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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闻山知道不是大事,松了一口气说:“并不是人人都会有,是只有女人才会有。”他得强调一遍,不然小妻子还得以为每个月他也有那么几天。

没常识的小妻子去医院厕所垫了月经带,上面掖着草纸,走起路来别别扭扭。

回家路上,顾闻山走得很慢,看到小妻子不适应的样子真是哭笑不得。

“哎,我真是越来越有人样啦。”

香栀回家躺在沙发上,小腹上捂着热水瓶,嘟囔着说:“居然还有这么不人道的事情,做女人真难。”

顾闻山替她揉着小腹:“疼不疼?这几天不能吃凉的,记住了?”

香栀嘟着小嘴说:“真让人烦恼啊。护士大姐说,要来三到七天,你说我要是能吐血该多好。”

顾闻山难以想象那样的画面,明智地不发表言论。

香栀被热乎的大手掌揉的哼哼唧唧:“我要是能吐血,我一口血吐到周主任办公桌上,让他给我批半个月休假。”

顾闻山忍不住笑了出来,被小妻子蹬了一脚,又继续兢兢业业揉着小腹。

香栀昨天忙到天亮,今天在家里休息一天。等到顾闻山上班后,她跑到沈夏荷家里神神秘秘地说:“小荷,我来月经啦。”

沈夏荷端着杯子喝剩牛奶,差点一口喷到香小花同志的脸上:“不来才奇怪呢!”

“可我是妖精呀。”

“咦,对啊,那你怎么来了呢?”

“越来越像人了呗。”小花妖窝在沙发上坐着,骄傲地说:“我们妖精就要跟人像才好,越像越法力越高。”

沈夏荷嘴唇抽动,难以理解来月经有什么好像的。不过经期需要注意的事情不少,她干脆又教了香栀一些做女人的道理

顾闻山从红旗轿车下来,径直走向人民商厦。

这里一楼门市部有外汇商店,可以用外汇劵购买进口商品。

顾闻山的到来让柜台后面的女同志眼前一亮,这般气质形象,手握大量外汇劵还有红旗轿车出入的人物,背景可都了不得。

见他目不斜视地从进口服饰区走过,又经过进口食品区,这两项主要购买商品不看,而是站在生活用品区。

“有日产‘安妮’卫生巾吗?”他掏出外汇劵放在柜台上,询问柜台里的营业员。

对方是位年轻姑娘,听到他点名要进口卫生巾,红着脸说:“有是有,不过用外汇劵买这个会不会浪费了?普通商店里有专门的卫生用品。”

这要是一年到头都用外汇劵买进口卫生巾,得花多少外汇劵啊?用这些外汇劵能买不少好东西了。

顾闻山看也不看她,直言道:“是你的外汇劵还是我的外汇劵?”

年轻营业员一怔,忙说:“对不起,我马上给您拿过来。”

顾闻山看眼手表:“留下两包,剩下有多少给我多少。”

“是。”

香栀还在沈夏荷家嗑瓜子呢,听到顾闻山回来,先哒哒哒跑过去。

顾闻山提着硕大的网袋,里面鼓鼓囊囊。他也不在意,递给香栀说:“等我洗个手告诉你怎么用。”

香栀还以为是面包,在顾闻山洗手的功夫小手欠呼呼拆开一包,看到里面跟月事带类似的洁白棉巾,嚷嚷着说:“好软乎呀,顾闻山你从哪里弄的!?”

顾闻山能从哪里弄?舍出脸皮去外汇商店大大方方买回来的。

香栀知道这是花外汇劵换来的宝贝,翻来覆去看着:“真是一分价钱一分货,我用月事带大腿都起红疹子了,还想着以后怎么办,有了这玩意真是太好啦。”

她捧着顾闻山的脸叭叭亲了几口,用以表彰他勇敢购买卫生巾的奖励。两口子挤在卧室卫生间里,没费多大功夫把东西用上了。

“感觉怎么样?”顾闻山知道小妻子肌肤柔嫩,用平常的东西肯定不适应。再说那种草纸怎么能用在那里,他一个男人都觉得不卫生。

“好舒服呀。”香栀穿着小裤衩在镜子面前看来看去,小土包子对进口卫生巾还是很稀奇的:“到底是进口商品好,感觉干爽爽,很舒坦。”

“你舒坦就好。先用着,等着不够我再去买。”顾闻山揉揉小妻子的脑袋瓜说:“这东西不能跟月事带一样,脏了要马上扔掉。”

“我知道啦。”小花妖穿上运动裤,笑嘻嘻围着顾闻山打转:“人家没笑话你呀?我可听说有的人觉得来这个晦气呢。”

“我瞧他们脑袋才晦气。”顾闻山坐在沙发上拍拍腿,小妻子哒哒哒冲过来坐在腿上面对面搂着脖子。

顾闻山无奈地说:“不要剧烈运动。”

“知道啦!”香栀撅着小嘴叭了他一口:“顾闻山,你可真好呀!”

顾闻山非常享受小妻子的夸奖,伸出胳膊让小妻子捏了捏捶了捶,仿佛干了天大的事儿。

顾闻山下午还得继续工作,他走以后,小花妖睡了个午觉起来,抓起一个卫生巾去找小姐妹。

晚上两家人一起吃饭,孟岁宁回来看到她们窝在沙发上往卫生巾上滴水做实验。

等到香栀一家离开,孟岁宁到房间找出装票劵的小匣子翻出外汇劵:“我之前不知道有这东西,过两天我去给你买回来。等你再来你就用上。”

沈夏荷跟孟小虎一个盆泡脚呢,孟岁宁把外汇劵放在茶几上,伸手试了试水温,又给他们倒了些开水进去。

沈夏荷脚踩着水,犹豫着说:“东西的确好,但是太贵了。”

孟岁宁蹲下来给她洗脚:“我问了老顾,他说安全卫生,

对妇科有好处。你还是用吧,家里没有花外汇劵的地方,攒着攒着指不定哪天不好使了。”

沈夏荷抓着擦脚布,惊愕地说:“你怎么还问他了?羞不羞人啊。你们俩大老爷们的怎么说这种事,也不怕人笑话。”

孟岁宁笑了笑说:“给媳妇办事有什么好丢人的,遮遮掩掩的才丢人。”

沈夏荷直愣愣看着他,也笑了:“嫁你真嫁对了,给你生孩子我一点不后悔。”

孟岁宁说去还真的去了,跟顾闻山去的是人民商厦下面同一家外汇商店。

柜台里的营业员们还在为头两天气场非凡的大人物购买卫生巾而震惊,见到一身斯文儒雅的孟岁宁从吉普车下来,都被他清俊的样貌和气质吸引了视线。

他走过进口服饰区,又走过进口食品区,当他站立在生活用品区前,柜台里面的营业员张了张嘴,似乎有种熟悉的感觉。

“日产‘安妮’。”孟岁宁不负众望,掏出外汇劵压在柜台上,不等他开口,营业员说:“有多少要多少,但是留两包对吗?”

“你买还是我买?”孟岁宁瞥她一眼:“拿六包。”

他大爷的。

营业员闷声说:“好。”

香栀幸好用了爱心安妮牌卫生巾,被月事带磨红的大腿皮肤已经恢复了,这两天情况好转起来,小肚子不疼了,又开始新一轮上蹿下跳。

沈夏荷把王小梅送的裙子又又加了一圈裙摆,膝盖以下五厘米,夫管严的小妖精通过顾师长的允许,美滋滋地穿着上班了。

波浪卷发大长裙,小红嘴唇抹完,整个妖儿神采飞扬。

办公室里少了个人,并没有影响整体工作进度,反而大家干得更加快乐。

王洋洋端午节回家以后,相亲似乎很顺利,每天得了空,就开始伏案写信。写完信,就捧着脸嘿嘿傻乐。

香栀中午吃完饭,干脆到果园里转一转。

不转不知道,一转遇到过来干活的王永杰和徐兰。

“他们不是说要去侄儿那边养老吗?怎么又参加劳动了?”香栀知道徐兰信口开河的性格,询问身边的艾四季:“她没跟别人吵架吧?”

艾四季知道王小梅的情况,她拉着香栀走到远处说:“听说人家要他们买房子,他们拿不出钱,侄儿就不让他们一起生活,说是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嚯,他好不要脸。”香栀震惊地说:“我还记得侄儿结婚和买自行车都是徐兰花的钱,对他比对王小梅好多了,他也太忘恩负义了。把他们榨干了,再说老死不相往来,明摆着把他们给忽悠了。”

艾四季说:“那也怨不得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自己亲闺女不好好相处,差点把王小梅逼死。今天一把岁数还要参加劳动挣点辛苦费,你看过来干活的人,他们年纪最大。纯属是他们自己作的,要我说就是活该!”

她瞅了香栀一眼说:“科长,你可别大发善心啊,这样的人咱们别沾上,小心甩不掉。”

“放心吧,王小梅那件事我从头看到尾,我不可能参与到王永杰和徐兰的是非里。”香栀说的很明白,也的确是这样想的。

三四点钟,王洋洋拿着挂号信过来找小周科长。

小周科长还在一棵棵检查阿克苏果树的情况,多亏那天抢救及时,对果树影响不大。

香栀拆掉挂号信看到里面尤秀的照片,小脸笑出花来。

“哇,飞机原来这么大啊。”王洋洋站在一边,看到尤秀回国在机场拍的照片,感叹地说:“能人啊,上次你说A国研究所还想留她搞研究,是她不?”

“不是她还能是谁?”香栀看着在国外搞研究还胖了一圈的尤秀,怀疑她是不是真研究国际美食去了。

香栀珍惜地收起照片,放在呢子大衣里面贴身的衬衫口袋里。

王洋洋还在不停叹息:“清北送出去的交流生,都得是本专业的尖儿,科长从哪里认识这么牛的人啊?我也想认识认识。”

香栀笑道:“那你可就晚了一步。我们那是在知青点认识的,我俩睡一张火炕上呢。”

王洋洋说:“啊,您还下过乡啊?怪不得跟乡亲们距离那么近,真看不出来。您平时穿着打扮都是高级货,哪知道你还吃过那样的苦。”

香栀心想,她身上还用了更高级的呢,就是不好意思展示。得见了尤秀,她高低要展示展示。

她家顾闻山,艰苦朴素、勤俭节约,这辈子就在她身上败家。

香栀闲来无事,带着王洋洋去割猪草,还不忘跟她说尤秀的事迹。

王洋洋忍不住说:“我学到兽医已经拼尽全力,实在想不到她这样的人才是花了多大功夫学出来的。”

香栀想了又想,把猪草扔到筐里握着镰刀说:“她似乎没用多大力气学。一边工作一边学习,得空还要给我辅导功课。我俩放假老出去吃好吃的,后来沈夏荷妈妈来了,我们就四处收罗好材料让李妈妈做。一天天过得可真快。”

王洋洋智商遭到暴击:“”

反正“知识改变命运”六个字,在尤秀身上有着深刻体现。

香栀下班回到家,先到供销社排队买了两条黄花鱼。

她这两天馋鱼吃,跟李妈妈说了一声,她来买李妈妈做。

气候不冷不热,万物朝气蓬勃。

棉花糖般的云朵渐渐被晚霞染成红色。

香栀提着草绳,两尾大黄鱼啷当着尾巴,她今天没骑三轮车,一路走回来健步如飞。

高扎的独麻花辫在后脑勺甩来甩去,荷叶领白衬衫扎在牛仔裤里,脚上穿着沾泥解放鞋,整个人富有青春朝气。

她来到沈夏荷家门前,气运丹田:“孩儿们!买到大黄鱼啦!”

预料中,孟小虎并没有跑出来开门,反而出来一位意想不到的人——徐兰。

沈夏荷在她身后抱着孟小熊跟香栀挤眉弄眼。

徐兰喜笑颜开地说:“你还说她不回来,这不就回来了。我这是来得早也来得巧。”

香栀面无表情从她身前走过,把黄花鱼递给沈夏荷,自己掏出钥匙开家门。徐兰撵着追上来:“香栀同志,香栀同志!”

香栀揉揉耳朵:“听见了,找我什么事?”

沈夏荷在后面看着徐兰跟着香栀进到屋里,把黄花鱼扔到水池里,跟李妈妈打声招呼说:“我过去看着,别让栀栀被人诓了。”

李妈妈被徐兰上门闹得烦不胜烦,她说:“你去吧,我耳朵根都要被念出茧子来了。”

徐兰伸手要关门,香栀坐在沙发上说:

“不用关。”

徐兰讪笑着从随身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香栀。

香栀摆手:“你这是干什么?无功不受禄,我不要走后门啊。”

徐兰忙说:“不是给红包,我是想请你看看,我家闺女是不是信封上这个地址。”

香栀看也不看信封:“我哪知道她在哪个地址?你自己闺女你不知道,你来问我?”

沈夏荷正好过来,在门口:“我就说栀栀也不知道王小梅的去处,你何必又来问她,难不成我们还会来骗你?”

香栀跟她对视一眼,其中含义心照不宣。

徐兰脸色不大好,王小梅走了快一年,跟家里一点联系都没有。

徐兰到处询问,没人愿意告诉他们夫妻王小梅的去处。这个信封还是王永杰死皮赖脸从别人那里要来的。可她照着上面地址打电话过去,没人认识叫王小梅的人。

徐兰哭丧着脸,垂下头可以看到发缝都白了。

她可怜兮兮地说:“她走了这么久不跟家里联系,我实在担心她。家里就她一个孩子,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怎么活啊。香栀同志,只要你告诉我她在哪里,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做啊。你把她喊回来,我就是白养着她,我也乐意。”

香栀冷笑着说:“你看你,我还以为你不会信口开河,现在不就又信口开河了吗?你要是白养着王小梅,你侄儿能同意?王小梅要是成天在家里躺着玩不挣钱、不伺候你们,你们能同意?”

似乎没感受到香栀的挤兑,徐兰苦笑着说:“我之前对她是不好,现在知错就改。我想明白了,王小梅才是我闺女,侄儿始终是侄儿。他自己有爹妈要孝敬,哪能顾得上我们两个老东西。”

沈夏荷坐到香栀身边,看到孟小**着小三轮车过来偷听大人说话,眼珠子一瞪,孟小虎赶紧踩着三轮车转头回家了。

“早知道她是你闺女,之前怎么没把她当闺女?”沈夏荷忍不住问:“她差点死了!现在腿还落了毛病。”

徐兰瞬间眼眶里充满泪水,她哭哭啼啼地说:“我这不就是后悔了吗?总要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家不能没有她啊。求求你们,求求香栀同志,你告诉我王小梅去了哪里,我给你们磕头都行!”

说着徐兰当真跪在茶几边上,为了表示自己忏悔之情,还发疯似得抓起香栀的笔盒往头上使劲砸!

香栀和沈夏荷俩人看傻眼了,俩人冲过去要扶徐兰起来。谁知徐兰像是有千斤坠,就是不起来。

外面还有下班的人往家里走,指不定人家会不会路过家门口上楼梯,要是看到这幅景象,不知道的还以为香栀迫/害徐兰。

“放着让我来!”李妈妈从对面冲过来,将菜刀拍在茶几上,夺过铅笔盒扔向沙发,一把揪住徐兰后颈一提溜,徐兰僵直着身体被李妈妈提溜着起来。

香栀赶紧把小板凳塞到徐兰屁股下面,等李妈妈放好她,香栀小手暗暗发力,使劲按着徐兰的肩膀不让她起来折腾。

“我要王小梅!我要我的女儿啊!她一走这么久不跟家里联系,她要是死在外面我都不知道啊!”

香栀捂着耳朵喊道:“她说过,哪怕穷疯了、穷死了也不会再认你们了,你别哭了,赶紧走吧,我反正不知道她的联络地址!”

“你肯定知道!”徐兰信誓旦旦地说:“我听人家说,你跟沈夏荷俩人穿的裙子是从南方深市寄过来的,除了王小梅还会有谁在那边?!”

香栀不想继续跟她纠缠下去,走向门口说:“你要是再不从我家离开,我就要叫巡逻队的人来了!”

徐兰站起来,捏着信封凑到香栀面前说:“我真是求你了,求你帮我看一看,到底在不在这个地址!”

“我不知道,现在不知道、以后也不知道。”香栀冷冰冰地看着她说:“不如问你侄儿去吧。自己种下的种子,就会结什么样的果儿!”

徐兰恶狠狠地看了香栀一眼,想要泼妇骂街,但始终不敢。她又舍不得面子真当着来来往往人的面给香栀跪下。

见徐兰总算离开,沈夏荷松了口气说:“这个老刁婆,在我家软磨硬泡一个下午,见你回来又来逼你。好在知道不能跟你来硬的,这次回去还不知道在背后怎么骂咱们。”

“她骂就骂,我还怕她骂不成!”香栀叉着小腰提高音调,故意在徐兰还没走远时说:“敢侮辱军属,我就拉她去劳改!”

“行了行了,别生气了。”沈夏荷推搡着香栀回到家。

香栀还是不放心:“我得跟王小梅打个电话,让她寄信不要往家里寄了,直接寄到农场去。”

沈夏荷难以置信地说:“徐兰该不会偷你的信吧?这还真胆大包天了。”

香栀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王小梅惦记咱们才联系的,咱们不能把她害了。”

第94章 第94章人生选择的路口

1984年,热夏酷暑。

后勤农场。

香栀撂下电话,兴奋地小脸通红:“考上啦!我儿子考上了!笔试和体能都是第一名,政审也通过啦!”

周先生脚边有台电风扇,手里还拿着蒲扇,大茶缸里也不泡茶了,放着冰镇绿豆汤。

他站起来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走了一圈,难掩高兴地说:“不愧是我大外孙!这些年,我就觉得他能出息!”

艾四季跟王洋洋使了个眼色,王洋洋拿出包装好的派克钢笔和软羊皮笔记本送给香栀说:“科长,这是我们给佑儿的升学礼,千万要收下。”

“谢谢你们啦,回头上我家吃饭去!”香栀乐呵呵地跟周先生说:“我得跟党大哥、党大姐说一声!下午给我请个假!”

见她激动地不知好歹了,艾四季塞给她三轮车钥匙:“科长,外面太阳大,把草帽戴上!”

“知道啦。”香栀急冲冲地蹬着三轮车往大门口去,正好见着佑儿路过岗亭。

佑儿已经从实验高中知道被录取的消息了,他背着书包,里面装满了不可说的物品。

“都买好了?”香栀见有巡逻队路过,她绕到三轮车里面坐,让佑儿蹬着三轮车往烈士碑去。

佑儿这几年变化老大,身量直逼顾闻山,只是少年人体型跟成熟男人相比还差了点。每日跟着顾闻山出操训练,对于国防大学的体能复试他应对的很轻松。

“买好了,真行吗?”佑儿轻松蹬着三轮车,最近天天出去打篮球,皮肤晒成健康的小麦色。

香栀不以为然地说:“这么大的事,不得让你爸妈在下面请客吃饭啊?略略烧点纸钱聊表心意,不碍事。”

佑儿的确很想跟亲生父母说一说,他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这一路上,他承载着失而复得的希望,如今喜悦在胸膛翻滚,他当初做梦都不敢想象会有这么一天。

三十八度的天,夏蝉乱叫两声,有气无力地躲到梧桐叶片下。

烈士碑隔三差五有人扫墓,他们娘俩把三轮车停在家委会外面,贼头贼脑地提着书包往墓园里走。

“你要是怕的话,我自己去也行。”佑儿看香栀左顾右盼,鬓角流着薄汗,担忧地说。

香栀直言不讳地说:“我有什么好怕的?这里长眠的都是人民战士,为了人民付出了生命,用鲜血铸就成长城,我怎么会怕他们?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会怕他们呢。在烈士陵园里我只会觉得安心。”

佑儿失笑着说:“我说巡逻队。部队不允许牛鬼蛇神,大搞祭祀。”

香栀咽口吐沫,摸摸小挎兜里的火柴盒说:“咱们小搞祭祀,偷偷搞,我不怕的。”

佑儿见她贼眉鼠眼实在好笑,在前面带着她抄近路到了亲生父母墓碑前。

香栀噗通一声跪在墓碑前,吓了佑儿一跳。她扯着佑儿的书包说:“快快快,倒出来。我刨个坑,在坑里烧。对了,让你给他们写信,你写了没有?送钱得有个收信人呀。”

再说,他不得有许多心里话要跟他们说的,她在这里怕孩子不好意思张嘴。

“写了,在这里。”佑儿被她闹得也紧张兮兮,他倒出黄表纸和金元宝,舔了舔嘴唇,看香栀变戏法似得从小挎兜里掏出一把小铲子,疯狂地刨着土壤。

这些年农场活儿没白干,不等佑儿出手,香栀挖得小坑已经有模有样。

她四下看了几眼,猫腰蹲在盆大的坑前说:“速速烧!没钱办喜事也太遭罪了,你全给烧了。”

“好。”佑儿哭笑不得,这话说得像是他们在另一个空间真活着似得。心里那些杂念也烟消云散,速速燃起黄表纸,掏出信烧了起来:“爸妈,我考上国防大学了”

香栀小手合十,也嘟囔念叨了大半天。佑儿能茁壮成长到今天,她可要好好跟党大姐讨讨好

顾闻山在办公室也接到佑儿的好消息,石志兵开完会凑到他这边说话,没想到听到这么大的消息,顿时与有荣焉地说:“这孩子真要强啊,小时候完全看不出来。我记得,我还给他买过作业本呢,也不知道他忘了没有。”

“忘不了。这

孩子记性好,不然也不能考这么好。“顾闻山唇角勾着笑意说:“你瞧你最近胖了有十来斤吧?一个孩子都能每天跟我出操锻炼,别人不好说你,我也得说说你,明天赶紧跟我一起出操。”

“我能跟你比吗?我成天吃食堂都吃出高血压了。哪像你,家里有人管着,我都三十好几还没找到媳妇,我能赖谁去?”

“赖你自己。”顾闻山起身穿戴军常服,戴上军帽:“我爱人肯定要庆祝,今天提前两小时下班,你帮我值班。”

“得,你快去吧。”石志兵正要跟着出门,顾闻山办公室电话响了。

顾闻山杵在门边扬扬下巴,石志兵认命地走过去接电话。随着对面说话,他脸上笑容越来越大,最后挂掉电话,一脸顽笑地说:“香栀同志和准国防大学生被巡逻队逮到了,需要家属认领。现在娘俩做检讨呢。”

顾闻山一愣,脸上笑容差点挂不住了:“什么事?”

石志兵低声说:“烧金元宝呢,小山似的被抓个现行。”

顾闻山了然,失笑道:“我这就去。”

巡逻队值班室,里间专门关押违法乱纪分子。

香栀和顾党煦同志被分别关押,巡逻队要他们说谁是大搞牛鬼蛇神的主谋,主谋需要罚检讨两千字,还得家属认领,勒令闭门思过三日。

顾党煦同志甘愿当主谋,不过不管是不是他,敬爱的顾师长都要出面领人。

“我算协从,要写一千字检讨。”香栀眼巴巴瞅着站在门口高大的男人,扭捏地笑着说:“可我写不出来诶。”

敬爱的顾师长跟小战士点点头,走到询问室关上了门。

香栀乖乖递了钢笔,自然而然想要靠着他坐。

走廊上忽然有谁咳嗽一声,香栀板板正正坐好,身上的骨头又长了回来。

等到他们出来递交检讨书,小战士正要一个字儿一个字儿数,他身后小排长踢了他后脚跟一下,拿过检讨书说:“报告顾师长,检讨书合格。”

岂止是合格,他看到上面遒劲有力的字,跟顾师长一样,有着铮铮铁骨,他哪里敢说不合格。

很快,佑儿也从隔壁出来,交上检讨书,听排长同志说:“因为这次情况特殊,不用闭门思过。下不为例。”

“谢谢。”佑儿跟着顾闻山和香栀出来,抿着唇想笑不敢笑。

吹了牛还被逮的香小花同志讪讪地扶着三轮车,告诉父子俩:“你俩上车我来骑,将功赎罪。”

顾闻山倒没生气,看着小妻子羞臊的小脸,逗着说:“下次还烧吗?”

小花妖抠着手指头,上面还有烟熏火燎的味道,老实巴交地说:“我儿子要是考上研究生,我还得再来一趟。检讨书我会提前预备好,过来交了挨完批评我就走。”

顾闻山乐不可支地说:“行,那你提前跟我说,省得我还以为真出了什么大事。”

顾党煦考上国防大的消息不胫而走,香栀在洪金棒的饭店摆了几桌,请了亲朋好友。特意强调,不要红包不要礼,人来就行。

转头到了八月底,香栀坐在客厅小马扎上,抹着眼泪依依不舍地说:“怎么不要我送呢?你小妹还想去看看国防大学什么样呢。”

佑儿看着遍地的行装,母爱具现化,他蹲在地上一件件叠着衣服说:“妈,衣服不用带,我们会发学员服。”

小花宝也抽抽搭搭地说:“哥哥,你要记得想我呀,我现在心口已经开始想你啦。要不然你带我去吧,咱们上爷爷奶奶家住几天呗。”

香栀戳破她的小心思:“一年二班顾朝阳小同学,咱们说好上小学就要老老实实不要到处跑,等你放假你哥哥就回来了。”

小花宝撅着小嘴,已经会给自己找台阶下了:“噢,那我不带小裙子啦,哥哥的衣服你别装啦,爸爸不是说了嘛,哥哥从背心裤衩到外衣外套学校都给发了嘛?”

“那平时出门也能穿穿,总不能一件不带,是吧?”香栀问。

佑儿不好让香栀失望,蹲在她面前挑了几件T恤说:“你跟爸给我不少生活费,我就带这些过去,要是不够穿我买新的。”

本来学校不光免除学费、伙食费和住宿费,还会发一笔津贴,佑儿是不缺钱的。可天下父母心,香栀死活给他带了个存折过去,还塞了二百元大团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着急用钱,汇款都来不及。”香栀拍拍变宽许多的肩膀,依依不舍地说:“记得先去看看爷爷奶奶,他们想你呢。还说要带你去吃烤鸭,你在家住一晚上再去学校啊。”

“我记住了。”佑儿没让香栀和顾闻山送他去学校,选择自己坐火车北上。幸好有往京市去的军官可以陪同,不然香栀真不放心他独自出远门。

顾闻山反而赞成他这样做,还是自己十六岁就天南海北的跑,二十岁已经在莫斯科红场啃红肠了。

第二天,佑儿在父母小妹,还有沈夏荷一大家子的陪同下,登上火车离开。

“你们回去吧!寒假我就回来!”

香栀和小花宝俩人比着抹眼泪,她高声说:“有事第一时间打电话回家,记得找爷爷奶奶!别被人欺负了!”

站台上他们越来越远,佑儿鼻梁发酸,小老爷们到底还是红了眼眶。

香栀回到家,看着佑儿屋里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心里很惆怅。

顾闻山给她切了水果,喂到嘴边哄着小妻子:“别难过,总会有这么一天。”

香栀嘟囔着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啊。”

“妈妈,这是什么呀?”小花宝看到哥哥书桌上压着一封信,她平时不乱动哥哥的东西,背着小手眼巴巴问。

香栀走过去,拿起信封看到上面收信人是她,而写信人标注大名——顾党煦。

原来佑儿不光给亲爸妈写了信,也给他们写了封信。

香栀抱着小花宝拆开信,一字一句念着她听。小花宝乖乖给妈妈擦拭眼泪:“妈妈呀,哥哥又不是不回来,你不要掉金豆豆啦。爸爸,你快来亲亲妈妈呀!”

“嗯,不掉。”香栀深深吁了口气,将信纸捂在胸口感动不已。

顾闻山搂着香栀亲了亲额头,也把信看了一遍,颔首笑道:“这孩子也太能煽情了。”

香栀昂头看着顾闻山的脸色,见他的确比平时柔和许多,伸手摸摸他的脸颊说:“其实你也舍不得是吧?”

顾闻山笑了笑:“舍不得也得走,雏鹰总要学会展翅高飞。”

一连几天,香栀才渐渐习惯没有佑儿的生活。

到了九月一日,顾朝阳小同学左手牵着爸爸,右手牵着妈妈,迈进心连心小学的校堂里。

郭观宇郭校长站在小学门口迎新,跟香栀和顾闻山俩人说了几句,又去迎接别的家长和同学们。

小花宝非常适应集体生活,坐在第一排小手交叠在课桌上认真听老师开班会。

香栀和顾闻山跟其他家长们一样,守在窗户外面看了会儿才走。

“还是祖国的水土好啊。”香栀和顾闻山溜达达往家走,还不忘在背后蛐蛐郭观宇。

顾闻山也没料到郭观宇回国短短几年能发福成那样。

明明高举着风流才子的标签,结果越发的踏实可靠了。目测能比三四年前胖出一个郭观宇出来。

郭观宇去年找了位市教育局的副主任,结婚时请了香栀和顾闻山过去。夫妻俩一门心思搞教育,倒是相配。

回到家,香栀用小网兜开始装小礼物。

周先生、艾四季、王洋洋还有关系好的农工黄叔等人都有份儿。

顾闻山送她去的农场,随便把她杂七杂八的东西拉回家。

艾四季没想到小周科长真离职了,泪流满面地说:“不是说可以在职读书吗?让部队办个停薪留职,念完书你再回来不也行吗?”

香栀给哭的忘我的王洋洋塞了离别小礼物,温柔笑着说:“我也想努力冲刺一把,在职总归好,但难免止步不前。人生海海,还有好多我没有感受过。正好借着念高中的机会,认认真真感受读书的乐趣,感受不同人的生活态

度。”

她抱了抱王洋洋,替她擦掉眼泪说:“而且我周围的人都在进步,我也希望自己进步。知识时代,召唤着我们不断前行,我不想就此停下脚步。这边所有事情都上了正轨,我也放心去学习。我还想考大学呢,你们都体会过的象牙塔,我也想体会。”

许苏从前各种瞧不起她初中学历,那时候她不觉得有什么好瞧不起的。大家普遍都是小学学历,初中已经不错了。

后来看到尤秀、佑儿都去了向往的象牙塔,小学渣也动心了。犹豫许久,与顾闻山商量过,顾闻山大力支持和怂恿下,香栀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真决定了?”周先生依旧抱着大茶缸,严肃地说:“辞职以后想要回来可就难了。”

“决定啦。”香栀把包递给门口的顾闻山,冲他笑了笑,转头跟周先生和她们说:“这些年多谢照顾,小周科长换个活法去,你们也要开心幸福呀!”

“科长,你记得有空常回来看看。”艾四季哭腔道:“我真离不开你。”

“会的会的,我又没搬家,得了空还会过来参加农场活动,记得给我走个后门,让我多去看看大黄啊。”

香栀摆着小手,痛快告别。

顾闻山单手拎着她的大包小卷,另一只手挨着她,按照步伐摆动。

“科长跟顾师长感情真好啊,这些年就没听说红过脸。”王洋洋羡慕地说:“我要是能有这样的神仙眷侣”

“你不有了吗?”艾四季说:“顾师长也不是一步登天,还不是自己挣来的。你对象以后要是能调到114来,你们好好相处,以后也会有人羡慕你们的。”

王洋洋向往地说:“要是真能这样可就太好了,再生一儿一女。儿子上国防大学,女儿当大明星,真好!”

艾四季拍拍她的脑袋瓜,疑惑地跟周先生说:“这个瓜儿是不是还没熟?怎么觉得里头全是水啊?”

周先生和蔼地笑着说:“我看也没大熟。”

香栀和顾闻山走到人少的地方,她偷偷伸出小手勾了勾顾闻山的手指头。顾闻山侧头看她一眼,发现她小脸上狡黠笑着,大手紧握了小手一下,捏了捏掌心随即分开。

“会觉得失落吗?”

“不会,我从来不后悔自己的选择。”香栀边走边说:“我希望成为更好的自己。再说,我要读也是读农学院,就在咱们市里,我就是只小家雀,飞来飞去,离不开你也离不开家。”

“只要你想飞,我就会托着你。”顾闻山认真地说:“我希望你能活的开心,为自己而活。”

对面迎来几位军官,跟顾闻山敬礼后,又跟香栀问好。待他们走后,香栀又不老实走路,要么贴着顾闻山的胳膊,要么蹭蹭手背。

回到家,香栀下礼拜就要去高中报道。可惜这次没有沈夏荷陪同,她的高中生活要独自完成。

她去的高中并不远,心连心初中毕业生对口高中,她初二成绩合格,参加招生考试后顺利进到这所普高。

即便只是普高,香栀已经很满意了。

她以为自己会是班级里年纪最大的学生,后来发现同班还有两位老夫妻,看样子跟周先生岁数差不多。都是为了圆梦。

还有四五位年过三十的大哥大姐,学习起来比青春期的小同学还努力,希望能用知识的力量改变后半生的命运。

香栀穿着跟地里青蛙一个色的运动校服,脚上踩着横带白布鞋,背着双肩书包每天骑着自行车上下学。

晚上还能跟顾朝阳小朋友一起生无可恋地写作业。

不上高中不知道,学习压力跟小初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普高为什么还要分快慢班?快慢班也就算了,怎么还要分超快火箭班?进了那个班真能造火箭不成?”香栀同学坐在教室里,算着这次月考的分数,跟同桌佟大姐发牢骚。

她课桌里还有王洋洋塞给她的铁皮柿子,是114农产自己种出来的。她掏出一个塞给佟大姐,留着课间吃。

佟大姐沮丧地说:“这可怎么办啊,我觉得还没有上次考得好,我这次完蛋了。”

香栀心里窃喜,自己考砸最要命,一起考砸快乐加倍:“没事的,我不也没考好嘛。大不了回家补补课,咱们一起努力。”

佟大姐无可奈何地说:“我是年纪大,脑子不好使了,远不如你机灵。咱们二班算是快班,我已经拼尽全力留在这里了。听说普通班升学率很低,我做梦都想上大学,我可不能去普通班。”

香栀听她这样说,又塞了三四个铁皮柿子给她:“咱们都一样,我不也没考好吗,这次估计要掉名次了。哎,大不了咱们一起去普通班继续当同桌。你别太发愁啊,这小柿子可好吃了,特别有柿子味儿,我们部队新种的,就产了一丁点呢。你吃点,吃完心情就好了。”

他们高一二班班主任是个不久前从师范学校毕业的本科生,班主任二十出头的男同志,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挺好相处,但板起脸还蛮唬人的。

班会上,班主任念总分排名,全班三十人,香栀还在第十七名,并没有掉名次,她心虚地看了眼佟大姐。

佟大姐扭过头不看她!

班主任继续念,念到佟大姐。佟大姐上回是十八名,这次口口声声没考好,结果是第十名!!

这场月考进步之星就是她!

这还叫没考好?!

香栀默默弯下腰,一个两个从佟大姐课桌里往回掏铁皮柿子。

“”这人怎么这样。

佟大姐默默伸出手阻挡,被小手拍掉。

佟大姐唇角抽搐:“能留一个吗?我今年还没吃上呢。”

香栀垮着小脸:“叛徒!今年你注定吃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