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衣服
元辞的眉头没拧多久, 就被于顾的动作勾去了好奇心。
于顾从怀里拿出一小塑料袋,袋子里是两条轻飘飘的绸带。
……很破旧。
元辞抬眸,目光从塑料袋移到于顾精神萎靡的脸上, 耐心地等她继续说。
应呈的动作与元辞出奇的一致。
两道目光下,于顾勉强打起了一点精神,捏着太阳穴道:“他们就找到了这个,呐,接着拿好, 我带你去内部。”
塑料袋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元辞睁圆眼睛伸手去接,左右手扒拉两下,接稳后才无辜地看向于顾的背影。
他慢吞吞地收好袋子, 跟了上去。
高树枝杈上一只乌鸦, 歪着脑袋看向两人一猫,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
风声呼啸, 叶片沙沙作响, 将细细的“滋滋”声掩盖。
应呈若有所感地扭看四看, 在空荡荡的树枝上顿了两秒, 又收回了目光, 老老实实趴在元辞肩上,打了个哈欠。
大棚内开着昏暗的灯, 地面是坑坑洼洼的洞,零星几个人蹲着在敲敲砸砸。
这些发掘地除了几个证明工作过但没什么实用的坑。
以两天建出一堵包围博物馆墙的速度来看,这个工程很明显被于顾说的人影事件耽误了。
“于部长!”
于顾绷着脸点头, 对身后的元辞说:“这里就是我们工作的地方,其他的棚子只是确定了位置,还没动土——”
她顿了顿道:“至于看到人影的位置则是在一个山坡上……那个坡挺高, 是个崖,昏倒的人也是在崖边上找到的。”
元辞保持沉默地听着,低头思考,在没有听到于顾声音后才慢慢抬头,对上她疲惫期待的眼神。
元辞:“……”
他挤出一个局促的笑,手扯着袖口,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在听,随即好奇地四处张望。
于顾半眯着眼,语气里带了点生无可恋:“小辞就这些,你帮忙看看吧……再不行我们真要找个大师来了。”
元辞看向别处的目光收回:“我…”
“没事,”于顾挥了挥手,一副她懂的神情,“我都知道,不用藏着掖着。”
元辞:“?”
他脸上的茫然可以绕蓝星一圈了。
懂…懂什么?
于顾不语,但看得出疲惫到了极点,似乎下一秒就能倒下。
元辞也不敢让她这么栽着地上,赶紧让她休息去了。
两天就成这样了……
元辞将于顾扶到休息室,在她如托付传国玉玺的悲彻神情下,接过了全区域通行证。
这个通行证最后带在了应呈的脖子上,还因为绳太长,多缠了两圈。
元辞的包已经充当了应呈的太空猫箱,他将“猫箱”调整到胸前,打算先去看看那个崖壁。
发掘地被围起来的范围确实很大,元辞甚至还看到了一条不宽的小河。
他跨过河,再走几十步到了崖边。
这里是山区,有崖很正常。
元辞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崖边植被不多,拉了一条警戒线,向下看令人晕眩,花花绿绿糊成一片。
元辞:“!”
…不、不行。
他像一只被吓到的猫猫,猛的瞪大眼睛,炸毛似的后退几步,扶住一边的枯枝,直至看不见崖下景色。
他深呼吸几次,才从那种状态中缓过神。
应呈仰头蹭蹭他脸上的冷汗。
元辞咳了咳:“没事,是可控的,一点点恐高。”
“沙沙——”
风吹着落叶卷携着黄沙,在崖边扬起了一阵雾。
应呈耳朵抖了抖:“嗯?”
元辞听着声音,回头发现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人站着他几步之遥的位置。
应呈知道一直有人跟着他们,但是没想到他已经胆大直接现身。
元辞神情警惕,伸爪试探地询问:“你是?”
那个穿着工作服的人蹑手蹑脚,却没料到元辞对自己有自知之明,没在崖边待多久。
于是他揣揣不安,眯眼笑道:“我是一个工作人员…我好奇就跟过来看看。”
元辞一副有待考量的神情:“叫什么?”
“汪…”那人急得满头大汗,“汪力…”
元辞眼底一暗。
……在撒谎。
元猫猫面无表情离开危险区域,一步一步靠近陌生人,虽然没亮爪。
但应呈看得出他正打算磨爪霍霍向他抓去。
——汪力感到了一阵不知从何而来令他极为不舒服的威慑。
他头晕脑胀,只听得见元辞低低的引导:“来干什么?”
“保…保护……”
“找什么?”
元猫猫不复之前崖边脆弱,现在看起来倒是有些闪闪发光地威风了。
“驱……啊!!!”
男人干咳两声,发出一声不肖人的尖叫,脚一软,倒了。
“呱呱——”
一只乌鸦从身后的树林里扑腾起来,飞向天空。
应呈轻巧的从包里跳出来,慢条斯理地走过去查看情况。
那人迎面倒的,脸破了相。
……没有他好看。
貔貅抬头哼哼了几声,看向皱眉的元辞。
元辞几步扯起汪力的后领,从上到下翻找了一遍,只看到几根黑色羽毛和干枯的叶子。
兜比脸还干净。
……哦,现在脸不干净了。
元辞神情淡淡,扯着人先回到了棚子里,问真正的工作人员拿了一条绳子绑好了。
于顾惊醒:“你只用了半小时就、就、就找到啦?!”
元辞垂着眼,很不高兴:“不是,他是个怪人。”
于顾:“?”
她从惊喜中回神,低头看向昏迷不醒的汪力,细细辩别,一拍手道:“那你是把那个昏迷不醒的人身上的怪症治好了?”
元辞愣了一下,反问道:“他就是你们那个昏迷不醒的人?”
于顾点头肯定:“虽然脸上已经这副样子了,但依稀还是看得出,就是那个胆子大的。叫…叫什么汪力?”
元辞:“好的。”
应呈:“……”
怎么说……看起来没有恶意吗?
——
“要把他们赶走……”
“讨厌他们…碎了,卖了,一地。”
“怕……”
微弱的光照了进来,纷杂的声音停了下来。
元辞掀起了存放出土文物的帘子,一半脸被遮挡着,只露出一只向里望的眼睛。
文物不出声。
元辞则拿着塑料袋一个一个比对,对上了中央用防尘袋套着的已经泛黄的丝制古衣。
“把放在人身上的操控丝线收回来。”
元辞的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
文物还是不出声。
“你不收,那就我来了。”
元辞摇了摇手里的装着两片绸带的塑料袋。
“可恶的天师!!!”
风又吹起地上的沙砾,元辞有些睁不开眼,于是顺着风后退几步。
但他能感觉得到包里重量变轻,貔貅跳了出去。
“砰!”
放着衣服的架子猛然坍塌。
紧接着是一个女人愤怒的嗓音:“为什么要帮着倒卖犯?!”
元辞虽然睁不开眼,但还是向她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首先,我不是天师……”
——怎么老是觉得他是天师。
“其次,我没有帮倒卖犯。”
女人坚定地嗓音:“我不会信的。”
连带着文物存放室里的其他文物也开始应合起来。
“不信!”
“怕…唔,不信!”
元辞偏头柔弱地咳了咳,声音软得有些发颤:“我这么一盏脆弱的杯子,还能骗你们不成?”
“……”
文物存放室内一片安静。
应呈按着那件衣服,迟疑地看了过去,恰好对上元辞嘴角那一抹还没收回的笑容。
应呈:“……”
好吧,杯杯还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
女人细细感受元辞身上的气息。
文物…杯子——怎么还有别的味道…好像是把自己本体踩着的那只东西。
……那只东西真难闻。
应呈不知道自己被蛐蛐了,看见女人没有想要再次攻击元辞的架势,便松开了爪子。
元辞终于能够睁开眼了:“我所言绝无虚话,那些外面的人员,都是官方的考…考古队。”
他不知道把这些已经掩盖的东西重新发掘出来,能不能称为考古。
但他确实不知道星际怎么称呼的。
衣服飘飘荡荡悬浮起来,一只袖子抬起:“那为什么他们要砸瓷器?”
元辞:“……”
他的注意力短暂的偏移了一会儿,总算知道了什么叫悬崖上有个人影。
现在可以更正了,准确来说是有个衣影。
“砸瓷器?”元辞皱眉,“我从未听过,他们按规范办事,砸瓷器这件事情理应不会发生。”
他思索了一会,道:“要不…你准确说说是什么时候吧?”
“一直都是,只要发现了——好看的留下,脏兮兮的则随地乱丢。”
衣服摆出了思考的动作,继续道:“不过这两周倒是有所改善……也更好吓了。”
元辞一下就将“黑市交易会”与衣服说的话串联起来:“有没有可能…是两拨人?”
衣服停顿。
存放室其他的文物倒吸一口凉气:“天哪!”
衣服:“……”
它悻悻道:“说来是的,我一直辗转于各个文物堆……但这个文物堆的处理方式确实和我以前呆过的地方都不一样。”
元辞点点头,双手合十,犹如调协办的调解员,欢天喜地的公布了结果:“好了,误会解决。”
随即他将脸上欢喜的神情一收,瞬间变脸,改成了严肃:“那么最后一个问题,这个周边是不是有一个你所说的挑选好看的带走的文物堆?”
衣服甩了甩袖子:“我就是从那里来的,哪里我管不了,他们什么都不怕……这里倒是吓一吓就不动了。”
元辞:“……”
后半句没有必要加的。
真是可怜了于顾她们担惊受怕了两周。
应呈无灰自咳,爪子用力抓着地:“咳咳。”
憋住,但是真的……真的有点好笑了。
第42章 独行
元辞尴尬地笑着, 小心打断了衣服接下来抱怨的话:“那事情就这样了,不要在装神弄鬼了……”
衣服在空中转了个圈,然后抖了抖袖子:“那和我无关——我们只会叽叽喳喳, 以及一点点不致命的精神攻击。”
“嗯?”
元辞疑惑地拖起下巴,认真回忆于顾和他说的话,询问道:“你每去过这里最边上那个崖吗?”
“唔,就去过一次,还是因为救人呢, ”衣服拍了拍自己的领子,看起来十分骄傲地说道,“就是那个汪力大半夜不睡觉往坡上跑,那地方可偏着, 我险些没跟上。”
元辞抓着猫包的手指一紧, 包上被捏出一道深深的折痕。
——
元辞又一次鼓起勇气看向深深的崖底,身边还是飘着一件空荡荡的衣服。
“大家一般都不来这里, ”衣服老老实实地告知, “最多也就是在发掘点动, 要是说这里有人影, 应该是他们自己人的——我发誓, 和在场所有的文物没有一点关系!”
元辞心里更是迷雾重重,但左看右看也没有更多的线索, 还是觉得要先去打消于顾的顾虑,让工程继续下去。
“嗯,我去和负责人说一声……你先回去吧。”
元辞站在崖边, 向表面看去——那个被叁陆壹标记在地图上的地点。
……崖对面是有住户的吗?
休息室内。
于顾再次被叫醒,气若游丝:“谢谢你啊,小辞。”
“接送的车还要过一会儿, ”她揉了揉眼睛,“时间还早,你要不到处逛逛?”
元辞正有此意,微笑颔首道:“我去周边看看…准确来说,可能是对面山头。”
于顾挥了挥手:“去吧,但山里毕竟还是有点不安全,要不要带几个人陪你一起去?”
元辞扫了一眼她的周边,全是昏昏欲睡的人员,两个黑眼圈足以证明他们处于疲劳工作中。
他实在不愿意把人叫起来陪自己闲逛,再加上他去的地方还是不太方便让别人知道,于是乖巧地摇摇头:“我自己可以的。”
于顾也没有多说什么。
……
五千年过去,高大的植被已然将土地掩盖,一片郁郁葱葱下,是看不见尽头、由各种枯枝败叶铺成的路。
元辞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在出门时,向于顾要一件外套。
雨水冲刷时溅起的泥落在叶片上,而后又落在了元辞的身上。
他就像一只有洁癖的猫猫,几次都下不去脚,怕走路再挑地方,也没有免去脏衣服的结果。
包里的应呈只被允许露出一个头,失去了盘在肩上的位置。
这里的小小的枝叶众多,元辞怕他一不小心就被某处横出来一根打了头。
——毕竟这种事情,在他刚开始走路的两三分钟里已经发生了很多次了。
应呈被打得“嘤嘤嘤”叫,随后便被看不下去、听不下去的元辞塞进包里了。
应呈在包里翻了个身。
元辞以为是他感到有些不耐烦,于是安抚似的摸了摸貔貅脑袋,同时又拨开一根树枝,看着星盘道:“没有多久了…”
应呈星星眼,就要伸出爪子拍掌。
元辞喘了口气:“还要半小时。”
应呈吐了个泡泡,到包口的爪又收了回去。
……还要半小时啊。
我这身娇肉贵的老婆——真的还要走半小时吗?
应呈舔舔嘴,心道:“要是走不动了,就换我来走……背、抱——”
“算了,”他遗憾地叹了口气,“要是变人了,没等我和元辞肢体接触,他先得揍我一顿。”
“不到万不得已……”
“还是不能变回人——苟着吧。”
应呈尾巴摇了摇,又真情实意的叹了口气。
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和元辞面对面说话啊。
元辞躲过了一颗带刺的荆棘,低头看一下手腕上的屏幕,星盘可以接收到的信号强度在逐渐下降。
这荒无人烟、没有信号的地方竟然还能住着人……
元辞一时间只能佩服那住户的耐无信号性。
要换作绽锦又或者是三十六号叁陆壹早该怨天怨地,唉声叹气了。
元辞默默想,突然跳转到了自家博物馆被众文物、王平和文宣部众多修复员抱怨过无数次的偏僻地理位置。
——博物馆信号时好时坏的,严重影响了众人的网上冲浪,以及以上两人的摸鱼体验。
唔,但是与这地方一对比,那些被他们抱怨过无数次的问题似乎都变得眉目清秀起来。
博物馆周边已经被学习完后闲来无事的陈敏种了花苗。
她似乎真的把博物馆当成自己家一样去建设,认真到系统猫猫都起了招揽的心思。
……虽然说,只要元辞一提,她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留下。
元辞脑中想东想西,星盘屏幕闪烁了两下,随即从大概的距离开始显示准确的数字。
“好在星盘指个路不需要信号。”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元辞只觉得脚下泥泞软烂,似乎再用点力都能直接陷下去。
反正这双鞋是要脏到底了。
树林里鸦雀无声,只有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窸窸窣窣”声,和元辞脚下的“呱唧”踩泥声。
应呈扒在包沿边,探头看底下。
然后被元辞捂着他的脸捞了回来:“要是你爪子脏了,我不会让你继续待着包里的。”
应呈点头。
星盘也如实播报距离:“距目的地还有500米。”
距离越接近,元辞脚下的土就越结实,这种质感和于顾他们那里的质感差不多,是很适合继续发掘活动的。
元辞小心查看四周。
因为是五千年前文物聚集而后被风尘掩埋留下的,元辞也说不上这土有什么异常。
阳光透过厚厚的树冠层,在不远处落下了一个光圈。
前面……前面是裸露的土地。
元辞站在树林间,看向那块空荡荡的土地。
……
和博物馆之前的那块地一样奇异的分层。
但是很明显看得出这是人为的痕迹。
博物馆只是干干净净的土坡,而这里是颗颗裹了干泥土的树桩。
元辞心神不定,不知为何有些害怕起来。
衣服的话又在他的耳朵响起:“他们会把文物砸碎带走……好看的留着,不好看的就随便丢下了。”
元辞后退一步,落脚点是个滑坡,他一个踉跄,险些摔下去。
应呈赶紧降低自己的重心。
元辞扶住了一颗树枝,手撑着地,稳住身形。
应呈被他的身影笼罩,目光中只剩他那张泛白的脸。
下一秒,他看见元辞的眼眸骤然一缩,神情错愕。
他将包丢在一边,一时顾不上洁癖,用手扒开身下的土堆。
包里的应呈愣了一下,随即也顾不上元辞的不要把自己脚弄脏的命令,贴了过去。
待他到元辞身边时,已经看到了图里那块的真面目。
——那是一块薄如蝉翼的瓷片。
不知道是从哪个瓷器上弄下来的。
但……
应呈看向愣神的元辞。
…元辞应该认识。
听说和亲眼看到不是一回事。
破坏和偷卖同理。
元辞将碎片放到兜里,也不顾一边的沾灰的包,带着愤怒与悲伤向前面走去。
光秃秃的大地上是一个一人高的坑,坑里是破碎的,看不出形状的各种材质的文物。
一片一片。
元辞耳边隐隐可以听见分不出音色的稚嫩声音“痛”“好痛”。
……
元辞听不出语气地叹了口气。
应呈没出声,被这近乎破碎的残骸堵出了言语。
星盘不合时宜的发出滴答声。
“您有一则来自博物馆的通知。”
“寻找文物(342/未知),黑市交易会探查进展20%——”
星盘顿了一下,紧接着发出尖锐的警告。
准确来说是【博物馆】系统产生的。
“——警告,请宿主尽快远离,已转接至外接系统——连接失败,系统与宿主距离超过可控范围——”
“警告,威胁程度上升中!!!”
元辞失落的心情还没来得及恢复,便被这几乎是红温的警告吓了一跳。
乌鸦从树林中飞出,带着“砰”得响声,向云端飞去。
四周似乎都有“窸窸窣窣”声,几乎要将处于中心的元辞包围。
元辞神色一凝。
——这块地方他们还没有发掘完毕,这块掩盖文物的坑也并未被填上。
所以……他们还在周围。
最糟糕的是,他们已经发现了自己。
元辞瞥了一眼坑中碎片,不甘心的咬了咬牙,转身抱着貔貅原路返回。
……
被遗落在树下的包被一双带着手套的手拎起,像是抓起一只猫崽一样轻而易举。
包里除了饮用水和一块被压扁的面包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人神情冷漠地看了一眼地上的脚印,随即对身后的人道:“上次那个似乎还没有处理干净——还是有人顺着他星网上的言论找过来了。”
身后的下属不敢出声。
“行了,”他拍了拍手,将包丢给下属,“不允许有下次了…尽早把附近文宣部那些人赶走——顺着脚印去把这个人找到吧…”
后头有人颤颤巍巍地问了一句:“怎么处理……”
他似乎是觉得好笑,扭头看过去,在一中的银色面具中找到了发声的人,拖长调子“哼”了一声,笑眯眯道:“新来的?这种指令要我下吗?”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不再说第三遍了,和上次一样。”
——
绽锦像往常一样哼着歌,打开了星网冲浪摸鱼。
作为一个美妆博主,她的私信必然九九加。
她往日从来不看私信,直至今天一种莫名的感觉使她点开了聊天框。
一个灰色头像正躺在其中。
——是死亡的颜色。
星网官方在确认用户死亡的七天后会将他的头像调成灰色。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寻宝”试图转账的那天。
第43章 避险
元辞走得急, 但也挑路。
星盘信号被他关上了,反正他也用不上。
【博物馆】消息提示音只有刚刚爆鸣地一响,随后的动静也换成了低频震动。
他抿住嘴, 低头看向脚下的脚印,眼神明明暗暗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抱着怀里貔貅往上走。
衣服说,那些地方的怪事和他们文物没有关系……
那么——
“砰!”
发掘地内,手无寸铁的工人们被吓得愣在原地。
恢复意识与他们联系上的汪力搓搓手靠过去:“老大, 我不是故意的,就不小心昏了三——”
下一个枪坑落在他的脚边。
“别废话,人都在这里了?”
他们原意只是想让这些官方的人知难而退,结果派去的人没有音讯, 还被他们之中某位直探了老家。
之前有两傻子什么也没准备, 掉钱眼里,接了一个博物馆的文物委托, 结果莽进了局子里。
刚刚立足的蓝星黑市交易会也被顺势发现。
如果说是普通的星球倒没有什么, 可偏偏创始人现在就在这个星球上, 还疯狂地雇人按着照片找人。
这个节骨眼出这种事, 无疑是把他们不专业放到了明面上。
发命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侧耳听着另一座山上比他高一级的通讯信号。
“吴六,有人来了吗…山下围起来了, 他要是能跑,大概到你这里来了。”
吴六舔舔后槽牙,表情凶狠将考古的铲子踢开:“没看见, 不过这儿有个官——还是个部长。”
于顾面无表情地推了推眼镜,完全没有恐慌,端着一副镇定说道:“这里是蓝星文宣部报备过的勘察现场……”
吴六挥了挥手:“不听, 让她闭嘴。”
于顾算是遭遇水逆,想着亲自看看勘探,结果还要被这些来历不明的人威胁。
她内心叹气:“下次勘探还是叫点人撑撑场子吧。”
不过这些人有枪……可能还是件大事。
于顾冷静分析。
“问过门口的了……除了这些只出去过一个年轻人——好像个博物馆的馆长,被叫过来做法事的。”
于顾:“……”
她脸色一变,意识到元辞似乎不知去向。
吴六眼睛一转,注意到了脸色苍白的于顾,于是微笑靠近:“你叫过来的,再叫回来呗。”
于顾手腕上的星盘被强制剥下,一阵乱翻,找到了备注为“小元辞”的联系号码。
“呜呜——”
于顾几乎要窒息,死死看着星盘。
“咔。”
这一声轻响像在她脑中绷断的弦。
电话被接通了。
双方只能听见呼吸声。
吴六推搡了下于顾,用口型示意她开口说话,询问去向。
于顾死死地闭紧了嘴,眼底通红,像一只护崽的母亲一样,咬牙不说话,似乎下一秒就要将吴六喉咙咬断。
吴六叹了口气,这个人还不能杀。
不过看她的表现,或许可以用来威胁试试。
于是,吴六张嘴道:“是元辞…元馆长吧——”
“不是,”对面的声线沙哑阴森,“这小兔崽子,还是有点手段的……杀人的动作也是干脆得很。”
吴一看了一眼明显发生冲突的地点,五六个人毫无生息地歪斜在地,致命伤口就是脖子上的一道。
“把星盘丢了——不过看起来他也没讨到好处,”吴一捻起一点粘血的布,这一块明显不属于他们的布料也反应了对手受伤的事实,“他应该不会往你们那边去了,我自己带人在山上搜搜。”
“有消息联系。”
——
元辞没想到到了星际也是倒霉的。
除去遇见【博物馆】,他觉得没有比撞枪口更倒霉的事了。
明明已经小心不留痕迹,却还是不幸与一行寻山的人撞上。
元辞:“……”
烦死了。
他将貔貅随地一放,在他们还没有反应前先出手了。
应呈瞪着眼睛就要变回来,然后就看着元辞自己一个人扯着无数根肖似青九的丝线把人勒住了。
应呈:“……”
虽然看起来体弱,但似乎还是有一点自保能力的。
元辞叹气,脸又白了几分,手腕被划了一道,彻底成了一种新款衣型。
【博物馆】系统在应对这种事上根本没有用,被元辞逼急了还会闪烁黑屏。
“我说真话——”
元辞将没有用的星盘丢下,连着沾了血的衣服,看向树下的貔貅:“要是真不行,你就先回博物馆吧…我反正可以变回杯子,大不了先不硬碰硬,你们过个几年再把我挖出来。”
应呈:“……”
好透彻的想法。
元辞被他脸上的表情逗笑,眯着眼道:“要不你变回原样?”
“至少能说话啊……”
应呈认真点头。
下一秒尾巴僵住了。
元辞只给他留下一个背影,以及还是低低的声音:“走吧,我等你变……不过这都是小地方,可能还是不方便?”
他认真回想了自己混乱的房间,又扫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小不点。
唔,那个破坏力怎么说也要有比老虎大。
他没打算回于顾那边。
在想明白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什么东西后,就害怕他们狗急跳墙将那里端了。
毕竟和黑市交易会打交道就先要把他们的道德划在谈判范围之外。
这是他和之前在博物馆抓到的两个人谈“心”之后悟到的。
——“人不会一直倒霉。”
元辞接下来的一路顺利,当听到风穿过树叶的声音时。
他知道自己到了地方。
对面是于顾她们的勘探地点,这头是他之前在哪里看到的另一座山崖。
两座崖隔得不算近,至少没有人能想到往这里走。
元辞出发前一天问青九要了一点他的丝线,青九嘴上说着不给,但实际上还是编了一晚上。
天亮时,元辞起床就看到了堆了一桌子的丝线,以及以一种诡异姿势倒在沙发上的青九。
他把丝线装好,把青九哄进他的房间里休息去了,在他“我就宠着你吧”的眼神中坦坦荡荡地离开。
本来是想带给于顾的。
——万一他找不到原因,这些丝线还能带来安睡的效果。
把它们随便绑绑,起码能定人心。
结果现在要用来造桥了。
元辞打心底不想从崖上走。
但他不清楚身后到底有多少人。
但到了对面…或许还可以再从勘探地边上翻出去。
至少让他先出去报个信吧。
元辞一向觉得自己不适合干任何事,但,跑跑腿说说话之类的,他鼓起勇气可能还有点盼头。
应呈警惕地抖了抖耳朵,随后急促地叫了一声。
树林里乌鸦也“呱呱”叫唤。
紧张的情绪瞬间爆发。
元辞身形一顿。
却看见一个穿风衣戴手套的人款款走出,似乎已经等待多时。
“看来他说的没错,你们这些文物的脑袋最是好使。”
元辞退了一步。
那人神色担忧:“别退了……再退就真掉下去了。”
“你就算不为你那博物馆着想,也要为你这娇贵的杯体想啊…”
元辞:“……”
“恶心。”
他讨厌这种玩弄的腔调,似乎总把自己驾到高人一等的地位。
对面被骂也不生气。
他伸出手,继续笑嘻嘻道:“你跟我走,我来帮解决问题。”
乌鸦慢悠悠地落回了他的手间。
元辞似乎是在辩别真假。
应呈却要炸了,他绷紧身体护在元辞前,但这副身躯实在是渺小。
那人理都没有理,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元辞咳了咳,余光瞥见树林里人影幢幢。
似乎是在等待某种命令。
……骗子。
元辞面无表情地下定义,随后看了一眼脚下的貔貅。
这一眼也让对面的微笑人注意到了这只风尘仆仆下脏兮兮的白猫。
在他眼里,元辞和这只猫没有差别,只是一个在强装镇定,一个在狐假虎威罢了。
“没关系……这个距离…高度,我可以的。”
元辞握着丝线的手微微颤抖,突然脑中响起了一个声音。
声音时断时续,带着一些紧张的沙哑。
“我可以的…应呈,加油——”
元辞:“……”
在这种严肃的场合,他好像幻听了。
但脚下貔貅紧紧地扒爪又意外的合情景。
“我好像能听懂貔貅说话了。”
他分神,在看见对面风衣人时,又后退了一步,半只小脚经落在了悬崖之外。
“刷——”
狂风带着叶子向悬崖这边卷来。
元辞看见了他撕毁协议的嘴脸,以及树林里越来越近的人影。
乌鸦一边刺耳的尖叫,一边先云边飞走。
树林里人影靠近的速度越来越快。
黄沙漫天,那些人虽然看不太清楚,但手中的武器几乎都精确地对准了他的周身。
那个莫名其妙的人变成乌鸦飞走了,但给元辞带来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他面无表情将不多的丝线甩出,动作干脆利索,丝线攀着人身卷上他们的脖子,然后迅速拉断。
同时元辞屏住呼吸,闭上眼睛,克服恐惧,往崖下跳。
“不要啊——老婆,等等我等等我。”
元辞:“……”
他实在是不想再这样一种自己恐惧的环境中笑出来,但这貔貅实在是太碎嘴了。
应呈没有想到自己无意间联上了元辞,依旧是一边碎碎念,一边也跟着他往跳下。
认真评判,这种高度对成年的他来说跟本不算什么。
“变回来——起飞!”
应呈调动能力,又变回了先前在博物馆里抓小偷的模样。
元辞眼尖地将丝线丢出,和那些丝线竟然是蜿蜒着像岩壁凸起的石块爬去。
然后牢牢的挂在上面。
元辞拉扯住,但惯性使然,他还是撞着岩壁向下滑了点,手掌划出到口子,甚至可以看见翻卷的血肉。
应呈翅膀虽然许久没飞,但还是歪歪斜斜地冲元辞而来。
“死翅膀,快扇啊。”
元辞:“……”
“嘿嘿,老婆,帅。”
元辞深深地闭上眼,感觉还是听不见更好些。
第44章 暴露
大貔貅飞得歪歪斜斜, 看起来像一只许久没出门撒泼的大型犬。
元辞瞥了一眼头顶的石头,示意傻乎乎的貔貅完石头边上靠点。
一人一貔貅贴近,站在这摇摇欲坠的凸石上。
崖上是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
应呈机敏地竖起耳朵。
“……真掉下去了?”
“不然呢?!我之前扮鬼的时候把衣服往下丢过, 回头去捡的时候衣服直接成一条一条的片子了。”
“这么高的崖,肯定没救了,这家伙性格也真是……摔死明明更痛苦——”
“砰!”
这会儿不止听觉灵敏的应呈听到了。
这声枪响使得元辞吓了一跳。
他颦眉抿嘴不说话。
应呈安抚似的用尾巴缠住了元辞的腰,然后想要去舔那只在滴血的手。
“别怕别怕,我在呢, 舔舔就好了——”
他原先的体型只能卷起元辞的手腕,而现在半人高,尾巴快赶上元辞的手臂粗了。
这尾巴卷他那一截细腰绰绰有余。
元辞内心吐槽,将那只手从貔貅面前抬开, 心道:“有你我才担心啊。”
他用没受伤的手抵在身边貔貅的脑袋上, 不出声但用嘴型示意这家伙别动手动脚。
应呈尾巴尖尖点了点崖壁,蓝色眼睛颜色深了点, 但还是一脸无辜单纯。
“别装听不懂, ”元辞压低声音, 在他头上拍了拍, “你耳朵好, 听听他们走了吗?”
应呈看着那只手叹了口气,随后点了点头, 聚精会神地听着崖壁上的声音。
元辞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他是文物,只要本体没事,这副身体也不会有大事——也就是被划伤的那瞬间痛了一下。
现在倒是没什么感觉了。
元辞轻轻地握紧手, 再张开时就剩一道浅浅的粉色疤痕。
与此同时的是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苍白。
应呈转身时瞥见元辞,直接睁大眼睛什么也顾不上, 张嘴结结巴巴问:“元、元辞,你还好吗?”
元辞这种样子还有闲心挑眉,声音轻轻柔柔的,带了一点揶揄:“原来真会说话啊……”
应呈尾巴下垂,眼神不敢直视元辞,十分腼腆道:“不是故意不说的。”
同时内心也在狂轰滥炸:“啊啊啊,不会嫌弃我吧,但是真的是实话!要是他不信怎么办,要是他要赶我走怎么办?”
应呈满脑子胡思乱想,碎碎念的心声嘈杂无比。
元辞本就因为修复自己的身体有些心悸,听着应呈乱七八糟的想法,实在忍不住,狠狠拍了他的头。
“安静一点,看看眼前。”
应呈“呀”了一声,随即抬头对上元辞愈发苍白的脸。
元辞微蜷着身子,额角的发丝被冷汗浸湿,崖底的风一吹,神情就更加恹恹了,几乎是像只落水的猫。
“我…我们先下去吧。”
应呈卷着元辞的腰,在他约等于没有的挣扎力度下,把人架到了背上。
元辞默默扬起嘴角,但看起来依旧很疲惫。
应呈也不敢再胡思乱想,急急忙忙地就往下飞。
等到落到崖底时,才发现底下其实还有东西。
“呼——”
翅膀扇动的声音引起了黑衣人的注意,两个人握紧枪。
耳边的通讯器还在响:“没找到人?不可能,我们看着他跳下去的,你们再找找,我们现在就在崖附近。找到人后再通话。”
“是——”
说完这一句,通讯器□□脆地挂断了。
元辞喘着气,拉紧了手中的线,血溅到他白皙的脸上,而后又滴落在颀长的脖颈。
准备出手的应呈默默地将尾巴和爪子放下。
随即便看见元辞冷着脸将自己面颊的血擦去,没由来的,应呈莫名地感觉这动作带了一丝色气。
他看着靠着崖壁喘气的元辞眨了眨眼,眼中的瞳孔慢慢变成了一条细线。
“好看,喜欢,辣!”
元辞瞥过去,貔貅乖乖蹲坐着,翅膀敛在身体两侧。
他的眼神清澈,看起来根本不像能说出刚刚元辞脑子里那些话的人。
“老婆嘿嘿。”
元辞懒得理这家伙,缓过气后,向边上走。
没想到黑市交易会竟然是在这里也设置了防线,可见他们的警惕性有多强。
应呈看到元辞准备离开,于是也垫着脚靠过去。
“你要不要我背啊。”
他表情纯良,一脸没有任何坏心思的模样。
元辞耍手:“等你不叫我——”老婆了再说。
原本放松的心情不知为何又变的紧张起来。明明四周一片安静,但元辞总是觉得不安。
在他犹豫思索的那一瞬间,变故发生了。
一声枪响打破了安静。
——竟然是还有人!
元辞无法确定范围,这一枪估计也无法避开。
只求着貔貅能在自己恢复的这段时间派上点用。
……
真派上用了。
但元辞却不高兴。
因为这“用途”是挡伤——这只貔貅帮自己挡住了枪口。
“笨死了……”
应呈“斯哈”还傻乐着元辞没伤,在听着声音把人收拾后,又乐颠颠地顶着伤跑回来。
“搞定了杯杯——”
应呈邀功似的凑到元辞的脸前,尾巴摇得正欢,然后被狠狠拍了一顿。
元辞情绪几乎要爆炸,像一只抓狂的猫,马上就要把应呈挠成刨花。
“冲上去干什么?!”
元辞微微蹲下,仔仔细细看向他的身体,“是觉得自己皮糙肉厚不怕子弹吗?要是他对着你的眼睛…头打怎么办?”
“没事,”应呈摇尾巴,尾巴又蠢蠢欲动往元辞身上缠去,“我还是有点能力的——”
元辞揪起他已经半缠着自己的尾巴,毫不客气地甩开,冷冷道:“别碰我。”
远处有草堆轻微踩踏的声音。
应呈耳朵抖了抖,几步跟上去:“杯杯,还有人。”
这一句话音未落,两人的头顶就想起了直升飞机的轰鸣声。
应呈眼睛一亮,扯着元辞往回走,一边来,一边心里笑嘻嘻:“来人了!”
元辞:“?”
他被尾巴拉着走了几步,几乎就要贴上身边的毛茸茸。
“来什么人?”
元辞看向天上,应呈欢快地说道:“老头带的人啊——”
“啊…”
貔貅欢快摇晃的尾巴垂了下来,随即毛炸开。
“元——元、元辞。”
应呈忽的紧张起来,心觉自己并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弯弯绕绕找了一圈,结果是自己把自己的精神力缠到了元辞身上。
两人精神交融,但应呈单方面向元辞敞开。
——这已经是星际里最亲昵的行为了。
应呈脸猛得就烧了起来。
“那、那之前的老…老婆。”
“早就说了,人不能太嘚瑟……”
貔貅万念俱灰,只想着赶紧把元辞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自己找个坑跳进去。
元辞看着他的举动,歪头眯眼笑了笑,很坏心思地说:“现在我也能听到哦。”
应呈:“!”
让我死吧——
垂头丧气的貔貅找了个位置,用尾巴将地面拨干净后,把元辞豢着了中间。
不远处是血泊里身体还温热的交易会的人。
元辞垂着眼,已经特别累了。
五千年前,甚至更早,他就没干过这种事。
一盏瓷杯,本就身娇肉贵,平日就该在聚光灯下安静大方地向来者展示自己的美,结果到了五千年后——
他堂堂文物既要开博物馆,又要和不知道哪里来的交易会打架。
蓝星人就没有一点爱护文物的意识吗?!
人……杯又不是万能的!
元辞难过。
元辞叹气。
元辞被身后的貔貅发现了。
“元辞…”应呈斟酌着开口,半天决定换个话题,“我不是故意叫你老婆的。”
元辞:“……”
我就不应该对他包有什么幻想。
色胚!
元辞闭眼不说话。
应呈更加抓耳挠腮起来,可怜兮兮地说:“你理理我嘛。”
“不是我不想理,”元辞语气里带了一点无奈,“是我没法接——而且,你的尾巴抵在我腰上很难受……”
应呈选择性听取意见,尾巴没动,但果断地又换了个话题:“我以后还能待在博物馆吗?”
元辞反身看向他,在确认他不是说胡话,一脸震惊道:“你还没待够啊?”
应呈:“?”
应呈不明白。
动作太大,元辞又轻轻地咳了咳,再次缓了口气后,疑惑道:“你是多不喜欢应宣华?…怎么这么不喜欢在商会待?”
应呈:“……”
很难解释。
“你在星际商会也是吉祥物,在我们博物馆也是吉祥物,这两个地方的吉祥物有什么不一样吗?”
应呈:“……”
貔貅舔了舔嘴,神情挣扎,似乎正在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
元辞不太想说出口:“还是…还是因为……博物馆的猫饭好吃?”
应呈:“?”
老婆…杯杯……元辞,怎么能这么想我!
元辞听心声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那还有什么原因呢…”元辞用指尖装模作样地敲着自己的脑袋,面露难色,“真是想不到啊……你说是吧,应少主?”
应呈气了,开始嚷嚷:“哪里有这么难……难猜?”
确实不难猜,元辞已经把他裤衩子掀翻了。
“你…你,我,我不是——”
应呈尾巴僵住,极力否认。
树叶沙沙作响。
元辞微笑,耐心地强调:“这是一次机会,我只给你一次。”
虽然他看到这家伙的表现就差不多确认了,但是他要的是应呈亲口承认。
说不是…护住纱似的颜面。
说是……元辞会不会把他赶走啊。
……
半人高的猛兽侧卧着,靠在他肚子边的青年被粗大的尾巴所豢锢。
青年屈身而上,露出脆弱的脖颈,但此时随时会被吞吃入肚的处境相反的是他苍白脸上的神情。
——不动声色掌控全局的自信。
一时间,猎物身份调转。
“…是,我叫应呈……”
他闭上了眼,等待发落。
第45章 回家
应呈最后还是没有等到元辞的回答, 因为应宣华在悬崖下找到了他们。
他大老远就喊着元辞的名字,在看见地上那坨大白团子时愣神尬笑:“小馆长,你这猫还会变大啊…”
元辞没什么力气, 浅浅掀起眼皮,没有表情地看着应宣华:“应会长,你家的应呈在这等你呢。”
话说得像是幼儿园老师和家长寒暄。
应呈内心欲哭无泪。
应宣华听到这话,脸色也挂不住,笑容更僵硬:“…啊。”
“我不要走!我不要!!”
应呈几乎要在心底撒泼打滚, 愤怒又无助地蹦跶着,发泄不满和悲伤。
元辞被扑面的“不要”砸昏了脑袋,眼前本就泛黑,现在更是花花绿绿。
或许是被应呈强烈的“不要”击飞, 元辞没过脑子地问了一句:“你还要吗?”
应宣华:“……”
“不要了, ”应宣华挥手,语气冷静, “你留着吧。”
应呈尾巴尖尖探头探脑, 耳朵竖起来想听元辞的回答。
但是他愣愣的, 腹部一重。
元辞靠在他的身上, 轻声咳了一声, 淡淡而又虚弱道:“应呈,我要晕了。”
应呈:“……”
元辞说晕是真的晕。
若是应宣华没来, 他或许还能坚持一会,但他一来,元辞被应呈是人这个事实骗的情绪有涌上心头。
——你的好后辈!应会长!
于是这么他就贪一句, 然后一问一答耗尽了元辞的所有力气和精气。
浅晕一个吧……
元辞闭上了眼,眼前一黑,什么也听不到了。
小瓷杯灵魂轻飘飘地浮向空中。
——
待再睁眼时, 四周是熟悉的房间天花板。
元辞面无表情看着天花板,心道:“很好,连医院也没送我去。”
窗边男子皱着眉打电话,系统猫猫趴在床头睡觉。
元辞又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他还没醒啊……待等等,再等他还不醒怎么办?……不要找借口,老头,事都是你引出来的!……最好的医生说没事就没事吗?……”
元辞:“……”
不过话说回来,他一个瓷杯去医院也看不出什么。
……嘈杂。
真不知道小文是怎么在这种条件下睡过去的。
他还是闭着眼,老神在在地开口:“还是要听听医生的,毕竟是最好的,你一张嘴……人家多冤枉啊。”
男人听到声音,迅速转身。
他蔚蓝色眼睛猛得瞪圆:“杯杯——元辞,你醒了。”
系统猫猫听到熟悉的声音,虽然脸上懵懂,但身体还是下意识站了起来。
“杯杯…杯杯?”
系统猫猫比应呈速度快,一下就扑到了元辞的脸上:“呜呜呜,我再不要和你分开了喵…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喵。”
元辞被挤得半眯着眼:“怎么着,【博物馆】怪你擅自离岗吗?”
系统猫猫泪眼朦胧“喵喵”直骂:“这个没你重要啊!”
骂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边上还有一个他不认识的陌生人。
“杯杯,”系统猫猫不撒手,向他介绍道,“他叫应呈,是应会长带过来的。”
应呈老老实实站在边上,不敢插嘴。
元辞摸摸不明觉厉的小橘猫,最终还是没告诉他面前这人就是日常与他对打的貔貅。
“应会长说他最近事情有点多,要在蓝星待一阵,然后希望你能收养一下应呈。”
元辞:“……”
元辞笑了,用手肘撑起自己,直起身往应呈那靠,捏起应呈的下巴,道:“真的求收养?”
应呈没有挣扎,面色不变凑过去:“求收养。”
男人浅色头发,眼睛轻轻地眨了眨。
元辞气笑了,推开他:“一边去,哪里来回哪里去。”
应呈勾引失败,遗憾地叹了口气。
“不过——”
元辞抱着橘猫侧过身,温柔地垂眸看向怀里四仰八叉的猫,挠着他的下巴,头也不抬道:“你这张脸我看过。”
倘若没变回来……现在怀里的应该是自己。
应呈脸上不在乎,端着一副沉稳的样子,却一下坐在了元辞边上。
像是陪生病的爱人一样,自然而然的就坐下了。
元辞对上他的眼。
明明脸上看不出表情,但他却能从这家伙的眼睛里看出闪闪发光的期待。
元辞:“?”
应呈干咳一声,缓解尴尬:“哪里看到的。”
元辞挑眉,目光扫到他悄悄向自己靠近的手。
他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博物馆刚开时,有人拿着你的照片来找我,问我看没看过你。”
他脸上忽地带了点揶揄的笑:“应呈,猜猜我怎么回的。”
应呈那时还没醒,自然不知道元辞说了什么。
但系统猫猫可是亲自在场吐槽。
一时间,橘猫从元辞身上爬起来,心道:“杯杯,这个时候说干什么……”
应呈“唔”了一声:“猜不到——你应该说没见过的。”
元辞点头,坦坦荡荡道:“我夸你好看了。”
应呈:“……”
自豪自己还有张脸。
元辞歪头,扯起已经要覆到自己指尖上的手掌:“夸过了就不要得寸进尺,帮我找找绽锦他们。”
应呈:“好。”
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现在有点找不着北。
绽锦就蹲在门外偷听着,叁陆壹、青九和宫画站在边上啃小饼干。
他们一群人若是全挤进去,那一定会把房间搅得乌烟瘴气。
从现在青九和宫画抢饼干水火不容之势可见一斑。
陈敏一群人被叫回文宣部了,现在博物馆被商会的人护着。
……
“挺吓人的,”绽锦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叠,“你回来的时候,是被……”
她目光侧移,落在了白发男人的身上,顿了一下,才继续优雅款款道:“这位好心的先生抱回来的,身后还跟着王平,以及王平介绍的星际商会会长应宣华。”
元辞听着她说话,认真点头。
“你身上看起来没什么伤口,就是虚弱了点,”绽锦继续,“那位好心的先生倒是流了一点血……”
元辞瞪眼看向不出声的应呈。
绽锦“哈哈”一笑:“不过问题不大,这位见义勇为的先生现在能跑能跳的呢,对吗?”
应呈被两道如刀的视线盯着根本不敢说话。
一道来着身后,叫“你是不是不想在博物馆混了我问你的时候你竟然瞒着我我不需要你受伤真是要气死我了你以后不要在博物馆混了”。
另一道比较简短:“挖我白菜者死!”
应呈抿嘴,选择无视种菜人绽锦,扭头和元辞解释:“不是那个时候伤的……是老头,应宣华打的。”
元辞表示半信半疑。
绽锦看不惯两人眉来眼去,打断对视不情不愿复述:“应宣华说他作为星际商会会长,一定要把黑市交易会彻查到底……所以没时间照顾这位好心的先生,于是好心的应小少爷就被放在博物馆了……”
青九、叁陆壹和宫画排排坐真诚地点头。
“等等,”元辞感到奇怪,“彻查黑市交易会在蓝星吗?”
绽锦耸肩:“不知道,谁知道这说辞是不是把某人刻意地留下来呢。”
一片安静。
元辞没有说话。
应呈无辜眨眼。
宫画甜甜的声音响起:“所以馆长的那只貔貅…白猫呢?”
元辞看向应呈,嘴角含笑地戳着他的腰:“问你呢,貔貅去哪了?”
应呈大脑飞速运转,然后道:“我来博物馆,它、它去商会,所以是交换生…”
绽锦:“……”
莫名其妙。
绽锦挥手跳过这个话题:“博物馆现在在商会的维护下,还在正常营业,目前叁陆壹没有在网上看到任何关于你被袭的声音。”
叁陆壹抬起星盘:“蓝星目前关注的是文宣部那边,网友们好像不知道你也在其中……毕竟公布出来的是普通群众一位。”
“官方发了通告,”叁陆壹熟练地调转,“也是说要彻查……”
“文宣部那边有没有人受伤?”
听到这么一连串的消息,元辞有些担忧地问。
“……没有。”
这回说话的是青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