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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宠帝妃 鹊上心头 30220 字 5小时前

第81章 下一刻,他就咬了上去。【一+二更】

贪墨皇帝私库的罪责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归根结底,还是要看皇帝自己如何评判。

他愿意放过,便就能轻易放过,他若不愿,那就是伤筋动骨的大罪了。

如今周延已经被停职,周家上下皆闭门不出,虽然命其自省上表,可周延究竟上表了什么,满朝文武皆不知情。

唯陛下一人方知。

一月倏然而过,周延的停职没有撤销,司务局依旧由监副主持公务,周氏全族噤若寒蝉,甚至连出门采买都低调行事,再也不见曾经的门庭若市。

见此,群臣之中不由议论纷纷。

陛下待此事态度不冷不热,因着大皇子和周宜妃,前朝众人心里算盘叮当响,竟都没有一起发难。

未来之事谁也说不好。

当今登基五载,膝下只得这一个皇子,虽说大皇子病歪歪的,朝臣们从未见过,可他还在不是?

若以后大皇子能健康长大,继承大统,会不会清算如今攻讦过母族周氏的朝臣?

人人都自私,虽想把周氏彻底拉下马,却也不敢明目张胆。

于是,就这样悄无声息过了数十日。

此事仿佛不存在一般,除了周氏,似乎根本无人在乎。

面上平静无痕,实际却波涛汹涌。

否则也不会有检举之事。

这不啻于落井下石,在已经陷入泥沼中的周氏头上再踩一脚。

而今日诸妃给仁慧太后请安,由梅昭仪上表,司务局和周延又添一项贪墨皇帝私库的罪名,即便仁慧太后遣散宫妃,只留高位妃嫔在前,可此事还是迅速传扬开来。

本来,就没有隐瞒之意。

两刻之后,景华琰下朝,直往寿康宫。

半个时辰之后,寿康宫重开宫门,周宜妃坐着软轿,回锦绣宫闭门不出。

当日下午,景华琰宣召周延入宫,翁婿两人详谈将近一个时辰,最终于落日之前,周延平静出宫。

次日清晨,皇帝下旨,因司务局司正周延结党营私,贪墨巨甚,着夺去官身,贬为庶人,抄家收公,念及周宜妃及大皇子,不发配边疆,举族迁回原籍,两代不许科举。

与此同时,升监副黄炳为司正,主持司务局一应事宜。

一夕之间,盘踞京中数十载的周氏轰然倒塌。

其多年来贪墨巨甚,膏粱锦绣,皆化为泡影,如今因周宜妃,全族能留一线生机,已是格外开恩。

而与周氏同样出身开国亲卫军的其他官员,督管司务局的旁支宗亲们,似乎也都被这一抄没惊吓,纷纷夹起尾巴做人。

一场风波骤然而起,又倏然而灭,眨眼便无声无息。

夜里,姜云冉被迎喜轿接去了乾元宫。

她沐浴更衣之后就坐在寝殿读书,刚翻过两页,就听到外面传来梁三泰的声音:“小主,陛下请您叙话。”

姜云冉挑了一下眉,道知晓了,便让雪燕给她挽起长发,披上一件织金大袖衫,便出了寝殿。

外面一片暖意融融。

穿过厅堂,一路往对面的暖阁行去,刚及门前,便被眼前的灯火辉煌晃了眼。

景华琰晚上处理政事,总是把书房点得明亮,从不让自己头脑混乱。

“给陛下请安,”姜云冉福了福,迈入书房中,转身关上房门,“陛下唤妾前来可有事?”

景华琰放下御笔,起身拿起桌上放着的帕子,慢条斯理擦手指。

姜云冉同他已经颇为相熟,她注意到,每当景华琰结束处理政事时,都会这样不厌其烦反复擦拭手指。

这仿佛是一种讯号,也可能是特殊的习惯,很让人在意。

景华琰来到罗汉床边,同她一起对坐在方桌两侧。

姜云冉的手指莹白修长,在宫灯的照耀下晶莹剔透,她端起天青色方茶壶,给景华琰倒茶。

茉莉香片的味道芬芳别致,让人一瞬便松开眉头,慢慢放松下来。

“陛下吃口茶,润润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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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华琰端起茶盏,慢慢抿了一口热茶。

暖流滑至腹中,让人身心舒畅。

“没有什么想问朕的?”

姜云冉眨了一下眼睛:“问什么?”

景华琰睨了她一眼,浅浅勾了勾薄唇。

“问问今日事。”

姜云冉轻笑一声,手指灵动,给他续了茶水。

“圣旨已下,事情已成定局,妾没有什么好疑惑的。”

景华琰转着手上的玉扳指,淡淡道:“说实话。”

“哎呀,什么都瞒不过陛下,”姜云冉眨了一下眼睛,有些羞涩,“陛下因何没有处置司务局?”

“你来说说,你是如何想的?”

这一切姜云冉都已经琢磨过,此刻也不用犹豫,直接便道:“陛下想要裁撤司务局的权柄,分摊到宫中各司局上,顺便让之前贪墨的宗亲官员吐出脏银,收归国库,却不想掀起亲兵卫和宗亲的不满,只能徐徐图之。”

“先拿下周氏,让周延供出司务局中的其他蠹虫,然后再逐一击破,毕竟春茶一案还未揭发,”姜云冉顿了顿,挑眉看向景华琰,“妾猜想,即便这个月余周氏闭门思过,玉京城中的御茶依旧在销售,并未停歇。”

也就是说,周氏只是其中一环,周延恰好是此刻的司正。

想要挖去趴在私库和国库吸血的水蛭,又不能伤筋动骨,引起宗亲喧沸,自不能心急。

听到她的猜想,景华琰不由笑出声来。

不知为何,他此刻心情倏然好了起来,眉宇之间的郁色散去,看起来年轻许多。

本来就只二十几许的青年人,这般放松肆意,才让人记起他的年纪。

“我说错了?”姜云冉问。

景华琰摇了摇头,他伸出手,忽然捏了一下姜云冉柔软的耳垂。

“你说的很对,一字不差。”

景华琰的手在她耳垂上反复揉捏,动作轻佻,犹如京中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

“陛下,这是做什么?”

景华琰的手不松开,他眸色沉沉的,凝望着姜云冉。

暖阁里宫灯明亮,姜云冉在他深邃的眸子里,清晰看到自己的倒影。

“爱妃是个有福气的。”

景华琰又揉了一下她的耳朵:“母后曾说过,耳垂厚的人有福气,爱妃便是如此。”

姜云冉刚沐浴,耳铛都取下,倒是方便了景华琰把玩。

“是吗?”

姜云冉羞涩一笑:“既然是恭肃皇后所言,那妾就信以为真了。”

“自然是真的。”

景华琰玩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松开手,重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依爱妃所见,朕应该如何行事?”

姜云冉思忖道:“妾原以为陛下是要借由贡茶之事,掀起波浪,如今突发家具挂空,陛下直接行事,妾有些迟疑,尚且看不清前路。”

“不过,梅昭仪应当把所有证据都收集齐全,做了万全准备,才在昨日揭发。否则此案不会快速结案,周家也不会这般束手就擒。”

说到这里,姜云冉那抬眸反问:“妾可否询问,此事是陛下安排,还是意外突发?”

“哦?可有区别?”

“自然是有的。”

姜云冉纤细的手指往前一伸,在景华琰胸膛上慢慢下滑。

“若是陛下事先安排,妾就要好好考量,毕竟陛下如此信任梅昭仪,想必也很爱重她,为了以后着想,妾可不敢得罪她呢。”

这一句的娇嗔,几乎能让人骨头酥麻。

景华琰一把握住了她肆意妄为的手,在手里细细抚摸。

“爱妃怎么如此说?”他俯下身,含住了她有福气的耳珠,“在朕心中,最爱重的可是你。”

姜云冉脸颊绯红,轻轻推了他一下,简直欲拒还迎。

“陛下还没回答我。”

景华琰一把拉起了她,带着她直接坐在了自己怀中。

美人在怀,馨香扑鼻。

姜云冉的身材极好,骨肉匀停,贴在身上柔软至极。

景华琰的大手整个笼在姜云冉细腰上,一手就能掌握。

“自然是意外了。”

景华琰用牙齿摩挲她的耳珠,态度轻慢。

“毕竟,梅氏同姚氏,也无不同。”

这一句话干脆利落,却让姜云冉心中震颤。

这男人真是无情冷漠得可怕,所有人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只要有利用价值,才能安然处在棋盘上。

若是没有……

姜云冉垂下眼眸,素手抚在景华琰的手背上。

她找到男人的指缝,慢慢穿插,最终十指相扣。

“陛下,那妾同梅昭仪呢?”

她在乎的,似乎只有他的心思。

不知为何,这个认知让景华琰龙心甚悦。

“你自然是不同的。”

景华琰的手带着她的,从腰带里钻入,犹如灵巧的蛇,盘旋在石柱上。

不停挪移,上升,在最喜欢的位置流连忘返。

姜云冉扬起脖颈,脑后恰好枕在男人宽厚的肩膀上,整个人都被他收拢在怀中。

她的手指下意识收紧,想要抓开男人作恶的手。

“不行啊?”

景华琰在她耳边说:“那朕就换个地方。”

灵蛇攀至顶端,随后,慢慢往下游移。

姜云冉的声音都要溢出唇齿。

恰好在此时,景华琰的手抚摸在了她的脸颊上,堵住了她所有的声响。

一时间,暖阁里寂寥无声,只有灯花的噼啪作响。

过了许久,姜云冉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

景华琰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片潮湿的热气,钻入姜云冉的耳中。

“乖孩子,你做的很好。”

他明明只比她大四岁,却总是用这种词汇,让人从心底深处,想要对他臣服。

但这不可能。

姜云冉从不会对任何人臣服。

她微微动了一下腰,声音湿润,春雨欲来。

“这就够了吗?”

她的声音软软的,气息拂过景华琰的手指,其中的温热烫了一下男人的手心。

“我的陛下?”

景华琰低笑出声。

他的目光下移,在她光洁的脖颈出流连。

女子的脖颈纤细白皙,犹如上好的羊脂白玉,光芒照耀下,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景华琰磨了一下牙齿,下一刻,他就咬了上去。

“唔。”

姜云冉的声音终于抑制不住,还是宣泄而出。

景华琰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就是你的不同。”

“云冉,”景华琰告诉她,“你会反击。”

“朕总是很期待,你要如何动作。”

————

姜云冉总能包容景华琰的过分之举。

她不会害怕,不会哭着求饶,也不会说他是无药可救的暴君。

人与人之间的欢乐,似乎本来就该如此。

规矩和体统尽数淹没,只留下酣畅淋漓,喜悦快速上涌,打散了理智。

她的眼泪只因为累极,也因为克制不住的战栗。

所有压抑的戾气,所有看到她就克制不住的念想,都在夜明珠光华昏暗的拔步床中肆意挥霍。

似乎要把平日积攒的力量都耗尽殆尽。

就比如此刻。

姜云冉周身颤抖不止。

她感觉自己仿佛熟了的虾子,浑身上下都是红的,她想要卷曲身体,却被人控制住了手脚。

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随波逐流,徜徉在波涛之中。

除了无声流泪,她甚至已经累到发不出咒骂声了。

身体都有些麻木了。

她头脑昏暗,神游天外,又被拉回人间,几次三番反复,整个人的意念就朦胧起来。

只能跟着最纯粹的反应而行事。

她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对方环抱温暖,抵御了所有的风雨。

细密的吻落在脸上,有一股说不出的珍视。

姜云冉慢慢眨了一下眼睛,此刻才慢慢回过神,下意识动了一下腰。

“嘶。”

男人的声音染着热意,汗水在肌肤之间流淌。

“本来想放过你的。”

他说:“可你乱动了。”

他甚至还叹了口气,似乎很是无奈:“这真的不怪朕。”

姜云冉:“……”

可这也不能怪她啊!

无论是谁在这个姿势,都不会麻木不动。

毕竟,有些存在感也太强了。

“陛下,”姜云冉搂着他的脖颈,脸儿贴在他的肩膀上,“您真的不累吗?”

她这个姿势非常乖顺,让景华琰满心洋溢出喜悦。

他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安抚她的战栗。

“还好,”景华琰说,“毕竟,朕已经数日未曾见你了。”

这个姿势,景华琰看不到姜云冉的表情。

她脸上依旧潮红一片,眼眸中却沉沉的,看不出情绪。

“是吗?”

姜云冉的声音娇嗔:“陛下后宫佳丽三千,我一人又算得了什么?”

她好似吃醋了。

景华琰的动作慢慢温柔下来。

两个人相互依偎着,仿佛最亲密的佳偶,只有彼此。

“你是你。”

景华琰只这样淡淡回答了一句。

下一刻,姜云冉重新被他按回床榻上,脸颊被大手抬起,被迫同男人四目相对。

景华琰俯下身,强势迫人。

“云冉,你不用老怀疑朕,”景华琰再一次唤她闺名,“朕既然给你权柄,给你恩宠,便不会弃你不顾。”

姜云冉眼睫轻颤,眼泪不自觉从眼角滑落。

那是因为身体战栗而流出的眼泪,与感情无关。

可那眼泪却流淌进了景华琰的心中。

“真的吗?”

姜云冉说:“可是陛下,妾还是害怕。”

“那朕明日便封你为美人,可好?”景华琰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如此,你就不怕了。”

“不。”

姜云冉却摇了摇头。

“害怕的。”

“份位对于妾,对于陛下,都不值钱,”姜云冉认真说道,“那是陛下随手就能给出的东西。”

她的眸子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发出琉璃光彩,有些浅、有些淡、嘴里说着最缠绵的情话,可那情意不达眼底。

她可以演出千娇百媚,演出留恋依赖,却演不出恩爱迷恋。

她从不知何为爱人。

演不出,就不要强迫自己,姜云冉认真回望景华琰,眼眸中的认真是做不了假的。

“那你想要什么?”

姜云冉动了动手腕,她伸手抚摸上景华琰的脸颊,然后慢慢下滑,来到他宽厚的胸膛上。

男人的肌肤紧绷,抚摸上去手感极好。

姜云冉的手一路下滑,来到他左胸处。

那里,心脏正剧烈跳动着。

姜云冉忽然摊开手,把手心完整贴在景华琰的胸膛上,霎时间,感受到了他强有力的心跳。

噗通、噗通。

“能给吗?”

姜云冉忽然问。

景华琰任由她动作,眼眸深邃凝望着她,脸上表情甚至还带着些许玩世不恭的笑意。

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下,从锋利的下颌线上滴落。

他忽然轻笑一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就这这样的姿势,直接把姜云冉翻转过去。

“呀。”

姜云冉终于忍不住惊呼出声。

下一刻,疾风骤雨宣泄而下。

景华琰自她身后,牢牢把她锁在床榻上,让她无处可逃。

姜云冉神思又要被晃散。

此时此刻,她甚至还分神想,得亏这拔步床结实厚重,这要换成寻常的架子床,得吵成什么样子?

景华琰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

在姜云冉即将要濒临绝境之时,一切倏然而止。

“呼,呼。”

姜云冉只觉得通身都舒畅了。

两个人就这样相拥着,依旧没有分开,却难得平和下来。

景华琰的手在前面摩挲,慢慢擦去她脸上的泪和汗。

“你想要的,朕自己都不知在何处。”

景华琰的声音沙哑,有着酣畅淋漓之后的畅快,又带着几分笑意。

他甚至并不觉得姜云冉冒犯。

只是逗弄狸奴那般,哄着她,宠着她,让她陪着自己继续沉沦深海。

“若是哪一日寻到了,就给你。”

“好不好?”

姜云冉慢慢睁开眼睛,她没有回答,只是张开口,狠狠咬了一下景华琰的手指。

“今日可不能成了。”

姜云冉说:“早些安置吧,明日陛下还有大朝。”

“自登基以来,朕日日勤勉,说是宵衣旰食也不为过,”景华琰慵懒地道,“若明日忽然迟到,不知会引起什么样的口舌。”

“想一想,竟还很有趣,不知那些老大人是不是要哭天抢地。”

这男人真是坏透了。

姜云冉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说:“放开妾,可好?”

景华琰今日其实觉得满足了,尤其是她哭着求他的时候,让他觉得脊背都酥麻了。

那种酣畅淋漓的快乐,不足为外人道也。

“朕多宠你,”景华琰最终还是放开了她,“你说什么都听你的。”

姜云冉:“……”

姜云冉觉得浑身都黏黏腻腻的。

太难受了。

她微微翻了个身,把锦被拉过来盖住身体,躺平着恢复体力。

然后才在幽暗的光影里去看他。

“陛下,您再如此,要被起居官记上一笔。”

“说你贪恋美色,荒废朝政。”

景华琰侧躺在她身边,撑着头,等她跟个小松鼠似得忙完了,才说:“你是美色啊?”

姜云冉气笑了。

她腰酸背痛,双腿更是使不上力气,这会儿刚动一下,就觉得……

姜云冉面色一红,她不由捶了一下景华琰。

“弄得脏兮兮的,还不好洗。”

景华琰叹了口气:“那怎么办。”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爱妃太难伺候了。”

怎么反而是他伺候她了?

姜云冉默默从边上摸到自己的里衣,拽回了锦被中。

她简单擦了擦,越擦脸越红,最后都要把头埋进被子里。

景华琰这才低声笑了笑,他翻身下床,连人带被褥一起把她抱了起来。

“陛下!”姜云冉被他吓了一跳。

“朕给你道歉,”景华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朕来给你洗。”

说着,就带着她直接去了暖房。

今日折腾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景华琰终于放过了她,在暖房没有继续折腾。

姜云冉好不容易洗干净身体,整个人泡在温热的水中,慢慢放松下来。

她昏昏欲睡。

“方才的话题还没说完,”景华琰无耻打断了姜云冉的浅眠,“爱妃可有何对策?”

姜云冉:“……”

周扒皮也比他像个人。

姜云冉无奈地睁开眼睛,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陛下,您知道周扒皮吗?”

景华琰愣了一下,随即大笑一声。

他的笑声在暖房回荡,里里外外都能听清。

外面忙碌的宫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约而同加快了动作。

心里想:还得是姜才人。

“朕是为你好,”景华琰道,“聊一聊正事,就不会再熬夜了,毕竟,爱妃说自己累了,我也是体恤你。”

还不是因为他不知节制?怎么又怪起她来?

真是无耻之徒。

“妾以为,冬日时节北方常有雪灾,若想提前防灾,便要加固百姓屋舍,提前囤粮食棉花,好让百姓度过危难。”

虽然声音嘶哑,但姜云冉还是认真说着。

“因为乌城还在打仗,国库显见不丰,不如给宗亲朝臣一个机会,愿意做善事的,就直接上宗人府捐助。”

景华琰眼眸里闪过一抹笑意。

“他们会愿意吗?”

姜云冉想了想:“我以为,会的。”

“陛下亲自拿下周氏,其实就是以儆效尤,一罚一赏,就是告诉其他众人,对于过往之事,陛下并不介怀,只要曾经有功,就不至于砍头流放。”

“甚至,周氏是因为事发后未曾主动上禀罪责,这才抄家罚没,他们若是主动上交贪墨财产,又如何会落到这个下场?”

“勋爵,血脉,早年开国时的功劳和情分,依旧有用。”

“陛下只要下旨,他们不会不从,甚至会感谢陛下给他们这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如此一来,一场风波在无形中消弭。

看似共赢,其实最大的赢家还是景华琰。

“之后陛下再拿贡茶一事裁撤司务局,就不会有那么多反对之声,因为陛下已经接纳了他们的‘上贡’,看似宽宥了他们的罪责。”

“明哲保身这个道理,没有人不懂。”

这才是景华琰要先动周氏的原因。

或许,在最开始,他把周宜妃推到高位,也是如此计谋。

说到这里,姜云冉顿了顿,她偏过头,在氤氲的水汽里回望。

“陛下,妾说得可对?”

景华琰低笑一声,随即,却长舒口气。

“对极了。”

“为了奖励你,朕过两日带你出去玩,可好?”

姜云冉眼睛一亮:“去哪里?”

见她这般孩子气的模样,景华琰唇角笑意更浓。

“就去宫外品贡茶,毕竟,外面的茶都比宫里的新鲜。”

皇帝陛下阴阳怪气:“朕还没尝过呢。”

第82章 早晨刚折腾过,现在还来问她?【三更】

十一月末,边关大捷。

徐如晦不愧是青年帅才,他无畏惧边关风雪,率军直出汉阳关,一路直达鞑靼王庭。

这一手突袭迅如闪电,打得鞑靼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防御便兵败如山倒。

围困三日后,鞑靼鹰汗被亲信所杀,斩首示众,次日,鞑靼投降,宣称效忠大楚。

军报传来,满朝皆沸。

元徽五年这个年关,整个玉京都洋溢着喜悦,战事大捷,天朝神威,中兴盛世尤可望也。

是日大朝,就有朝臣上书,不如一鼓作气,命徐如晦直奔九黎,趁机除去大楚的心腹大患——西狄。

帝留中不发。

下朝之后,景华琰大步流星,一路直奔金馔堂。

梁三泰苦着脸,小碎步跟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喘。

福禄寿槅门推开,一股暖意扑面而来,轻轻嗅着,能嗅到其中的饭食香味。

一道轻柔的嗓音响起:“陛下近来有些上火,记得让御茶膳坊备了小吊梨汤,下午让陛下解渴败火。”

不知为何,景华琰原本怒火中烧的心情被平复下来。

就连脸上显而易见的怒意,也消失殆尽,只剩下平和。

梁三泰狠狠松了口气,心中又想给姜菩萨烧香。

景华琰不知梁三泰心里那点小九九,他大踏步进入金馔堂,珠帘摇曳,一道清丽身影端坐在窗前的太师椅上。

她身上还是昨日那身妆花大袖衫,衣袖层层叠叠,在她膝上犹如盛开的牡丹,绮丽别致。

头上的一支喜鹊登枝步摇轻轻摇曳,珠光流转,同她墨色的眼眸相得益彰。

妆容与往日有所不同,更显得庄重浓艳,应是雪燕所画,倒是有一种别样的美丽。

让人的目光流连忘返。

今晨景华琰有大朝,临行前吩咐雪燕,待姜云冉醒来,让她留待金馔堂用早膳。

果然,早朝回来看到她,一肚子的火气都消弭了。

景华琰想夸一句自己英明神武。

“今日醒得倒是早。”

景华琰声音低沉,却有清晰笑意。

姜云冉忙转过头来,站起身上前来到景华琰身前:“陛下万安。”

她还没俯下身,一双大手就扶起了她。

“饿了吧,梁三泰,启膳。”

两人在膳桌边落座,景华琰见姜云冉坐下时蹙了蹙眉,不由关心:“怎么?”

早晨刚折腾过,现在还来问她?

姜云冉抿了一下嘴唇,浅浅瞥了他一眼。

眼波流转,万种风情。

那一眼真是千言万语。

景华琰终于露出今日第一个笑容。

他伸出手,当着宫人们的面,在她腰上轻轻按了一下。

“是朕不好。”

姜云冉的脸颊迅速被火烧云覆盖,她动了一下,拍掉了景华琰的手。

“陛下,用早膳吧。”

早膳丰盛。

景华琰原本以为自己会没胃口,孰料有她陪伴在身边,竟也觉得面前早膳色香味俱全,一时间胃口大开。

等两人用膳过半,姜云冉才看向景华琰:“近来边关大捷,陛下不应高兴才是?”

景华琰慢条斯理吃蟹粉小笼包,他细嚼慢咽,等一个小笼包都吃下肚去,才道:“有朝臣上书,建议徐如晦乘胜直奔西狄。”

姜云冉一愣,旋即却蹙起眉头。

“这是不成的。”

不过一句话,姜云冉已经迅速分析利弊。

景华琰抬眸看向她,深邃的星眸眼尾上挑,好似桃花盛开。

但他眼中却无半分春日盎然。

“你只听一句,便知这不成,却有朝臣胆敢在大朝上奏。”

说句其心可诛也不为过。

姜云冉最知道景华琰的性格,他必谋而后动,尤其打仗实乃穷兵黩武,劳民伤财,若非鞑靼这一年数次进犯,乌城百姓民不聊生,景华琰绝对不会调集军队,大战不怠。

如今,鞑靼刚攻下,正是边关休养生息,重建城池之时,如何能再起战事?

景华琰眸色沉沉:“这是把朕当成好大喜功之辈,想要奸佞上位,以权谋私。”

姜云冉叹了口气。

她拍了一下景华琰的手背,轻声细语:“陛下,事无完美,满朝文武几有千人众,姻亲、旁支、皇商、军户牵连甚广,不可能上下一心,皆是为官清廉,忠善仁义的忠臣。”

“有那么一两个蠢货,不足为奇。”

听到姜云冉公然说那朝臣是蠢货,景华琰心中的戾气不由消散些许,紧蹙的眉头也渐渐松开。

“爱妃所言甚是。”

帝妃二人说着话,外面就传来通传声:“陛下,阮宝林求见。”

景华琰正要拒绝,姜云冉却握住她的手:“这一大早,阮宝林就赶来乾元宫,定是有要事,不如见上一见?”

她轻声细语劝慰,景华琰睨她一眼,顿觉有些好笑。

姜云冉的小心思从不隐藏,她同阮氏针锋相对,阮氏与她多有龃龉,满宫都知晓。

如今会让阮宝林入宫,又能有什么好心?

景华琰却并不觉得她这样恶毒,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可爱逗趣。

“好,就依爱妃所言,宣。”

姜云冉心情大好,她给景华琰盛了一碗荸荠肉饼汤,放在景华琰手边。

“陛下多吃一些。”

景华琰也礼尚往来。

待阮宝林满脸高兴被请进金馔堂时,见到的就是皇帝陛下给姜云冉夹菜的场景。

金馔堂阳光明媚,帝妃二人并肩而坐,犹如寻常夫妻那般琴瑟和鸣。

这画面简直刺眼。

阮宝林手指陷入手心里,疼痛非常,逼得她压下心中的暴怒,脸上维持住了温柔的笑容。

“见过陛下。”

此时姜云冉忙起身:“见过宝林娘娘。”

景华琰赐座,继续用早膳。

阮宝林坐在边上的太师椅上,对面两人还在安安稳稳用早膳,这场面实在尴尬,仿佛她是多余的那个。

她倒也知道分寸,在景华琰面前,从不做那骄纵顽劣的模样。

“陛下,”阮宝林轻声细语,“臣妾感念陛下和太后娘娘的仁慈,允母亲入宫陪伴,这几日臣妾心情好转,夜里也能安寝。”

阮宝林声音温柔得很,几乎要化成蜜。

“你病愈,这是好事,无需谢恩。”

景华琰也很温和,并不冷漠。

阮宝林面上笑意更浓,在这份笑意中,又多了些许羞涩。

不得不说,她生得极好,继承了阮忠良和廖淑妍的优点,的确是个娇俏可人的美人。

“臣妾心中颇*为感激,不知要如何报答太后娘娘和陛下,同母亲商议之后,便想着在长春宫开宴席,请陛下莅临。”

她倒还没那么蠢,连要请太后娘娘宴席的话都说出口。

虽然陛下是九五之尊,却也是个各宫嫔妃的夫君,因此宴请陛下,尚且不算僭越。

景华琰似乎有些惊讶,他适才也已经用了六分饱,便放下筷子,用帕子慢条斯理擦手。

“你有心了,”景华琰道,“除了朕,你还要请谁?”

阮宝林愣了一下。

她顿了顿,才道:“臣妾还想请各宫姐妹一起宴席,也好说说话,亲近一二。”

“不错。”

景华琰又夸赞。

“阮宝林有这份心,实属难得,朕心甚慰。”

他正待说话,姜云冉端起一碟切好的苹果,放到了景华琰的手边。

“陛下吃些水果,压压口。”

景华琰偏过头去看他,眼眸中的温柔几乎要满溢出来。

“还是云冉体贴。”

他用银签子吃苹果,才看向阮宝林:“朕国事繁忙,并无闲暇,你们姐妹好好玩。”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既然姜才人在场,就让姜才人替朕去吧,如何?”

他绝对是故意的。

姜云冉不用看,都能知道此刻阮含珍肯定已经气了个半死。

虽然人是她非要叫进来的,可这火是他自己拱的。

真是恶毒。

不过,这恶毒得姜云冉喜欢。

阮含珍不高兴,她就高兴了。

她眨了眨眼睛,忙羞涩抬起头,看向阮宝林:“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宝林娘娘宴请。”

阮含珍紧紧捏着手里的帕子,她脸上笑容一成不变,没有任何勉强意味。

她站起身,对景华琰福了福,才道:“既如此,臣妾便告退了。”

待她从乾元宫出来,刚一拐出长丰巷,脸色就立即沉了下去。

邢姑姑很担心,连忙劝她:“娘娘,原本咱们就要请她,无非是多了一番口舌罢了,不碍事的。”

阮含珍脚步一顿,她猛地回过头,目光凌厉看向邢姑姑。

“我何时说要请她?”

邢姑姑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却还是笑了一下,哄她:“夫人之前说,既然要请,就都请来。”

“之前娘娘同那姜才人有龃龉,几次三番出差错,到时候把她请来,也好让外人知晓你们两人冰释前嫌。”

邢姑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面上过得去便成,并非让娘娘真心原谅她,以后无论她出了何事,都与咱们无关。”

这话十分在理,也是廖夫人深思熟虑,做法是一点错误都无的。

然而听在阮含珍耳中,却是她做错了事情,母亲为她找补。

阮含珍的面色难看至极。

她本就性格乖张,从不能容忍旁人的忤逆,之前会那样凌虐素雨,就是因为那小贱人看到她就发抖。

她什么都没做,对方怕什么呢?

所以她就如了她的愿,让她生不如死。

后来,素雨死后,那几日素雪总是沉着脸,又让阮含珍心里不痛快了。

不过死了个废物,何必为她难过?加之当时邢姑姑劝说,她便另外提拔了凡霜,让她慢慢顶替了素雪的位置。

无论在阮家,还是在长春宫,阮含珍都要过得随心所欲,痛快肆意。

尤其入宫之后,没有母亲日常耳提面命,没有父亲提点教诲,阮含珍犹如小兽出笼,比之以前更要乖张。

若非这几日梦魇折磨,她依旧还是嚣张肆意的她。

邢姑姑从小陪伴她长大,最是忠心,阮含珍平日里也多信赖她。

但是此刻,素雪的话在耳边萦绕。

挥之不去。

“娘娘,奴婢冒死谏言,这几日瞧着,邢姑姑效忠的根本就不是娘娘,而是夫人。”

“奴婢是宫里的宫人,分来娘娘身边,就是娘娘的人,只听命娘娘一人。”

素雪说着就哭了起来。

“之前素雨那贱人不顶事,枉顾娘娘对她的看中,奴婢忧思许久,生怕娘娘因此而不重用奴婢,如今看来,那贱人死得好。”

“她死了,才能证明奴婢的忠心。”

“奴婢心中只有娘娘一人,跟着娘娘,奴婢就能飞黄腾达,可邢姑姑不是啊娘娘,”素雪哭着说,“她娘家那么多人,夫婿儿子都在阮家,这几日瞧着,她竟是对夫人言听计从。”

“娘娘,奴婢不是挑拨离间,可娘娘要为自己考虑。”

第83章 而她,值得他努力吗?【一+二更】

姜云冉自然不知素雪不用她指点,已经开始挑拨离间,并且已经重新上位。

她这边用完了早膳,得了一堆赏赐,便晃晃悠悠回了听雪宫。

人的适应能力是非常可怕的。

起初几次,姜云冉回来都要躺上大半天,后来只要歇一上午,便能恢复如初。

现在,若非清晨景华琰非要闹一场,她今日都不用歇了。

她甚至都觉得,自己的体力都比以前好了。

果然赵庭芳说的都是真的,多运动,身体总不会差。

难怪景华琰成日里精力那么旺盛,这一日都不停歇的,如何会不行?

“怎么竟然夸起他来了?”姜云冉自言自语,哼了一声。

阮含珍到底不敢忤逆皇帝,姜云冉回宫歇了半个时辰,等她起来时,阮含珍的请帖就送到了各宫。

借着父亲立功、兄弟高中、母亲入宫陪伴的由头,阮含珍宴请各宫姐妹,于三日后至长春宫宴席。

姜云冉自然也接到了请帖。

她看着那封字迹娟秀的帖子,淡淡笑了一声:“她敢请,咱们到时候就好好去吃席。”

青黛问:“可要准备什么贺礼?之前陛下赏赐的绸缎贡茶刚清点完,小主挑挑哪个不喜欢?奴婢包好了做贺礼。”

听到这里,姜云冉没忍住噗地笑出声来。

“小主!”青黛有些扭捏,却还是说,“才不要给她自家得用的,可不是肉包子打狗。”

姜云冉笑着点头:“你说得对,就是这个理,我们青黛真聪明!”

她想了想,道:“那两匹妆花缎颜色太老成了,不适合我,包好了后日一早送过去,就当是给廖夫人的礼物。”

姜云冉勾起唇角,意味深长:“毕竟,廖夫人才是阮家做主的那个。”

次日,景华琰下旨,徐如晦英勇无畏,年少英才,此战大捷是为首功,着封为正二品振国将军,命其率领忠义军回京封赏。

另此次边关战事,徐闯虽有渎职误判,已褫夺爵位,贬为庶人,然其后英勇杀敌,战场立功,依情复为中郎将,暂留乌城,协助乌城布政使安置鞑靼流民事宜。

忠义伯府的爵位没有了,但人都还在,因着徐如晦的英勇无畏,挽救了徐氏一族的威名,到底稳住了风雨飘摇的徐氏。

景华琰并非全然不顾念旧情,若非徐闯太过桀骜,枉顾百姓性命,他也不会直接削官除爵。

如今这个结果,算是皆大欢喜。

大军凯旋,玉京百姓也翘首以盼。

借着这大喜的日子,景华琰下旨大赦天下,对此有功之臣皆封赏。

后宫之中,徐昭仪复德妃之位。

梅昭仪检举司务局有功,着封为正二品贤妃,赐住绯烟宫。

慕容婕妤管宫有功,着册封为从二品昭仪,赐住望月宫。

阮宝林因父亲有功,着封为正五品惠嫔,赐住长春宫后殿。

除此之外,卫宝林和姜才人一起晋封为从五品美人,不挪宫。

这几封圣旨一下,宫中立时便热闹起来。

徐德妃重复妃位,早在徐如晦大胜之时宫中人皆有猜测,因此并不意外。

梅贤妃和慕容昭仪在原份位上盘桓多年,恩宠家世一样不少,如今屡立功劳,自然要论功行赏。

之下便是阮惠嫔。

她虽初入宫闱,封为妃嫔尚不及半年,却已升至嫔位,位列一宫主位。

她的晋位有天时地利人和,运气超然,旁人自然比不得。

最后就是卫美人和姜美人了。

卫美人无宠,身体沉疴数年,一直未见好转,如今获封,应是陛下要重用卫氏,提前开恩。

而姜云冉,成为宫妃三月便直升为中三位美人娘娘,她靠的唯有陛下恩宠。

宫中人议论纷纷,心中却都有定论,皆认为此番姜云冉能晋封,没有任何理由,只因一个爱重。

宫人们聪明的很,自然知道要如何侍奉这位盛宠不衰的姜美人。

晋封宫妃没有任何风声,如今忽然下旨,宫中自然要好好准备一番。

尤其晋封为嫔位以上的主位娘娘们,晋封大典隆重繁复,需得好生准备,万不能懈怠。

因此,原定于两日后的长春宫宴请也推迟,暂定在了十二月初。

阮惠嫔那边春风得意,准备封嫔大典,这边姜云冉又叫来了赵庭芳,两人在寝殿中闲谈。

冬日里水果不多,冰窟存了几筐苹果,刚随着其他赏赐一起送来。

紫叶把苹果切成小块,放在水晶盘里,让姜云冉和赵庭芳清口。

赵庭芳吃了两口,便放下银叉,道:“你如今要用药,水果能吃,却不能贪凉,放暖再用。”

姜云冉笑了一下,道:“知道了。”

“方才给你请脉,药方的确有效,这样用到二月,大抵就能大好,最起码可让你月事不痛,会舒适许多。”

姜云冉呼了口气,心中很是高兴。

“这便好,否则每月都要疼上几日,真是难熬得很,其他事便再说吧。”

姜云冉本不着急子嗣事。

阮氏如今好好活着,阮忠良步步高升,她虽然不会鲁莽急切,却也无法安下心来。

阮忠良太过谨慎,想要彻底把阮氏拉下马,需得万全筹谋。

姜云冉自然希望孩子晚一些来才好。

如今这般,也算是天助她也。

“波若可用了?”

姜云冉颔首,低声道:“她很聪明,知道如何用药,恰逢廖淑妍入宫,她侍奉这几日,瞧了不少新鲜事。”

因着阮含珍的嫌恶,素雪之前并不被重用,可素雪自己目的明确,就要让阮含珍为妹妹偿命,因此即便被人羞辱,即便抛弃所有的尊严,她也要成为阮含珍身边最得用的那个人。

近来已有成效。

“我让她离间阮含珍和廖淑妍,极尽所能挑拨,最好让她们自相残杀,省去我们脏手。”

“她办得很好,不过她也察觉,廖淑妍并非传闻那般最心疼女儿。”

赵庭芳冷笑一声:“阮家人惯会装腔作势,这样说也不意外。”

姜云冉颔首,道:“之前我们只关注阮忠良、廖淑妍,却忽略了一个人。”

四目相对,赵庭芳若有所思:“你是说,阮含栋?”

“正是,阮氏一直吹捧的都是阮含璋,说她是清州才女,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把她塑造成了完美无缺的官家小姐。”

“于此同时,阮含栋默默无闻,一心只读圣贤书,甚至连书院和学堂都未去过,只在阮氏族学读书。”

所有人,包括姜云冉自己都当局者迷。

现在,当自己深处于金碧辉煌的九重宫阙里,姜云冉才意识到,阮氏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阮含栋。

亦或者说,为了阮氏的未来。

女儿总要外嫁,再优秀,都是别人家的儿媳妇,除非阮氏立阮含璋为继承者,让其读书科举,招赘为官,那才是真正疼惜女儿。

这些,阮家都没有。

他们不停烘托阮含璋的价值,塑造她的美名,就是为了让她能入宫为妃,成为阮家的助力。

而隐藏在之后,默默无闻的阮含栋,只需要靠一次秋闱,就能声名鹊起。

虽然姜云冉做了谋划,顶替了阮含璋的身份入宫,但若当时阮忠良和廖淑妍真心心疼女儿,便不会宁愿冒大不韪,也要狸猫换太子,非要做这一手手段。

之后宫中假的阮含璋“薨逝”,改名为阮含珍的真阮含璋,依旧被父母送入宫中。

看似为她着想,多方谋划,实际上,他们无法舍弃的,是作为皇室姻亲而来的利益。

阮含珍入宫,阮忠良顺理成章调入都察院,着手调查赵氏,给年轻的皇帝投投名状。

与此同时,阮含栋努力读书,在这一年秋闱一跃而起,成为不可多得的年少俊才。

每一步,都那么缜密。

把这些重新条分缕析,赵庭芳都不得不感叹:“阮忠良能从小门小户搏至今日,的确很有本事。”

姜云冉颔首,道:“廖淑妍待字闺中时并不出色,即便她是南安伯嫡女,出身高门,但南安伯当时一直在桂南道剿匪,根本不在京中。”

“她母亲早亡,南安伯府由继室夫人主持,她想要博得好前程,自然要费一番功夫。”

赵庭芳呼了口气,道:“所以说,当时阮忠良是她最好的选择。”

“是的,”姜云冉敲了一下方桌,“榜下捉婿这一美谈,不仅让这门亲事蒙上一层浪漫,还让阮忠良的名声被传扬出去。”

“若非他足够优秀,又足够俊逸,像南安伯府这样的高门大户,无论如何也不会这样仓促选婿。”

赵庭芳闭了闭眼睛,仔细回忆:“如今的南安伯,是老伯爷的幼子,是廖淑妍继母的儿子,廖淑妍的亲弟弟,曾经的南安伯世子,在十二岁时骑马摔断脊背,不治身亡。”

“所以说来,她现在的目的跟阮忠良是一致的。”

姜云冉淡淡笑了一下,道:“是的。”

“她要让阮氏辉煌超过南安伯,要让自己的儿子位极人臣,风光无限。”

所以,对于廖淑妍来说,最重要的只有阮含栋。

姜云冉抬眸,看向赵庭芳。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阮忠良自私薄情,狠辣残忍,难道廖淑妍就不是这样的人吗?”

“这么多年来,她助纣为虐,可全然看不出半分勉强,甚至,我都怀疑她乐在其中。”

“对于她来说,儿子比女儿有价值,所以她更在意儿子的前程,而女儿则是提高儿子价值的手段。”

这也是姜云冉觉得阮含珍性格奇怪的地方。

若真的在乎女儿,重用女儿,不会把阮含珍养成这样极端的性格。

他们要的,是不那么聪明,不那么敏锐,却又心狠手辣,可以在宫中博得一线生机的工具。

两人分析到这里,都觉得眼前的路清晰起来。

“既然邓恩不好寻,那就先盯着阮含栋,看看他那边有什么线索。少年天才,可不是勤勉就能做到,否则我都要嫉妒阮忠良,祖坟冒青烟。”

姜云冉说着,压低声音:“今日我就让人告诉素雪,可以利用阮含栋挑拨母女感情。”

顿了顿,姜云冉勾起唇角。

“他们故意把阮含珍养成这般自私乖张,偏激狠毒,倒是天赐良机,”她笑了,“正好让她为我们所用。”

————

近来皇帝陛下心情极好。

这一日夜里两人折腾完,景华琰摸着她汗湿的长发,道:“出宫的日子定好了,在你晋封典礼之后三日。”

姜云冉整个人还在战栗,她呼吸都是急促的,声音好似还染着春雨,湿漉漉的。

过了好久,她才抿了一下嘴唇:“渴了。”

她发现,景华琰喜欢她撒娇。

每当她故意使性子的时候,他总是会勾起唇角,要笑不笑的模样。

那她就如了他的意,可劲儿使唤他。

景华琰也不气恼。

此时是他心情最好的时刻。

喂姜美人喝了口水,景华琰才道:“沐浴吗?”

姜云冉点点头,整个人赖在他身上,软软的不肯起来。

她的肌肤柔软滑腻,犹如上好的羊脂玉,让人爱不释手。

景华琰帮她揉捏后腰,一边吩咐宫人备水。

“陛下,只带臣妾一人出宫?”

姜云冉伸出手,揽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询问。

景华琰低低笑了一声。

“不然呢?”

“若陛下要带旁人一起去,那臣妾就不去了。”

姜云冉眼波流转,语气很是娇嗔:“陛下只能带臣妾一人。”

她难得这样撒娇,景华琰倒是觉得挺有趣。

他的手越来越往下,倏然就被姜美人打了一巴掌。

“陛下!”姜云冉瞪了他一眼,“咱们说好的,要不然我怎么可能……”

做出那等让人羞赧的姿势。

景华琰的唇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在脖颈上留下一个清晰牙印。

“朕自然金口玉言,”年轻的皇帝陛下笑着说,“既然如此,明日还宣你来丹若殿,把今日缺的补上。”

姜云冉:“……”

她发现了,在这件事上,景华琰固执得很。

不达目的不罢休。

居然还要改日找补。

姜云冉的手也有些不老实。

“暖房里暖和,被褥都脏了。”

她倒是应承了下来。

于是乎,等到两人在暖房里折腾,景华琰的劲头比方才还要足。

姜云冉从来不觉得水流这样温热,她觉得身上几乎红透了。

一会儿面对面,一会儿背对背,最后姜云冉只能依靠男人。

电光石火之间,一切都是那么迅速,让人沉静其中,无法回神。

可越是这样依靠,彼此之间感受越深。

姜云冉恍惚之间,都觉得自己在云朵上飘着。

“陛下,”她喘着气问,“您没吃禁药吧?”

这么能折腾,让姜云冉都有些担忧皇帝陛下的身体了。

万一因为她再弄个英年早逝,史书上她得落得什么名声?

虽说姜美人不太在乎身后事,当到底还是要点面子的。

景华琰几乎都气笑了。

他忽然掐住那一抹纤细,她如风筝一般飘在空中。

暴风吹拂,风筝被线绳牵引,然后,倏然一下,迅速下坠。

“唔。”

风筝线四处摇摆,姜云冉的眼泪都被逼了出来。

“你方才说了什么?”

男人甚至能一边呼吸,一边努力。

姜云冉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浴桶中的水犹如风暴中的大海,几乎要把小舟掀翻。

“没,没什么。”

一贯嘴硬的姜美人屈服了。

这不屈服也不行了。

她最后只能撒娇:“陛下好厉害,陛下盖世神功,陛下是顶天立地大男儿。”

“不用吃药!”

景华琰眸色幽深,眯了眯眼,犹如毒蛇那般盯着姜云冉满是汗珠的后背。

“你还敢说。”

皇帝陛下叹了口气:“本来朕都心软了,想要怜惜爱妃。”

他挪动向前,把她逼在浴桶一角,完全无法逃避。

啪的一声,浴桶中的水泼洒而出。

“呀。”

姜云冉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了。

景华琰俯下身,热气喷在她耳边:“爱妃这样夸朕,朕怎么能让你失望呢?”

姜云冉:“……”

她发誓,以后再也不逗弄皇帝了。

这人,真是一点玩笑都不能开。

三更天,蜡烛都换过一根,姜云冉终于躺在了新换的锦被上。

她身上干干净净,都是男人侍奉的。

这一点上,倒是还算体贴。

里衣也是崭新的,似乎是雪燕一早就准备好的,同她身形正合适。

姜云冉懒懒躺在软枕上,听着男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不多时,炙热的身体贴在身后,如同往日那般,把她牢牢抱在怀中。

温热的吻落在耳边,男人说:“睡吧。”

姜云冉应了一声,她有些困顿,却还记着正经事。

“陛下,妃嫔可以去广寒宫吗?”

景华琰原本阖着眼,听到这话,慢慢睁开眼眸。

黑暗中,他只寻到了姜云冉莹润的洁白耳垂。

“你想去看望王庶人?”

姜云冉顿了顿,道:“我有些问题想问她,我不认为她会嫉妒我。”

身后男人的呼吸平稳,似乎对此事并不在意。

过了许久,景华琰才道:“这宫里,暂时除了早朝时的太极殿,还没有你不能去的地方。”

姜云冉心中一动。

她在他怀中艰难翻身,仰头看向他。

拔步床中太过昏暗,帐幔遮挡了所有的光阴,她看不清景华琰的表情,但她知道,他一定在安静回望她。

姜云冉心里有些酸涩,她伸出手,慢慢摸索到了景华琰的脸颊。

先是眼,后是鼻,最后落在了嘴唇上。

景华琰天生薄唇,人虽俊美无双,可总给人薄情之感,然而此刻,姜云冉却忽然觉得他倒是正人君子。

起码,他能给的承诺,从未失言过。

比那些一脸忠厚的小人要诚恳得多。

姜云冉努力仰起头,在自己的手边,寻到了男人薄情寡义的唇。

她亲了一下,正要撤退,就被男人一把扣在了怀中。

气息深入,唇齿纠缠,逃离不开了。

黑暗中的这个吻漫长而缠绵,等到姜云冉嘴唇发麻,男人才慢慢放开她。

她觉得唇角一片湿润,有些羞赧。

“陛下。”

景华琰应了一声,大手覆上,轻轻拍在她后背,好像在安抚她一般。

“乖,睡吧。”

姜云冉缓缓合上眼眸,沉沉陷入梦乡之中。

待她沉睡之后,景华琰才慢慢睁开眼,垂眸看向她。

他自幼锻炼过暗中视物,此刻虽然无法全然看清,却能好好描绘出她的眉眼红唇。

方才姜云冉眼眸中的感动一闪而过,在这样的深夜里,不可能是故意表演。

那就只能是她真心所想。

他对她很好吗?

好到姜云冉这样冷心冷清的人也能感动?

当时会选中她,一是因为他的确喜欢她的样貌,再一个,姜云冉意志坚定,似乎跟他是同样的人。

都没有心。

没有心,就不会乱事,就能一辈子理智淡然。

可方才那一眼,景华琰不确定了。

景华琰不知,但他很明白,作为皇帝,他待她不够好。

她尚且只是个美人。

历朝历代,能做宠妃的,高低得是贵妃。

但凡皇帝不是废物,最后都能把真正的心爱之人推到皇后位上,份位不高,必定不是真爱。

思及此,景华琰呼吸一滞。

他何时这般儿女情长了?

竟在这里思索什么真爱恩宠,简直是笑话。

母亲过世时的忠告言犹在耳,即便那时他只有四岁,可满眼的猩红让他此生难忘。

闭上眼,就是晃眼的宫灯和哭泣。

坤和宫熟悉的拔步床里,只剩下一个颜色。

母亲倒在血泊中,面白如纸,鲜血犹如泉水,流淌不息。

四岁的他吓坏了,只跪在边上哭。

宫人们来来回回,太医们面色难看,寝殿之外,是父皇的怒吼。

“治不好她,你们都要陪葬。”

可怒吼有什么用呢?

母亲的生命还是随着鲜血流逝。

她已经陷入昏迷,呼吸都已经微弱,景华琰忽然从地上爬起来,小小一个人,就这样从无数宫人和太医之间穿梭,最终来到了母亲的床榻边。

他费力爬上矮榻,站在上面去摸母亲的脸。

冰冷的。

仿佛寒冰一般。

景华琰哇的一声哭了。

“母后,母后。”

幼儿的哭声在金碧辉煌的寝殿里回荡。

皇帝陛下对皇后娘娘无比爱重,宫里摆着澳海深处的红珊瑚,博古架上官窑独一件的青瓷花瓶安静而立。

墙上挂着得耕织图穿越百年,老黄牛依旧栩栩如生。

紫檀拔步床边,妆镜前的珠宝首饰琳琅满目,那是百年大楚积累起来的荣华。

可这一切,都留不下一缕幽魂。

唯有血脉相连孩儿的哭声,唤醒了即将撒手人寰的皇后娘娘。

女子费力睁开眼,她已经神志模糊,看不清眼前景物。

可孩儿的哭声是那样熟悉,从他降生伊始,千百个日夜,都是她哄没了他的哭泣。

“阿琰。”

女子的声音是那么轻,忙碌的宫人太医都没能听清,只有她的孩子,听清了她的呼唤。

“娘!”

景华琰费力摸着她的脸颊,哭声震天。

“阿琰在你身边。”

女子的眼睛慢慢凝聚神采,她目光游移,慢慢寻到了孩子满是泪痕的小脸。

她竟抬起手,摸了一下儿子脸上的泪。

“阿琰,不要哭,不要哭。”

她的声音轻得犹如春日里的柳絮,一转眼就要飞到天上去。

“娘,娘,你别走。”

天潢贵胄,金尊玉贵,景华琰生来便拥有常人所不能企及的荣华,然而与之相伴的,是千百倍的付出和危险。

四岁的他,已经明白何为死亡了。

他不想失去母亲,不想让母亲死去。

可他太小了,命运太强大,他无论如何也违抗不了命运。

女子轻笑了一声。

她脸颊苍白如纸,身上的血几乎都要流尽,手指冰冷如同寒冰,却是景华琰最后能依恋的温度。

“阿琰,妹妹不在了,母亲也要离你而去,”她的声音只有床榻前的孩儿能听见,“你答应母亲,靠你自己,好好活下去。”

景华琰使劲摇头:“娘,娘,你别离开阿琰。”

女子不想离开,她想守护儿子长大,想要为他遮风挡雨,他还这么小,怎么面对这吃人的皇宫?

可她没有办法了。

他们不想让她活下去了。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殷红如血。

“阿琰,你记得,记得。”

女子反复说着那句话。

“靠你自己,靠你自己!”

景华琰呼吸一滞,他倏然闭上眼眸,不想再回忆下去了。

那是他此生最痛苦的记忆。

之后多年,他的确靠自己活下来,这似乎是好事,可相对的,他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二十几载,他不想信任何人,不敢依靠任何人。

而今……

景华琰垂眸看下怀中酣睡的佳人。

他还能成为一个正常人吗?

而她,值得他努力吗?

第84章 他们同样被那双眼睛注视着。【三更】

姜云冉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只带着青黛和钱小多出了听雪宫。

冬日里天寒地冻,若非穿着厚底皮靴,澄浆砖上的寒意都能透过鞋底,从脚心钻入四肢百骸。

姜云冉身上披着厚实的斗篷,头上戴着风帽,遮挡了席卷在宫道中的寒风。

钱小多手里拎着一个包袱,里面装得鼓鼓囊囊,不知都放了什么。

三人快步前行,很快就拐入偏僻的梧桐巷。

再往前,便是广寒宫。

很快,姜云冉便来到广寒宫之前。

此时刚过巳时,无人进出广寒宫,宫门外铜锁紧闭,显然不允许常人进出。

姜云冉没有吩咐两人,直接上前,从袖中取出钥匙。

这是早晨回宫时,小柳公公亲自交到她手中的。

嘎达一声,门锁掉落在地,青黛接过钱小多手中的包袱,跟着姜云冉一起进入广寒宫。

里面一片肃杀。

荒草从地砖中钻出来,肆无忌惮生长。

即便这里住了新的罪人,也无人打理庭院花草,与上次来时并无不同。

青黛攥紧手中的包袱:“娘娘,王庶人住在西配殿。”

姜云冉颔首,她目光扫过去,顺着影壁和梧桐的缝隙,看到了西配殿破旧的窗户。

窗纱已经数年未曾换过,一个个窟窿黝黑纵深,里面仿佛隐藏了深海巨兽。

推开门,似乎就要把人吞没。

青黛有点害怕,声音都发抖了:“娘娘,要不让奴婢先进去?”

“不用,”姜云冉道,“我们两个人,难道打不过王栩诺?”

这倒是,王庶人那样娇小的江南女子,似乎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两人上前,姜云冉站在门外扣了扣门扉。

咚、咚、咚。

声音在广寒宫中回荡,惊起几只梧桐枝头的喜鹊。

殿阁中静悄悄的,仿佛无人居住。

姜云冉没有继续敲门,她垂眸看了一眼门栓,直接了当推门而入。

吱嘎一声,阳光倏然倾泻而入。

出乎姜云冉的意料,西配殿里很干净,桌椅板凳虽然都已陈旧破败,却擦得干干净净。

地砖上看不到任何脏污,显然被人精心打理过。

姜云冉迈步而入,在屋中寻找,很快,就在寝殿中找到了王庶人。

她侧躺在床榻上,睡得正香。

屋里只有一张破旧的罗汉床,窗棱上的破损还四处漏风,她却怡然自得,回笼觉睡得很踏实。

姜云冉呼了口气,才开口:“王栩诺?”

床榻上的人毫无动静,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

姜云冉也不着急,她美目一扫,就领着青黛在一侧的圈椅上落座,又让青黛放下包袱,省得累手。

“王栩诺,我给你送东西过来,你不看一看都有什么?”

王栩诺没有任何动静。

就连睫毛都没有颤动。

与印象中的完全不同,她的定力倒是出人意表。

姜云冉睨了她一眼,手指一敲,边上的青黛便道:“娘娘,咱们走吧,瞧着王庶人也不缺这些东西。”

床榻上的人倏然睁开眼睛。

她翻身而起,眼神清明,哪里有困顿之意。

“才醒,才醒,”她对姜云冉笑了一下,面容看不出任何颓丧,“多谢……多谢姜娘娘关照。”

显然,王栩诺不知她现在是什么份位。

姜云冉看着她轻声笑了一下。

“看来,你在这里过得还不错。”

她方才一扫而过,明间的桌上摆放有蜡烛、水壶、火折子,这屋里虽然冷,但王栩诺身上盖着的被褥还算厚实,到底能抵御寒冬。

寝殿里除了宫灯,还有针线笸箩、食盒茶壶,角落里甚至还有个小茶炉,可以用来取暖热水。

虽身在冷宫之中,但王栩诺的日子并未饥寒交迫,苦难无依,想必有人暗中伸出援手。

听了这话,王栩诺不由低笑一声。

“娘娘这话,可是何不食肉糜了。”

“我这里若是还算不错,那娘娘过得可就是神仙日子了。”

姜云冉神情平静,并不为她的挑衅而生气,她反而看着她淡淡一笑。

“王栩诺,之前我们未曾说过话,彼此之间并不熟悉,如今看来,若早结识,大抵也能成为朋友。”

朋友?

王栩诺脸上的嘲讽越发明显:“这宫里可没有朋友。”

说到这里,她显得有些不耐烦:“我一会儿还要做针线,衣裳也得洗了,没那么多闲工夫,娘娘过来作甚,明说便是。”

姜云冉颔首,也很痛快。

“我只想问你,此事真是你所为?”

她的问题显然在王栩诺意料之中,所以她毫不惊讶,直接道:“陛下已经裁夺,如今再来问我,又有什么意义?”

姜云冉方才只是试探,她接下来的话却让王栩诺一惊。

“端午时,吴端嫔已有一月身孕,她自己不知,然你出身医药世家,与她情同姐妹,如何会不知?”

王栩诺目光一闪,她闭了闭眼,没有开口。

“我同你无冤无仇,你更没有必要把我拖下水,栽赃嫁祸的手段看似细心,实际上却漏洞百出,只要用心一定能查出真相。”

姜云冉继续*道:“你不过只是个采女,出身普通,只是寻常医户,入宫多年无宠,眼看未来无望。”

“那王黄门如此势利眼,又因何为你所用?为你甘愿冒着杀头的风险,非要帮你毒害徐德妃?”

姜云冉一口气说完,才看向王栩诺。

王栩诺听到后面,面色微沉,她低垂着眼皮,不与姜云冉对视。

姜云冉心思缜密,眼神更是犀利,她怕姜云冉看出端倪。

“有人威胁你,对吗?”

王栩诺眼皮一跳。

姜云冉舒了口气,她浅浅笑了一声,道:“你莫要害怕,今日我能进入广寒宫,是从陛下手中拿到的钥匙,在这里,你是安全的,你自己心里也很清楚。”

王栩诺慢慢抬起头,此刻却已恢复平静。

“你现在已经升位,还是如今宫里最盛宠的妃嫔,荣华富贵唾手可得,”王栩诺慢慢道,“你真要知晓真相吗?”

“这个真相,可能让你再度陷入危险之中。”

姜云冉却笑了:“我之前什么都没做,不还是有人要杀我,后来杀害不成,改成了栽赃陷害。”

“我知晓与不知晓,都是一个死,”姜云冉语气笃定,“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把所有的敌人全部歼灭。”

“到时候,才能高枕无忧。”

姜云冉语气淡然:“否则,我也要如同姐姐一样,在这广寒宫里虚度光阴。”

王栩诺倏然笑了一声。

她一边笑,眼泪一边流淌出来。

“我知道的也不多,你也说了,我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宫妃,又有什么用处呢?要不是同端嫔娘娘同住一宫,又是医药世家出身,怕也无人在乎我。”

她说着,咳嗽了一声。

显然,广寒宫冬夜的冷寂还侵入骨髓。

姜云冉让青黛去煮茶,才道:“你可否回答我的问题?”

王栩诺叹了口气。

“我之前过堂时说过,我的医术不精,当时吴端嫔只是美人,并不得宠,我与她在长春宫相依为命,其实日子还算过得去。”

“直到有一日,我发现她经常嗜睡,白日也难醒,但岑太医请脉之后,又说只是春困,让我们不必担心。”

“我说过,我医术并不算精通,只是更喜读药典,当时我给她诊脉,也没有看出端倪。”

“过了几日,她症状好转,安慰我并无大碍,我就再未关注此事。”

这不对。

姜云冉清晰记得,当时在宫宴上,她刚一碰触吴端嫔的手腕,就察觉出脉相有异。

从小习医的王栩诺,怎么可能比她的三脚猫的医术差?

绝无可能。

姜云冉没有开口打断,只听她继续说:“后来端午宫宴,那时你尚未入宫,大抵都是道听途说,那时吴端嫔恰好到了月余,滑脉清晰,这才显现出来。“

还是觉得有些怪异。

“你不觉得奇怪吗?”

王栩诺叹了口气:“娘娘,这对于我们来说是天大的喜事,因为这个孩子,她升为了端嫔,我也跟着晋升为采女,我们一起搬去了永福宫,一起等待这个孩子的降生。”

“那时候,每一天都是带着期待醒来的。”

姜云冉没有继续追问。

王栩诺显然也不想把吴端嫔牵扯其中,她叹了口气,继续道:“永福宫久无人住,我们搬进去之后,经常有虫鼠作祟,尚宫局的药完全没有用处,吴端嫔害怕,夜里总难安寝,我就只好求了娘家人,想要拿一些秋风煞入宫,以防虫鼠伤害孩子。”

说到这里,王栩诺抬眸看向姜云冉:“此事,我不可能告知旁人,秋风煞到底是毒物,若旁人知晓,肯定要费一番口舌,还会惹来祸端,可那王黄门偏就是知道了。”

王栩诺的眸子沉沉的:“他说秋风煞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躲不开了,他们一早就盯上了我的家人,这个消息,肯定是从我家中知晓的。”

这话一说,姜云冉顿时觉得脊背发寒。

她终于明白,为何王栩诺全程都不怎么反驳王黄门,因为她心里清楚明白,王黄门所依附的势力,比她想象中的要大得多。

不是她一个小小的采女能抗衡的。

这个结论,跟慎刑司的不谋而合。

王黄门是某一方豢养的死士,蛰伏在宫中,伺机而动。

难怪,当时王栩诺一认,景华琰直接定案,没有反复纠缠。

越挖越深,容易打草惊蛇。

姜云冉呼了口气,她道:“你也是为了吴端嫔?”

毕竟,吴端嫔还怀着孩子。

王栩诺抬眸看向她,眼眸中有着惊惧。

她是真的害怕。

如今到了这广寒宫,似乎才能觉得安心。

“我猜测,幕后之人,亦或者其中之一,当时就在堂上。”

姜云冉心中一惊。

瞬间便觉得毛骨悚然。

看到她难得变了脸色,王栩诺勾起一抹难看的笑容。

“否则因何在陛下面前,无论王黄门还是王绣娘,没有一人招认?”

“他们同样被那双眼睛注视着。”

第85章 还有我,一颗心都为了你。【一+二更】

回来的路上,姜云冉一言不发。

青黛到底经历过风浪,没显得太过惊骇,一路陪着她回了听雪宫,才关上房门开口。

“娘娘,当日在灵心宫,除了陛下还有五人。”

姜云冉解开披风,在罗汉床上落座,她沉吟片刻,道:“不,有六人。”

青黛那日是跟她一起过堂的,因此很是清楚。

她道:“当日有太后娘娘、皇贵太妃、贵妃娘娘、德妃娘娘、还有……惠嫔娘娘。”

姜云冉端起茶盏,抿了口茶。

“后来,吴端嫔也跟着王栩诺一起去了灵心宫。”

青黛瞪大眼睛:“吴端嫔一直为王庶人说话,怎么会?”

姜云冉舒了口气。

这宫中的事,谁也说不准。

青黛感觉自己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她低声道:“总不会是德妃娘娘自己,把自己险些毒死。”

说到这里,她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了。”

姜云冉眸色沉沉,道:“此事,陛下应该已经知情,他会下旨幽禁王栩诺,显然也看出了端倪,然王黄门和王绣娘口风太紧,至今无人招供,只能暗中继续查访。”

青黛有些忧虑。

但她却并未显得过分慌张,与她而言,他们娘娘死里逃生,重新入宫,已是常人所不能及。

她自身胆识过人,沉稳聪慧,更重要的是运气超然,遇事总能逢凶化吉。

这一次的案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阴差阳错,最后中毒的居然是徐德妃。

青黛仔细回忆,也想不出当时的情景,她低声问:“娘娘可有怀疑的人选?”

姜云冉摇了摇头。

对于她忽如其来的杀意,是姜云冉想不到,也想不透的。

因为不知杀意从何而来,以至于姜云冉无法正确分析。

但她知晓,方才列出的几人,肯定有一名或者数名嫌疑人。

姜云冉舒了口气,她道:“谁都有可能,我们只要记住这几个名字,谨慎行事,静观其变便好。”

青黛也知此事急不得,便颔首:“是。”

岁月如梭,一晃神,就到了册封大典。

这一日的长信宫热闹非常。

数位娘娘身着大礼服,头戴团花冠,一起前往奉先殿,跪拜在列祖列宗灵位之前。

姜云冉同卫美人一起跪在众人之后,随着唱和声行跪拜之礼。

今日有六位娘娘晋封,因此不光宗令孝亲王亲自主持,孝亲王妃也作为五福礼宾,率领众内命妇一起观礼。

礼部尚书作为正宾,陪同册封。

仪式隆重,场面恢弘,因人数众多,册封礼一直延续一个时辰,至日上中天时方才结束。

徐德妃本就重病,此刻勉强陪伴在侧,待册封礼毕,她已经完全支撑不住了。

多亏梅贤妃和慕容昭仪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徐德妃都要跪坐在地。

“娘娘。”

“德妃娘娘。”

众人乱成一团,一拥而上,都要去搀扶徐德妃。

倒是孝亲王妃果断,直接道:“来人,软轿抬来,请徐德妃上轿。”

等徐德妃被搀扶上软轿,人都已经陷入昏迷了。

梅影姑姑急得眼睛都红了,此时也没办法同众人寒暄,匆匆告退了。

待众人离去,姜云冉同卫美人才慢悠悠走在了最后。

宫巷安静,热闹散尽,只剩一片肃杀。

姜云冉同卫美人对视一眼,卫美人才舒了口气:“未曾想德妃娘娘病得这样重。”

她刚感叹一句,倏然停住了话语。

徐德妃因何生病,宫人都猜测是同姜云冉生了龃龉,而陛下偏袒姜美人,驳了徐德妃的面子,以致徐德妃大病初愈之后又急火攻心,身体彻底垮了。

她养病将近一月,如今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已经形容枯槁。

再无当时的意气风发,高傲跋扈。

即便重见姜云冉,她也无波无澜,平静从姜云冉面前走过。

姜云冉与她行礼,她甚至还说了一句:“免礼。”

奉先殿里里外外都是人,场面异常热闹,谁都不敢触徐德妃的霉头,所有人都维持着得体笑容,不表现出分毫诧异。

不过心里还是想,这徐德妃也是吃一堑长一智,如今倒是没有以前嚣张跋扈了。

徐氏在今夕沉沉浮浮,如今好不容易稳住,徐德妃也再度升为德妃,好似一切都没变。

可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徐府再也成不了忠义伯府了。

徐德妃一直能稳居德妃之位,亦或者徐如晦能一往无前,奋勇杀敌,那么荣华富贵,权利地位,陛下绝不会吝啬。

可百年传承下来的,世袭罔替的爵位,再无可能了。

毕竟,此时大楚已一百载过去,再也不可能有开国之初的荣耀加身。

姜云冉叹了口气,道:“她太在乎徐氏了。”

卫美人顿了顿,她抬眸看向姜云冉,见她面色沉寂,并无其他情绪,才道:“谁不在乎呢?”

“若不在乎,当年我也不会入宫,”卫美人淡淡笑了,“我身体一贯不好,学业不精,于家族并无用处,唯有入宫这一条路,才能让我这破败的身子有点价值。”

她这样自嘲的时候,平日里银坠总会阻拦,但今日银坠一直在出神,似乎都没听见卫美人的话。

姜云冉看了她一眼,才重新看向卫美人。

“卫姐姐,我多听闻你家中之事,令尊令堂必很关心你,绝无轻慢之意。”

之前在听雪宫时,卫新竹还是宝林,那时候她重病闭宫,根本就没有任何宠爱,但卫家人隔三差五就要往宫里送体己,送药材,一旦有机会,就要入宫探望。

与阮家相比,这才是亲人之间该有的表现。

卫美人淡淡笑了一下,她面容有些怀念。

“是,当时父亲母亲都不同意的,是我……是我自己非要入宫。”

“我知妹妹为人中正,绝不会故意陷害,所以才把此事说与你听。”

卫美人道:“我生来便有咳疾,身子骨实在孱弱,年少时父亲母亲耗费大量心力银钱,就为了给我续命。”

“说句不好听的,我这条命,是用银子堆出来的。”

“卫家书香门第,多为研究学问的读书人,根本没有那么丰厚的家底,兄姐弟妹都要读书,一家人都要吃饭,总不能为了我一人日子就不过了。”

“所以当时宫中选秀,我执意入宫,”卫美人说,“你应该知道,重病之人是不能选秀的,但陛下看中父亲和兄姐的才华,也看中卫氏几代人的忠心,特地开恩,宣召我入宫。”

“其实是宫里出钱养着我,给我治病,也算是对家族的恩赏。”

姜云冉终于明白,因何卫美人重病之下还能入宫。

原来是特别开恩。

姜云冉握住她的手,道:“如今一切都好起来了。”

她跟着笑:“你的病有所好转,卫氏也一日比一日兴旺,待明年春闱,令兄令姐金榜题名,卫氏就彻底在玉京站稳脚跟。”

卫美人浅浅笑了。

她沉疴二十载,早就形容枯槁,也就这些时日病体稍安,才养回了些精神。

这样一笑,犹如寒冰绽开,春水流淌。

依旧美丽动人。

“是,”卫美人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妹妹也是如此,你多在乎自己,便就是最好的。”

姜云冉没有亲人,父母俱亡,她孤身在宫中,犹如没有根的浮萍。

“你若得空,就来望月宫,我们一起说话,”卫美人笑着说,“可好?”

姜云冉点点头,笑容灿烂:“好。”

晋封大典第二日,长春宫宴请。

一早,姜云冉就让紫叶过去送贺礼了,待中午时分,她才领着紫叶出了听雪宫。

长春宫位于东六宫,姜云冉需要穿过长鸣巷,约两刻之后,方能到达。

她早早便出门,等到长春宫时,只有韩才人到了。

苏宝林陪坐在长春宫后殿厅堂内,穿了一身水红的新衣,瞧着青葱可爱。

她明明早入宫,现在却被阮惠嫔压了一头,面上却瞧不出任何嫉妒,只有即将宴席的欢喜。

“恭喜姜美人,你晋封之后,妹妹还未曾给你道喜。”

姜云冉同两人寒暄几句,不多时,众人就陆续前来。

姚贵妃和梅贤妃今日都有事,不便前来,徐德妃和周宜妃都称病,自然也无法前来。

最后来的只有慕容昭仪、司徒美人、崔宁嫔、卫美人、苏宝林、韩才人,以及姜云冉。

才人之下的小主,阮含珍都未宴请。

加上阮惠嫔,正好八人,坐一桌刚刚好。

阮惠嫔今日很是高兴,她也是一身崭新的蜀绣大袖衫,头上戴着八宝石榴步摇,面带笑意,活泼又喜庆。

就连一贯不苟言笑的廖夫人此刻都是满面春风,陪着诸位娘娘说话。

待膳食摆好,众人上桌,廖夫人站在一侧,举杯道:“惠嫔娘娘年轻气盛,之前若有得罪,臣妇在此给诸位娘娘赔礼道歉,还请娘娘们勿要往心里去。”

她说着,一杯青梅酿一饮而尽。

众人皆说无事。

廖夫人又端一杯酒,看向姜云冉:“姜美人,之前惠嫔娘娘同你多有龃龉,她自己回来也自省,总觉自己性子太过直率,总怕你误会。”

这话真是好听极了。

姜云冉也端起酒盏,含笑道:“夫人客气了,娘娘也太过小心,都是过去事,如今便不用再介怀。”

无论阮惠嫔此刻是什么心思,脸上都是真诚的笑容。

一杯酒下肚,姜云冉刚放下茶盏,她身边站着的银坠手上一抖,甜白釉茶盏倏然落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碎裂开来。

银坠面色一白,她直接跪下,眼中惶恐。

“奴婢知错。”

————

明堂中一瞬安静下来。

唯有银坠惊慌的喘息声,刺耳又清晰。

她惊慌失措,伸手就要去捡碎裂的茶盏,结果被锋锐的豁口刺伤手指,鲜血直流。

此刻卫美人也回过神来,她满脸担忧,撑着圆桌起身,这就要去搀扶银坠。

然而此时,两道声音一起响起。

阮惠嫔:“素雪。”

廖夫人:“邢姑姑。”

母女两人四目相对,廖夫人眸色沉沉的,口吻不容质疑:“邢姑姑,扶银坠姑娘起身,下去包扎伤口,素雪收拾一下。”

廖夫人一边按住女儿的手,一边吩咐,事情处理得干脆利落。

素雪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阮惠嫔,见她面无表情,便小碎步上前来扶住卫美人:“卫娘娘,邢姑姑能照顾好银坠,您放心便是。”

不等卫美人开口,邢姑姑已经上前,不容置疑地把失神的银坠带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旁人都还没回过神来,事情就结束了。

姜云冉注意到,邢姑姑带走银坠的时候,同廖夫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都是小事,给臣妇一个面子,各位娘娘还请勿要责怪银坠姑娘,”说着,廖夫人拍了一下手,“这是家中存了十几载的竹叶青,此番特地带入宫中,就为请主位娘娘宴席。”

“今日,让我们不醉不归。”

廖夫人到底年长,处理事情干脆利落,三两句就把气氛扭转回来,明堂内重新热闹起来。

姜云冉跟着众人一起端起酒盏,一边握了一下卫美人的手,无声安慰她。

卫美人身体不好,不能吃酒,只跟着勉强吃了一杯茶。

所幸,不过一刻邢姑姑就送银坠回来了。

银坠面色仍然苍白,神情却沉稳许多,她回来福了福,依旧站在卫美人身边侍奉。

见她回来,卫美人也松了口气。

其余宫妃也不会故意为难一个小宫女,因此推杯换盏,只享宴谈天。

就在这时,苏宝林忽然道:“今岁喜事连连,且不提几位姐姐晋位这等大喜事,便就阮姐姐和卫姐姐家中兄弟姐妹金榜题名,都足够让人欢喜艳羡了。”

说起儿子,廖淑妍的神情也松弛些许,眉眼中露出几许微不可查的喜色。

“苏娘娘谬赞了,要说欢喜,应是卫娘娘家中,一门双杰,真是无人能及。”

“就连陛下也是赞誉有加。”

苏宝林也很会说话:“夫人膝下儿女成双,皆是人中龙凤,同卫姐姐一样,都是常人所不能及。”

待及此,司徒美人也忽然开口:“听闻惠嫔娘娘的幺弟今岁刚满十七,可是已经婚配?若无婚配,我娘家的堂妹倒是秀外慧中,不知是否能有这个缘分。”

司徒美人好端端提起婚事,廖夫人脸上笑容不变,却含蓄拒绝了。

“孩子还小,如今一心读书,婚事便不急。”

阮惠嫔不知为何,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却还是道:“是了,先立业后成家,总要有一番作为才订婚约。”

她端起酒盏,向司徒美人敬酒:“多谢妹妹看中,若到了那时妹妹不嫌,再议论婚事也不迟。”

她这一番话可比廖夫人的直接拒绝要柔和许多。

一顿宴席,宾主尽欢。

那竹叶青毕竟是十几载的陈酿,劲头很大,吃到最后都有些上头。

姜云冉佯装醉了,坐在边上打盹。

廖夫人看她一眼,不由关心道:“姜娘娘可是累了?”

姜云冉忙睁开眼睛,一脸困顿:“我不胜酒意,吃多了就容易打瞌睡,夫人见笑了。”

“怎会呢?”廖夫人一脸慈爱,“有句话,臣妇不知当讲不当讲。”

姜云冉微微坐直身体,满脸认真:“夫人请讲。”

廖夫人看其他诸位娘娘还在说话谈天,似乎都没注意这边的闲谈,便道:“我是过来人,膝下育有两个孩儿,早年怀惠嫔娘娘的时候,也是总是困顿。”

她说着,刻意压低声音:“若娘娘总是如此,还是让太医好好诊治,万一同臣妇一样,那就是天大的喜事了。”

这话一出,明堂内就连呼吸声都轻了三分,姜云冉心中觉得好笑。

她注意到其他几人也都竖起耳朵听讲,便也客气道:“夫人多虑了,我只是不胜酒力,平日从不会这样困顿。”

廖夫人却不依不饶。

“娘娘颇得圣宠,满宫皆知,早有皇嗣也在情理之中。”

这是非要让旁人都盯着她。

姜云冉也不怕她,直接便道:“论说盛宠,我自然比不得娘娘们,这样一想,怕是惠嫔娘娘早得喜事,我还得先恭喜夫人。”

阮含珍已经月余未曾侍寝了,她是高升九嫔,家中也是喜事连连,但在景华琰处,到底少了几分恩宠。

如今宫中,只姜云冉能经常得见陛下。

想要喜事,如今是没这个机缘的。

姜云冉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让一边的阮惠嫔听得清清楚楚。

阮惠嫔捏紧手心,一阵急火攻心,自己险些控制不住脾气。

还好素雪在边上按了一下她的肩膀,把一碗杏仁酪放到她手边:“娘娘,吃些杏仁酪。”

阮惠嫔深吸口气,对着姜云冉冷冷一笑,未曾开口反驳。

这边气氛剑拔弩张,另一边也不遑多让。

崔宁嫔盯着司徒美人,眼里的火气藏也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