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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宠帝妃 鹊上心头 28807 字 5小时前

第51章 升其为正七品采女,另赏银百两,钦此。【三更】

姜云冉第一次侍寝,便在丹若殿待了一整晚,听闻日上三竿才起来,甚至还被赐了早膳。

等迎喜轿一路大摇大摆回到听雪宫时,整个后宫都传遍了。

这位姜选侍之前不声不响,结果送了一碗鸡汤,就成功留在了乾元宫。

甚至还被陛下这样宠爱,谁能想到呢?

不过只是个绣娘,一朝翻身,竟要成为宠妃不成?

这让人如何甘心?

更有甚者,姜云冉在听雪宫坐下还没半个时辰,景华琰就下了圣旨,给她升了份位。

姜云冉跪在听雪宫前,听着梁三泰的唱诵,眉宇间淡泊宁静,只细微有些喜色。

倒是不卑不亢。

“……升其为正七品采女,另赏银百两,钦此。”

梁三泰笑眯眯道的,依旧是那副儒雅温和模样。

姜云冉冲着乾元殿方向磕头谢恩,道:“谢陛下隆恩。”

等到姜云冉起身,很客气给梁三泰走礼,梁三泰依旧笑眯眯接过。

“恭喜小主。”

梁三泰说了一句,姜云冉也回了一句:“有劳公公了,这一趟受累。”

“哪里哪里,能来给小主报喜,可是下臣抢来的福气呢,”梁三泰道,“他日还有机缘,下臣还来给小主贺喜。”

姜云冉实在累得不行,便让钱小多送他离开,自己回到寝殿重新躺下。

紫叶没有陪着姜云冉去乾元殿,见姜云冉面色疲惫,走路都没什么力气,不由有些担心。

她同青黛说了几句,便若有所思离开。

姜云冉躺了一会儿,身上略有了些力气,紫叶便端了一碗红糖水回来。

“小主这是累的,倒也不用求医问药,喝一碗热乎乎的红糖水,也算弥补。”

总结来讲,聊胜于无。

姜云冉不由笑了:“你有心了。”

她一边吃红糖水,一边问:“莺歌呢?”

紫叶就说:“莺歌去取水了,一会儿回来。”

很快,姜云冉就睡下了。

等中午醒来,不仅午膳送来了,莺歌也回来了。

小姑娘两眼冒光。

姜云冉一边吃难得一见到的丰盛午膳,一边听莺歌说话。

“三泰公公这一早起可忙了。”

她跟在姜云冉身边,绘声绘色讲:“听说,三泰公公先来给小主宣旨,然后才去的灵心宫,直接传了陛下的口谕。”

她清了清嗓子,学着梁三泰的腔调说话:“德妃为宫中高位,自有德被后宫,礼贤下士之责,万不能恃强凌弱,倾轧宫人,从今往后,差使其余宫妃之事,皆要免除,因非大事,只责令自省,无有责罚。”

莺歌学舌可是一等一的绝。

这一下,不仅姜云冉不用伺候徐德妃了,就连韩选侍也不用委曲求全。

除了徐德妃被训斥一顿,几乎算是皆大欢喜。

姜云冉淡淡道:“德妃娘娘怕是很生气。”

莺歌脸上的笑容收回,倒是变得严肃起来。

“听闻德妃娘娘气吐血了。”

“什么?”

姜云冉有些惊讶,之前她见过许多次徐德妃,都觉得她身骨应该还算硬朗,后来听闻她久未有孕,又有极为严重的敏症,便知她身骨并不丰隆。

如今看来,徐德妃的身体只是外强中干。

难怪她无法继续习武,关键在这里。

忽然,姜云冉想起昨日徐德妃对那狸奴的翻倍,若有所思:“如此看来,德妃娘娘恐怕并非不喜狸奴等长毛小宠,她是完全不能碰触。”

莺歌眼睛一亮。

这会儿青黛下去歇着了,紫叶在边上侍膳。

她道:“奴婢乡中,就有人对狸奴狗浣等动物生有敏症,一旦沾染,立即面肿休克,呼吸极为困难。”

姜云冉点点头。

她让两人尝一尝御茶膳坊带回来的叉烧包子,说:“你们都惊醒着些,可莫要沾染此事,徐德妃并非好相与的脾气,我如今虽有恩宠,却也只是采女。”

紫叶两人便道:“是。”

此刻的长春宫,阮含珍听着素雪回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端起手里的茶盏,嘭地砸在地上,她用的力气很大,即便地上铺着地毯,青瓷茶盏还是碎成无数片。

紧接着,她毫不留情一脚踹在了素雪肩膀上。

素雪没有跪稳,往边上一倒,慌忙之中被一地的碎瓷片割伤了手指,顿时血流如注。

阮含珍冷眼瞧着:“没用的东西。”

素雪根本顾不上手上的伤痕,只用自己的帕子擦地毯上的血迹。

她哆嗦着嘴唇:“奴婢知错。”

邢姑姑在边上安抚阮含珍:“娘娘做甚生气?她不过只升为采女,不足为奇,更何况,今日陛下训斥的是她徐德妃,同咱们不相干。”

阮含珍面色稍霁。

但她还是道:“我担心……”

邢姑姑笑了一下,她睨了一眼还在忙的素雪,声音柔和了几分。

“好了,素雪,娘娘也不是有意的,你受了伤,快下去上膏药,否则娘娘要心疼。”

阮含珍深吸口气,她惯会装腔作势,此刻也对素雪露出歉疚神色。

“素雪,是我之过,气急之下失了分寸,”瞧瞧,她还能给素雪道歉,“还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素雪跪在地上,猛地摇头:“是奴婢的过错,奴婢让娘娘忧心了,如何能错怪娘娘。”

这话说得很诚恳。

这两个月来,阮含珍待她真的很好。

不仅重用提拔,也大方赏赐,除了邢姑姑,长春宫最得主子看中的就是素雪。

即便后来阮含珍开始虐待素雨,素雪也没有为妹妹出头。

一是她人微言轻,二是总觉得众生皆苦,宫里人人都是如此过来的,素雨吃几日苦,等也得到娘娘提拔,便再也不会受苦受难了。

因为她这般冷眼旁观,阮含珍对她越发重用。

甚至还许诺她,只要自己升了嫔位,就给她提拔成为司职宫女。

思及此,素雪磕了一个头,不顾自己的伤势,收拾完地上的碎片便退下了。

临走的时候,她还听邢姑姑说:“府里来信了,说老爷正是春风得意,办成了大差使,陛下很是满意,不久可能就会封赏阮氏。”

邢姑姑的尾音飘着:“娘娘马上就能荣登九嫔了。”

素雪低着头出了寝殿,迎面赶来一名小宫女,她把托盘递到小宫女手上,叮嘱:“待姑姑唤了,再给娘娘上茶。”

小宫女惊恐地看着她满手是血,嗫嚅一下嘴唇,却到底没敢开口。

素雪回到了自己的厢房。

因她是大宫女,又想关照自己的妹妹,所以她同素雨同住一间。

这个时候刚过午歇,扫洗宫女并不忙碌,素雨正在厢房歇息。

她昨日挨了打,有些发热,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浑身都疼。

脸上疼,胳膊上疼,就连骨头缝里都疼。

她觉得自己要死了。

素雨才十二岁,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她躺在那疼的难受,无声无息哭泣。

素雪回来时就听到了她的哭泣。

她蹙了蹙眉头,没有管素雨,自己先去上了点伤药,又把染了血的宫装换下,才来到素雨身边。

“不是让你多睡会儿。”

她语气淡淡的,却还是摸了一下素雨的额头。

一片滚烫。

素雨小脸通红,她微微张着眼睛,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素雪难得有些心急。

她一咬牙,从荷包中取出唯一一颗保心丸,喂给了素雨。

素雨口干舌燥,喉咙干涩,非常艰难才吃下去。

素雪却表现出不耐来:“好好吃,就这一颗,可不能浪费。”

等素雨艰难吃下去,可能药丸有效,可能茶水润喉,素雨竟能开口了。

她眼神有些涣散,看着长姐,眼泪奔涌而出。

“阿姐,救救我,救救我,”素雨甚至没办法去抓住素雪的手,“我好疼,我好疼啊。”

她的声音太凄厉了,素雪一惊,还是下意识捂住了她的嘴。

素雨重病,发热一整日,其实根本没有多少力气,声音小的可怜。

但素雪还是心惊胆战。

她见素雨不说话了,才慢慢松开手,给她塞了塞被子。

“我已经求了娘娘,让你今日歇着,娘娘开恩,允了你的假。”

“吃了药就能好了,你好好养着,听话。”

素雨还是哭。

她太害怕了。

每当看到那只雪白的狸奴,她都浑身颤抖,每次听到阮宝林的声音,她都想要跪下。

“阿姐,你求求娘娘,放我走吧。”

“哪怕去浣衣局做苦工,我都不怕。”

那一根根纤细的针洁白光亮,却在身上扎出血珠,疼痛顺着血管,走遍她四肢百骸。

那种痛,她忍不了了。

为什么是她?为何是她?

宫里那么多扫洗宫女,怎么就选了她来受着罪?她姐姐不是大宫女吗?为何不帮她?

所有的怨恨在这一刻倾巢而出,素雨忽然止住了哭声。

她睁着血红的眼,就那样怨恨地看着素雪。

“都怪你。”

素雪愣了一下。

“阿雨,你……”

“都怪你,都是你,”素雨咳嗽了一声,嘴里都是苦涩的药味,“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素雨挣扎着说完这句话,精神就有些散了,她收回视线,只平静看向虚空。

“家中虽穷,阿爹和阿娘却不打人,粗茶淡饭,但我是快乐的。”

“是你,说宫里荣华富贵,让我也入了宫来。”

素雨说着,声音越发轻柔了。

“可这哪里是荣华富贵。”

素雨的眼泪再度落下:“那高高在上的贵人们,一个个美若天仙,却心如毒蝎。”

她没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这辈子走过最远的路,就是被牛车带着,离开了成长十二年的家。

入了宫,才知道什么叫美若天仙,也学会了心如毒蝎这个词。

如今,她倒是能学以致用。

可那又有什么用?

素雨又哭又笑,一口血咳了出来。

这一次,素雪慌了。

“阿妹,阿妹。”

她也落了泪。

保心丸是灵药,却也不对症,高烧一整日的素雨终究熬不过这个丰收的秋日。

素雨最后看向她,眼睛里没有了怨恨。

她只是好奇:“阿姐,你会为我难过吗?”

第52章 陛下,若是我想要做贵妃呢?【一更+二更】

德妃娘娘忽然吐血,此事非同小可。

就连皇贵太妃都关心叮嘱,让太医院务必好好医治。

听闻陛下也亲至灵心宫,看望了一病不起的徐德妃。

陛下都去了,姚贵妃、梅昭仪和慕容婕妤也一起去了灵心宫。

不过除了皇帝陛下,其余妃嫔徐德妃一个都没见,只闭门养病。

此事因姜云冉引起,但也并非只姜云冉,归根结底是徐德妃恃强凌弱,有些太跋扈了。

因此,之前怠慢姜云冉的三局两监都热闹起来,好一个你方唱罢我登场,之前短了姜云冉份例的司务局也连忙送来短缺的份例,很是客气。

司务局其实不属于内宫衙门。

其全称为宫内外行走司务衙门,每逢三节两寿,换季更迭,宫中所有人等接会发放份例。

司务局统发至尚宫局,再由尚宫局转发至各宫。

但给一个主位发多少,中间又有多少克扣,就连尚宫局都不甚明了,只有司务局自己心里清楚。

尚宫局还要仰仗司务局出宫行走采买,自然不会随意得罪。

这个小小的外宫衙门,对于长信宫来说却权利滔天。

高祖皇帝登基时,单独设立司务局,就是为了防止宫内宫外勾结采办,哄抬物价,掏空国库。

早年的确效果显著。

司务局的司监和官员,皆是跟随皇帝一起打下天下的亲卫军,忠心可鉴,日月可表。

然则国朝日隆,年岁渐长,一代代帝王,一朝朝更迭下来,司务局早就被早年的功勋把持,成了国之蠹虫。

什么忠心,什么虔诚,都不如银子来得重要。

可此等制度为高祖皇帝亲书,算是自古以来的国策,若是哪任皇帝有心拔除,必要伤筋动骨。

那些早年的功勋们,如今可是朝中的中流砥柱,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谁都不肯放弃到手的利益。

不过,他们到底不会那样飞扬跋扈,就连得宠的妃嫔也要被他们克扣。

这不,上午刚封了份位,下午司务局就来人了。

司务局里也有女官和太监,管内外行走事。

此刻来的这位女官瞧着高大消瘦,眉毛很淡,面容有些凶,态度却很客气。

“见过采女小主,给小主道喜了。”

黄姑姑喜气洋洋的,语调都上扬三分,她一招手,身后的小黄门就连忙上前。

“之前衙门里差事太忙,下面办差的多有疏忽,今日盘查账目,才发现少了采女的份例,监副大人颇为恼怒,连忙差遣奴婢过来给小主道歉。”

姜云冉也客客气气。

“姑姑快请坐,都是小事,打发宫人跑一趟就好,今日天热,这大中午的,可怕是把姑姑累病了。”

见她眉眼柔和,笑意莹莹,黄姑姑便立即明白她是什么态度了。

倒是会做人。

她一个乡村绣娘,如今能得陛下恩赏,已经是她的福气,上午陛下刚为她训斥德妃,若她自己也仗势欺人,这到手的荣耀可就要飞了。

彼此心里都清楚得很,事情便好办得多。

自然,道歉也有道歉的态度。

黄姑姑便道:“这是刚送来的六安茶,寻思小主应该喜欢吃这一口,就又取了一斤来,给小主平日里润喉。”

“这蜀锦、天丝锦、杭缎、赤霞锦都是今岁的贡缎,一样选了一匹,给小主做衣裳。”

姜云冉粗粗一看,那贡缎都是鲜嫩颜色,显然司务局是真的诚心道歉。

她本来就不愿同司务局为敌,因此便客客气气请黄姑姑吃了一碗茶,送走了她。

等她走了,姜云冉便起身伸了个懒腰。

她躺了这大半日,到底休息过来,除了腰腹还有些酸痛,倒是神清气爽。

瞧着快要到晚膳时分,姜云冉让紫叶收拾好司务局的赔礼,自己继续在雅室做针线。

给景华琰做的中衣还没完工,即便如今侍寝,她也要仔仔细细做完。

她这个人不喜半途而废。

正做着针线,外面就传来钱小多的唱诵声。

“陛下驾到。”

姜云冉一愣,忙扶着紫叶的手起身,快步来到门边。

外面青黛已经掀起珠帘,扶着她踏出西配殿。

刚一踏入阳光晴朗的院中,迎面就瞧见景华琰绕过影壁,大步流星向她走来。

他今日换了一身宝蓝色的杭缎长衫,斜襟广袖,显得风姿翩翩。

一看到她,景华琰眉目便柔和下来。

姜云冉笑着上前,行福礼:“见过陛下。”

景华琰虚虚抬了一下,就把她扶了起来。

“无需多礼。”他顺势牵着姜云冉的手,直接进了西配殿。

姜云冉乖乖被他牵着,笑着问:“陛下怎么过来了?”

景华琰站在明间里,四处打量。

“来看看你,”景华琰直接往南侧走来,“这里住得可习惯?”

听雪宫的西配殿,原同棠梨阁一般大小,不过如今姜云冉只住南三间,就显得有些局促了。

这间宫殿都是尚宫局用心布置的,景华琰粗粗一看便知晓没有糊弄,颇为满意。

“自是习惯的,”姜云冉笑道,“这可比织西三所要好得多。”

景华琰回眸看她一眼,意味深长笑了一下。

“这倒是。”

他直接在雅室落座,低头就看到还没做完的针线。

姜云冉忙要过去藏了。

景华琰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把她牢牢固在身边,一手去拿那件阵脚细密的中衣。

一看那个尺寸,就知道是给自己的。

景华琰眸子里微微透出些许笑意:“爱妃有心了。”

姜云冉面色绯红,她忙过去收好衣衫,低声道:“还未曾做好,陛下怎么能随便摸,扎伤了手可怎么办。”

她声音清润,语气也很平静,可那娴静的模样却让人收不回目光。

有种岁月静好的意味。

景华琰觉得自己精神不是很好。

他怎么会这么想呢?

景华琰攥了一下手心,他回过神来,语气淡了许多。

“不用这般辛劳,你如今是妃嫔,少做这些差事,”景华琰顿了顿,道,“朕是要你享福的。”

姜云冉笑了一下。

她坐在罗汉床另一侧,给景华琰倒茶。

六安茶的清香萦绕鼻尖,景华琰又慢慢放松下来。

“一日之中,上午时候妾会读书习字,下午偶尔侍弄吃食,偶尔做做针线,不会累着自己的。”

景华琰端起茶盏,品了一口,难得挑眉:“你这的六安茶倒是清润,吃着比御茶膳坊的要香一些。”

姜云冉难得愣了一下。

看她的表情,景华琰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回去。

“怎么?”

他问,声音低沉,目光却沉沉压了过来。

姜云冉抿了一下嘴唇,她端起茶盏,给景华琰又倒了一杯,另外给自己续了一杯茶。

她在逸香阁学过许多技艺,从茶道到点香,从针线到笔墨,可谓样样精通。

唯独细枝末节上的事情,无法全然照搬。

比如,就品茶来讲,她能尝出各种茶,品出各种茶道技艺,却对未曾品尝过的茶有什么心得。

毕竟最上乘的贡茶都在宫中,陛下看心情,隔三差五赏赐后宫和朝臣,也只有京中那些王公贵族,才有机会品尝最好最新鲜的贡茶。

这六安茶就是贡茶一种,每年进贡只选最好的谷雨前茶,也叫六安提片,只做贡茶。每年进贡足有九十袋,这么多的数量,坊间不可能再有留存。

姜云冉之前虽然吃过茶,但那时她心中有事,没心思品茶,便也没有尝出来好坏对错。

她甚至不知道这几次吃的六安茶有什么区别。

但景华琰嘴多刁。

他从小就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对这些烂熟于心。

姜云冉自己又品了品,还是有些茫然。

她不喜欢自己有短板,有缺陷,这会让她觉得恐慌。

“妾不知。”

姜云冉面色不是很好,她低垂着眉眼,唇角都压了下去。

“妾第一次吃这六安茶,根本不知它是好是坏。”

自御花园重逢,姜云冉所有的面貌都在他面前展现过。

娇柔,可怜,委屈,柔弱。

后来的狡黠,灵动,可爱,还有少见的乖张。

即便被欺负哭了,也从来不气馁。

不像是此刻。

景华琰心中一动,他下意识地垂下头,去探究她的眉眼。

“怎么了?”景华琰心情又好了起来,“没尝过就没尝过,又不是天大的事情,如何要这般难过?”

姜云冉扭着帕子,低声道:“妾昨日还豪言壮语,说能成为陛下的左膀右臂,今日就折戟沉沙了。”

“谁会不难过呀。”

她说着,抬眸看向景华琰,眼尾一抹红。

有点撒娇,有点气馁,倒是显得有别于平日的可爱。

景华琰不由大笑一声。

他伸手握住了姜云冉的手,捏了一下。

“这有什么,朕来教你便好。”

姜云冉眼眸中流露出兴奋来:“当真?”

见她重新精神起来,景华琰心情甚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姜云冉目光灼灼看向他,“那陛下现在就来给妾讲一讲,可好?”

景华琰的目光从她脸上垂落,落到桌上那碗清亮的茶汤里。

他的目光一挪开,姜云冉脸上那伪装出来的兴奋就淡了下去,她淡淡勾了勾唇角,凑过去把黄姑姑之事重复了一遍。

“你之前没有?”景华琰听罢,明面上淡然,只是问。

姜云冉摇头。

其实各宫都有定例,诸如有主位娘娘的宫殿,一月能有一斤左右的六安茶,但姜云冉所住的听雪宫没有主位娘娘,按照之前选侍的份位,一月的六安茶最多能供给二两。

也就是说,一季三月足六两茶。

其实六两也足够了,因为并非只有六安茶,宫中有十二大贡茶,一季加起来足有两三斤,听雪宫人口少,一宫人都够吃,甚至还能用来走礼。

问题就在给的不足。

姜云冉思索片刻,道:“没有,之前给的份例单子上有,但尚宫局送来没有,我那时也不好去寻。”

姜云冉顿了顿,才说:“除了六安茶,紫笋茶也少了五两,十二种贡茶种,只给了碧螺春和铁观音,白茶、岩茶和大红袍也都没有。”

景华琰的面色沉了下来。

他淡淡道:“周家也太贪了些。”

————

姜云冉心中一紧,此刻到底明白,他想要除去司务局的意志有多坚定。

她眨了一下眼睛,低头品了一口茶,忽然开口:“陛下,妾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力。”

景华琰目光又重新落在她身上。

落日的余晖钻过窗棱的缝隙,一点点在她单薄的肩膀上攀爬。

她身量很高,比寻常的女子都要高挑一些,腰身纤细,双腿修长,纤浓有度。

景华琰抱过她,知道她很轻巧,其实瘦的很。

这样一个单薄的年轻女子,敢同他说“愿效犬马之力”。

勇气可嘉。

却也……心智坚定。

景华琰依旧看着她,片刻后倏然开口:“你想要什么?”

姜云冉只看着手里的茶盏,不回答。

景华琰忽然笑了。

“你不敢说,朕替你说。”

“你想要的,同阮家有关,对否?”

姜云冉心中一动,她眼睫轻颤,倏然抬起头来。

景华琰看着她眼眸中的惊讶,手指在方几上轻轻敲击,发出轻微的细碎声响。

嘭,嘭。

那一下下,仿佛击打在姜云冉的心鼓上。

她跟阮家的一切,跟阮忠良的关系,景华琰或许有猜疑,却绝对无法知晓真相。

阮忠良太狡猾,太谨慎,他不会露出端倪。

姜云冉这数月观察,细心探听,她多少能感受到,景华琰此刻也在利用阮氏。

他并不是真的要让阮忠良成为肱股之臣,成为元徽一朝的心腹重臣,他只是要借着他的手来达到目的。

目的达到了呢?

姜云冉心中升起一片激昂。

久未达到的目的,似乎终于有了胜利的曙光。

但她却不能表露出分毫。

那个度,要拿捏得恰到好处。

她永远不能把底牌透露给景华琰。

姜云冉抿了抿嘴唇,显得有些可怜,又有些怅然。

“陛下什么都知道,因何要来问我?”

景华琰依旧定定看向她,在她的目光里,景华琰看不到任何闪躲和虚伪。

似乎她说的都是真的。

当真如此吗?

景华琰都不确定。

但那又如何?

“朕其实并没有那么需要你。”景华琰收回目光,端起茶盏品了一口。

“这个宠妃,这个内应,谁都能做。”

六安茶香气扑鼻,尤其是今年刚下的新茶,有一股子挥之不去的清甜。

景华琰觉得不错。

“你有什么优势呢?”

他的意思很简单。

你付出多少,才能有多少回报。

皇帝陛下身边只要得用人。

“陛下,”姜云冉点了一下茶盏,轻声细语,“妾不才,曾经打听过贡茶的价值,比方说这六安茶,市面上几乎没有,但权贵人家,却经常能吃到。”

“一斤值一金。”

“黑市上,都说这是金仙茶。”

并非六安茶多么好喝,也并非多么名贵,只是那些富贵权臣心里,总想同陛下做同样的事。

说到底,还是羡慕荣华。

景华琰应了一声,说:“这些,仪鸾卫也知晓。”

姜云冉勾唇笑了。

“那陛下可知晓,他们是如何交易的?又是如何流入各家的?”

“京中有谁买过,有谁卖过,有谁手里有货,有谁知道账簿。”

景华琰眼睛一眯,他慢慢回过头,再度看向姜云冉。

“仪鸾卫都不知,你能知?”

姜云冉笑了一下,她的笑容有一种说不出的自嘲和苦涩。

“仪鸾卫都是精英,他们虽不说都是官宦人家出身,却也绝对不差。”

否则,也无法习武,科举,跨过一道道坎,年纪轻轻成为国之栋梁。

“陛下,有些事,得身在三教九流里,才能知道真相是什么,才能看清人心。”

姜云冉是最好的人选。

她一开始就告诉过景华琰。

是,宫里还有宫女出身的宫妃,也有数不清的黄门宫人,但只有她姜云冉一个,身在三教九流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能有这个能耐,打听到旁人无法知晓的事情。

从入宫之前,她就存了心思,筹谋多年,手里有一大把的筹码。

现在,是时候拿来换钱了。

景华琰倒是听得很认真。

三岁启蒙,他是被杜太傅亲自教导,一路陪伴长大的。

十多年中,数十位大儒博士倾囊相授,他所拥有的,是举国上下最好的老师和教导。

加之他本人并不迂腐,很能融会贯通,如何不知姜云冉此言。

然知晓是一回事,部署是另一回事,得到结果,则是最长远的以后了。

他成功收拢仪鸾卫,不过也才一两载而已。

短短一句话,两人心里都迅速盘算,思维在虚空过招,看似帝妃柔情蜜意,心神却无半分放松。

景华琰忽然意识到,姜云冉筹谋这一切,绝对要比他部署仪鸾卫要久。

从何时起?又因何而为?

这一切,都是谜团。

姜云冉自己不说,但景华琰隐约可以猜到。

归根结底,还是阮家。

不过转瞬,呼吸之间,景华琰已经想通一切。

他也一应做出选择。

这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根本就不需要权衡利弊。

“你能给出朕想要的东西,朕绝不让你失望。”

姜云冉认真回望他,眼眸中只有坚定。

她仿佛玩笑一般,同他说:“陛下,若是我想要做贵妃呢?”

景华琰睨了她一眼:“只做贵妃吗?”

四目相对,两人不约而同笑了。

姜云冉重新拿起那件中衣,犹如寻常夫妻那边,一边忙着手里的活计,一边闲话家常。

“陛下,妾不知仪鸾卫如何当差,但妾知道,要想知道关键,要同他们做生意。”

“金钱往来,无往不利。”

姜云冉的声音清润,道:“京中最大的商街,莫过于麒麟巷,南北往来的货物,航海带回的珍稀,天山的雪莲,西域的玫瑰,漠北的刺梨,麒麟巷应有尽有。”

景华琰神情放松下来。

他往后一靠,在桌上找到她看了一半的话本子,打开翻了翻。

“你去过吗?”

姜云冉顿了顿,她倒是说了实话:“只去过一次。”

她神情中带着些许怀念:“之前绣楼的管事妈妈说,麒麟巷出现了一块天价珠绣,我当时不太擅长珠绣,就想过去看一看。”

珠绣并不算贵人专属,坊间也能制作,即便用最便宜的石子米珠,所费依旧甚多,寻常人家难寻。

宫中的珠绣,多为琉璃、珍珠、金玉,更是华贵。

姜云冉珠绣做得不好,便想去看一看,这个借口很恰当。

景华琰竟然知晓:“你是说问仙图?”

“陛下如何得知?”

景华琰淡笑道:“朕让人卖的。”

姜云冉:“……”

也是……毕竟她都知道要同那些人做生意,景华琰更不可能不知道。

差距就在时间上。

姜云冉浅浅笑了一下:“陛下英明。”

景华琰见那本话本她只看了几页,就重新放到桌上,端起紫砂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

“吃*口茶,慢慢说。”

姜云冉颔首,笑着放下手里的活计,才道:“麒麟巷繁华,全赖国朝盛世,南北走商,京中凡俗百姓,都敢去麒麟巷瞧一瞧看一看,天长日久,麒麟巷做生意的人越发多了。”

“想要卖茶,自然不能打着卖茶的名头,”姜云冉道,“陛下,你觉得应该卖什么?”

景华琰摸索着茶盏,深邃的眸子看向她:“茶器?”

姜云冉抿嘴笑了:“那太明显了。”

“我的出身,陛下想必仔细查过,不过是普通民女,年少孤苦,无亲无故,全靠这一身本领,在淮水县立足。”

“这一路走来,各大绣楼都做过,绣楼中的绣娘天南海北,什么样的出身都有。”

“其中就有一名绣娘,当时陪我一起去的麒麟巷,她给我讲了个故事。”

姜云冉这自然是托词。

她如何知道司务局的暗地里生意,其实是顺着阮忠良查出来的。

虽然最后线索断了,却到底用在了此事之上,果然一切的努力都不白费。

景华琰自然也知道,却还是摆出一副听故事的架势。

“陛下是京中长大的,自然知道京中的水不好吃,发苦,有些涩嘴,京中的各大井口,只有长信宫毓庆宫、东平门方亭、梧桐巷大柳树下和麒麟巷口有四口甜水井。”

说到这里,其实不用姜云冉再讲了。

景华琰一瞬便了悟。

“送水?”

姜云冉满眼爱慕:“陛下真是聪明绝顶。”

景华琰睨了她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要咬一口她纤细的脖子。

最好在上面留下血痕。

“朕知道了。”景华琰不用姜云冉再说。

京中吃水,要么派人买甜水井的水,要么去玉泉山打水,京中大户人家颇多,一块石头掉下来,能砸到三个堂官,这种人家,是肯定不会吃苦水的。

自己打水费时费力,还费钱,所以京中便有数个专门送水的商家。

麒麟巷位置得天独厚,自己就拥有一口甜水井,因此麒麟巷就有两家做甜水生意的。

每逢早晨傍晚,他们会架着叮当车,在京中走街串巷。

也会按时按点,往大户人家送水。

叮铃铃声音一响,就知道甜水到了。

百姓都叫他们叮当商。

卖水的人,不仅能进入大街小巷,能入大户人家的后宅,自然也能顺带卖出去平日里见不到的贡茶。

叮当商往日在城中走街串巷,百姓都当是寻常,无人会去在意他们。

最明显的,便是最安全的。

姜云冉见景华琰一瞬间便有了决断,心中稍安,她忽然伸手,握住了景华琰的手掌。

他的手结实有力,交握的时候,让人觉得无比安稳。

姜云冉声音轻柔,有些娇嗔。

“陛下,妾知无不言,”她眼眸上挑,眼尾是止不住的娇媚,“陛下也不能食言而肥。”

景华琰回望她,忽然伸手,在她脖颈上捏了一下。

看着那红痕弥漫,他倏然笑了:“阮忠良最近在查玉京赵氏,并且已经上禀了赵氏贪墨乌城粮草的奏折。”

第53章 朕以为,你很累了。【三更】

这句话并不复杂,甚至非常简洁明朗。

待景华琰把话说完,姜云冉已经全部反应过来。

如今,阮忠良换了个队伍。

他曾经攀附廖氏,过后巴结姚氏,在阮含珍入宫之前,他又隐约同徐氏有所勾连。

京中势力错综复杂,他竟是都巴结了个遍,也是个人才。

然而这都是隐藏在忠君爱国表象之下的虚伪,现在的他把之前全数抛弃,似乎只跟着景华琰一人。

论说左右逢源,曲意逢迎的本事,他可比自己的女儿强得多。

还是能舍得下脸面,放得下身段,一切只为了荣华富贵。

在做过那么多恶事之后,他又要做纯臣了。

可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好的机会?

一个人手染鲜血,还想着改头换面,那就是做梦。

姜云冉冷眼旁观,即便景华琰不知阮忠良做过的那些恶事,他也绝对不会重用他。

这种转头就能出卖前主的贰心臣,谁都不会信任,更何况是多疑冷漠的皇帝陛下了。

姜云冉若有所思:“陛下的意思是,至少现在,是要重用阮氏的?”

景华琰含笑点头,松开了禁锢她脖颈的手。

“聪敏。”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姜云冉红唇微勾,凑过来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姜云冉把重点放在了现在,也就是说,等目的达成,景华琰不会再托举阮氏。

到了那个时候,就是姜云冉的机会了。

在此之前,她要一点一点,把阮氏这个曾经压在她们身上的庞然大物,慢慢压在泥里。

等待最后潮水涌来,一夕吞没。

姜云冉身上的丹桂芬芳轻轻浅浅,让人闻之不忘。

比昨日的,似乎更香甜了。

景华琰呼吸一滞,却并未动作,反而平静端起茶盏,品了口茶。

“你还有什么想要卖给朕的?”

姜云冉思忖片刻,道:“陛下,你可知冰窖倒手私售冰块?”

景华琰自然知晓。

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般简单。

姜云冉道:“妾之前取冰,冰窖不给,后来陛下多次赏赐,冰窖兴许怕妾有重获恩宠之时,这才把冰给了妾。”

“但当时,司徒美人很客气从妾手里买走了冰。”

她说得很客观,只对景华琰道:“陛下,我以为那冰去了德妃娘娘处。”

说起来,她总觉得徐德妃的病来得太蹊跷了。

便是有寒症和敏症,便是身体孱弱,也不能气急吐血,一病不起。

“娘娘的病症,可是什么模样?”

姜云冉凑上前来问。

宫里这些踩低捧高,景华琰是知晓的,不过并不知晓得这样清楚。

私下换冰卖冰,景华琰也全然不知情。

归根结底,没有人在乎。

就连梁三泰也没注意到这件小事。

景华琰听到这里,面色却微微沉了下来。

司徒美人身体康健,她不像徐德妃那样娇贵,前些时日虽然尚且有些暑热余存,却也过了最炎热的时候。

按她的份例,她自己的冰是够用的。

不够用的就是徐德妃了。

景华琰看向姜云冉。

他眸色沉沉,周身威仪尽显。

之前说司务局,说阮氏,甚至说她的目的,景华琰都风轻云淡,还有闲心逗弄她几句。

然而现在,景华琰居然生气了。

姜云冉心里一紧,并非因景华琰在乎徐德妃,而是要提醒自己,徐德妃对景华琰很重要。

她正待说什么,景华琰却冷冷开口。

“你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吗?”

姜云冉愣了愣:“陛下这是何意?”

景华琰的手在方几上敲了几下,随着彭彭的响声传来,景华琰心中的烦躁慢慢消散。

他迅速冷静下来,重新变回了那个气定神闲的皇帝陛下。

“若德妃之症真因冰而起,那这冰究竟被做了什么手脚?是从你手中取走做的,还是说……”

景华琰直直看向姜云冉。

“还是说,从一开始,从冰窖的时候,那冰就有问题?”

姜云冉心中一惊,瞬间,后背爬上一股寒芒,激得她脖颈上汗毛倒竖。

如果冰在冰窖时就有异常,那么只有一个原因。

暗中下手的人,要害的是她。

入宫第一次,姜云冉感受到了清晰的杀戮和恶意。

之前阮家的一切,佩兰做的所有事,姜云冉都不害怕,因为她一早就有准备,也提前做好了应对。

可这杀意来得毫无理由,她如何能不心惊?

景华琰见她害怕,甚至露出了惊慌神色,神情倒是缓和下来。

“此事都是朕猜测,不过既然有猜测,便要彻底查清楚。”

景华琰看向她,语气很坚定:“莫怕。”

这两个字,让姜云冉安定下来。

的确,她还没发挥自己的作用,景华琰不可能让她现在就死了,否则要等到下一个适合的人选,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不过……

姜云冉抬起眼眸,眼底再度泛起一片红来。

“陛下,若是真的,是何人要害妾?”

姜云冉根本想不明白,光靠阮忠良,完全无法煽动宫中冰窖为他所用,否则阮含珍也不能拿银子买通两个什么都不是的小黄门来害她。

她入宫不过才一月,之前甚至都没侍寝,一个普通绣娘出身的不受宠宫妃,又有何处值得人在意?

思及此,姜云冉抿了一下嘴唇,低声问:“是宜妃娘娘吗?”

冰窖隶属于司务局。

景华琰没有任何犹豫:“应该不是她。”

他这样坚持,不是因他了解周宜妃,他大抵知晓周宜妃同周家的立场并不相同。

在这样紧绷的气氛里,姜云冉依旧分神在揣度,景华琰既然要针对司务局,针对周氏,他就不可能让周宜妃诞育大皇子。

对待周宜妃和对待周氏,态度是全然不同的。

姜云冉心里几下这一点,在脑海里把入宫后见的所有人都过了一遍。

最后,她也还是茫然。

姜云冉这个身份,除了阮含珍,真没得罪过任何人。

在那一个月里,她完完全全就是宫中弃子。

何苦大费周章来害她?

她想不明白。

不光她,就连景华琰也不明所以。

他深深看向姜云冉,不以为姜云冉能获得其他高位宫妃的仇视,虽然以后未必如此。

“如此说来,若此事为真,这个恶意只能冲你本人,并非姜采女。”

姜云冉脊背又一寒。

她本人?

那就更可笑了。

就连姜云冉这个身份,都是时隔多年后才重新捡回来,之前以这个身份行走的是茉莉。

但茉莉比她谨慎得多,只按部就班用姜云冉绣娘身份生活,就连淮水县中的百姓都只知道她是个温婉善良的好姑娘,更何况是宫中贵人了。

太蹊跷了。

姜云冉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她下意识抬起头,看向景华琰。

女子眼睫微颤,带着彷徨和无助,仿佛最纯洁的花朵,经不起风吹雨打。

景华琰心知她坚韧又顽强,不害怕任何危难,却也不由因这一眼而动荡了心神。

他甚至想要把她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抚她的无措。

“朕可以调来两名黄门,看守听雪宫。”

景华琰在询问姜云冉。

他是个很好说话的上峰,也是个非常好的合作者。

姜云冉行事果断,心志坚定,她绝对不喜欢景华琰监视她。

她说了要忠心,景华琰暂时都是信任她的。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景华琰虽然自私,却也自负。

他以为自己能清醒看清所有人。

派来黄门,虽有保护之意,却也有监视之嫌。

姜云冉大抵不会同意。

然出乎他的意料,姜云冉很高兴便应下了。

她看景华琰有些惊讶,不由笑着握住了景华琰的手:“陛下,妾只想安稳度日,以后跟着陛下荣华富贵,自然很是惜命。”

“陛下有心,重信践诺,妾感激不尽,自然不会拒了陛下的好意。”

这话真的很动听。

景华琰的眉头慢慢舒展,他反手握住了姜云冉的手。

“好,朕会让梁三泰挑两个身手最好的,日夜守护听雪宫。”

姜云冉浅浅笑了:“多谢陛下。”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景华琰就要走了。

姜云冉有点依依不舍:“陛下不用晚膳了?”

景华琰脚步微顿,他回头看满脸期盼的女子,意味深长地道:“朕以为,你很累了。”

姜云冉:“……”

晚霞漫天,落日熔金。

此刻姜云冉莹白的脸儿,也如同那熔了金的落日,绯红一片。

“陛下!”

景华琰笑了一声,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转身大步离开。

等他身影消失不见,姜云冉立即对青黛说:“你亲自去太医院,就说我腹痛,请赵医正过来。”

青黛神情一凛,道:“是。”

回到寝殿,姜云冉闭上眼睛,把方才同景华琰说的所有话反反复复回忆一遍。

她一边思索,一边梳理,在赵庭芳踏入听雪宫时,已经有了眉目。

前日事情繁忙,赵庭芳来时她不在,两人也没能说上话,此刻赵庭芳见她眉目含笑,也跟着松了口气。

“你无事就好。”

两人进了寝殿,青黛小心关上房门,就牢牢守在外面。

姜云冉牵着赵庭芳的手在罗汉床上落座,她给赵庭芳倒了一碗茶,把这几日的事情都说了,包括方才同景华琰的对话。

赵庭芳非常认真听完了。

听到最后,她淡漠的神情微微一凛,忍不住开口:“你无碍吧?”

姜云冉被她这样关心,心里一暖,拉着她就不松手。

“还是芳芳对我最好了。”

赵庭芳知道她是在故意打岔哄她,继续问:“陛下是何意?”

之前她还忧心景华琰疑心重,对姜云冉不利,如今看来,疑心重可是太有利了。

满宫妃嫔权贵,满朝重臣,景华琰一个都不真心信任。

而姜云冉身份漏洞百出,行事乖张狠辣,却反而能让景华琰放心。

因为她所求所想,都能让他清晰看到。

这才能让他放下怀疑,暂时给她一个努力的机会。

姜云冉道:“陛下说会送来两名黄门保护我,你莫要忧心,我自己也会小心的。”

她安抚完赵庭芳,才道:“再说,也不过是陛下猜测。”

赵庭芳叹了口气:“但愿吧。”

话题在这里结束了,两人四目相对,赵庭芳眼眸中重现浮现出恨意。

“阮忠良那狗贼眼看又要荣华富贵,我们要如何办?何时才能杀他泄愤?”

姜云冉看向赵庭芳,微微一笑。

“莫急,”姜云冉道,“今日陛下能告诉我此事,就说明陛下一早就要舍弃他。”

“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姜云冉紧紧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定,道:“庭芳,我的仇,你的仇,茉莉他们的仇,都能报了。”

第54章 不要让仇恨,玷污你的大好人生,你要为自己而活。【一+二更】

“庭芳,我给你讲过我的故事吗?”

姜云冉至今都记得,五岁的时候,她生了一场重病。

因母亲有刺绣手艺,之前母女两个虽然困苦,却也还能吃饱穿暖,日子尚且过得去。

直到她重病。

这一场病,掏空了家底,也欠了不少外债。

她跟母亲当时栖息在淮水县,母亲在绣房里接活,借给她们银钱的也都是贫苦的绣娘们。

她病好之后,母亲就着急开始赚钱,就为尽快还清债务。

谁都不容易。

不能拿着旁人的善心填肚子。

姜云冉声音很轻,在落日的余晖中飘荡。

“那时候日子很难,但很快乐,我们母女相依为命,都还好好活着,有别的孩子欺辱我,我也都不在乎。”

姜云冉说:“穷苦如何?没爹又如何?我还不是好好长大,有母亲陪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

从小,姜云冉就很坚强。

不仅因她自身性格,也因宣若宁的悉心教导。

她看似只是普通的农家女,却博古通今,文识斐然,又精通绘画、刺绣、文墨。

她教导出来的孩子,一个个都很优秀。

不光有姜云冉,也有茉莉、石头,更有赵庭芳。

“也是机缘巧合,母亲偶遇了一名游商,那游商说,京中忽然新起一名新秀,从大理寺评事做起,多年来在州县处理复核各种死刑要案,为数名无辜之人翻供,成了名满州府的阮青天。”

“当时母亲问那阮青天叫什么,”姜云冉冷笑,“那人说叫阮忠良。”

她抬眸看向赵庭芳。

“我从未见母亲那样伤心过。”

赵庭芳反握住她的手。

“别说了阿冉,别说了。”

姜云冉却摇了摇头。

她眼底一片清明,没有任何怨恨,也没有对往事的追忆。

不后悔,也不宽恕。

她很平静给赵庭芳讲述。

“那是母亲唯一一次失去了理智,”姜云冉道,“她在翻来覆去思索了几日之后,还是带着我准备入京。”

“当时我就就明白,这个名叫阮忠良的人,肯定跟母亲有莫大的关系。”

淮水县距离京城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在去京城的路上,母亲跟我说了实情。”

这些话,姜云冉没有同任何人说过,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经历过种种艰难困苦,姜云冉都自己独自吞下。

现在,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她必须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同伴。

只有和盘托出,不留半分隐瞒,才能不留任何错漏。

“母亲告诉我,她年少时家中是开书院的,当时有一名姓阮的少年郎从清州慕名而来,凭借聪慧拜入她伯父门下,成了母亲的小师弟。”

“虽然他比母亲大,却因晚入门成了师弟。”

姜云冉重复的是母亲当年的话语,时隔多年,十几年岁月转瞬即逝,可当年母亲的话却被刀刻在心上,多年来,每当姜云冉怨恨的时候,就会反复回忆这段话。

她不能忘,不敢忘。

赵庭芳认真听着,这一次没有打断。

“母亲说,那少年从来不生气她唤他师弟,脾气很好,温文儒雅,会在灯会时给她买糖葫芦,会陪着她在后山玩耍,年少时的日子温馨动人,回忆起来都是甜蜜。”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直到母亲十九岁时,家里议亲,小师弟家里只来了个远房叔伯,说小师弟家中人口丰足,允诺让小师弟入赘。”

“就这样,年少师兄妹成了夫妻。”

“好景不长。”

姜云冉顿了顿,才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母亲始终没有告诉我,她只说家里出了变故,那人带着母亲逃离,在淮水县隐姓埋名。”

“母亲换了姓氏,改姓了我祖母的姓,而那人也放下了书本,卖苦力为生。”

“直到母亲被诊出有孕。”

“那个孩子是在出事前怀上的,命运危难,谁都没有发现。”

这一段过往,听起来惊心动魄,但因时过境迁,一切都成了墨色的画卷,徐徐展开。

已经再无曾经血泪。

“因为家中动荡,母亲身体孱弱,怀孕对她负担极重,需要珍惜药材来蕴养身体。”

“于是……那个人安顿好母亲,留下了所有的银钱,毅然决然离开了家。”

赵庭芳呼吸一滞,她难以置信看向姜云冉:“那个人是阮忠良?”

姜云冉全程都没有用父亲这个称呼形容阮忠良。

她永远不可能叫那个人为父亲。

姜云冉颔首,她道:“你知道吗?我同阮含珍只差五个月。”

也就是说,阮忠良刚回阮家,便参加了科举,凭借成绩成为廖家的榜下贵婿,一跃改换门庭。

但是……

赵庭芳虽然并未正经读书,参加科举,却也对此一清二楚。

“这不对。”

姜云冉颔首道:“是不对。”

“母亲会毅然入京,也是因为此事蹊跷众多。”

科举可不是参加一次就行的,要从童生开始,一步步考至京中,参加礼部的春闱,最后殿试遴选出名次。

这个过程,最短要三年。

但这三年中,那个人一直在母亲身边,先是在溧阳书院读书,后来逃难至淮水县,整个过程里,他都没有离开过。

在最终的殿试之前,是谁替他考试的?

“母亲很聪慧,她并非是因被背叛伤心,她是对阮忠良的身份起了疑心。”

赵庭芳:“宁姨怀疑那个人被阮家所害?”

姜云冉点头。

当时是如此的。

直到……

“但我们入京之后,母亲带着我一路寻到阮家,我们隐姓埋名,没说同阮家有什么关系,但进入阮家,才发现事情并非母亲猜测的那般。”

姜云冉抬起眼眸:“看到阮忠良的第一眼,母亲就愣住了。”

“母亲告诉我,他就是那个人。”

赵庭芳心里依旧有疑虑,她看姜云冉的表情,知道她也是,但此刻她没有开口。

姜云冉甚至对赵庭芳笑了一下。

她淡淡道:“阮忠良似乎没想到我们母女还活着,他先是表现出喜悦,然后又愁眉不展,只说自己入京之后就病了,醒来后失去了记忆,迎娶了廖氏才回忆起过往事情。”

“但事情已成,他内心煎熬,不敢面对母亲,不敢想我们母女二人是否还活着,只能逃避。”

他的这一番说辞,似乎是合情合理的。

“当时母亲很震惊,她没有留意到阮忠良神情之间的阴鸷,我们被骗进了阮家内宅。”

“直到进了后宅,被关入柴房里,母亲才终于回过神来。”

姜云冉抬眸看向赵庭芳:“阮忠良要赶尽杀绝。”

“作为两榜进士,朝廷命官,他停妻再娶,背信弃义,若是被人发现,肯定要被言官参上一本,轻的降职发落,重则可能会祸及门楣。”

“被关进柴房那一刻,母亲就醒悟了过来。”

事情真相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活着出去。

姜云冉道:“我那时候才五岁,但母亲从来不把我当成是孩子,她很耐心跟我分析利弊,最后,母亲告诉我阮忠良可能会杀了我们。”

说到这里,姜云冉才微微红了眼眶。

“母亲当时跟我道歉,说不应该带着我入京,说不定一辈子留在淮水县,不会遇到这样的危险。”

姜云冉说:“我当时懵懵懂懂,却也知道黑漆漆的柴房阴森可怖,我告诉母亲,还有一个可能。”

姜云冉紧紧攥着手。

她闭了闭眼睛,回忆起最初见到阮忠良的那一眼。

当时她还是个五岁孩童,年少稚嫩,或许只把她当成是孩子,阮忠良所伪装的痛苦悔恨全部消失不见。

只留下恶意的评判。

“我告诉母亲,阮忠良看着我们的时候,很像是街口典当行的老板。”

看人的眼神带着评估,那是把她们当成是货物一样揣度。

这样一对母女,能卖多少钱呢?

当时母亲就意识到,阮忠良或许想从她们身上榨取更多价值。

直接杀了,岂不是可惜?

虽然痛苦,虽然不甘,却要活下去。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同廖淑妍说的,只知道从那日起,我们就被关在了柴房里,每日只给一碗水。”

“一日,两日,直到第四日,我开始发烧了。”

姜云冉目光有些空。

“柴房里太黑了,我总觉得自己已经被饿死,胃里火烧火燎地疼着,疼得我就连哭都没力气了。”

那段过往,是姜云冉此生经历最痛苦的事情。

挨打、吃苦、流血、伤痛,都不够可怕。

可怕的是黑暗里没有尽头的未来。

“后来第五日的时候,我好像听见外面有声音,后来才知道那是廖淑妍和阮含珍。”

“当时廖淑妍告诉阮含珍,说那母女两个都是下贱胚子,是要来谋害父亲和母亲的,问她要如何处置。”

姜云冉冷冷一笑:“阮含珍那时候才刚过四岁生辰。”

“她告诉廖淑妍,只关着、饿着多没意思,应该找个人在外面磨刀。”

“一下,又一下,让她们累了饿了困了都不敢睡。”

日日夜夜都受折磨。

“太歹毒了。”

这一家子……包括当时只有四岁的阮含珍,没有一个好东西。

姜云冉笑了一下,眉宇间却没有半分喜色。

“十日后,我们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从昏睡中醒来,才发现被关在马车里。”

从玉京到清州,车程足有两日,这一路姜云冉昏昏沉沉,只勉强没有被饿死。

“再醒来的时候,我们就到了逸香阁,”姜云冉道,“唯一幸运的是,母亲被佩兰刺伤的眼睛虽然不能恢复健康,却也还能视物。”

她抬起眼眸,看向赵庭芳。

四目相对,都是对当年过往的追忆。

阮忠良不愧是畜生,他最终把曾经的发妻和女儿卖入了青楼,从此成了奴籍。

姜云冉和宣若宁的卖身契就捏在阮忠良手里,让她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赵庭芳再度握住了姜云冉的手。

她的手很暖,身上的药香清浅,却平复人心。

“阿冉,时也命也。”

“那地方是阴曹地府,却也让我们相逢。”

“也算是好事了。”

————

跟姜云冉比,赵庭芳的故事简单明了。

她跟阮忠良,就是单纯的血海深仇。

她是清州人士,出身清州商贾之家,自幼荣华富贵,从未受过半分苦难。

这一切,都在她四岁时结束了。

当时清州城中另一户姓王的商贾遇害,一夜之间,阖府上下一命呜呼,几乎是灭门惨案。

经过清州知县名叫邓恩,是个小户出身的同进士,他能年纪轻轻做上清州知县,还是因其早年勤勉,连续三年在边远州县记为优等,才被提拔至繁荣富庶之地。

他协同手下的判官一起侦查此案,在严查数日之后,查到那户王氏商贾有一庶子,唯独他逃过一劫。

加之种种证据,最后定其为凶手。

这个案子上报至玉京,王氏子被刑部定为秋后问斩,案子至大理寺,由岭安道评事阮忠良复核。

事关人命,所有的死刑裁夺都要由大理寺复核。

阮忠良亲自去了一趟清州。

他凭借自己的细心和努力,给王氏子翻案。

此案最终定为同为商贾的赵氏争夺利益,下手行灭门之恶。

王氏一族二十八口人命,罪行滔天,凶手实在凶残恶劣,经三法司裁夺,定赵氏一族抄家,家主及两名儿子处以绞刑,其余所有人等流放甘邑。

这是阮忠良办的第一个大案。

其阮青天的名头也就是那时候传出来的。

赵庭芳,就是那赵氏一族的遗孤。

她父亲母亲听闻噩耗,知道是被人陷害,已经无法翻身,可家中妇孺若是能熬过流放,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她父亲便叮嘱她母亲,好好养大两个孩子,之后若有机会,要为族人伸冤。

便和两个哥哥一起投案了。

然而阮忠良如何会放过他们呢?

活人总是让人担心的。

一场大火,烧光了赵氏积累百年的雕梁画栋,也烧死了所有无辜的赵氏族人。

唯独时年四岁的一双龙凤儿,也就是赵庭芳跟她三哥,被留了下来。

赵氏和王氏的祖产,两家无辜的孩童,都归了阮忠良。

他并非是良心发现,只是年幼孩童万事不懂,直接卖入青楼,能榨取最后一点价值。

就连骨头渣,也要榨出血来。

这就是阮忠良。

赵庭芳年少懵懂,却因为这一场变故,懂事稳重许多。

她同胞兄长生来便孱弱,却年少早熟,即便只有四岁,却也朦胧记得那些过往。

刚到逸香阁的时候,兄妹俩日子难过,少年拼尽全力保护了妹妹,自己却没能熬过寒冷的冬日。

次年,赵庭芳遇到了姜云冉母女。

回忆起这些往事,赵庭芳满心都是愤怒,她虽然只有四岁,却依稀还能回忆起曾经一家人的温馨快乐。

这一切,都被利益熏心的阮忠良毁了。

她笑了一下,眼底都是泪水。

“要不是宁姨心思通透,她只一眼就看出岑妈妈是个见钱眼开,并没有坏到根里的人,借着这一点,保护了我们所有人。”

岑妈妈做鸨母,并非自己乐意做这下九流的生意,她自己本身就是妓子,摸爬滚打多年,吃过苦,流过泪,从不幻想从良上岸,成为姨太太如夫人。

她一直留在逸香阁,后来年纪大了,熬到了前头那位鸨母重病,把逸香阁留到了她手中。

她做鸨母,只为了赚钱,更不会虐待手底下的姑娘们。

因为无论哪一个人,都是她自己的财富,没有了,如何还能赚大钱。

刚到逸香阁的时候,宣若宁重病咳血,身体娇弱得很,岑妈妈瞧着她生得漂亮,又能文识字,还会做女红赚钱,便没强迫她带病接客。

这一心软,就被宣若宁拿捏住了。

宣若宁看准她的心思,也知道她的性格,就同她仔细说如何教养女孩儿们。

只接客,赚得了多少钱?

客人能拿出多少?看的是逸香阁的气派,也看姑娘们的底蕴。

清水河畔,那么多青楼楚馆,因何楚名居盛名在外?还不是那里面的姑娘们能歌善舞,诗词歌赋样样精通。

宣若宁还同岑妈妈说,尤其是年少的姑娘们,更要好好养着,当成小姐似的,以后放入大户人家做姨娘,不仅能卖个大价钱,还能维持逸香阁同权贵富商的关系,一举两得。

在当时,扬州已经有了瘦马。

岑妈妈听得云里雾里,但宣若宁读过书,聪慧万分,她甚至能替逸香阁的姑娘们看诊,简单治病,当时只有五个少年少女,倒也不费什么,岑妈妈就答应了。

总归孩子们还小,即便现在拿出去,也只能端茶倒水,浪费了好资源。

就这样,宣若宁成了逸香阁的宣师傅。

等到在逸香阁站稳脚跟,她开始帮岑妈妈打理生意,处理闲散银钱,发挥最大的价值。

这可比她接客赚得多多了。

岑妈妈彻底歇了心思,也尊称她一声宣师傅。

有了宣若宁,孩子们的日子一下子好过起来。

她正正经经按照书院中的一切教导她们,四书五经,诗书词话样样都要学。

孩子们慢慢长大了。

宣若宁却重病缠身。

直到宣若宁缠绵病榻,药石无救,姜云冉才意识到,宣若宁被人下了毒。

那种慢性的毒药,让她每逢阴雨天气便浑身剧痛,气虚体弱,最多只能熬过数个寒秋,便再也熬不下去了。

姜云冉十一岁,宣若宁还是依依不舍撒手人寰。

她的孩子们还没长大。

以后可怎么办?

赵庭芳至今都记得,她们害怕的哭泣着,痛苦不舍都在心中,跪在宣若宁面前不肯离开。

在他们的心里,宣若宁不仅是师傅,也是他们的母亲。

要是没有宣若宁,她们身在青楼楚馆,如何还能平安长大?

只有姜云冉没有哭。

她头上系着麻带,面色苍白,眼眸却异常冰冷。

她告诉他们:“不怕,母亲不在了,以后有我。”

“我不会让你们落入泥沼里。”

她说到做到。

赵庭芳回过神来,定定看向姜云冉。

“阿冉,你说要怎么做?”

姜云冉垂下眼眸,她道:“第一,我要知道阮含珍身边所有宫人的具体情况,从她身边下手。”

“第二,从现在开始,要用全力盯梢阮忠良。”

“第三,我们需要知道当年那位清州知府邓恩,如今去了何处,他当年应该同阮忠良沆瀣一气,在*清州的数件大案中,都有他的身影。”

姜云冉告诉她:“只阮忠良一人伏法,哪怕加上阮含珍和廖淑妍,都远远不够。”

“当年阮氏不过只是京中不起眼的书香门第,阮忠良上数三代都没出过堂官,家族平平无奇,便不富裕,否则你以为,阮忠良做的那些事情,都是为了名声吗?”

姜云冉垂眸看着自己干净的手指。

“为了名声,也为了银钱,他要慢慢跻身官场,把阮氏重新带入荣华富贵里,需要有钱。”

“如今难道只有阮忠良一人获利?阮氏一族,都跟着他飞黄腾达,这其中不知下了多少黑手。我们如今要做的,就是要让所有的坏人伏法,要让阮氏彻底消失在权贵之中,以后再也不能起复。”

斩草要除根。

这句话,姜云冉在心里反复铭记,赵庭芳亦然。

阮忠良太贪心了,留下了他们这些草芥,现在,草芥长大,成了青葱大树,是时候回来报仇了。

现在还留在姜云冉身边的,除了赵庭芳、茉莉和石头,还有数名兄弟姐妹,他们无一例外都是阮忠良的仇人。

为此,她们舍弃了新生,放弃了改名换姓好好过活,依旧等在那里,等着姜云冉告诉他们如何行事。

他们要亲眼看着阮家所有恶人死在断头台。

早年帮岑妈妈赚的银子,随着逸香阁的烧毁,随着所有人的改头换面而消失,她们蛰伏着,等的就是今日。

姜云冉看向赵庭芳:“告诉他们,可以开始行动了。”

赵庭芳从来都相信姜云冉。

她道:“银钱暂时够用,你不用那样心急。”

姜云冉淡淡笑了,她道:“不要紧。”

她轻轻捏了一下手中的茶盏,眉宇间皆是笃定。

“陛下会给这笔钱的。”

赵庭芳微微一愣:“当真?”

“自然当真。”

她顿了顿,道:“或许,过不了多久,我可以要更多的东西。”

只不过,不是现在。

她不能告诉景华琰一切,不是她自以为是,而是此事凶险万分。

她们筹谋的,是一整个阮氏家族。

更因宣若宁临死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告诉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旁人她的身份。

否则,将大祸临头。

姜云冉重新入宫,一是需要权利,二则需要银钱,三则要靠近阮忠良等人,慢慢挖掘他们的罪证。

第四,则是让阮氏自掘坟墓,慢慢走向死路。

她和她的伙伴们,所有人都要好好活着,不能为了复仇殒命。

否则,那一切都不值当了。

姜云冉握住赵庭芳的手:“告诉她们安全为上,不要被仇恨冲昏头脑。”

她明明不是年纪最大的,却总是把自己当成姐姐,不放心所有的弟弟妹妹们。

姜云冉谆谆叮嘱:“一步步来,一条条查,总能有端倪。”

姜云冉如是说。

赵庭芳安静听着,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与此同时,她也回望姜云冉。

仿佛当年初见时的模样。

那个消瘦苍白的小姐姐,对她伸出手。

“你好,我叫阿冉,你叫什么?”

赵庭芳曾经的名字不能用了,那是罪人的名讳,进入逸香阁,岑妈妈给她取名娇芳。

她不喜欢这个名字,嗫嚅着没有开口。

后来,宁姨给她取了新名。

偶地即安居,满庭芳草积。

从此,她叫赵庭芳。

郁郁葱葱,芳草茂盛。

赵庭芳回握住姜云冉的手:“阿冉,你也要记得宁姨的话。”

“不要让仇恨,玷污你的大好人生,你要为自己而活。”

第55章 想报仇吗?【三更】

跟赵庭芳说了会儿话,等两人心绪平复,姜云冉才问了赵庭芳最近准备的情况。

赵庭芳低声道:“进度已过半,但有几样不好寻,石头已经去了外地,最快这个月就能有结果。”

姜云冉颔首,并未急躁或催促。

她之前同阮含珍从未接触过,不知其秉性,如今看来,被吹得神乎其神的清州才女也不过如此。

阮含珍或许的确很优秀,文采斐然,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但她太自傲,也太自负。

从她有记忆起,阮氏已经起复了。

她自幼在金尊玉贵里长大,母亲是南安伯的嫡女,父亲又是声名在外的阮青天,这种情况下,她周身都是追捧和奉承。

阮含珍此生都没受过罪,跌过跤,也从来都没有失败过。

她顺风顺水长大,一路鲜花着锦,大路皆坦途。

家中给她安排的,似乎也是荣华富贵的未来大路。

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自然吃不了苦,受不了累,也无法忍受尊严被剥夺的痛苦。

这会让她发疯。

姜云冉要的就是她发疯。

她的发疯会牵连廖淑妍,廖淑妍最是疼惜这个女儿,就连后面出生的儿子似乎都没那么放在心上。

她或许会为了女儿出手。

但现在,阮氏声名在外,荣宠至极,阮含珍是发不了疯的。

她要给阮含珍一个机会。

姜云冉道:“不用太过心急,慢慢寻找,务必不能有意外。”

要做,就做到最好。

一击即中,不留后患。

赵庭芳颔首:“知道了。”

等她走了,青黛才悄无声息进了寝殿。

“小主,该用晚膳了。”

姜云冉看着她严肃的眉眼,倏然笑了。

她伸手捏了一下青黛的脸,说:“小青黛聪明多了。”

之后过了几日,徐德妃的病情越发严重。

听闻整个灵心宫都封宫了,不允许宫人随意进出吵闹,景华琰每日都去灵心宫看望徐德妃,然后就督促太医院一番,只可惜至今没有任何成效。

边关战事进展极快,朝中风云涌动,随着阮忠良的弹劾,徐德妃母族赵氏上下所有官员皆停职,都在等候都察院的核查。

景华琰对徐德妃的关心,似乎也是为了安抚在边关的忠义伯。

赵庭芳给姜云冉递来消息,说徐德妃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疹子,整个人高烧不退,已经陷入昏迷了。

姜云冉给赵庭芳回的消息只有五个字。

敏症或下毒。

看来,问题应该出在这里。

这两个结论,会有不同的导向,若是敏症,便是针对徐德妃量身定做,若是下毒……

姜云冉想起那日景华琰的话,微微蹙了蹙眉头。

她掐断线头,最后看了一眼手中的中衣,问紫叶:“几时了?”

紫叶看了看刻香,说:“小主,午时初刻了。”

姜云冉颔首,她道:“让青黛把中衣熨烫整齐,包裹起来,你来给我梳妆。”

这是要去乾元宫。

等穿戴整齐出门,姜云冉才发现今日天气阴沉得很。

天上积云暗沉,乌压压落在屋脊上,沉沉压着苍茫大地。

秋日的冷风刮过,吹得人皮肤一阵刺痒。

“起风了。”

青黛给她紧了紧斗篷:“小主戴上风帽,暖和一些。”

姜云冉摆摆手:“不用。”

她看了一眼青黛:“这两日就要发冬日份例了,你盯紧些,若是司务局敢缺你们的份例,同我讲。”

“还未及深秋,就这般寒冷,今年是个冷冬。”

青黛道:“是,奴婢省得。”

如今听雪宫日子还算好过。

姜云冉本来想先去一趟太医院,走到半路才觉得有些突兀,便就做罢。

再回来往乾元宫走时,才发现宫道有些偏僻,并不在经常行走的街巷上。

这个时辰,各宫的宫人都在伺候主子用膳,其余各宫的宫人们则自己在用膳。

宫道上几乎无人。

青黛倒是不紧张,也害怕,她加快脚步,跟着姜云冉疾步前行。

忽然,姜云冉猛地驻足。

青黛差点没撞到她。

“小主?”

姜云冉神情很严肃,她摆了一下手,让青黛噤声。

霎时间,宫道只有呼啸风声。

此处偏僻,少有人烟,因此宫道上还有不知从何处卷过来的落叶,随着冰冷的寒风,在巷中起舞。

破败又荒凉。

这里仿佛不是在长信宫,而是在另一个萧瑟之地。

姜云冉微微仰起头,向四周看去。

宫墙高大,朱墙金瓦,因是阴天,琉璃瓦也显得暗沉老旧,没有一丝光明。

朱墙之外,是一处老旧的宫室。

姜云冉远远瞧着,只看屋脊上的脊兽都有些斑驳,最前头的骑凤仙人少了发冠,脑袋上光秃秃的。

姜云冉指了一下耳朵,片刻后,青黛眼睛瞪大:“哭声?”

她的声音很轻,只有姜云冉能听见。

姜云冉微微松了口气,她眉目缓和下来:“你也听见了。”

青黛面色泛白,她也仔细张望:“这是何处?”

宫人们日常虽也会背诵宫中的地图,万一走错了要赶紧找到正确出路,但此处偏僻,青黛从未来过,又有些害怕,一时间竟是想不起来。

姜云冉说:“这里是广寒宫。”

青黛面上一僵。

广寒宫早年为宫中的望月台,后来因为位置偏僻,少有人来,之前中宗皇帝的一名宠妃悖逆犯上,被贬为庶人幽禁广寒宫,此处便成了冷宫。

青黛使劲回忆:“当今陛下后宫,并未有宫人关押至广寒宫,先帝时……”

十数年来,都无宫妃被幽禁广寒宫,青黛也不知其中是否还有人。

若是无人,哭声是哪里来的?

青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姜云冉却神情镇定,她仔细听了一会儿,说:“就是广寒宫。”

思索片刻,她没有犹豫,戴起风帽就往那边走去。

青黛:“……”

她没有阻拦,小碎步跟在后面,手里已经紧紧攥上耳挖。

姜云冉脚步很轻,她犹如一缕烟尘,在宫巷里飘过。

往前头一拐,遥遥就能瞧见广寒宫的宫门。

这一条巷子更是破败,地上甚至还有灰尘。

宫人们都害怕这里,十天半月才会打扫一次。

近来风大,树枝残叶零落在地,这里便显得尤其荒凉。

姜云冉脚步飞快,毫不迟疑来到广寒宫前。

刚站在这里,姜云冉就发现广寒宫斑驳的宫门开了一条缝。

她脚步微顿,垂眸看去。

原来是拴着门环的锁链生锈,有点断裂,靠着这一丝断裂,瘦小的人就能从门缝的空隙里钻进去。

姜云冉垂眸看了一会儿,又驻足聆听,她跟青黛交换了一个眼神,青黛便冲她点头。

此处的哭声越发明显了。

姜云冉略一思索片刻,便动了动嘴唇,低低地告诉青黛:“我要进去看一看。”

青黛并不惊讶,却只是问:“小主,可会有危险。”

“暂时无事。”

她从不信鬼神,若这世间真有鬼神,那作恶多端的阮忠良因何还活着?

能跑到广寒宫哭泣的人,身份一定不高,她担忧在自己的宫室里哭会惹来责罚,只能跑到此处才敢哭一声。

这种人,应该对姜云冉没有任何威胁。

姜云冉顿了顿,对青黛叮嘱:“你就守在此处,我一刻便出来,若我不来,你立即回宫找紫叶和小多。”

青黛非常听话:“是,小主小心。”

姜云冉颔首,她侧过身来,非常灵巧就钻入了广寒宫。

她并非鲁莽,也不是好奇,这宫里的一切都是她往上爬的机会。

一个人得多么苦闷,才能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跑来广寒宫哭泣?

她一定痛苦,委屈,又有天大的不甘。

姜云冉决定远远看上一眼,再来分析利弊。

她脚步很轻,一路在残垣破壁中穿行,广寒宫前殿门窗紧锁,看不到其中模样。

两侧回廊墙壁斑驳,朱漆掉了一地,路上有一串串的脚印,凌乱不堪。

经常有人在此处行走,却无人打扫。

姜云冉飞快扫视一眼,便穿过月亮门,往后殿行去。

先入眼的是早年宽敞平整的望月台,几十载过去,观星台一片灰尘,已经久无人踏足。

整个广寒宫草木凋敝,破败不堪,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模样。

又是谁,经常过来广寒宫呢?

忽然,姜云冉脑中回忆起方才宫门前的铜锁。

只有那铜锁的锁眼光亮如新。

开锁进门,肯定有正当差事,莫非此处还有废妃幽闭?

姜云冉思绪飞转,她脚步轻灵,提着裙摆,一路往哭声迅速走去。

绕过一口枯井,她在回廊的廊柱之后,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

那人身上穿着大宫女的浅蓝宫装,背对着游廊,跪在地上烧纸。

宫里是没有元宝纸钱的,宫女无处可以采买。

姜云冉呼吸几乎不可闻。

她仔细看着,发现那宫女烧的是厕纸。

不过厕纸上被人仔细剪出了铜钱印子,勉强算作纸钱。

哭声断断续续,那人嘴里嘀嘀咕咕。

“阿妹,是阿姐的错。”

她哽咽道:“阿姐想错了,那不是富贵窝,那是阴曹地府。”

她说得艰难,哽咽得喉咙发干。

“阿姐错了,阿姐对不起你,阿姐……”

姜云冉耳朵动了动,从她哽咽的哭声里,发现了一丝熟悉。

她听见过这个声音。

之前见她时,她冷傲跋扈,吊眉竖眼,满身狗仗人势。

姜云冉未曾想过,居然是阮含珍身边的素雪在这里哭。

她听到她说阿妹。

先不管这个阿妹是谁,从素雪的只字片语里,她能分析出这个阿妹是被阮含珍害死的。

而阿妹能进入长春宫,是素雪的引荐。

蓦地,姜云冉想起了那个抱着狸奴的小宫女,当时她露出来那一小节手臂上,都是可怖的伤痕。

姜云冉思绪飞转,她闭了闭眼眸。

当日的画面在脑海里翻涌,很快,那少女模糊的面容便出现在眼前。

她的确同素雪有几分相似。

只她更年轻,更单纯,犹如初生的花骨朵,经不起风吹雨打。

姜云冉倏然睁开眼眸,不过转瞬间就有了数种谋划。

她暗中观察素雪身后的地势情况,仔细寻找一条寂静无声的路。

就在此时,素雪手里的最后一张纸放入了火中。

“阿妹,”素雪哽咽地道,“你要是怨恨,就来寻我,跟我说说话也好。”

“你若是有什么……”

她的话就停在这里。

因为一条冰冷的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

那人的右手如铁一样骨节分明,结实有力,强硬止住了她的右臂。那人左手的粗布帕子牢牢堵住了她的嘴,让她什么声音都发出不来。

素雪瞪大眼睛,她还来不及挣扎,就听到那声音阴森森地道:“想报仇吗?”

第56章 晚上,朕穿给你看。【一更】

这道声音素雪从未听过。

有些低沉,沙哑,仔细听来,应当已经上了年龄。

可能是宫里当差多年的老宫人。

依然紧张,素雪的神志还算清醒,甚至能分心评判形势。

她入宫五年,从不知广寒宫有废妃居住,她也从未来过此处。

这个老宫人却知晓,亦或者,她一直在跟踪自己。

而她会来此处,全是迫不得已。

今日是素雨的头七,她筹谋了整整七日,才找了这么个地方祭奠亲人。

长信宫那么大,金碧辉煌,锦绣满地,宫殿阁楼雕梁画栋,有着无上荣华。

可这荣华中,却没有她们姐妹的容身之处。

宫女低贱如草芥,平民百姓永远比不过达官显贵,若非如此,素雨也不会就这样被折磨而死。

而她就在一边看着,等着,盼着。

后悔有之,怨恨亦有之。

她冒着风险也要祭奠妹妹,如今被人发现端倪,也是时也命也。

素雪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她脑中一片混乱,此时竟然不后悔自己过来烧纸,在她悲痛欲绝的脑海中,竟生出些许快意。

素雨,你来跟阿姐报仇了吗?

我不该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把你舍在那泥沼里。

你很痛,我知道,就连死的时候都在痛。

素雪没有挣扎,她呆呆站在那里,无声流泪。

姜云冉感受到手中帕子湿润了。

她早年学过拟声,会用两三种声线说话,这种上了年纪的中年妇人声音最好模拟,用起来驾轻就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