梁九功现在完全歇了跟方荷作对的心思,在御前对方荷态度一直很和善。

而李德全被打了顿狠的,又叫干爹劈头盖脸骂一顿,外加下次打死警告,也幡然醒悟,痛改前非,直把方荷当祖宗对待,叫魏珠想抢活儿干都没机会。

一听主子爷吩咐,梁九功立刻带着李德全飞快准备好。

紫檀木的案几搬过来,上好的宣纸铺开,一瞧就特别贵的墨汁由李德全亲自磨好,梁九功拾起笔冲方荷笑。

“姑娘,请。”

方荷:“……”那啥,就是,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更喜欢硬一点的?

钢笔是不敢想了,哪怕羽毛笔呢?

羽毛笔是不可能的,她硬着头皮,期期艾艾照记忆中书法家客户写字的模样,还算标准地拿好笔,认真一笔一划默书。

康熙慢条斯理踱步过来看,刚走到方荷跟前,脚步都没落下,就蓦地扭头回去。

“快收了!狗爪子划拉出来都比她写得好看,别浪费朕的笔墨了!”

方荷:“……”有本事让狗走两步看看!

她早该想到的,爱pua的狗东西,她为什么要急着来自取其辱!

康熙觉得自己眼睛脏了,甚至都没再刻薄几句,只冲方荷摆摆手。

“你去,拿小五的字帖,先从描红开始练,朕也不求你写得多好,就……跟小五差不多就行。”

顿了下,写字康熙是不抱什么指望了,遂又吩咐——

“既然你早学完了《三字经》,按这速度,把《百家姓》和《千字文》也背下,回銮后背给朕听。”

方荷麻木蹲身应声,都懒得气恼了。

她预料到这狗东西肯定不会放弃压榨她,早准备好了速成妙招,只是没做好银子没有,还加笔法课的准备。

这男人上辈子是油料作坊投胎的吧?

第22章

康熙到达江南后, 虽然频频外出,但圣驾停驻在了江宁织造府的后宅。

曹寅提前得了主子爷示意,早叫人将名为偏院实则为别苑的部分院落精细修整过。

小桥流水,雕梁画栋的精致, 丝毫不输宫廷, 甚至还格外有份婉约, 叫康熙大为感兴趣,叫人画了许多江南园林的堪舆图。

方荷听春来说, 这江宁下起雨来,那叫一个美,可谓烟雨朦胧, 人来人往都跟画儿似的,万岁爷都准备回京修建一座这样的园子呢。

可方荷一点也感受不到烟雨江南的美。

御前除了官女子和一等宫女,方荷她们下船以后都是一路顶着冷风走到江宁别苑的。

旁人不觉, 方荷却越来越明白, 在这世道旅行绝对不是一件享受的事儿。

就算住下来, 也一过三更就起床,到处都乌漆麻黑冷得要死, 能有什么心情赏景儿。

虽说江南不如北京冷, 但一起雨,到处湿哒哒的, 哪怕是穿了厚衣裳冷风也直往衣裳里头钻。

翠微给方荷准备的行囊里塞了薄袄子,还有冬天会穿到的比甲。

只是穿再多,顶着深沉夜色和不知道濛不濛的细雨, 一路走到小书房,方荷脚下的绣鞋湿了个透彻,从脚底泛上来的凉气, 叫她整个人都有些僵硬。

“请五阿哥,额,安,安!”

五阿哥坐在火盆跟前,抬起圆墩墩的小脸,眼神清澈好奇。

“方荷,你为何不换鹿皮靴?就算是牛皮靴也比绣鞋暖和呀!”

方荷凑到炉子边儿上,真特娘好问题,您不做皇帝,是不想吗?

她面带微笑,“回五阿哥话,奴婢作为宫人,不得穿鹿皮和牛皮,只可使用不犯规矩的千层底和兔皮等做内里……”

可惜皇上南巡不是为了游玩儿。

五阿哥他们进了江宁织造府别苑后,反而不像在路上那么自由,还能跟着康熙微服私访出去长见识。

宫人的进出在下船后也都被严格控制,买都没地儿买去。

五阿哥闻言也有些下气,但作为先生,他还是倔强留下保证。

“等爷跟汗阿玛一起出去打猎,一定给你打几张兔皮,叫你穿得暖和点。”

方荷笑眯眯谢过五阿哥的豪爽,也跟着豪爽了一把。

“为了感谢先生如此体贴,今日不如我们将百家姓通读一遍,再写几篇大字如何?”

五阿哥:“……”果然学生都是先生的债,你为什么要恩将仇报!

江南不比京城,什么危险都可能会发生,所以康熙到达江宁后就约束着阿哥们恢复了功课。

接着他第一时间问曹寅,对于江南士族豪绅的拉拢到什么程度了。

如今的江宁织造是曹寅他爹曹玺,曹寅只是以南下替皇上寻找贡品的名义南下,又加之大儿子刚刚诞生,才一直没回御前。

这会子听到主子爷问,心里有些发苦。

“奴才下来不足两载,连那些世家的门槛都还没摸清楚,也就那些盐商积极些,还得请主子爷多给奴才些时间才好。”

康熙很清楚曹寅的性子,这就是个不给压力不动真格的。

他在曹寅面前比在旁人跟前要放松的多,笑着给了他一脚狠的。

“朕过几年对你有安排,要是一年之内,你曹东亭搞不定江南这帮豪绅,就去宁古塔监督伊桑阿造船去吧。”

外头早就有苏州、扬州并杭州巡抚等着皇上召见,康熙说完就走,只留下格外迷茫的曹寅,手快拉住了李德全。

“这是怎么个话儿说的,奴才这怎么还改号了呢?”曹寅顺手给李德全塞了个荷包,笑嘻嘻问。

“万岁爷也真是的,也不给我机会谢谢万岁爷赐号!”

梁九功一直将李德全带在身边自然是有道理的。

有些话皇上不说,作为皇上身边最亲近的人,梁九功也得守口如瓶。

这时候一个行事没那么稳妥的干儿子,就方便见钱眼开,透露那么点子万岁爷想要对方知道的信儿了。

“嗐,这不是万岁爷跟前儿有了新得宠的姑娘,前阵子万岁爷将您请安的折子扔给姑娘耍。”李德全笑眯眯收了荷包。

“姑娘为了逗万岁爷开心,将楝亭认作了东亭,博君一乐,曹大人千万别多想。”

曹寅:“……”这他要是听不出万岁爷的警告,也不必再替万岁爷办差了。

皇上是对他优待盐商,反倒疏远世家豪绅,还在折子里替盐商打探御前政策生气。

但在这事儿上,他却毫无私心,实是一心为了主子着想啊。

江南文人骨头硬,那些世家豪绅更讲究什么气节和传承,私下与反清复明的组织甚至朱三太子的人来往不少。

他可不敢随随便便上门。

偏偏朝廷在江南这边处于弱势,拿不出他们意图谋反的证据,对人心的掌控也不如这些盘踞多年的世家。

曹寅便打算分而治之。

如果能拿下盐商乃至插手漕运,叫他阿玛曹玺成为主导,往后江宁织造府就会成为万岁爷的一把刀,扎进那些士族的高傲面具中,叫他们再得意不起来。

可在此之前,想叫这些盐商和漕运的帮派上钩,需要万岁爷松松手的地儿不少。

本来曹寅想着主子爷最近最看重的是三州府阅兵一事,想要南地安稳,一看传承,二看驻兵。

明太祖陵都祭过了,只要驻军不出岔子,康熙这趟南巡就算没白来,海禁开了也不怕南地乱起来,趁机搞什么小朝廷。

他还没来得及禀报,怕影响主子爷阅兵的心情,就差几天工夫,曹寅在心里为自己这周全性子悔得不行。

而这头敲打戏弄过曹寅的康熙,心情还算不错地回到别苑,正好瞧见宜妃派樱桃过来送东西。

康熙顺手接过樱桃手中的盒子,“宜妃给朕送了什么?她自个儿怎么不过来?”

先前宜妃说要去拜师,不过是撒娇。

康熙不至于这点子情趣听不懂,提前应下了要让宜妃侍寝,他本来就挺喜欢宜妃这宜娇宜嗔的性子。

没想到宜妃竟先是水土不服,而后就没动静了。

一旁回来的伺候的方荷也在心里瓜瓜地腹诽,对呀对呀,怎么着,惠妃的本事太难学吗?

樱桃也很尴尬,蹲在地上不敢抬头:“回禀万岁爷,我们娘娘这几日有些起烧,不敢到处走动。”

“五阿哥回去后,说心疼额娘冻病了,想出去给娘娘猎狐狸皮子,顺便给方荷姑娘带几张兔皮做鞋。”

嗯?方荷眼神噌亮抬起头,又赶忙低下头去,却没藏好唇角的弧度,叫康熙在余光里瞧见,唇角微抽,这点子出息。

樱桃还在说:“娘娘心里高兴,虽然现在五阿哥暂时还不能出去,但娘娘出来之前多带了几张皮子,倒是有几张毛不错的兔皮,就叫奴婢给方荷姑娘送过来……”

樱桃也很高兴御前能有方荷姑娘这样懂事儿的,不但长得不像狐媚子,还格外懂事,特地给挑了几张好皮子呢。

以前五阿哥被太后拘着,跟宜妃关系不算亲近,就算在一块儿的时候,也不知道孝顺额娘这一茬。

自打方荷姑娘跟五阿哥进学,五阿哥越来越懂事儿,跟自己也亲近多了,宜妃心里实在高兴,才不顾规矩叫人送赏。

方荷瞧见康熙打开的木盒,努力露出为难神色:“啊这……”

哈哈哈,宜妃娘娘干得漂亮!

她咬咬舌尖,稳住自己过于活泼的语气,沉静道:“奴婢谢过宜妃娘娘赏赐,只是御前宫人一针一线都该是内务府发放,奴婢万不敢收……”

再多劝劝我,我收我收我收啊!

樱桃不敢看皇上,只偷偷觎梁九功一眼,不说话。

梁九功则只管看自家主子,以方荷这个身份,其实收不收都是两可。

康熙将木盒扔给了梁九功,他更不可能为了几张皮子跟底下人计较。

待得挥挥手打发了樱桃,他若有所思瞧着宜妃所在院落的方向好一会儿。

等进了屋,他才问方荷,“你现在是领二等宫女例?”

方荷正在为箱子里的皮子质量高兴呢。

总共有六张,她果然没看错,都是最浓密的灰毛,一张皮子在内务府得卖至少三两银子。

一次赏就是十八两银子的皮货!

啧啧,宜妃出手可比康熙大方多了。

听到康熙问话,方荷垂眸遮住微妙的表情:“回万岁爷,奴婢晋二等宫女月例刚第二个月。”

门口的李德全微微缩了缩脖子,他就压了半个月不到,都给那小祖宗补回去了,可不能怪他啊!

康熙勾唇笑了笑,笑得梁九功和方荷都一头雾水。

他发现自己似在放风筝,小时候没能玩成,现在倒是如愿了。

但风筝另一头却是只狡猾又淘气的地鼠,一不小心就会叫她挠一爪子。

现在,他好像摸到风筝线在哪儿了,也更发现了放风筝的乐趣。

方荷实在没忍住,在梁九功催促的眼神中小声问:“主子爷在笑什么?”

康熙卖了个关子:“想知道?等你背过了《百家姓》,再告诉你。”

方荷:“……”她稀罕听?

好吧,她稀罕。

她接过梁九功憋着笑递过来的两本新字帖,愤愤回到配房,气得晚膳都没吃进去,就只吃了三盘子江宁这边的特色点心。

“不就是写大字背书?”方荷在配房里气得直念叨,“文科当年姐考第一的时候……都地里躺着了!”

“但凡姐的本事敢掏出来,吓不死……哼!不能就这么被pua了……”

先前那杯毒酒确实叫方荷知道了什么叫谨慎,担心祸从口出。

她念叨之前甚至反复检查过周围没人,而且声音也几近耳语,杜绝一切会被人听到的可能。

不出三日,方荷把百家姓背了下来,又沉了几日,赶在康熙要启程去苏州阅兵之前,才去康熙面前背书。

这回倒也不用康熙说自己在笑什么,背书的时候,方荷自个儿都笑得眉不见眼。

进门前,她难得见到了这座宅子的主人家之一,曹寅。

对方往常都是上午在,方荷从小书房回来,曹寅早去办差去了,这还是头回见着人。

实际上她对曹寅的孙子辈还感点兴趣,对这位败光了雍老四一半国库,被闺蜜骂死的康熙朝大臣,她实在没什么好感。

但曹寅拦住她往殿内走的路,仿佛专门在等她似的。

“您就是方荷姑娘吧?”

方荷避开曹寅的作揖,满脸不解,“奴婢方荷,见过曹大人。”

曹寅郑重又朝方荷拜了一拜,且手腕翻转将一个荷包轻巧塞入方荷腕间,叫她没能避开这个礼。

曹寅道:“我姓曹!”

方荷:“……”我知道你姓什么,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傻?

曹寅又道:“字子清,号楝、亭,姑娘亦可称呼我为荔轩。”

方荷想起自己先前被康熙羞辱的事儿,扯出一抹尽量礼貌的微笑来。

“曹大人说笑了,以奴婢的身份,叫您什么都不合适,您说呢?”

曹寅幽幽看方荷:“某是指在看折子的时候,或者再次提起曹某……还请姑娘千万记得,楝、亭在这里先多谢姑娘,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姑娘海涵则个。”

方荷大概知道曹寅是想叫她隐晦替他在御前争宠,楝字也是个梗,有梗就能被主子惦记。

但她可不打算掺和其中,躲这些是非还来不及……方荷打开荷包,看到里面的一万两银票,倒吸了口凉气。

哦曹寅想叫她替他在御前争宠是吧?

一万两……老天爷,先前宜妃娘娘给十八两她就觉得大气,一万两她可以叫曹寅成为梗王!!

叫方荷心痛的是,恰恰因为银子太多,她反而不敢收,在背完百家姓后,只能忍着心痛乖乖将荷包递上去。

康熙看到银票后忍不住又笑了,淡淡睨跪在地上捧着心口的方荷,语气调侃。

“真舍得?”

方荷喘气都疼,却只能垂着脑袋咬牙。

“为主子尽忠,有什么舍不得的,这本来就是看在万岁爷的面子上才得来的……”

呜呜心好痛,不舍得,快说还给我!!!

“好,朕就喜欢你这样实在的。”康熙慢条斯理收起那一万两的银票,笑道,“你的心意朕收下了。”

方荷窒息一瞬。

她的心意让她特别想日夜画圈圈诅咒这男人早点死呜呜……

康熙看方荷红了眼眶,这才慢条斯理话音一转。

“这一万两朕先替你收着,如若你能在归京之前将字儿写得可以入眼……待得给你赐婚时,朕会再添一些,与你做嫁妆!”

方荷眼神猛地一亮:“……”她何德何能,碰上这样活该长命百岁的绝世好主子!

第23章

方荷觉得, 她不是屈服于康师傅的pua。

皇上他老人家不过就是希望她更优秀一点,能拿到更多钱出宫,他有什么错!

错得是还没卷就想咸鱼的人!

她方荷绝不是这种不知好歹,一条路走到黑的鱼!

所以她跟名为小先生, 实则小学生的五阿哥一起跟先生进学时, 不自觉就发挥了几分打鸡血技能。

“五阿哥, 您要是今天能写完一百个大字,肯定会叫四阿哥刮目相看, 要不然他肯定嘲笑您!”

“五阿哥,您今天如果能把《幼学琼林》第三段给背下来,先生肯定会被您吓一跳的!”

“五阿哥, 如果《声律启蒙》您也提前背过,万岁爷有工夫来考校你们,五阿哥您一定会是人群里最亮的崽!”

来啊, 一起卷你爹啊!

五阿哥胤祺开始确实被方荷激得非常有精神头儿, 可渐渐的他有点冲不动了。

要花费很多玩耍的时间不说, 主要是先生教他的时候方荷也在。

听先生提问他不会的问题,次数一多, 胤祺羞恼之下, 噙着两泡泪,连先生都不想做了。

方荷跟先生反映了一下小阿哥的自尊心问题, 好在康熙给五阿哥寻得是翰林院脾气最好的汤斌老学士。

汤斌也知道自个儿的责任不是教个翰林出来,只是为五阿哥启蒙罢了。

所以他很识趣地给五阿哥每天都留出了当先生的时间。

相当于比起其他阿哥,胤祺每天只需在小书房跟先生进学一个时辰, 下午就可以在书房以外的地方跟随康熙到处走动,或者学习骑射了。

这份与众不同叫胤祺兴奋不已,得知是方荷跟先生提的意见, 他打算把自己压箱底的本事拿出来教学生。

这日一大早,胤祺比方荷到得还早,坐在先生的座位上,催着方荷赶紧开始学。

“今儿个你要写完汗阿玛吩咐的《百家姓》整篇大字,不可以偷懒哦!”胤祺高兴地比了比眼神,“先生我会一直盯着你!”

方荷:“……”小老弟你这才叫恩将仇报好吗?

行吧,反正跟五阿哥一起进学,康熙和宜妃肯定会记她的情。

自打宜妃来了江宁以后,一反先前的张扬模样,甚至连曹家送了两个颜色格外好看的婢女在御前伺候,宜妃都一声没吭,这简直跟见了鬼一样稀奇。

方荷仔细一寻思,除了怀孕也没其他可能了吧?估摸着心细些的都心照不宣,康熙也再没召宜妃侍寝,只午膳去看了她几次。

好像五阿哥和九阿哥有个活不太长久的弟弟来着。

不管长久与否,宜妃能生下第三个阿哥,雍小四他额娘还没发力,那宜妃就是后宫头一人。

这种时候照顾好五阿哥,回头就是一份现成的善缘(厚赏)。

所以她痛快坐到五阿哥的位子上,认真摆出架势,掏出《百家姓》和五阿哥的上好宣纸,咔咔就是一顿描红。

感觉自己字儿写的差不多,方荷颇为高兴地将快坐不住的小先生喊过来。

“五阿哥您瞧瞧,我这字儿是不是写得好多了?”

胤祺凑过来看,“我瞧瞧,赵钱孙李……你算老几。”

方荷正点的头突然顿住,瞪圆鹿眼儿震惊看向五阿哥。

“五阿哥,您在说什么?!”

“顺口溜啊,这样是不是很好记?”他摇头晃脑,一副我把你当自己人才告诉你的模样。

“还有还有呢,周吴郑王,小狗尿床,哈哈哈……是不是很有意思?”

方荷表情逐渐空洞,她知道这是顺口溜,问题是怎么传出来的啊!

五阿哥已经欢快背到了“冯陈褚卫,狼心狗肺,蒋沈韩杨,烂泥上墙……”

方荷一时间顾不得尊卑,往旁边一扑,捂住五阿哥的嘴,脸色焦急。

“五阿哥您这是打哪儿学的?您怎么会学这样的顺口溜?!”

教坏阿哥,传出去会死人的啊啊啊!

胤祺莫名其妙地呜呜挣扎,“我也没跟旁人说,我这不是教你嘛……”

方荷一脸心累,不需要,真的不需要,你闭嘴就行了。

偏偏屋漏接着大暴雨,门外一声冷笑,叫方荷浑身发凉,她僵硬地转过身,扑通一声跪了。

她好像看到一杯……一壶毒酒慢条斯理向她走来,身边跟着曹玺父子,几位重臣并大阿哥和太子等人。

康姓毒酒的目光犀利垂下来,第一时间不是去看瞎胡闹的五阿哥,而是她。

方荷:“……”尼玛为什么?

康熙自苏州阅兵回来,身上还带着极重的肃杀气息。

这一眼看下来,方荷老实跪着,连胤祺都不敢再挣扎,委屈巴巴缩着脖子给康熙请安。

曹寅在一旁笑,“我听五阿哥说的顺口溜很是朗朗上口嘛,如果请先生给编一些……雅致的顺口溜,说不准还真能替启蒙的幼童解决不小的困难呢。”

“是极是极。”他阿玛曹玺也在一旁附和,甚至还不动声色捧了康熙一记。

“说来若能叫江南文人给驻兵编一些有利于朝廷的顺口溜,回头操练起来的时候喊出来,往后有些人家怕是得吓得睡不着觉咯。”

大阿哥和太子憋着笑,也为弟弟求情。

至于三阿哥胤祉,已经捂着嘴跟弟弟念叨上了,边念边嘿嘿笑,气得胤禛给他一胳膊肘。

康熙见状,表情和缓了许多,其实他就是有点没面子。

先前因为三地驻兵颇为得用,阅兵场面非常浩大,那齐呼万岁的山呼海啸声,令那些江南士族家中的丝竹之音都吓没了,消息叫人格外解气。

回江宁路上,康熙已经定下了回程日期,无论如何小年之前都得抵达京城。

在离开前,思及太子和他的阿哥们都已经隐隐抱怨许久,没能好好逛一逛南地,哪怕是江宁城也好。

康熙以谈笑的口吻说起,对自家小伙伴和他阿玛狠夸了一番太子和几个阿哥的学业,铠甲都没换,就直接带着两人过来考校孩子们的学问。

自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康熙想叫太子和大阿哥他们,见识见识央求了许久的金甲到底多威风。

前头大阿哥和太子倒都还好,年纪在这儿,两人到底比弟弟们多学几年。

尤其是太子,从索额图那里提早一步接到信儿,早早就准备好了被汗阿玛考校,给康熙很是长了把脸。

三阿哥胤祉学问不错,四阿哥胤禛虽然年纪小,却严于自律,学问也不差。

谁知道在五阿哥这里掉了链子。

刚才曹寅和曹玺已经绞尽脑汁地夸过一波了,说实话这会子瞧见五阿哥这样……活泼的,反倒松了口气。

一家子里要是一个纨绔都没有,也太可怕了。

偏偏还有那眼瞎心盲的,在一旁念叨:“定是汤斌教导不尽心,才叫五阿哥如此不学无术。”

“万岁爷还欲令汤斌教导太子,以他之才能,怕是无法胜任,还请万岁爷三思!”

曹玺和曹寅父子微微皱眉,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

胤祺紧紧攥着方荷的手,听出自己好像是惹祸了,可他不知道惹了什么祸,才叫索中堂说话这么刻薄,委屈得直想哭,又不敢哭。

方荷一边在心里叫苦,一边在心里骂索额图,这蠢蛋是生怕康师傅不够忌惮他是吧?

真把自个儿当亲三姥爷了?表的……哦气糊涂了,堂的!

康熙瞧着低头抹眼泪的胤祺,太子和大阿哥立刻蹲身,带着三阿哥和四阿哥在一旁哄……虽然胤祺哭得更厉害,可康熙对太子和大阿哥他们兄友弟恭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

他没理会索额图,只笑道:“子清的提议不错,回头你跟三州巡抚商量一下,能叫驻兵多认些字也不是坏处。”

“听闻明日顾家要在望江楼那边举办文宴?朕家里这几个不争气的还没见过多少文人风姿,子清你安排一下,也好叫咱们回京之前去看看。”

从大阿哥到被兄弟们嘲笑气哭的胤祺,都精神抖擞抬起头。

要是能出去玩儿……嗐,不学无术就不学无术呗,五阿哥很快就安慰好了自己,回头再学嘻嘻~

太子见索额图似是还要说什么,避开汗阿玛的眼神瞪了他三姥爷一眼,好歹止住索额图的话头。

汤斌可是顾家的熟人,回头要是他想拜什么大德为师,指不定还得靠汤斌的面子,不能叫索额图把人都给他得罪完了。

胤礽隐有察觉,好像自打纳兰明珠被汗阿玛重用后,索额图就越来越糊涂,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不过看着将胤祺带走的康熙,胤礽眼神闪了闪。

老大先前提醒他,宜妃娘娘自打来了江宁就没有出过门,应该是有了身孕。

虽然老大不会是好意,小五又是被太后养大的,可有些话索额图说得也没错,汗阿玛越来越重视宜妃,还有小九呢。

宜妃已经有两个阿哥,若是再叫她生个阿哥出来……胤礽的眼神多了几分阴霾,宜妃难保不会跟惠妃一样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五弟这个事儿说不定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被康熙拎走的胤祺,已从贴身太监口中得知,自己学会的顺口溜有多不上台面。

虽然好记,可被人听到,其他人都只会笑话他身为阿哥不学好。

胤祺特别委屈,跪在康熙面前,“汗阿玛,儿子其实也不想学,可这顺口溜就直往儿臣耳朵里钻,想忘都忘不了,儿臣也很愁啊!”

康熙:“……”他眼神再次冷冷瞟向方荷。

方荷表情苦涩跪地:“……万岁爷,不是奴婢跟五阿哥说的,奴婢可以发誓!”

胤祺不解地看方荷一眼,“我没说是你啊,我是在龙舟上听一个干活儿的小宫女说,一遍我就记住啦!”

方荷力竭地跪坐在地,也半抬头叫康熙看她的委屈。

听听!

都说不是她了,她也不是刺头,怎么遇到事儿这位爷下意识会往她身上安??

这不合理啊!

康熙没训斥胤祺,只一边换金甲,一边简单告诉他一个道理。

“如果你能出口成章,文采斐然叫所有人都赞叹,那今日的顺口溜不过就是玩笑之语,反之则是你不学无术,你可明白其中的道理?”

胤祺只是不爱学,不傻,歪着脑袋思索了会儿,有些难过地低下头,“儿臣明白,实力决定一切,没有实力之前,不可肆意。”

方荷:“……”小先生这理解力牛!

康熙轻笑,“不错,回去吧,这事儿不必跟你额娘说,不是什么大事儿。”

胤祺听皇父这么说,便也放下了担心,高高兴兴告退,还顺便跟跪在地上的学生告别。

方荷:“……”就,小先生不捞一捞吗?

“朕这里还有几句顺口溜,你来帮朕听一听。”康熙起身,由梁九功伺候着换好便服,才有功夫搭理方荷。

“你算老几?”康熙一步上前,垂眸看着方荷冷笑。“哪都有你。”

“小狗尿床……”康熙再上前一步,“硕鼠上房。”

“狼心狗肺……”康熙继续上前,逼近方荷跪的地儿,“剥皮开胃。”

“烂泥上墙,天要你亡。”他低头敲敲方荷的脑袋,“怎么样,顺口吗?”

方荷捂着生疼的天灵盖儿,只觉凉气一股股往上蹿,小小声开口——

“万岁爷明鉴呐,真不是奴婢传出去的……”

康熙坐在一旁,接过梁九功手里的茶,问她,“是你编出来的吗?”

方荷顿了一息,在坦白从宽牢底坐穿还是抗拒从严毒酒过年两个选项中,艰难地做出了选择。

“回万岁爷,奴婢只为办好万岁爷交代的差事,才会不得已想出点笨法子。”没想到被自家小先生给背刺,方荷也很崩溃。

“奴婢敢以性命发誓,奴婢只独自一个人在屋里的时候,以几近耳语的声音念叨过,从没有告诉过旁人!”

所以,这顺口溜到底怎么传出去的?

横不能是五阿哥钻自己梦里去听的吧?

“看在你还算老实的份儿上,朕就饶你一回。”康熙放下茶盏,捏着鼻梁缓缓这一日出行的疲乏,同时遮住眸底的笑意。

“朕忙得很,也懒得跟你计较这点子小事儿。”

他微微探身,又轻敲了下方荷脑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再过三日启程回銮……”

方荷捂着脑袋,心不甘情不愿地回话:“奴婢一定把三百千背下来,一字不差。”

康熙淡淡道:“要是背错了呢?”

方荷心想你这不是杠精吗?

她实在忍不住心中的悲愤,苍凉道:“那奴婢继续反省,保证第二遍一定背下来,一字不差!”

康熙声音更淡了:“……行,给你两次机会,退下吧。”

等到方荷出去,李德全带着春来刚一踏进门,就见主子爷和干爹两人都笑得肩膀发颤,看得他满头雾水。

怎么着,这是雨过天晴了?

第24章

方荷锅从天降地恹恹回到配房后, 就收起了臊眉耷眼的模样。

对酒店服务人员来说,几天不碰上突发状况都约等于过年,步步后退让顾客偃旗息鼓也不是什么新鲜招数。

肉疼的表情越到位,顾客就越消停……唉, 这被逼出来的演技啊, 她其实不想的。

方荷缓缓解开外衣, 将自己砸在柔软的被褥中,先恶狠狠给了被褥好几拳。

道理都懂, 该憋屈还是气,被砸的枕头中央,康熙都不配有姓名。

左一个封字首字母F, 右一个建首字母J,锤爆它是如今她唯一能大胆消费的发泄行为呜~

从被褥中拔出毛茸茸的脑袋,方荷一边捧着书装样子, 一边开始动脑子思索。

虽然康师傅因为阅兵刚回来, 模样很是恐怖, 气势也前所未有的惊人,可除了被压制以外, 她还感觉到了某种…熟悉的感觉。

可能听康熙念顺口溜的后劲儿实在是太大了, 方荷一时间怎么都想不起来。

也只好先放下不提,紧着把该背的内容背好, 再继续练字……

这完全像重新经历一遍高考,还没有空调暖风和电灯,简直比封建版社畜还人间悲剧!

翌日一大早, 她迫不及待起来往小书房去,准备试试看能不能走先生路线,帮她求个情。

背书什么的, 她是不怕,可这练字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

就是五阿哥这种被太后纵着不学无术的,也是从五岁起就进上书房,天天都在练字呢。

这叫她怎么短时间内比得过……那得死多少脑细胞啊!!

为了还不一定哪天的赐婚大饼,实在不划算,鸡血这东西,沾沾嘴皮子就得了。

可惜康熙不愧掌管一国的领导,对底下人的小算盘心知肚明,梁九功竟早早在小书房门前等她。

看见她便笑道:“方荷姑娘,万岁爷口谕,今儿个要带太子和阿哥们出行,您不必来进学了。”

方荷心下一转,露出个乖巧灿烂的笑凑上去,“梁爷爷……”

“可别!”梁九功苦笑着后退,抬手制止方荷靠近,生生跟防雷似的。

“姑娘每回叫我爷爷,都没什么好事儿,咱家厚着脸皮称一声长,往后姑娘叫我梁哥哥就得了。”

方荷沉默了:“……”哥您问过李德全的意见吗?

她收起浮夸的表情,本来也只是为了唬唬梁九功,这会子便顺势露出微笑的温婉模样继续麻痹梁九功。

“还是叫您梁谙达吧,我都习惯了。”

她略露出几分忐忑:“敢问谙达,万岁爷是叫我往后都不必来小书房进学,还是只今日不用来?”

前者应该是真生气,以她和小先生的师生情,怎么五阿哥也会为她求情……

若是后者嘛……那昨天康师傅就是在演她!

是的,一晚上足够她想明白了。

怪不得她觉得熟悉,她在南苑去认错时,浮夸一溜够先把人绕晕,把坑藏话中间也是这么玩儿的。

呵……

梁九功心下一紧,这祖宗果然聪明,一下子就问到了重点上。

他微微笑道:“这奴才哪儿能知道啊,回头姑娘到万岁爷跟前伺候时,不妨自个儿问问看?”

说完他急匆匆往外撩:“万岁爷要出去,奴才得近身伺候着,实在是没工夫跟姑娘多说,回来说,回来说啊!”

论腿脚上的功夫,方荷一直都撵不过这位哥,她也没废那个力气,只若有所思盯着梁九功的背影运气。

虽然没有证据,但她八成肯定,应该是后者!

梁九功到望江楼的时候,江南文人的热闹还没散,正在小桥流水环绕的曲水流觞之间大声放浪着。

望江楼虽说是楼,却是前楼后宅的格局。

身为江宁最豪华的酒楼,前头的五层八角高楼在江宁堪称地标,能俯瞰大半个江宁。

而后面以假山、流水和花草绿植遮掩分割开来的深深庭落,则是属于南地文人独有的浪漫和风流。

几曲暖香吴侬小调,生生不息的酒液在流觞池中旋转,似乎藏在这片金银构建起来的膏脂蜜地,多饮几杯,什么话都敢说。

梁九功一登上五楼台阶,就见李德全杀鸡抹脖子地冲他比画,叫他先角落里说话。

等到了角落,李德全紧着跟梁九功禀报:“前头谢家有子弟大赞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汉臣,道恨不能效仿之,顾家庶二房的长孙附和,还有好些喝多了的起哄。”

梁九功:“……”这群文人脑子进水了?

那是赞汉臣吗?分明是指桑骂槐,嘲曹家是万岁爷的狗腿子,讥讽时下的汉臣不如三国时有气节。

明知道贵人还在江宁,就敢如此大言不惭,这谢家的堂前燕怕是想连飞入百姓家的机会都弄丢咯!

果不其然,李德全愈发压低了声儿,“太子气的面色铁青,大阿哥拔了侍卫的剑要往外冲,真闹起来怕又要有人说朝廷仗势欺南人,小曹大人好容易才给拦住。”

“曹大人已经派人去通知各家的家主,只万岁爷瞧着……脸色不太好看。”

皇上要看江宁文风,明知南地如今什么德行的曹玺父子,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却没料到,千叮咛万嘱咐还是出了岔子,曹家爷俩也急着呢,千催万请李德全出来跟梁九功通气儿,把万岁爷的火压下去。

李德全之所以杀鸡抹脖子,是表示,这不好看,是要见血的那种,反正太子和几个阿哥都气得不轻。

万岁爷看不出喜怒,却更吓得李德全不敢在里头待着,他们家主子爷最吓人的时候可不是发火时,那些家主过来则罢,不过来……怕是不能善了。

梁九功到底是最了解皇上的,口里噎着半声骂,冲文人那边啐了口唾沫,倒也没慌张。

无论如何,主子爷都不会在外头做任何有损帝王气度之事,他更怕主子委屈了自个儿。

梁九功进门就笑着凑到康熙身边,语气隐约学着方荷管他叫爷爷时的热情。

怎么说呢,虽不敢再拉方荷顶缸了,但……偶尔拉出点啥来顶一顶也是极好的。

比如现在。

“我滴爷诶~幸亏奴才没跟爷您打赌!可算是叫爷给料着咯,那位小祖宗还真是聪明,一句话差点又给奴才吓个好歹。”

康熙面色看不出喜怒,只微沉着丹凤眸压制几个过于冲动的儿子,见梁九功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自个儿身上,才笑着踹他一脚。

“还等着爷问你?”

梁九功哎哟着道哪儿敢啊,“这不是拿捏不准是不是该当着太子和各位阿哥爷的面儿说嘛,毕竟那小祖宗也着实太不拘一格了些。”

胤礽等人还没说话,胤祺反倒抢到了前头,瞪大眼问:“梁谙达是说我的学生方荷?”

听着像,只是为啥要叫祖宗捏?

那叫梁谙达的他该怎么称呼学生?

虽启蒙一年,但对称呼还不精通的五阿哥痛苦皱起小肉脸儿,差辈了啊!

胤礽见汗阿玛没阻止,扑哧一声笑出来,将审视藏在眸底,跟着催促。

“梁谙达快说,咱们也好奇,方荷姑娘到底做了什么?”

才会叫汗阿玛如此大张旗鼓叫人现于人前……那样其貌不扬的老姑娘,能有什么用处?

梁九功没听到主子说话,便清楚是叫他说。

他眼珠子一转,做出搞怪模样探出双手:“那各位爷可听好了,有钱的捧个钱场,有人的捧个人场……方荷姑娘叫主子爷算计到坑里咯!”

众人:“……”虽然但是,万岁爷是不是闲了点儿?

梁九功笑,“各位阿哥爷可别小瞧方荷姑娘,她学起东西来一点都不慢,原本大字不识一个的小宫女,只用了短短十日就将《三字经》倒背如流,《百家姓》和《千字文》马上就学完,甚至从未接触过的大字都只比五阿哥差一点。”

嗯?正在为亭子里还后知后觉的朋友担忧的曹寅,闻言都略有些诧异。

虽三百千只是启蒙之物,当年他们学的时候年纪都小,聪明些的,想要明白其中之意,至少也得用三五个月才能背诵并默成文。

至于不聪明的……参考五阿哥胤祺也就是了。

连曹玺都忍不住夸:“如此聪慧的女子……”

“可惜规矩学得不太好,被前头在宫里当差的亲戚压着性子不许出头,生生在御茶房蹉跎了九载。”梁九功笑眯眯打断曹玺的话,直接将方荷的来历禀了。

“出来后这位姑娘惹主子爷生过好几次气,若不是万岁爷气量如虹,又看在她家长辈的份儿上,想要什么样儿的天仙没有,聪明人也不只这一个不是?”

曹玺只点头应是,曹寅面色却是猛地一变,终于听出了梁九功……不,万岁爷的意思。

这规矩不好说得谁?被道义压着不许出头的又何止一个宫女…惹得万岁爷不高兴的蠢材,也还有一个他,却不知万岁爷能念多久的情分…

这哪儿是说宫女,分明跟底下那群文人一样指桑骂槐,皇上一旦发作,到时只怕再无转圜。

曹寅白着脸看向康熙,康熙冲他微微一笑。

“子清,朕答应过的事不会变卦,但这海纳百川方能有容乃大…若川河不入海,沧海桑田,早晚会为老天所淘汰,你说呢?”

曹寅肃容叩头下去,“奴才记住了,奴才不该为与容若的几个至交好友耽误朝廷的差事,只是叫容若的遗书一激……都是奴才的错,往后奴才必不会再犯此错!”

他咬咬牙,闭眼将最后与阿玛商讨的办法拿了出来。

“肯定万岁爷允准在江南推行盐课银律,以豪绅势大财雄者发放盐引,一应售卖运输都受内务府管辖!”

他明白,一旦盐引法出现,江南望族格局会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至交好友还有多少来往的不好说,如果这些人不识相,命可能都保不住。

但他拖了两年,在其中周旋无数,他尽力了,对得起容若和京中的那些友人。

康熙没回答,只笑着问太子和大阿哥他们怎么看。

胤礽和胤褆等人立刻坐直了,先前被气到几乎冲下去杀人的恼都没了,汗阿玛带他们来,就是要他们看南人的桀骜不驯?

这才是南巡一场,对他们的考验吧!

与此同时,方荷对康师傅的考验也才刚开始。

她又跟魏珠确定过康熙的行程,得知梁九功和李德全等人全跟着去了望江楼,脸上的悲愤就收敛起来了。

她跟魏珠分两路,一个明着去找,一个甜言蜜语去哄,将春来哄到了魏珠住着的耳房里。

屋里的小太监早叫魏珠提前打发了。

魏珠替方荷守着门,有了放哨的,方荷反倒敢光明正大说话。

方荷不管春来一脸的心虚,只平静问:“将顺口溜传出去的,是你吗?”

春来扑通跪在方荷面前,满脸愧色:“姑娘恕罪,是奴婢不当心,当值的时候口中念念有词被五阿哥不小心听到了,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用我全家人的命发誓!”

方荷不可思议地瞪春来:“可我就没大声念过,只自己在屋里嘀咕,你到底怎么听到的呢?”

“那个……奴婢耳聪目明。”春来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脑袋扎得更低,“敏,敏而好学,姑娘念叨学问的时候,奴婢不免就多听了一耳朵。”

方荷:“……”那你就不会学学我,挑挑地儿!

她眼含热泪扑通一下,跟春来对着跪了。

“可这也不是我的错,万岁爷为什么会罚我啊呜呜~”

春来更心虚了,“是,是啊,为什么呢?”

方荷捂着嘴呜呜哭,“可能因为你提前跟万岁爷禀报过?”

“有可——”春来被方荷哭得满脸焦急,下意识点头,头点到一半,人僵住了。

方荷抹掉眼下的泪,“春来啊,我最后跟你确认一个问题,你家里人都还健在吗?”

春来:“……我额娘还在。”

方荷利落起身,扫了扫膝盖上的土,“那就行啦,你走!”

春来:“……姑娘……”

“我知道,你肯定得跟主子爷禀报。”方荷咬牙切齿打断春来的话,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放心,我忠心耿耿,没什么不能被万岁爷知道的,你、只、管、传!”

春来的表情由愧疚转变为尴尬:“不是的姑娘,万岁爷说若姑娘问到奴婢这里,叫奴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叫奴婢给您带句话。”

方荷:“……”艹!

早说啊,她就不必玩儿这套做贼心虚的标准了好嘛!

她两眼一闭,缓缓屈膝,准备安详听完口谕。

春来哪儿敢叫她跪,万岁爷并没有说是口谕,她赶紧扶住方荷。

“万岁爷说,他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望你三思而后行,别再冲动。”

方荷深吸口气,冲春来笑得特别和善,特别温柔,只揽着她腰的手特别特别用力。

“好姑娘,慢一些,我信你,来,这边滚。”

康熙还算满意地带着太子和阿哥们归来后,听得春来忐忑不安地禀报,思及最后一句是自己说过的,前有毒酒,后有……绝招,微妙地勾了勾唇。

“这个活宝……”他摇摇头,憋着笑问春来,“她可揽你腰了?”

春来满头雾水地点点头,而后瞬间僵住,偷偷用眼角余光觎皇上袍角。

她好像知道方荷身上那鬼……手印怎么来得了。

康熙终还是被逗得放声大笑,喝了好几口茶都压不下去。

作为皇帝,想掌控好江山,就得讲究个事缓则圆,不是不下气,可为大局顾,很多事即便他大权在握也不得不忍。

他头一回注意到方荷,就被这小东西给逗得想笑,尤其是方荷探脑袋和被吓到后栩栩如生的地鼠模样。

只是当时他以为身份不对,不得不放下这份兴致。

后头发现扎斯瑚里氏血脉和小地鼠是一个人,他放纵自己对方荷的兴致,多过寻常对其他女子的兴致。

与其说要磨一把好刀,不如说是给自己这憋气的日子留个趣味,其实拿下正蓝旗并非全然没有合适的人选……

这样的念头只在康熙脑海中一闪而过,就叫他抛在脑后。

他含笑吩咐:“过了明儿个,要是那丫头求见,不必拦着,叫她进来。”

梁九功在一旁躬身应声,笑着调侃,“就冲方荷姑娘能逗笑了您,奴才夜里不睡也得蹲在方荷姑娘房门外头,等着请她来见驾呢。”

“不必,由着她。”康熙将笑意扔在身后,去批刚八百里加急从京城送过来的折子。

“朕倒是想瞧瞧,她一怒之下,还敢做什么混账事儿。”

第25章

梁九功知道, 主子爷对方荷的纵容不一般,又并非暧昧方面的纵容,他也纳罕着呢。

实话说,以他们家主子爷的性子, 若真看中哪个女子, 说幸也就幸了, 反倒不会这么上心。

思忖好几日,梁九功渐渐想明白, 这就好比主子爷当年初召集那些哈哈珠德殿练布库时的情形。

其实方荷也并非就是收复正蓝旗最佳的选择,可她能让主子爷高兴,甚至还能有来有往, 并非一面倒,那她就只能是最佳选择。

也许旁人知道了,会笑一句, 这不就是猫狗房对待那群祖宗们的态度吗?

叫得再好听, 不过是个玩意罢了。

可叫梁九功说, 这天底下想给万岁爷做奴才的,抢破头都未必能如愿。

就算是玩意儿, 能叫皇上看在眼里, 甚至比照自家孩子的恩宠,甭管她自个儿珍惜与否, 在还没失了恩宠之前,就值得御前所有人高看一眼。

于是梁九功摆好阵仗,叫春来明着暗着替方荷把差事都办完了, 半点不叫方荷累着。

李德全那里也是再三敲打,叫李德全就差哭着保证哪怕脑袋剁下来给那祖宗当凳子坐,也绝不敢再招惹。

御前其他当值的太监和宫人, 梁九功也都不动声色敲打了,生怕有人凭着小心思,坏了主子爷难得的兴致。

其实内务府能送来御前的都是人精,甭管知不知道方荷被看重的缘由,可既然乾清宫大总管都摆出态度来了,也没人非得跟方荷对着干。

可……最出乎梁九功意料的局面出现了!

直至龙舟回銮路上经过曲阜,离方荷跟主子爷保证的日子过去了三天,御前谁也没见到方荷的人!!

十一月十八日,康熙亲率随行的索额图和赶过来的纳兰明珠等朝中重臣,与太子着朝服,在孔子庙大成殿行三跪九叩礼,亲自书写《万世师表》,令当地知府刻印后传遍大江南北。

他已谒过明太祖陵,再尊天下文人最认可的儒道为国道,正嫡子储君身份,也不算太稀奇,甚至能给满大清的文人再赐下一颗定心丸。

就连最瞧不起汉人的索额图都得承认,万岁爷这番作为绝不白费,来年科举时,估摸着得有不少好苗子出现。

虽然心里瞧不起汉人,索额图也认为不能不做准备,得多为太子争取些幕僚,他可是瞧见进大成殿之前,大阿哥的脸色多阴沉了。

正好趁着巡游在外,能见太子的方便时候更多,一从孔庙出来,龙舟刚起锚,索额图就钻到了太子船上去。

康熙再看重太子不过,对太子船上的消息自会以最快的速度知道,也就索额图和太子不觉得。

只是康熙一向不会在太子做什么之前就阻止,不管作为皇上还是父亲,他都希望胤礽自己能有所分辨。

无论他多么疼爱胤礽,有两样东西,皇权和科举,除非他这个皇帝给,否则胤礽绝不可以碰。

怕只怕他往日里给胤礽的太多,又有索额图在旁边撺掇,会叫太子忘了分寸……

而如何教训储君和最心爱的儿子,其中的轻重也实在不好把握。

越想康熙心情越不虞,淡淡扫了眼殿内,没瞧见想看到的人,冷冷问梁九功——

“你皮子又痒了?”

梁九功赶忙赔笑解释,“哎哟我的主子爷,奴才可是冤枉,前几日您紧着前朝的大事儿,奴才们哪儿敢拿些微小事让您烦心,肯定都得安分些不是?”

“这不,方荷姑娘刚才还求见呢,奴才还没来得及叫您喝口茶润润嗓子,先劳主子问起来,实是奴才的不是,可不是方荷姑娘不来伺候。”

康熙被梁九功逗得失笑,颇为玩味地把手中刚盘到一半的核桃扔梁九功怀里。

“怎么着,连御前宫人的银子你这狗奴才都敢收?好话一箩筐……叫她进来!”

梁九功也不解释,他替方荷找借口不为好处。

叫方荷挨罚有什么用,显出她来叫主子高兴才是正事。

他嘿嘿笑着捧着核桃往外颠:“奴才谢主子爷赏!”

康熙:“……”曹寅好不容易寻到的匠人,将一整座江南院落都刻在核桃上,难得的很。

一共就两对,梁九功这狗奴才眼倒是尖!

见着方荷进来,康熙半垂着冷淡的丹凤眸,甩开龙袍跷腿靠在软榻上,打量着沉默跪地的小丫头。

方荷除了跪地请安,一声不吭。

倒是叫康熙先笑了出来,气笑的。

“你这找死的精神头儿一次比一次叫朕开眼,你真打量着朕不舍得打死你?”

方荷轻声道不敢,幽幽抬头望康熙一眼,又如怨妇般垂下眸子去。

“奴婢从春来那里得知,主子并不在意奴婢的忠心,只把奴婢当个猫儿狗儿耍弄,实在伤心得辗转难眠,每日饭都吃不下去……”

康熙面无表情:“你给朕好好说话,饭吃不下去,你这脸儿怎么又圆……你是不是又黑了?”

他实在是好奇,原本方荷用的水粉,颜色就够安的。

康熙还好奇过,叫暗卫出面跟方荷花银子买了那水粉方子。

得知那水粉确实能养皮肤,暗卫都改了方子,方荷也趁机做出了好些深浅不同的颜色,康熙不动声色叫暗卫行了方便。

他其实也盼瞧瞧她往后露出真实肤色,到底能有那位老福晋的几分风采。

这怎么还更黑了呢?

怎么着,一群不懂事的儿子还不够,这丫头也给他玩儿叛逆?

况且就这么个小黑妞,还敢学人家含嗔带怨,说话酸不溜秋,他实在不愿意难为自个儿的眼睛和耳朵,眸光渐渐沉凝。

方荷偷偷撇嘴,老实回话:“奴婢跟着南巡一趟,回宫总不能叫旁人都以为奴婢天天躲懒,那要勤于伺候主子爷,必定风吹日晒,肯定会黑的,奴婢这是贴合实际。”

康熙:“……”听着竟还挺有道理?

“至于脸儿圆……”方荷特别无辜,又幽幽看梁九功一眼。

“奴婢没办好差事,急得吃不下饭,给梁谙达急坏了,一天五顿点心加一顿宵夜的喂,猪都能肥一圈……”

当然,梁九功借机催促她赶紧来御前是真的,炮弹她敷衍回去了,糖衣……嘶哈,御膳房的宵夜是真香!

康熙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拇指上翠绿的扳指轻缓地一下一下敲击矮几,舱房内一时安静下来。

梁九功的心都忍不住为方荷的大胆发紧,主子爷这是有些为这丫头的放肆生气了。

迟到便也罢了,左不过是逗趣儿,若是能更惊艳主子,明明是两好并一好的事儿。

可这丫头着实不懂事,都这会子功夫了,还垂着修长……却泛黑的脖颈儿,脑袋抬都不抬,说没办好差事。

不是,你这会子恭顺有个屁用哟!

康熙声音里仍带着笑,却又叫人觉得微微发凉。

“所以你来是告诉朕,你连第二次机会都不要,没完成对朕的保证?”

“因为朕牵着你的鼻子走,所以你也干脆耍朕一回?”龙袍窸窣的摩擦声轻缓靠近,康熙伸了伸手,对那张小黑脸儿实在下不去手,以脚尖轻点她肩头。

“哑巴了?”

方荷小小声回话:“回主子爷,奴婢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是狡辩,怕多说多错,惹得您更生气。”

“可否请梁总管准备笔墨,奴婢办差是否尽心,万岁爷一看便知。”

康熙微微挑眉。

梁九功不用吩咐,立刻叫李德全带人将角落里的书案抬到了舱房中央。

方荷依然没动,康熙目光疏淡睇她一眼,走回去慢条斯理坐了。

“起来吧。”

方荷这才恭敬起身,上前几步,执笔慢吞吞却认真地将三字经给默了出来。

“万岁爷请看。”方荷退后几步,蹲身。

康熙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折子,沉住气喝了半盏茶,才起身缓步上前。

他看向那薄薄几页大字的表情沉静如故,没有丝毫变化。

如果方荷没有任何倚仗,就敢到他面前来拿自个儿的脑袋放肆,还是在他用毒酒提醒过以后,那她就是再能让人开怀,康熙也不会留她。

至于现在,这笔楷体字写得很是认真,不像初学者,除了匠气重一些,比胤祺那小子写得好多了。

方荷从开始习字至今也没满一个月。

如果不是她水平高到足以瞒过他这个皇帝,那就证明在书之一道确实有些天分。

如此,康熙也就愿意好好跟方荷讲讲道理了。

“来,你对朕有什么不满,今儿个尽可以在这里说个够,朕恕你无罪。”康熙声音温和了许多,堪称俊美的丹凤眸甚至都微微弯起。

又像方荷错觉中那个风流公子一般,纵容看着她……缓缓再度跪下。

方荷:“……奴婢不敢,奴婢没有不满。”

艹,她在心里哔哔,这狗东西一定是故意的!

她又不是真不想要命了,听皇上这么问还敢站着吗?

康熙笑容甚至更大了些,同样晒黑了些许的俊脸,似被雾霭遮掩的朝阳,看着和气,实则锋芒全藏在眸底,分毫不容人肆意。

“那你慢慢听朕跟你说。”康熙含笑静静看她。

“你叫魏珠想法子跟此次南巡宫里的老人打听自己的身世,你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方荷贝齿轻咬着樱唇,在康熙的注视下艰难点头,“奴婢……想更好为主子办差。”

康熙轻轻将茶盏放在矮几上,‘咔嗒’一声,叫人心头发紧。

“撒谎可不是好姑娘,方荷,若是朕不许,你就是问遍所有人,也得不到任何你想得知的消息,明白朕的意思吗?”

方荷脸色微微苍白,却紧紧咬着牙点头,“奴婢明白。”

康熙点点头,“很好,二则,朕应该叫你知道,作为大清之主,朕手里好歹还是有人能用的,并非非你不可,如果你不识趣……”

方荷忍不住偷偷抬头,就把她打发了?

康熙轻启薄唇,凉凉吐出几个字,“朕不介意多耗费些许银钱,送你张草席。”

方荷:“……奴婢谨记万岁爷旨意!”

她就知道康师傅肯定是个抠逼,才会用不起卷美人的被褥!肯定是!

见她小脸儿鼓得越来越紧,康熙的心情却是好了很多,欺负一个始终不肯服输的小地鼠……确实颇为有趣。

“起来吧,如果你能符合朕的期待,在给你赐婚之前,朕定会让你知道自己的身世。”他恢复温和姿态笑道。

方荷像是被他的温和蛊惑,并不起身,只满含期待大胆地微抬起头,“敢问万岁爷,打算何时给奴婢赐婚呢?”

“朕给你一年的时间,一年内叫朕满意,明年封笔之前,必会有你的赐婚旨意。”康熙顺着她的期待继续蛊惑,只是温和陡然间多了几分危险。

“但朕跟前不留无用之人,你也只有一年……”

方荷眼神越来越亮,被肤色衬得愈发黑白分明的鹿眼儿里,全是要抛头颅洒热血的热忱。

她没叫主子爷把话说完,因为她学会抢答了。

“奴婢再也不敢了!”她响亮地叩头下去,声音虽柔和却不乏铿锵。

“奴婢自知愚笨,一定会以勤补拙,好好跟先生识文认字,不辜负主子的期待!”

“奴婢这就去找先生请教《三字经》和《千字文》的楷书字帖该如何临,《幼学琼林》该怎么背!”

“奴婢告退!”说罢,她砰砰磕俩头,像是上坟怕鬼一样起身就飞快却不失韵律地退出了舱房。

哈哈哈,抛头颅洒热血是不可能的,但她得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免得脑袋被笑掉哈哈哈!

鸡血大饼变成有日期的未来了,她就喜欢这样威武不屈的主子爷!

方荷的离开活似一阵江风,刮得梁九功直犯晕,掂量着主子的性子,郁闷替方荷找补。

“这丫头也忒大胆了些……主子爷还没允准呢,她怎么敢就走了。”

“回头奴才一定好好说说方荷姑娘,起码得把规矩学好,万不能再如此莽撞了。”

康熙表情不明地靠回软枕上,拇指轻轻摩挲着扳指,慵懒阖眸,思忖片刻,似笑非笑睁开了眼。

“不必,她也是为了保命。”

梁九功:为了保命,以下犯上?

康熙轻缓笑了笑,好心情地跟梁九功解释。“她是怕自个儿再不走,就要当着朕的面笑出来了。”

“朕先前给的保证不足以叫这狡诈的小东西信服,她顺着朕给她的梯子往上爬罢了。”

梁九功恍然,表情格外复杂,“您是说她故作光棍,只完成三分之一的任务,反倒逼得您……咳咳,叫您屈尊降贵给她一个小丫头准确的保证,好……吊着驴子继续往前跑?”

他品,细细品,怎么都觉得……这小祖宗上辈子怕不是个杀猪的出身?胆儿如此之肥!

她还总能摸着万岁爷的脉,大概是上辈子心窍看多了,这辈子都长自己身上了?

康熙意味不明地慵懒轻哼,表情却比刚得知索额图动静的时候要好了很多。

梁九功熟悉主子的表情,便也敢大着胆子问。

“主子爷打算……如何处置那丫头?总得叫她明白尊卑才是。”

康熙微微点头,但没急着说话,只沉默片刻后,轻轻抚掌——

“先不急,她不是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先叫她松缓几日。”

梁九功表情不变,只当听主子放屁,他们家爷不可能心眼那么大。

“进宫后,胤祺他们进学之前,你把人拦下,跟她传朕的口谕。”康熙唇角弧度越来越深,颇为促狭。

“上书房叫女子进去到底不清静,将她的书桌安置在弘德殿角落,以屏风隔开便可。”

“朕亲自与她做先生。”

梁九功:“……”就那小祖宗的性子,您这是打算折磨谁?

第26章

回銮时龙舟不用再频频停下, 比去程时快许多。

康熙复又去查验了永定河一带的防汛工程,特封靳辅为河道总督治河,御驾仍赶在十二月初九就回了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