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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嗝嗝”她难堪地用手帕捂着嘴,这两年在外谈生意没这样丢人现眼过。

王芳芳偷偷看了顾闻山一眼,顾闻山熟视无睹,继续给香栀剥着带鱼。

屋里美妙的菜肴香气让王芳芳忍不住吞咽口水,旁边的钱晓香更是如此。俩人捂着胃坐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香栀慢吞吞把饭菜吃完。

顾团长起身洗碗,高大俊美的人物从王芳芳眼前走过,她突然自卑起来。之前所有打算,真是夜郎自大。

香栀吃完饭也不多说别的话,还是笑盈盈地说:“我还得跟我领导商量,你把资料和相册拿回去吧。”

资料和相册都不看,这事是黄了啊。

王芳芳赶忙说:“香栀同志,是我狗眼看人低,千不该万不该做出不守信用的事。但是咱们这是两个单位合作,千万不要因为个人利益冲突,影响了大局啊。”

“怎么?现在还要道德绑架我?”香栀混不吝地说:“小小一个销售副科长,不讲信用和规矩,我凭什么相信楚溪泉的品德?有你这样的人,楚溪泉难免跟你同流合污。”

“我们水质评了市优,还可以帮你们免费修缮水管、铺设管道网。价格一分五,你看一分五行不行?”王芳芳涨红着脸不敢跟香栀对骂,这次胸有成竹地过来,狼狈地回去,她怎么跟厂长交代啊。

“狐狸给鸡拜年。”香栀把作业本塞到布包里,扣上绣着栀子花的搭搭,嗤笑道:“水管和管道都是你们厂的,万一你们又要改成三分钱一吨,我们家属还活不活了?”

“不、不可能。”王芳芳一心要把单子谈下来,她不顾钱晓香的阻拦说:“我可以跟你们签约,白纸黑字写下来,咱们价格绝对不变。”

香栀笑了笑说:“既然你这么坚持,那我会跟我领导转达。你们不妨先回去吧。”

王芳芳又打了个嗝儿,她此刻真有了低血压的症状。忙从背包里掏出水果糖塞到嘴里:“请务必给我答复。”

小郭守在门口真怕她们跟嫂子动手,也许是部队气氛威严肃穆,让她们忌惮。

香栀让小郭送她们下楼,顾闻山正好拿着干净的饭盒上楼。

王芳芳按着绞痛痉挛的胃部,连续打了几个嗝儿,犹豫着想要叫住顾闻山。

钱晓香拉着她小声说:“还不够丢人的,赶紧走。”

小郭在前面喊道:“干什么呢!赶紧下来!”

顾闻山冷冷地视线在她脸上掠过,一言不发却让王芳芳感受到强大的气场压制。顾闻山很快收回目光,往走廊上走去。

王芳芳一脚踩空叽里咕噜地滚到楼梯下,被钱晓香飞快地跑过来扶着:“你啊你,赶紧走吧!我真是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王芳芳披头散发地被扶上

2105,司机正在啃馒头,还剩下两口被王芳芳一把抢到手里,三两下吃了进去。

司机:“你们这是怎么了?今天时间太长了,副厂长还等着用车——”

“废什么话,赶紧回去。”钱晓香语气不善地说:“以后咱们再也不来了。”

“诶嘿,你算什么东西,还敢跟老子大呼小叫?”司机是个大光头,拍着方向盘说:“要不是在部队,老子早把你们两个娘们扔到马路上了。”

“不,万一有希望呢。”王芳芳想着香栀让她等,她一定要等。下次再见面,她要更好的跟顾团长的爱人道歉,提着贵重礼品道歉!

顾闻山在走廊上看她们离开,皱眉说:“小郭,你跟海关那边打听一下,咱们市什么时候进了这款2105。”

小郭说:“首长,我中午给海关打了电话,这几年咱们市有十二台2105,不过都不是这款。海关说兴许是走私车,让我提供了单位和用车人资料。”

“那就给海关处理。”顾闻山笑着说:“够机灵了。”

“是!”小郭揉揉鼻子说:“不是机灵,是我就想帮嫂子出这口恶气!”

香栀不知这码事,神清气爽地出来,小布包被顾闻山提在手里,俩人一起往家里走。

路过图书馆,本来业余时间都很安静的地方,听到一阵吵闹声。

图书管理员是个未婚姑娘姓王,名字香栀不知道。过来用职工证借过几次书,都是王同志登记的。

王同志二十出头,长相普通,身材高挑,性格温和。对待借书的同志很有耐心。少见到她情绪不好,更何况是崩溃地在外面哭泣。

图书馆自习室窗户里站着不少都在看热闹。

家委会储备小干事不能不管,香栀让顾闻山等一下,自己跑过去说:“王同志,你怎么了?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小梅有什么问题?还不是被资本主义思想腐朽,看到别的女同志都骑自行车,她非要跟我要自行车。”

王小梅的母亲叫做徐兰,站在边上当着十多人的面数落王小梅说:“她这孩子太不懂事了。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能对她不好?家里情况这样,这是逼我卖血给她买自行车啊!”

香栀想着王小梅工作地址就在家门口,连部队大院都不出,真不需要自行车。

她正要安慰王小梅,王小梅却说:“你明明答应我给我买自行车,怎么倒成了我找你要!我物质你不物质!我错了还不行吗?!”

王小梅捂着脸跑进图书馆,她同事扶着她往里面休息。

徐兰跟香栀说:“香栀同志这没事了,就是母女俩吵个嘴。”

香栀想着也不是大事,转头去找顾闻山,一起到周先生家要接小花宝。

小花宝这段时间都是姥姥、姥爷照顾的。小脸蛋胖了一圈,天天把小红星奖牌挂在脖子上,到处显摆自己是游泳健将。

香栀过去接小花宝,小花宝居然不回家:“姥爷说你跟爸爸最近忙,他可以送我上下学。姥爷还会帮我画画呢。”

香栀心疼地看了眼便宜爹,白天帮自己辅导写作业,晚上帮孙女辅导写作业周老有大爱啊!

顾闻山陪着老干部下了会儿围棋,香栀陪着小花宝在沙发上下了会军棋。

野山樱妖娆地穿着旗袍走来走去:“这件颜色淡不淡?镜头里太亮抢眼、太淡被抢镜,试来试去怎么一件都不合适呢。”

小花宝抓着“司令”棋,喊道:“因为衣服配不上姥姥!姥爷,赶紧给我姥买新衣服!”

“诶,买。我还给你也买。”周先生笑着答应。

野山樱走到小花宝面前,抱着小花宝亲了两口:“还是我的宝贝会疼人呀。以后就在姥姥家住着,他们没时间陪你,老姥有多多的时间陪你。”

小花宝很有眼力见地瞥了香栀一眼,笑嘻嘻地说:“姥姥,你又要找我拍广告了吗?”

野山樱哈哈笑着说:“这次广告费比上次的多。姥姥都给你存着呢,回头你上大学,姥姥把家底全给你。”

“哎呀姥姥呀,你也要多享享福。再苦不要苦着自己呀。”小花宝捂着小嘴咯咯笑着说:“妈妈也给我存了好多呢。妈妈也答应我,等我长大也给我。”

“对,你就是小富婆。”野山樱抱着小花宝坐下来,陪着下着军棋。

香栀发现小花宝认得上面所有字,看来没少跟周先生对弈啊。

“就让她去。”周先生跟香栀说:“老在大院里环境太单纯,没经历过社会以后长大出门会吃亏。”

香栀刚遭过,自然点头说:“行,不要太累就好。”

“累不着,绝对巨星待遇。”野山樱怀抱着小花宝特潇洒地说:“谁要是敢跟咱们罪受,咱们撂担子不干。”

“不干不干!”小花宝想到又要出去玩,高兴地说:“妈妈。你帮我跟沈老师好好说说哦。好几天看不到我,我怕她太想念我。你告诉沈老师,我会给她捎礼物回来的!”

香栀心想,沈老师巴不得你出去呢。不过这样揣测人民教师也不好,香栀没把这话说出来。

俩人接孩子没成,又把孩子搭里头了。趁着夜色回到家,香栀在茶几前对比另外两个水厂的价格和工时。

今天顾闻山依照他说的,跟市自来水局通过电话,对方很快安排自来熟厂的人上门勘验考察,还把报价说了。

“看来很快就能修好。”香栀满意地合上钢笔,打算把材料交给冯艳,冯艳还要上交给后勤处。后勤处通过后还得跟领导协商

领导顾闻山拿过钢笔,在选定的自来水厂订单上签上自己的大名:“越快越好,尽早办。”

“感谢顾领导啦。”香栀笑嘻嘻凑过去,捧着顾闻山的俊脸使劲啵啵啵。

程序化繁为简,香栀少了跑一圈四处盖章审批的过程。

隔日清早,选定的清泉水厂派车过来修管道和布置管道网。

他们很真诚,价格一分六每吨,但是管道和管道网他们负责维修和养护,用总水闸管理,总水闸所属于114部队。

这样有效避免日后的分歧和矛盾。

顾闻山却不屑一顾,他没明说。但小郭跟嫂子透漏道:“咱们不是没有工兵队伍,只不过是建造军用设施去了。谁想拿捏咱们,咱们就把谁的设备拆除!”

“那可真是高射炮打苍蝇了。”香栀吐槽道。

清泉水厂开工,家属们被缺水困扰,撸起袖子帮着一起干活。

农场一口气打了三个地下水井,香栀想让打井队给自家院子也打一个,可惜周先生说这样不可能。要是人人都这样,岂不是乱套了。

香栀只好每天在办公室喝的五饱六撑。

家委会男女老少齐上阵,香栀也不落后。每天下班后骑着三轮车给劳动人民送茶水。

她前脚送完茶水,后脚刘厨子过来送饭。

与诸位息息相关的劳动,大家干的很有激情。香栀多亏把小花宝交给姥姥不然每天真忙不过来。

“大娘喝点茶水。”香栀给挖水渠的陆大娘她们一一送了大碗茶,轮到给后面送茶,看到徐兰也在其中。

徐兰正在拍着胸脯跟旁边的孟大姐打包票:“放心吧,明天下午我肯定帮你出工,反正我在家里也没事。”

孟大姐很感激地说:“你还是心眼好啊,干一次活儿补贴两角钱,回头我把钱给你。”

“得了,谁在乎似得。”徐兰跟大姐说:“咱们什么关系,说着话见外了。”

香栀觉得徐大姐真是个热心肠,还跟一起分茶水的小伍说:“要是大姐都这么热心肠好说话,冯会长也不会每天那么受累了。”

徐兰听到这话,脸上一副我热心肠我骄傲的态度,很受用别人夸奖她。

她们正要往后面继续走,香栀拿着茶碗,小伍提着暖壶。刚走到后面听到有人喊:“徐兰,说好给我的鞋带了没有?”

满脸雀斑的刘爱佳与香栀擦肩而过,站在水渠边上问徐兰:“你瞧我这算鞋穿的又磨泡了。你要是带了我现在就把这鞋扔了。”

徐兰纳闷地说:“带什么鞋?”

刘爱佳一怔说:“你前两天不是说有双解放鞋你穿着小,要给我干活穿吗?”

“你可真有意思,我的鞋放着也放不坏,谁要给你啊?这可太逗了,别人家的破鞋你还惦记上了。”徐兰嘲讽地撇着嘴说。

刘爱佳看到一起干活的人都看向她,顿时满脸羞红地说:“是你答应我的啊!”

“谁答应你了?一双破鞋逼着我给你,你把我逼死得了!”徐兰恶声恶气地说:“真是没见过你这样的人,真是穷疯了,要别人的破鞋。”

刚才说话的孟大姐出来打圆场说:“爱佳,我家有新解放鞋,后天我给你拿过来啊。要我说你肯定记错了,老徐答应的事能不给么。”

刘爱佳气恼地喊道:“谁要你的破鞋?这不是她自己那天看到我脚破了,她非说自己家里有,不让我买新的要给我拿吗?怎么成了我惦记她的破鞋?到底谁好笑?我看你们都好笑!”

刘爱佳气的转身就走,差点把香栀的茶碗撞倒了。

香栀回头看了徐兰一眼,没说多的,继续给其他同志倒茶水。

快到十二月的天,《新闻联播》过后的《天气预报》说了北方会有强降温。

这些天,家属们更是加班加点的搞建设。

周六下午,香栀去学校交作业,又把新单元让老师测试了一遍。差不多合格后,拿着新的预习作业回到家里。

周日上午,香栀在家委会开会。

冯艳站在前面跟动员大家道:“去年香栀同志率先发起捐助受灾群众的活动。获得中央和军区领导的一致赞扬,咱们因此还得到集体三八荣誉称号。今年隔壁省灾荒,情况比去年更加恶劣,咱们一定要多动员家属同志们,捐赠衣物和粮食。”

金丽丽是一名老干事,坐在第一排举手问:“那咱们的粮食额度会不会受到影响?我听我爱人说,西院军营早就开始往隔壁省运输粮食了。”

冯艳知道这事瞒不下去,肯定大家都会知道。

于是提前跟她们说:“咱们每月每人的口粮按照规定额度削减三分之一。以往每年过年期间咱们家属院的口粮总会有富裕的,相当于把富裕的一部分借给了兄弟省,等明后年他们产量上去,还会还给咱们的。”

这话无疑是平地一声雷。

军属里有不少家庭条件一般的人,双方或者单方面家庭需要军属伸把手拉扯。往年有富裕的一部分都会给出去。今年嘴上说少了三分之一不严重,其实加上拉把手给出去的,家属里大部分都要勒紧裤腰带了。

像香栀这样双方父母反过来补贴她的家庭凤毛麟角,这个消息香栀带给沈夏荷时,沈夏荷捧着栀子花茶喝了一口。

“要是跟婆家没断,我今年日子肯定不好过。但是跟婆家断了,我们只有我妈加一双筷子,其实影响不大。就是罗知彩、蔡六妹这样俩边都要拉扯的家属,往年就紧巴,今年可就完了。”

其实家属里像罗知彩这样的家属占多数,都是丈夫从农村当兵随军过来。家里兄弟姐妹多,父母还健在,都是需要帮忙的。

香栀说:“我听冯姐说,市里其他单位也在组织捐助活动。拉粮食的车队排出去老长,给点对点的兄弟市进行援助。”

沈夏荷摸着隆起的肚子,挪了挪身子说:“早点去也好,要是等到大雪封山,那边老百姓没吃的该多遭罪。”

李小娟在边上织着毛裤,她似乎心情很好。

香栀忍不住说:“你这是遇到什么喜事了?”

李小娟说:“我爱人把给出去的一百多块钱要回来了。说以后钱都给我管,我偷着乐呢。”

香栀疑惑地说:“不是说周海断腿给的医药费?他还了?”

李小娟温温柔柔地说:“还个什么。根本不是医药费。是周海为了当上保卫科长请人送礼找我对象借的。他知道我对象不会给,故意说是医药费。”

香栀真是要在心里大骂周海,这个王八蛋害的李小娟被恶婆婆骂了大半年!

“那他后面又要借一大笔钱是要做什么?”香栀忽然问。

李小娟恬静地笑着说:“谁知道呢,八成看钱来的太容易觉得我爱人不会找他要,就想来个大的。不过我爱人已经把他送礼请客的事匿名检举了,听说上个礼拜被自行车厂开除了。”

“检举的好,反正他骗的第一次就没想跟你爱人继续当兄弟了。”香栀真是无语极了。

沈夏荷家黑白电视里传来重播的低温预告,她望着院子里的柴火犹豫地说:“栀栀,明天你要是看到送煤的人来,一定通知我,今年我格外怕冷,想多弄点取暖。”

香栀也怕冷,义不容辞地答应下来。

隔日上班,香栀检查农工们给牲畜圈加盖保暖的工作,检查完,艾四季说:“科长,咱们要不要再给干活的家属们送点热水?”

西北风逐渐往大北风进阶,香栀已经穿上小棉袄戴上棉帽了。她缩着脖子说:“行,我先回去拿围巾。”

艾四季赶紧去烧热水,等到香栀来俩人合力推着三轮车顶风往工地去。

“再过三四天就能修好了。”李妈妈也在干活的队伍里,她跟香栀说:“要不为了小荷,我才不干这活,太辛苦了。”

李小娟每天去家里陪着沈夏荷,李妈妈就过来干活,多挣一点工钱还能提早完工。

“今年煤炭先要紧着老弱病患,分量少的可怜。顾闻山说等到这边忙完,把后山的树让出来,给家属们砍了。不能让家属们在部队活活挨冻。”

“那可好。我肯定要上山去。”李妈妈一个能抵三个,她辛劳的性格给香栀很大的感触。

“行,回头咱们一起去。”香栀也要赶紧存柴火。

香栀和艾四季给大家分着茶水,特意挡着风口的方向,等人喝完了才走开。

“你人怎么这样!明明答应我了,害我旷工!队长不让我干了!”孟大姐的声音忽然传过来。

第77章 第77章大囤货

“谁答应你了?你脸怎么这么大,让别人干活自己拿补贴?”

徐兰声音尖锐地喊道:“凭什么我要白给你干活,你这人真是好笑!”

“妈,你别吵了。”王小梅今天休息过来帮徐兰干活,她看着气愤的孟大娘,心里明白肯定是自己妈又信口开河答应别人了。

前几天徐兰因为一双破鞋跟别人吵架,她今天特意过来陪着一起,就是怕她妈又要跟人家吵,结果还是没逃过。

孟大姐叉着腰挡着徐兰要走的路,破口大骂非常难听的话。

徐兰委委屈屈地望着四周看热闹的人,指着孟大姐说:“大家都看看啊,这人穷疯了吧。干一次也才

两角钱的补贴,她把我骂成这样!”

香栀越琢磨越觉得是徐兰的问题,她跟艾四季打声招呼,走过去说:“徐大姐,那天我怎么听着是你答应人家要帮忙的呀?”

徐兰瞪着眼珠子说:“谁听我说要答应了?”

孟大姐怒道:“你这人也太说话不算数了!我找你帮忙真是倒大霉!以后你见我最好绕着走!”

“诶哟喂,你还怪罪上我了?本来是你自己分内的事,自己做不好还赖我?两角钱的事,就算我答应你了,来,我给两角钱给你。真他娘的穷疯了。”

徐兰掏兜翻出两角钱要递给孟大姐,还以为孟大姐不要,谁知道孟大姐抢过她的两角钱就跑!

徐兰拍着大腿嚷嚷道:“瞧瞧,她就是想要我的两角钱!”

“妈,人家是找队长证明那天是你要帮着出工了!”王小梅扯着她妈说:“你赶紧去跟他们道歉,别闹得你也丢了活儿。”

“谁稀罕干啊,我还不是为了你。要不是为了给你攒钱,还能这样过日子?妈手上把着紧一点,以后留给你多一点。你一点不懂妈的心,从来不知道心疼妈啊!”

王小梅瞅着队长要往这边来,松开徐兰跑过去跟队长道歉。

香栀叹为观止,没想到做人还有徐兰这样的。信口开河,自己主动答应别人的事总做不到!

再想到王小梅那天在图书馆外面哭,想必徐兰是真的答应她要买自行车,她是真委屈了。

“对不住啊孟大娘,我妈记性不好,老是忘记事。给你们添麻烦了。”

王小梅不停给他们鞠躬道歉,队长是自来水厂的工人,不好给家属扯皮,说了王小梅几句就把这事掀过去了。

徐兰看王小梅过来了,问王小梅:“钱呢?”

王小梅说:“我没要。”

“嚯,你可真大方啊,跟你死爹一样,就知道给外面不三不四的女人花钱,从来不知道给家里攒点钱啊!”

王小梅委屈说:“我的工资都在你手里,我还要怎么给家里攒钱!每天兜里只有饭票,一个月喝不上一次汽水。”

“王小梅!你又在外面丢人现眼了!你攀比什么攀比!”王永杰是王小梅的父亲,也是这里的职工。他怒气冲冲地过来,身后还有一起干活的工友。

他工友怕他闹事,老王脾气暴躁,一点就着。平时喜欢喝点小酒,在酒桌上经常数落王小梅花钱多。还说王小梅读书到现在不知道家里培养她花销多少。

王永杰的工友都说他:“谁家养孩子不花钱?谁家上学不花钱?也不是你家就这样,你犯不着一喝酒就在酒桌上数落孩子。”

王永杰却不思悔改,这次王小梅不但不接受相亲,还在外面提家里不给她钱花,让王永杰面子挂不住。今天特意要过来找茬儿,不管王小梅做什么,他都要骂骂她!

香栀挡在王永杰面前,大声说:“你要干什么?!”

“你是谁!诶,你是香栀同志?”

王永杰没见过香栀,但看过香栀的照片。今儿遇到了,他马上换了一副笑脸说:“不干什么!团长夫人,我只是教训两句。这丫头这么大了花了家里多少粮票,太不给家里省心了。”

“怎么不省心?我到部队四年,每次都能在图书馆看到她兢兢业业上班。心地善良、热情大方,你有什么理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吼她?”

艾四季离得老远看着香栀与人争斗,迅速走过来。李妈妈等人见了,也扛着铁锹过来。

王永杰见到这样的阵仗,缩着脖子说:“不说了,你们干活,我以后再也不说了。”

他长着三角眼,发际线极高,个子不高,肚子老大。也不知道是生病还是伙食好。反正三角眼看人特别油腻。

王小梅见到王永杰还是有点害怕,怯怯地说:“我回去上班了。”

香栀说:“你回去吧,我看谁敢去你单位闹腾。”

王永杰不说话,瞅着香栀。

香栀怒道:“你看什么看?”

王永杰笑着说:“没事。”

徐兰拿着铁锹铲了几下,王永杰走过去一副夫妻感情很好的样子帮着劳动。

香栀站在一边看了会儿,这才离开。

王永杰心里憋气,看香栀年纪不大,居然敢数落他。但是让他对香栀做点什么,他是万万不敢的。

徐兰闻到王永杰身上的酒味,生气地说:“你真是酒后无德,人家老卢说你这样你还大半夜骂他,我说人家一点没说错。那香栀是什么人?要是在她眼里挂号,随便在哪位首长家属面前说两句,大家都得帮她把你开除。我看你这辈子也就这样。”

香栀不管他们在背后絮叨什么,顶着风把茶水分完了,找到王小梅说:“你家里要是再找你事,你去家委会找我。凡事不要太往心里憋啊。”

王小梅红着眼睛,点点头。

香栀跟王小梅说完,又被小伍派人叫走。

香栀心想,自己真是一块砖啊。

早知道会忙,没想到会忙到脚不沾地。

她刚到家委会,小伍骑着三轮车带她去大门口附近。

香栀坐在三轮车后面,冻得揣着手说:“咋了?火急火燎的要干什么去?”

小伍使劲蹬着三轮车说:“这几天你不是让我晾着王芳芳吗?她被拖的受不了,今天提了好多礼品在外面等着咧。”

香栀说:“停下!停下!我不见她!”

小伍从棉衣兜里扔出望远镜说:“谁让你见她!风水轮流转,我想去看看她的丑态!”

香栀抓着望远镜往警卫室方向看去,隐约看到王芳芳大波浪头发扎了一起,穿的也很朴素。

“她家自来水厂换了厂长和书记,听说新来的厂长对她印象很差,曾经也被她坑过呢。”

“那她把咱们的订单丢了,日子更不好过了。”香栀嘿嘿笑着,一点也不觉得她可怜。

“她还虚报出差和宴请的费用,被查出来了。要是这次拿不下部队订单,她很有可能丢了工作还要赔钱!”

“你消息够灵通的。”香栀继续用望远镜看了几眼,的确看到王芳芳满脸憔悴,焦灼地在警卫室走来走去。

距离差不多了,小伍停下车也看了几眼。王芳芳等待家委会的电话等不到,已经要急疯了。桌子上放着两瓶茅台酒,还有高级化妆品和服装袋。

值班警卫已经开始驱赶她了,王芳芳又求着人家给家委会打电话,得到的消息还是让她继续等。

这是家委会上下都说定了的,王芳芳要是问那就是还没定下来,让她等去吧。

反正这边马上完工,而其他知情的水厂也被她耍阴招抢过不少订单,没人愿意跟她说实话。

香栀和小伍看够了,这才骑着三轮车到小食堂排队打水。

顾闻山下班家里看不到人也看不到桶,就知道她肯定过来提水了。

找来后,看到香栀快意地冲他笑,顾闻山觉得小样特可爱。像是做了坏事得逞的小孩。

提着两桶水,顾闻山回到家说:“我再去打点?”

香栀说:“别打了,家里还有两桶。这两天我不打算洗澡,天太冷了,等来水烧锅炉了,我去澡堂子洗去。”

顾闻山也怕香栀生病,小花妖怕冷极了。于是一起吃过饭后,顾闻山烧热水给小妻子洗脸擦身子洗屁股洗脚,洗着洗着,存着的两桶水也被用上了。

香栀八爪鱼似得抱着顾闻山,刚做完运动,他身上就是个大暖炉。

“煤炭明天到,我让京儿取过来。隔壁也一起拿了。”顾闻山知道孟岁宁要出差,搭把手帮个忙。

“行,那我把煤炭票拿出来放着。”香栀扭身要起来,顾闻山大手搂着她的背摩挲着不放:“明天我来找,别动,就这样抱着睡。”

香栀乖乖窝在他怀里说:“今年看来是个苦冬,去年这时候我还没穿棉袄呢。”

顾闻山没说话,香栀抬头捏着他的鼻子说:“睡着了?”

顾闻山忍不住笑了,拉下她的小手放在胸肌上说:“不睡我起来

继续干活了。”

香栀马上按住胸肌,当机立断闭上眼。

也就半分钟,顾闻山听着她呼吸逐渐清浅均匀,勾起唇角给她拉上被褥。又把滚跑的热水袋用脚勾到香栀脚下。

清早,香栀是揣着热水袋亦步亦趋走着去农场上班的。

与其被顾闻山骑着挎子吹成冰棍,真不如自己走着去了。

三轮车也骑不动了,天上飘落着雪花,到了地上成了水,导致小路泥泞不已。

“这样还不如下鹅毛大雪,让地上都是积雪。”香栀絮絮叨叨地说:“地上踩的黑漆漆,这是太不卫生了。”

“别说卫生了。”艾四季趁周先生还没来,给香栀倒了热水说:“昨天突然有卫生检查,说咱们农场卫生情况不达标,周先生去办公楼扯皮去了。”

香栀不知道这码事,估计是她和艾四季离开后,来人做的检查。

部队经常检查卫生,不光各单位部门查,还要查农场、医院、学校等等,甚至家委会干事们还会带着红袖章挨家挨户进行卫生评比,评比倒数前三名都要被贴公告批评。

好在她家顾闻山和小花宝父女俩很热爱劳动,父亲负责高处擦灰,闺女给地上擦灰。来来回回,家中洁净万分。每次能得前几名呢。

叮铃铃。

叮铃铃。

“喂,农场,找哪位?”

艾四季拿起电话,习惯性打开笔记本准备记录。农场办公室科员就她一个,杂事多。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嘛。

“哦哦,好,请稍等。”艾四季捂着话筒跟香栀说:“一位叫顾超男的女同志找。”

香栀高兴地跑到桌面,艾四季让开位置给她接电话。

“喂,大姐!你怎么给我办公室打电话啦?想不是想我呀?”

顾超男在那边笑着说:“是想你,还想小花宝,就是不想她爸爸。”

香栀嘻嘻哈哈地跟她说了一会儿,顾超男说:“其实我打电话还有别的事,也不算大事。”

“什么事?只要我能办到的我肯定办。”

平时总是顾超男惦记她,她也想给顾超男做做贡献嘛。听到不是大事,这不更来精神了。

顾超男很平静地说:“我家小弟,顾天朗从国外回来,到家没两天跟对象吵架。昨天晚上人就不见了。”

“我的大姐呀,这还不是大事吗?怎么办?报警了吗?”香栀的心提了起来,忙说:“我这就跟顾闻山说。”

“别急啊,家里查到他买了去海城的火车票,我已经跟顾闻山说了,让他在火车站堵着顾天朗,保证他下火车能直接拉到114部队去。”

“好。那我就放心了。”

“他被家里惯坏了,性格倒也热情。本性还是好的。你见了不要跟他生气,他说什么话你也别当真。”

“就这事?”

香栀笑盈盈地说:“你也太小看我了。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小弟也是我小弟,我会好好开导他。跟对象吵架算不上大事,离家出走虽然丢人,但他还知道往这边来,至少心里是有数的。”

顾超男在那边半晌来了句:“他心里未必有数,他算了,等你见着你就知道了。他对象我这边劝着,哎,也是个费劲的。回头咱们联系啊。”

“行,等小弟到了我跟你说。让咱爸咱妈别操心。”

“他们才不操心,你妈带着小花宝上京市了,住在家里呢。你还不知道啊?”

香栀:“我是真不知道,就以为在周边拍个广告。”

“小东西可会来事了,还让隔壁小小方出了个镜头,别提方叔叔家上上下下多高兴了,都说小小方出息了。哈哈。”

“是不是给她玩具了?”

“是。”

挂掉电话,香栀哈哈大笑。

艾四季说:“科长,咋了?”

香栀说:“我小叔子离家出走了,哈哈。”

艾四季:“”好吧,又一个被婆家气疯的。

周先生人没回来,到中午打电话到办公室通知:“我找车去接你们,你们把手上的钱都带着,去市区多抢购些食品回来。”

“要抢购多少?”

“能抢多少算多少!”

香栀挂了电话,跟艾四季只会了声,忙赶回家拿上钱票,又到隔壁敲了沈夏荷的门:“我爸让我赶紧去市区采购食品,你家要什么?我估计情况不大好,你快把家里粮票给我,我看着买!”

“奶粉!”沈夏荷转身拉开抽屉,翻出钱包数也没数直接交给香栀手上说:“其他的有什么买什么。只要不饿肚子就行。”

十多年前的饥/荒让她记忆犹新,说着又跑到卧室把压箱底的粮票也翻出来给香栀:“你看着买!”

“也就今年冬天困难,我听说是市里也响应号召帮着隔壁省度过难关,今年只是困难点。可是不知道谁开始传出风声,说又要开始闹饥/荒,市里现在据说人山人海,都在抢购!”

要是不抢购囤货,兴许均一均大家不能饿肚子。可抢购囤货的人多了后,许多人被动也开始抢购囤货。不然他们也没东西吃喝了,这就导致市面上商品出现严重短缺,资源分配失衡。

“那你注意安全啊!”沈夏荷塞给香栀几个网兜,又送她到门口说:“千万注意安全,太多人的地方不要去,会踩死人的!”

“知道啦。”香栀跑着要去农场,跑到半路看到小郭开车来接,上面已经坐着艾四季了。

艾四季看起来跟香栀差不多大,二十出头的岁数。她慌里慌张地数着手上的毛钞,带着哭腔说:“怎么办?我把钱都寄回老家了。”

香栀说:“怕什么?不是还有我吗?”她把兜扯开,艾四季看到里面鼓鼓囊囊的钱票大吃一惊。

“我爸妈和公婆没事就给我钱票,我多的花不完。来,你拿着。”香栀抽出几张一市斤的市粮票,又给艾四季塞了两张大团结:“买去。不够再找我要。”

小郭在前面开着车,路上人们都匆匆忙忙地往商店排队,队伍比家属院提水的人要多了去了。

他犹豫了一下,直接把车往食品厂开。

市食品厂外面有一大排平房做食品商店,后面就是厂房和仓库,品种多又不怕没货。

小郭这个判断做的很正确,因为食品厂地处在城郊,没有直达的公共汽车,这时候过去虽然有排队的人但没市内那般夸张。

香栀和艾四季多了小郭帮手,买了不少品种的点心。还给沈夏荷抢了六七罐国家补贴奶粉。

香栀专门挑能长时间存放的点心。他们仨交换着排队,倒是省下不少时间。

“你闺女没来啊?”散装柜台上的售货大姐认识香栀,看到她排到前面来了,拿着铲子给她铲了好几铲桃酥。

厂里的大桃酥在冬天放两三个月不会坏,里面高油高糖,抢购的人可多了。

“诶诶,同志你怎么给她一个人打这么多啊?”前面离开的人又绕回来说:“只给我二斤,她至少五斤了!”

香栀正在付钱,心想着,您真眼拙,这已经有八斤了!

销售员大姐喜爱小花宝,特意照顾着,也不怕事喊道:“厂里规定,有老人孩子的可以多给打一点,你年纪轻轻也不带孩子来,你凭什么多打?”

“那她也不像有孩子的啊?”

“她孩子我都亲过,我还不比你清楚?”说着售货员大姐又给香栀抓了一大把塞到袋子里称重:“你再吵就别想在这里买货!”

对方还要采购别的东西,知道柜台售货员不好说话,要是惹急了连打带骂是常事。她们柜台后面还贴着“不许打骂顾客”呢。

香栀感激地说:“谢谢大姐。我闺女最爱吃那边的散装点心,你看能不能帮忙引荐一下?”

大姐要被她逗够呛,招呼隔壁柜台的同事,明目张胆地说:“引荐啊,我引荐这位同志,你们照顾一下啊!”

“行咧,来吧您诶。”

香栀哒哒哒跑过去,接着前面人后面称蝴蝶酥、桂花糕、芡实糕等物。小郭放完东西进来,又看到嫂子提着好些点心,忙接

过去又往车里送了一趟。

托小花宝的福,香栀在食品厂满载而归。小郭照本宣科,拉着她们去了粮油厂,买了商品粮、大豆油、白面条。

香栀看到没人要的玉米碴和粗粮,也各买了十斤。

沈夏荷去做产检,医生说避免孕期糖尿病,要她吃东西注意些。香栀见到有这些糖分少的能做主食的,能买多少买了多少。

“科长,那边还有粉条、罐头和腐竹!我排到一半了,咱们赶紧去。”艾四季见香栀这边买完,拉着香栀到另外的队伍里。

这里排队的人明显比旁边队伍的少,零零散散也就十来人。艾四季在香栀耳边说:“这里有猪头肉和后腿肉罐头,价格高,很少有人买。其他东西价格也不低。听说是厂里偷偷拿出来卖的,不要票只要钱!”

“要钱更好。”香栀带来的粮票已经花的差不多,还剩下半兜子钱呢。

到了香栀这里,香栀指着柜台上标着三块二的猪头肉罐头和前腿肉罐头说:“同志,给我一样拿三十个!”

艾四季:“真豪啊。”

香栀头一个买罐头,罐头不比别的食物,放两三年一点问题没有,她不怕买多。

“同志,我们这里还有鱼罐头要不要?你买多点我送你黄桃罐头和山楂罐头。”

艾四季赶忙按下要拍板的小手,抢着跟柜台说:“能不能优惠?”

“买十送一!”

“成交!”

香栀凭着一己之力买空罐头柜台,让里面一筹莫展的销售员喜笑颜开,帮着小郭把罐头抬到吉普车里。

看到车里杂七杂八的品类,他暗暗惊诧。再看到是军车出行,心里明白这位女同志身份肯定不简单。

但是她买这些东西是为了什么?该不会是真如传言的那样,要闹饥/荒了吧?

售货员心想着要是这样,柜台里的肉罐头简直是宝贝啊。十多年前那时候谁要是有一罐肉罐头,都能求人办大事啊。

心里这样想着,他把后面同事搬过来的罐头塞到柜台下面,打算回去跟朋友们分吧分吧。

“没货了,都走吧!”

第78章 第78章男人公敌顾天朗

艾四季住在职工平房,香栀在车上看到她住进自己曾经的那一间,眉眼弯弯地笑了笑。

“诶,四季这些你拿着。”香栀均出一袋大桃酥拿下车给她,正好在院子里看到艾四季将小屋收拾的温馨干净。

艾四季感激地说:“科长,回头我还给你粮票。”

“不用啦,反正我家也吃不完,专门给大家捎的。”香栀招招手:“晚上能吃食堂吃食堂噢,你还小呢,我走了啊。”

“科长慢点走!”

艾四季站在院子里目送香栀离开,珍惜地抱着大桃酥回到屋里。

她刚参加工作时,听闻香栀是顾团长的妻子,还是周先生的独女,双方都宠爱香栀,真怕香栀心高气傲不好相处。要是遇上这样的领导,上班都成了上刑。

真遇到香栀,相处起来跟同学似得,没有领导架子,还很关爱下属。

想到虚报老母鸡死亡的何小军,她遗憾地摇摇头,真没出息。

香栀在车上掰着手指头算,要给好朋友们怎么分。她装了一车回去呢,别大家一冬天饿瘦了,她吃的膀大腰圆,不像话呀。

“诶,家门口怎么有人?”小郭很有警惕性,停稳车伸出脖子吼道:“什么人!干什么鬼鬼祟祟!”

大冷天,站在香栀家门口的小年轻穿着皮夹克,缩着脖子。头上不伦不类地戴着厚棉帽。个头不小,跺脚搓手,倒没有长得好看的自觉。

他看到吉普车来了,听到一声吼,抬头看过来。

香栀盯着他傻眼了。

望着跟顾闻山八分相似的眉眼,还有对自己讨好的笑容,香栀感觉一种顾闻山讨好她的既视感。

然而顾闻山天生讨好体质绝缘体,不光自己不喜欢讨好别人,也不喜欢被讨好。

长这么大唯一讨好的人只有是小妻子了。

“顾顾天朗?”

“嫂子我可算等到你回来了。”顾天朗迈开大步走到吉普车旁,替香栀打开车门,殷勤地说:“小心,别撞到头。”

香栀动不动跳下吉普车,怕什么撞头。感觉小叔子才是被撞了头。

她下车后,稍稍与他拉开点距离:“你好。”

“嫂子你跟我客气什么,咱们都是一家人。赶紧让我进屋吧,我大鼻涕都要出来了。”顾天朗比香栀想象的还要自来熟,提着香栀购物的食品,掂了掂。

香栀担心小叔子说她乱花钱,嘴快地说:“听说市里食物会短缺,我稍稍买了些。”

“就这点哪够吃的,我开个趴体就没了。明儿你带我去,我可会消费了。”

香栀掏出钥匙开门,小郭看了顾天朗一眼,偷着乐。

想必跟香栀想到一起去了,这不就是小一号的顾闻山嘛。

顾天朗不知在外面冻多久,进屋穿着皮夹克还在抖。

“叫顾闻山早点回来,车上留着的都是给你和京儿的。”

“晓得啦,谢谢嫂子!”

香栀等小郭走了后,转头看着顾天朗盯着院子里的柴火,炯炯有神地问:“嫂子,救我一命吧。”

香栀说:“我给你抱柴火,你哥马上回来了。你自己先倒点热水喝。你也穿的太少了啊。”

“还不是希望给嫂子一个好印象。”他拍着腿上的牛仔裤说:“里面毛裤都没穿。”

好家伙,这位想要成仙啊。

香栀要去抱柴火,顾天朗哪敢让嫂子伺候自己,家里大金鱼的地位都比他高。

他哆哆嗦嗦去后院抱柴火,蹲在小火炉前面点上火烤着手。

香栀给他倒了水问:“你哥没去火车站接你啊?”

这家伙根本不用堵了,自己上门了。

顾天朗说:“转车的工夫给我哥打了电话,他说我要么饿死外面,要么过来。我选择过来呗,人要有自知之明。”

香栀:“你是真有自知之明。”

托小叔子自来熟的福,在顾闻山回来前,俩人你一句我一句没冷场。

顾闻山提着发下来的粉条和苹果回家,看到俩人有说有笑皱了皱眉。

香栀哒哒哒跑过去接过东西,顾天朗先伸过来拿过粉条和苹果。他走到阳台,缩着脖子说:“嫂子,粉条放架子上面,苹果挂着行不?”

“行。”香栀趁他放东西,掂着脚飞快啵啵顾闻山一口。

“老孟喊咱们过去吃饭。”顾闻山站在鞋柜边说:“应该是看到这小子来了,李阿姨特意下厨。”

“那今天有口福了。”李妈妈最近在外面干活,香栀吃的食堂呢。

顾天朗好不容易暖和点,见到亲哥差点扑上去:“哥,救救我,赏我一件棉袄吧!我从家里跑的太急,忘穿棉袄了。这一路上承蒙好心人搭救啊,我差点吃上百家饭了。”

香栀

笑盈盈地说:“早说啊,我去给你拿。”

顾天朗屁颠颠跟在后面说:“我不叫你嫂子,我叫你姐行不行?你比我亲大姐温柔多了,长得也跟仙女下凡一样。你不知道,我刚才看你第一眼,我都愣住了。”

香栀不以为然地说:“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我也直接叫你大姐的。”

顾天朗又叭叭说:“我哥真有眼光,要不怎么说我们老顾家后继有人了么,全是嫂子的功劳。我大侄女也随嫂子,走在哪里人见人爱,已经是个小明星啦。”

顾天朗跟着香栀屁股后面,挑了件顾闻山不常穿的棉夹克。嘴巴叭叭地说,说得香栀喜笑颜开。

香栀看他穿在身上,越发觉得像顾闻山。就是气质不一样,一个欠儿楞登,一个随时能凶人。

要说感官上的细微区别,倒是让人更多的愿意选择顾闻山这一类。因为不知道怎么回事,觉得顾天朗不大靠谱呢。

进到沈夏荷家,香栀把采购的大包小包提过去了,大咧咧地说:“没记账啊,剩下的钱票我全买罐头了。”

“买罐头好,小虎整天要吃罐头,这次让他吃个够。”

沈夏荷挺着肚子,偷偷扫过顾天朗,顾天朗大大方方走过来说:“姐姐好啊,我叫顾天朗。顾是顾闻山的顾,天是天若有情的天,朗是朗朗乾坤的朗!能见到这么光彩夺目的姐姐,真是我的荣幸啊。”

沈夏荷头发挽在脑后,穿着天蓝色毛线裙。整个人焕发着母爱的光芒。她本来要给孟岁宁倒的茶水,转手塞到顾天朗手里:“瞧你嘴巴甜的,快坐着准备吃饭。”

顾天朗要去厨房端菜,香栀和沈夏荷一起拉着顾天朗坐在桌边:“让他们去,你是客人你坐着。”

孟岁宁默默进到厨房,端起红烧鲤鱼差点没扣顾天朗头上。

顾闻山沉默不语,香栀坐他旁边夹起一块鱼肉,顾闻山扶着碗等着,结果第一筷子送到顾天朗碗里:“小弟,饿急了吧?赶紧吃点,李妈妈手艺超级好,比食堂厨子厉害多了。”

香栀也是想着他饥寒交迫很可怜么,正要再夹一筷子,发现顾闻山把碗推到她面前。洁白的大米饭上,一滴菜汤都没有。

香栀马上给顾闻山夹了块红烧肉,还剔了鱼刺给他吃。

顾闻山情绪好了点,冷冰冰地看了顾天朗一眼,咀嚼着饭菜。

顾天朗光吃还堵不住他的嘴巴,在饭桌上对李妈妈的厨艺予以高度认可,高度上升到央区某首长家退休的国宴厨子,说李妈妈手艺比国宴厨子都好。

李妈妈脸笑得褶子都聚在一起了,把鱼脑瓜给了顾天朗吃。平时都是给孟岁宁的。

沈夏荷听他滔滔不绝说这一路上的坎坷,又给他夹红烧肉,又给他卷饼吃。

孟岁宁有种引狼入室的感觉。

屋里火炉开的暖和,香栀想要喝汽水。她刚拿过来,顾天朗接过去,用筷子头咔一声撬开瓶盖,引得在场三位女士热烈鼓掌。

孟岁宁把自己要喝的递过去,顾天朗咧着大嘴说:“哥,我看你就牙口好,用后槽牙一嗑就开了啊。”

孟岁宁:“”到他这里就剩牙口好了。

香栀跟沈夏荷挤眉弄眼,沈夏荷一点不替孟哥的后槽牙着想,反而说:“孟哥,你给他嗑一个!”

“大可不必。”孟岁宁起身拿了瓶起子,静静地起开汽水给顾闻山和自己一人倒了一杯。

吃完饭,顾天朗把自己提着的唯一的手提包拿过来,掏出一包稀有的苏联手帕,一沓能有十来条。

他递给香栀说:“我大侄女说,妈妈有好多好朋友,我没什么好东西可以送,这是我在苏联游学时,别人托我带的,都说这东西好。我拿来两位姐姐你们挑着分吧。”

苏联的工艺与国内不同。那边轻工业不发达,这种手帕多是工厂妇女们亲手缝制的。像是这种能用外汇购买的手帕,更是难得的精致手工。

上面的图案也多以苏联盛产的玫瑰和郁金香为主,还有矢车菊、紫丁香等。夹杂着葡萄、芸莓、石榴和樱桃。

顾天朗又掏出四五瓶水晶瓶子说:“这是外国流行的奈尔香水,我还好不容易带回来的。”

香栀拿着香水瓶挺喜欢的,味道虽然浓烈但不劣质,喷一下空气飘香弥漫。

沈夏荷拿着香水也闻了闻,很喜欢,只是犹豫地说:“什么奶儿做的?外国人开放的很,该不会用人的奶儿做吧?”

香栀也放下手,抿唇望着顾天朗。

顾天朗没笑话俩土包子,细心解释说:“是世界流行的品牌名称,不是真奶儿。”

顾闻山瞥过来:“在女同志面前说话注意点。”

香栀摆摆手:“哎呀,你别强调嘛。”

顾闻山:“”

他与孟岁宁俩人静静地看着三位女士围着顾天朗,其乐融融地分着捎带来的礼物。

晚上,顾天朗在沙发上凑合一觉。顾闻山愣是没让他睡闺女的床。

第二天早上,拉着熬夜看彩电的小弟出操。遇上孟岁宁带队,把人操练的面如土色。

就这样,妇女之友顾天朗同志,还是晃着腿脚蹬着三轮车送嫂子去上班,甚至还把许久没出门的沈夏荷也捎到农场去了。

今天家里总算来水,香栀太高兴了。

快要过年,周先生把农场里囤积的地瓜挖出来,挨家挨户排队领地瓜。沈夏荷正好把自家的领回去。

这也是为了充饥,等到下大雪,让家属们直接在家里有保底的粮食,不然周先生直接送到食堂去了,不会直接发了。

香栀裹着军大衣,站在办公室窗户边登记领地瓜的姓名和门牌号。

身后沈夏荷和顾天朗有说有笑,艾四季也难得出现怠工情绪,对这位留洋回来风趣幽默又没架子的大少爷有了好感。

周先生看不下去了,进来喊道:“天朗,跟我去把猪圈洗了。”

呃几乎是全农场最脏的活儿了。

香栀回头瞅了顾天朗一眼,眼神里全是可怜。

顾天朗眉头没皱一下,乐呵呵地说:“行啊叔,给我把铁锹。”

艾四季与沈夏荷咬耳朵:“姐,他真能吃苦啊。每次我见着农工洗猪圈,我都恶心。”

沈夏荷说:“他可是姓顾。不过你小心点啊,人家有女朋友。”

顾天朗没听见她们的话,扛着铁锹裹上军大衣出门干活去了。

香栀被北风吹的脑门快要冻上了,大着嗓门喊道:“小荷,你在里头冷不冷啊?”

沈夏荷说:“不冷啊,我吃烤地瓜呢。”

香栀继续做登记,边登记边想着,要是顾闻山是妇女之友,她肯定也会吃醋。

想必对方正是如此,才会跟顾天朗吵架。

正想着,电话响了起来。听到对面是顾超男,艾四季麻利地把话筒递给香栀。

“大姐,他到了。我这边太忙,还想着待会给你打电话。”

顾超男声音还没出来,小花宝先喊道:“妈妈,我想死你啦!你有没有想你的小狗腿子呀?”

“宝宝最近忙不忙?什么时候回来呀?”香栀还真想念小喇叭。在的时候吵吵的,不在的时候心里空荡荡。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妈妈,姥姥让我客串一部电视剧,演一个爹不亲娘不爱的小可怜。我想演小可怜,你等我演完回来吧。爷爷给我修了个大水桶,还能让我在里面游泳呢。他到处说我是游泳小将呢嘻嘻。”

听到闺女在那边待得不错,香栀放下心,又说:“你要是晚点回来就晚点吧,这边事情有点多。”

主要是食物短缺,在京市肯定不会,她怕小花宝回来遭罪。

“可是妈妈你要想我啊。”可能头一次跟妈妈分别这么久,一晃眼大半个月,当初的喜悦被思念覆盖,听到香栀的声音,小花宝小嗓子哽咽地说:“妈妈,你要保重啊!”

电话那头,秦芝心的声音插过来:“她在这边玩得很好,她爷爷给弄了热水,整天在家里扑腾。还给修了滑滑梯。你放心吧。”

香栀把孩子交给他们没什么不放心的,毕竟那边还有野山樱在。三个老子伺候一个小的。

顾超男等他们絮叨完,接过电话说:“回头让大弟在你家安个电话机,这也太不方便了。等安了电话,你们娘俩随时通话多好。”

“安电话机可以,但是我们娘俩不要一直电话通话。”香栀听出顾超男透露着长久挽留小花宝的意思,忙说:“大姐,小花宝虽乖,但她想我——”

“哈哈哈——好玩!我还要玩!”小花宝声音从电话那边透过来,一转眼把难过的老妈妈忘在脑后。

香栀:“算了,还有事吗?”

顾超男带着笑意说:“我过来开会,回头要是有时间我带她去西北玩一圈。”

香栀:“也不必走那么远吧。”

顾超男远远喊道:“宝贝,要不要跟我去西北玩?”

小花宝奶声奶气地问:“大姑呀,西北有什么玩的?”

顾超男顿了顿说:“要什么没什么,哈哈,我们部队

在大荒漠,荒无人烟呢。”

“去去去。”小花宝说:“有意思耶,我要去!”

香栀:“”她觉得自己闺女也挺有意思的。

她闺女才三岁,怎么就留不住了啊!

顾超男哈哈笑着转开话题:“你见到我小弟处的不错吧?他就是妇女之友,说油也不油,说不油还真有点油嘴滑舌。反正心不坏,他要是惹你烦了,你一脚把他踹回来就行。”

香栀打听道:“我见着他没多难受啊?不是说跟对象分手了吗?”

“他从小就喜欢躲被窝哭,面上对谁都嘻嘻哈哈。”顾超男说:“回头我劝劝他对象,我觉得他俩挺合适的,分开可惜了。”

此刻香栀还不知道大姐话里“挺合适”的意思,挂掉电话后,走到火炉边,接过沈夏荷的地瓜吃了起来。

艾四季接手刚才的工作,开始做登记,头发要被风吹的竖起来了。

不多久,干完活的顾天朗回来,见她缩着肩膀,脸发白。自然地取下棉帽要给艾四季戴上。

“不用,谢谢。”艾四季听说顾天朗有女朋友,脸上也没刚才欣赏的笑容了,保持起一定距离。

“那行吧,别感冒啊。”

顾天朗洗了手和脸,换下工作穿的军大衣,套上棉夹克这才坐到香栀身边,嘀咕着说:“我是不是得罪艾四季同志了?怎么我一过去,她就苦大仇深的。”

香栀说:“不是你得罪人家了,是人家懂得分寸感。”

“你这话跟我对象说的一样,她老说我对女同志没有分寸。”顾天朗像一条大型犬,挠挠头说:“我对她以外的女同志没别的意思啊。主席同志还要咱们多爱护同志呢。”

沈夏荷咬着地瓜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多了去,你对谁都好,难免有人会对你有想法。这样的事情多了,换成谁都会说你不对。”

顾天朗也咬了口地瓜,上牙膛被烫了一下,倒吸着冷气说:“我上个对象说我不懂事,不会照顾女性,像个木头疙瘩。现在我变了,怎么还是我的不对。”

这话透着沮丧,香栀看着跟顾闻山相似的脸庞,于心不忍地说:“你别做出乱七八糟的表情行不行?”

顾天朗吸吸气说:“跟上个对象分手,我整整低落了十年啊!好不容易改成这样待人热情的性格,我、我真不知道还要怎么做。”

嚯,十年啊。

香栀被他镇住了。

沈夏荷看他还年轻,抓着重点问:“你上个对象是多大处的?”

顾天朗不大好意思地说:“小学三年级。”

香栀想抽他。

香栀对顾天朗无话可说,趴在桌子上给尤秀写信。尤秀肯定要回老家过年,她往信封里塞了几张“全国通”也就是全国通用的粮票和肉票。

下班以后,顾天朗蹬着三轮车把香栀送到邮政所寄信。

“香栀同志,这里还有你的信呢。”邮政员拿出信封和邮包说:“呵!真够沉的。”

香栀抱着邮包上三轮车,看到是尤秀寄来的。先打开信,里面几张粮票和肉票掉了出来。

“天啊。”

她惦记尤秀的同时,尤秀也在惦记着她。俩人想到一块去了!!

香栀捏着票喜滋滋的。

香栀来到沈夏荷家等着吃饭,把邮政包打开,里面有两罐给沈夏荷家小孩的奶粉,还有几本京市才买得到的连环画。

还有长长的一封信报平安,说她这两个月在京市所见所闻。

顾天朗见着了,摸摸鼻子说:“我出去一下。”

香栀说:“你干什么去?”

顾天朗说:“我也让家里寄点粮食过来,要是这边真有问题怎么办?”

香栀没拦着他,大小伙子能吃能喝,想必也想交点口粮。

今时不同往日,越多越好嘛。

晚上顾天朗被顾闻山安排到部队招待所休息。顾天朗说要过来静静,顾闻山直接给他开了一个月的房间,足够让他静静了。

一周后,京市邮包接二连三的到达。顾天朗整天骑着三轮车取邮包。取完邮包,又跟着新认识的同志去后山砍柴火。

香栀望着小花宝房间满当当的储备粮,真是把房间当成仓库用了。里面米面油都有,腊鱼肉鸡鸭、干菜、奶粉、牛肉干也不少。还有知道她喜欢吃零食,秦芝心寄了好几大包的零食。

似乎要把过年的份也一起寄过来。

顾超男也从西北寄来两头小羔羊幸好是处理好的,香栀叫顾天朗砍了,分给沈夏荷家一部分,剩下的放在后院地窖里,还抠抠搜搜上了把锁。

司务长腊月初一,宣告物资紧张,市内粮油告急。出现一批在两省之间倒买倒卖的倒头,海城市也不例外。

物价急速攀涨,即便如此,还是出现粮食供不应求的状态。

家属院里也难得出现紧张氛围。

顾闻山今天值班,香栀想去港口买些鱼虾干货活回来。封海在即,哪怕再贵她也要买。记得裘院长给家属们上过营养课程,人最怕饮食单一化,会出现许多身体元素的缺乏呢。

她倒是无所谓,吃嘎嘣脆也能很好。可过年小花宝肯定要回来,家里还有顾闻山和顾天朗,这爷仨谁都不像能忍饥挨饿的。

顾天朗受大哥托付,跟着香栀在港口与渔民们讨价还价。得到实惠的刀鱼后,俩人齐刷刷呲着大板牙笑。

“这也太划算了!我还以为价格会很高!”

“姐,你不知道,这些鲜货就要趁着没咽气儿之前卖。活着是一分价钱,死了是另一分价钱。咱们买的刀鱼,在要死不活之间,大叔怕他咽气,咱们等它咽气,结果让咱们捡了个便宜。”

“刚咽气还新鲜,反正这么多咱们吃不完也要冻在外面。”香栀揣着袖子,鸡贼地走在顾天朗半步之后,不被人挤还能挡风。

他们在这边高高兴兴地说笑,到港的客船下来一位弱柳迎风的女同志。

她手帕捂在嘴边,咳嗽了几声望着有说有笑的俩人,哀怨过后,豆大的眼泪唰唰地落。

就说他靠不住,这么快有新人了啊。

第79章 第79章船上下来个林妹妹……

顾天朗感觉背后被无数眼刀唰唰射,这种感觉很熟悉啊。

他猛回头,差点撞上在他身后推挤的大爷大娘。赔着笑脸道了歉,扭头看香栀蹲在卖大对虾的摊位上,还没还价就往袋子里装。

“先问价格啊。”顾天朗也蹲下来,小声嘀咕:“买东西不问价,你冤大头么。哪有这么贵的大虾!”

香栀反驳说:“我在大娘这里买了四年的大对虾,什么价我还不清楚么?”

她说完,大娘数着里面二十只大对虾说:“十五元。”

香栀大惊失色:“不是五角钱一只吗?怎么涨价了?”

大娘记得香栀,无可奈何地说:“不是我要涨价,是我收这些大对虾的时候,人家就把价格涨起来了。来,我再送你一把金钩海米,看你是老顾客的面子上,别人我肯定不给。”

香栀极为不舍地掏开钱包递给她十五元钱,顾天朗啧啧两声接过大对虾说:“走,咱们去前面卖大对虾的地方问问。我怎么看着人家四角钱一个贼大的呢。”

卖虾大娘说:“怎么可能比我家便宜还好呢?我这人最实惠了,绝对不会坑人!小伙子,你别蒙我啊!我肯定是最低价格。”

顾天朗一瞬间的眼神很凌厉,卖虾大娘顿时不继续叨叨,扭过头尴尬地装做收拾摊位。

顾天朗起身问香栀:“那边虾摊去不去?”

香栀死活不去问价格,扭头要往回去的路上走。

顾天朗哈哈大笑着说:“不问就没被宰,问了反而被宰了是吧?”

其实香栀也觉得被宰了,羞恼地说:“是个屁,反正我再也不吃大对虾了!”

她也是

看大娘可怜,才一直在这边买。

四年的深情终究是错付了啊。

想当年,她跟秀秀俩花五角钱买了昂贵奢侈的大对虾,俩人瞅了好久才不舍地吃了。

他妖的!

香栀气呼呼往外走,从摊贩的范围走了出来,迎面看到一位气质羸弱,有书卷气息的女同志哀怨地瞪着她。

“同志,你眼睛里被风卷了沙子吗?”香栀从兜里掏出苏联芸莓手帕,递给林映秋说:“你擦擦,我这是新的。”

林映秋望着呆若木鸡的顾天朗,幽怨地说:“我当然知道手帕是新的,还是我让他买来送人的。早知道你在这里了,我便不来了。”

香栀也呆住了,混人类社会这么久,还真没到过这样调性的!

“你你是不是来找我的?”顾天朗激动的俊脸发红:“你不是说不跟我处对象了吗?”

林映秋伤心地说:“你说的对,这花儿开得再好,终究是要落的,倒不如不开,省得叫我伤心。”

她手帕捂脸转身要走。

顾天朗上前一步,抢过她的行李不让她走,解释说:“我不想让花落,你既然来了,就别走了啊。”

林映秋说:“你既然心里有她,又何必来惹我。横竖我是多余的人,不如离了这地儿清净去罢!”

小花妖觉得自己回到了文盲时期,怎么她说的话,半懂不懂的呢。到底怎么个意思,是走哇还是不走哇?

不走就接待,走就趁早买票,回头封海了就糟糕了呀。

顾天朗不敢在外面与林映秋拉拉扯扯,给香栀使了个眼色,香栀单手挽着林映秋,硬生生地往吉普车里拖。

“小弟,别忘了大对虾啊!”

顾天朗在后面说:“忘不了,十五块钱买的呢。真金贵,折一个七角五。”

顾天朗的家庭成长环境,让他知道粒粒皆辛苦,不会随便乱花钱。昂贵的大对虾不光让顾天朗咂舌,林映秋也定住脚,瘦弱的身体仿佛有了千斤坠,死活不走。

“什么虾要七角五?是不是刚才那个大娘卖的?”她收起凄凄惨惨戚戚的腔调,问顾天朗:“你冤大头啊你。”

顾天朗忙说:“是嫂子买的。”

“嫂子?”林映秋仔仔细细扫过香栀的脸蛋,这嫩脸皮儿居然是顾天朗的嫂子!!

她马上不凄凄惨惨戚戚了,抢过顾天朗手里的大对虾说:“你们在这里等我,不许跟我过去。”说着雄赳赳地往卖虾大娘那边去。

香栀在后面张望:“她没事吧?”

顾天朗憨笑着说:“她每次跟别人讨价还价就不让我过去看。上回在西单给我买了两件进口衬衫,老板要三十两件,她十块买了两件呢。”

香栀不会讨价还价,望着林映秋的背影崇拜起来。

也就五分钟,林映秋从卖虾大娘那边回来,抓着钱塞到香栀手里:“我给你退了,走,嫂子,前面还有卖大对虾的,我帮你还价去。”

香栀握着十五元钱,正是她给出去!

到了新的卖虾摊位,林映秋又把顾天朗赶走。当着香栀的面和小贩你来我往。非常激烈的几个回合,嘴巴叭叭似机关枪,刚刚的“林妹妹”就那么没了,没了。

“三角钱一只,同样的二十只只要六元钱!”

香栀兴奋地跟顾天朗说:“你小子有福气,找了个人才啊!你看,大对虾的个头比刚刚还大一圈呢!她还跟人家说好了,下次我再买还是这个价格!”

林映秋手绢捂着脸,不大好意思地说:“姐姐太夸奖我了,这不过就是三言两语的事儿。”

好吧,“林妹妹”又上线了。

晚上,香栀拉着他们去洪金棒的餐馆吃饭。也是为了在未来弟妹面前好好表现一下。:

用顾超男的话讲,顾天朗这孩子吧,其实真没什么大毛病,相处在一起顾家也不会让小姑娘吃亏的。

而他俩的确感觉很合适啊。

洪金棒对股东的到来表示很大的欢喜,亮了几个招牌菜,跟香栀说:“这是跟李阿姨学的南方吊炉藕汤。可惜现在这时候没有藕,我直接用腊鸭在里面文火炖。知道你们要来就开始炖,现在足足三个小时,正是好吃的时候。”

香栀看着浓郁的汤汁很遗憾顾闻山今天加班没有口福。正在用茶水涮洗碗筷,一下看到艾四季路过,香栀把艾四季叫进来一起吃饭。

艾四季本来要去买小学后门的锅盔烧饼,被拽进来吃餐馆,有点束手束脚。

顾天朗用公共汤匙翻了翻吊炉汤,下意识地先给待客的主人香栀和客人艾四季添。

轮到林映秋时,她又上劲儿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就知道,别人不要的才轮到我。”

偷偷把鸭腿藏在汤下面准备给对象的顾天朗:“”

他无可奈何地说:“那我吃了。”

香栀看他居然想自己吃,接过碗放在林映秋面前:“快吃,凉了腻得慌。你看墙上洪大厨得过市里一等奖,你今天运气好,能尝到他的手艺,还扭捏个什么。”

林映秋借坡下驴:“这么厉害啊?那我真的尝尝。”

她低头喝了口汤,眼睛发亮:“好浓郁香醇的鸭汤!”

说着话,搅动汤匙发现下面压着的鸭腿,偷偷看了顾天朗一眼。

顾天朗有点生气她作,闷头自己啃着鸭脑壳,就是不看林映秋。

林映秋汤匙一放!

顾天朗赶紧给她夹一筷子猪头肉:“吃。”

林映秋重新拿起筷子,剔掉猪头肉上的肥肉,一小口一小口的吃。

艾四季小声和香栀说:“这位妹妹什么来头?”

香栀想了想说:“应该是红楼文化爱好者。”

艾四季懂了。

她小时候喜欢齐天大圣孙悟空,整天在院子里头耍棍儿玩。这位妹妹恐怕是耍性子玩。对林黛玉的性子也算是手拿把掐了。

当晚气温骤降,回去的路上家属院广播滋啦啦几声,全员动员大家去给管道覆土。

水虽然通了,但是容易在管道里结冻。裹上保温膜后要往上面盖土,加强保温。

北区的年轻壮劳力几乎全上阵,场面很壮观。不管男女,不管什么干部家属,都在卖力干活,甚至还有比拼较量的意思。

香栀也是其中之一,她不许别人说她不会干活,小铁锹挥的冒烟。

是真冒烟。

被土灰呛了好几口的林映秋,扇了扇面前灰土:“咱能不能轻点放土,我嘴里都牙碜。”

香栀回头看了她一眼,心想着,呵,小飞舞。嘴上客气地说:“哎呀,是我没注意,你要是不会干活,就到一边去休息吧。这里的活少,我一个人都能干了。”

呵?

这年头说人不会干活,这不是指着

鼻子骂吗?

林映秋呸了一口搓了搓手,抓着铁锹说:“这些活儿你一个人干不完,你让一让,这边的土都是我的,我来挖。”

小花妖小时候朦朦胧胧间就在跟别的小妖精争抢着脚下的土壤,闻言心里骂骂咧咧,手下也不客气,继续把小铲子挥的冒烟。

不远处干活的大娘婶子们见到她们这样,也不由得加快速度。

吴大妈还嘀咕着说:“见过要钱没命的,干活不要命的我还是头一次见。这些活今天就能干完,急个什么啊。”

“是啊,急个什么啊。”刘婶子应付一声,却在偷偷加快速度。

吴大妈:“行,大家都不要命,老娘也不要命了。不就是干吗?墙上的大字报还写着‘干不死就往死里干’!”

林映秋听到远处有人喊:“来两个背土的啊。”

香栀擦了擦汗,小铲子往土里一插:“我我我!!”

独轮车不够用,地下布满管道,卡车无法开过去。许多土要从卸货卡车往工地深处背。

香栀第一个冲上去,背起小背篓。再一看,后面跟着林映秋。

“你别太辛苦,累了就去休息。”香栀看她干活很猛,担心她受不住。在香栀心里,林映秋比小飞舞上升了一个等级。

可林映秋一心还是想跟顾天朗好,就是吃醋他跟哪个女同志都亲近。干活的时候还是很卖力,特别是看到香栀一口气不歇地干,她也被点燃劳动火种。

“搞建设不怕苦、不怕累!”林映秋见香栀比自己矮上一撮,干活像打了鸡血,心想着不能太落后。

她咬牙背着足有五十斤的背篓,跟在香栀后面健步如飞。

香栀频频回头,好家伙,这哪里是“林妹妹”,简直是她见过最大力气的女同志了。

而林映秋也在惊讶香栀的力大无穷,像是个不知疲倦的小马达,在夜色中窜来跑去,不注意真不知道她干了多少活!

林映秋投入在建设当中,顾不上“林妹妹”的形象。受到香栀感染,暴露出弱柳迎风的反面——强健!

顾天朗从卡车上跳下来,将铁锹扛在肩膀上跟随着前面的人往工地去。

林映秋知道他去运土,没想到他这么快回来。她灰头土脸地背着满当当的背篓,还在跟旁边的大娘婶子们加油:“流汗不流泪,泰山也能推!”

“好,说得好!”在顾天朗身后,冯艳带着家委会干部过来给大家加油,闻言鼓掌道:“好同志,你就是革命工作的一把燎原的火种!”

林映秋看见高处顾天朗笑盈盈的脸,顿时晃了晃身子。

遭了,让他看到自己这一面了。

前面香栀喊道:“快来啊,你不是说要跑二十趟吗?要认输?”

林映秋刚被夸奖怎么会认输,不让顾天朗帮她,

顾天朗用手兜了下背篓,好家伙够沉的啊。

“你力气原来这么大,老是让我拧瓶盖,我以为你力气小着呢,真跟林妹妹一样。”

“根本不是一回事!”

林映秋回头看到顾天朗身边有女同志,是跟顾天朗一起坐车采土的。看样子顾天朗又不知道分寸,把小姑娘哄得心花怒放,真跃跃欲试要跟顾天朗继续说话。

“你以后爱咋咋的,分手就分手,谁稀罕你跟个大瓣蒜似得!”她抓着肩带吭哧吭哧往前去,很快与香栀肩并肩走在一处。

顾天朗垮着脸跟旁边的女同志说:“姐,我说了我有对象,你咋就不信呢。”

“你叫谁姐呢?我才十八。”对方看顾天朗被甩,也觉得这人没意思了,呛他一句扭身就去干活。

“你又跟顾天朗生气了啊?你跟他生什么气呀?”香栀倒掉背篓里的土,扒拉肩膀上的灰问。

林映秋跟香栀同样的动作,也不装“林妹妹”了,反正也是顾天朗说他喜欢“林黛玉”觉得她像,她才有了模范林黛玉的举动。

归根结底,她到今天全是因为顾天朗。

“原来你付出这么多啊。”香栀了解情况后,看她眼圈红了。拉着她到一旁马路牙子上休息说:“我看他就是欠抽。他从前对象不是让他变成这样见谁都亲热的性子吗?你就抽他大嘴巴子,再把他性子扭过去。”

“这样行吗?”林映秋想不到嫂子如此彪悍,她捶着后背说:“我就是受不了他对谁都好。”

香栀能明白,之前试想过顾闻山要是这样,她也会气个半死。不生气他跟异性接触,那根本是不在意。越在意才会越恼火。

“回头我让他哥好好教育教育他。”想到顾天朗过来以后在家里种种表现,香栀无奈地说:“得让他有点异性的分寸感。”

***

当晚干完活回去,香栀没让林映秋在招待所睡,让她睡到小花宝的房间,放了张大一些的折叠床。

待遇比顾天朗头天睡沙发好得多。

顾闻山本来懒得管,用他的话来说,他弟是被揍少了。揍服气了,这个毛病也就改了。

“他们刚从体育馆回来,听说挨了一顿擒拿拳教学。”香栀小声跟林映秋嘀咕:“你待会跟他出去一趟,检查一下他哥的教学成果。”

“行。”林映秋看着蔫儿吧唧的顾天朗,起身倒杯水放在茶几上给他喝。

顾天朗感激地看她一眼,瞅着香栀拿着桃儿罐头要开,正要起身帮忙又坐下了。

“小伙子呀,绅士风度和没分寸感是两码事。”他旁边织毛衣的沈夏荷看的一清二楚。

见他脸上很纠结要不要去帮香栀开罐头,说道:“你怎么把人家的精华去掉,把糟粕学回来了呢。让小姑娘生气算什么本事。”

“就是。”香栀拧开桃儿罐头,拿出小碗一人分了一块,又冲了两杯桃子水放在茶几上随便谁喝,“要是女同志主动找你帮忙,你去帮那没大事,相信林映秋同志能理解。”

“我肯定理解。”林映秋说。

香栀点点头,坐在他们对面的小马扎上笑盈盈地说:“要是别的女同志没让你去帮,而你非要去帮,这就不是热情助人了。容易理解成异性献殷勤。”

“原来如此。”顾天朗琢磨了一下说:“可是我怕她们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扭扭捏捏那叫欲拒还迎。”

香栀说完,又夸奖说:“你刚才没帮我拧罐头就很好,你不是以为我拧不开要帮我吗?我告诉你啊,处处帮助女同志,反而是最不尊重的行为。”

顾天朗大惊:“我不会不尊重女同志,我很爱戴半边天啊。”

香栀嗤笑着说:“你处处帮着,处处以为她们做不到,潜意识里不就把人当做是弱势群体?这难道不是瞧不起人吗?分明别人可以做到的事情,你还要去献殷勤,你让人家怎么想?要么误会你对她有想法,要么觉得你看不起人!”

这话说的有些严重,但香栀认为病重需要下猛药,先把他干清醒再说。

“栀栀说的没错,你觉得孟哥跟你一样强壮,你就不帮他起瓶盖。换成女同志,你赶紧就帮了。难不成女同志在你心里连个瓶盖都起不开?”

顾天朗迷糊了,抓着短发纠结地说:“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香栀说:“不是这个意思还是什么意思?要我说”

她跟沈夏荷俩人左右开弓,俩人嘴皮子叭叭叭不停歇,说得顾天朗晕头转向,一个劲儿地说:“我知道错了,姐姐们,我再也不主动帮助女同志了!”

香栀看了沈夏荷一眼,沈夏荷点点头,香栀觉得差不多了:“那你们出去玩吧,大院对面有公交车站,想去哪里都方便。我给你们零钱坐车啊。”

要是接待可以让小郭开车,但香栀想试试顾天朗今天的话有没有效果,干脆让他们做公交车出行。

等他们走后,香栀靠在沙发上慢吞吞地喝着桃子水:“真是把我说的口干舌燥。”

沈夏荷也咽着桃子水说:“这小子其实没大毛病,其实心不坏。”

嘿,这还得到一致认同了。

“是啊,他要真有花花肠子身上就不会是纯净的朝露味。”

“朝露还有味道啊?是什么味道?”

香栀思考了一下,慢吞吞地说:“是很清新的泉水味,带着点草木香气。”

“那还真不错。”沈夏荷试想了一下说:“挺适合他的。”

香栀难得休息时间,她坐不住起来说:“我还是去农场看看猪爹们,下个礼拜要杀年猪了,我看看它们去。”

沈夏荷送她到门口说:“你还舍不得了啊?养动物难免会有感情啊。”

香栀面无表情地说:“自从它们偷吃了我的地瓜,我决定每天拿铁锹呼它们屁股一顿!”

前两天农场发地瓜,香栀没去领让人放在一旁打算晚点去。谁知道猪圈栏杆被猪爹们拱起来,冰天雪地的,一路找到香栀的地瓜足足二十斤一口气连个地瓜秧都没给香栀留。

好在这算在猪饲料里头了,周先生又给香栀提了二十斤,但是,小妖精心眼针鼻大,这仇算是记下了。

她到农场里转了一圈,趁着没人照着猪大腚呼了几下,神清气爽地回到办公室。

叮铃铃。

叮铃铃。

电话声忽然响起。

大周日的,谁这时候来电话呀?

“喂,后勤农场。”

香栀接到电话,里面传来林映秋的声音:“姐!快来解放军医院,天朗帮了位姑娘!”

“什么?他又帮女同志了?”香栀还以为林映秋把顾天朗呼到医院去了,忙说:“你别再动手,我马上来。”

“动什么手?不是我俩的事,是我们在海边救了一位跳海的姑娘!”

“啊?!”香栀忙不迭地说:“你们等着,我这就来!”

第80章 第80章不要当这样的父母

香栀挂上电话,拿上钱包蹬着三轮车抄小路去往解放军医院。

秦大夫正好出来,见到香栀说:“仙子,急吼吼找人?”

香栀大冷天累出一声汗,压制住身上要漫出来的栀香,她问:“是不是有个跳海被救的?”

秦大夫说:“有跳海的吗?今天就俩喝农药的啊。”

香栀说:“那见没见着跟顾闻山很像的年轻人?”

秦大夫反手指着住院部说:“还真有一个,也跟你一样急吼吼推人去住院了!难道是跳海的?!诶哟,年纪轻轻怎么跳海了呢,遇到什么困难了?”

“这我可不知道,回见。”香栀推开三轮车往住院部去,路上遇到几个酒后斗殴的,还有扯皮打架躺公交车底下被自行车压了的。

她问过护士,跑到二楼骨科病房,顾天朗正在门口转悠呢。

“姐!你总算来了!”顾天朗拉着香栀往病房里去说:“对方一个劲儿哭,问也不说怎么回事。她腿摔岩石上出了很多血,报告刚出来。医生说要找他老师来看,情况比较复杂。还说有碎骨头要避免游离到主动脉,总而言之要马上手术。要不是我拉她一把,今天就是她的忌日啊。”

顾天朗亮亮小手臂上的纱布说:“足足缝了六针!”

“口头表扬!我跟你哥说,让你从明天开始不用出操了。”香栀推开门进去,一眼看到病床上捂脸流泪的王小梅。

“怎么是你?!”香栀大步走过来,跟林映秋打了声招呼坐在病床边瞅着王小梅说:“是脚滑了吧?”

“怎么会是脚滑呢。”林映秋坐在床对面,幽幽地说:“哎,花开花落终有告别的一天”

香栀现在就想让她告别了。

王小梅没见着熟人还好,见到熟人,而且对香栀印象不错,一下子抱着香栀痛哭起来。

她头发丝还是湿的,腿部搭在床架上,破掉的膝盖上方扎着止血带,看起来狼狈不堪。

香栀拍拍她的后背,安抚地说:“没有过不去的坎,你跟我说,我帮你!”

王小梅摇摇头说:“你帮不了,是我命不好。我没想到我妈能那样对我。”

顾天朗提着暖壶回来,塞了个空茶缸给林映秋。林映秋看他,顾天朗低声说:“我不献殷勤,你也别坐着,赶紧给人家倒点热乎水暖暖身子。”

林映秋接过空茶缸倒上水塞到王小梅手里,又要说话,香栀瞥了眼她说:“你俩下去买点生活用品。”

林映秋被顾天朗拽着走出病房,还嘀咕着说:“马上要动手术了,我得在边上帮忙啊。”

“你帮倒忙吧。”顾天朗说:“走,下楼发挥你特长去。”

香栀关上门,学着冯艳开导人的口气,白鸽姐姐般温和地说:“小梅,到底怎么了?你有工作又年轻,干什么想不开啊。”

王小梅抹着眼泪说:“你别告诉别人,我爸妈让我去相亲。”

这事香栀知道,上回劳动时,王永杰当着许多人的面说过王小梅不去相亲,看样子十分恼火。

“我不想相亲,不想跟他结婚。”王小梅欲言又止,紧紧抱着大茶缸温暖自己

香栀看她在图书馆也是一个向往革命爱情的小姑娘,怎么一下子这么单了?

感觉跟尤秀还不一样,尤秀那是坚定的不婚主义者。她像是被刺激了。

“难道说你心里有人?”

“嗯。”

“哎。”香栀也不多问,陪着她坐了一会儿。

护士过来给她量了体温,交代了待会需要动手术的事。然后问王小梅:“手术费用最迟七点要缴啊,你父母确定能到?手术前我们还要家属签字的啊。”

王小梅说:“我爸不知道,我妈肯定到。到了就把手术费给你。”

护士问清楚便走了。

王小梅不停地看着墙上的时间,香栀感觉她很紧张,越逼近父母过来的时间,她越是频繁的看时间。

香栀剥了个橘子给自己垫肚子,王小梅抱歉地说:“不应该浪费你的时间,你说你跟顾团长俩人多配啊。男女都有才有貌不像我,我才二十一,我妈逼着让我跟一个离异军官相亲,对方还有孩子。”

香栀怔愣着说:“你该不会因为这个跳海的吧?你糊涂啊,大不了咱不去呗。”

王小梅沮丧地靠在床头,低声说:“我妈说那人是军官,年纪虽然四十好几有个孩子,但我要嫁过去保证一辈子衣食无忧。她说为了我好,昨天晚上还给我跪下逼着我大半夜去那人家里。”

香栀气急道:“你有手有脚何必去给别人当后妈?又不是有感情基础!你妈真是胡闹!她有脸给你跪下,就是道德绑架你吗?!”

王小梅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下来了,她迷茫地说:“我真不知道她到底是真为了我好,还是想要个军官儿子出门撑面子。从小到大,她处处都说为我好,结果在我的婚姻大事上这样强迫我。”

香栀给她喂了个定心丸:“你放心,你告诉我相当于告诉家委会。哪怕你不是军属,好歹也是部队职工!家委会宣传过,咱们婚姻自由化早就开始推行了,1950年就有了《婚姻法》,专门提过要婚姻自由,拒绝包办婚姻。你妈要是再逼你,你直接跟家委会反应,让冯会长去批评你妈。”

“我爸看我就像是看废物,还让我滚。”王小梅捂着脸说:“我人生的意义难道就是嫁给四十多岁的二婚同志当后妈的吗!我不服气。”

“你不光不服气,还绝不能服气。”香栀气得在病房来来回徘徊。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敲门。

香栀上前握握王小梅的手说:“今晚我守着你,你什么都别怕。”

王小梅看她娇小的身影挡在自己面前,连一个外人都知道这样做不对,可她妈为什么还要跪下来逼她!

她竟然需要外人来帮助自己对抗亲生父母,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徐兰的身影跟护士一起出现的,香栀狠狠地横她一眼。徐兰焦灼地跑到王小梅病床前,看着受伤流血的左腿,哽咽地说:“大闺女啊,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王小梅冷冷地说:“你怎么现在才来?我爸呢?”

徐兰说:“你爸你爸出工去了。”

王小梅嗤笑着说:“出工?这是又跟工友喝酒去了吧?他完全不在乎我的死活。”

徐兰恨不得打她一巴掌,怒道:“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爸呢?你不知道你爸多担心你。父爱如山啊!”

王小梅还真不知道。

要是说父爱如山,那是一座压迫的大山还差不多。

爱?真没感受到他的父爱。

护士在边上等她们说完话,拿着病例和里面医生开的检查说:“马上要手术了,家属快点去把手术费缴了。她的问题很严重,我们会尽量保住她的左腿。”

香栀大惊失色:“不是骨裂吗?”

徐兰也说:“怎么会这么严重?你们该不会为了挣医药费故意乱收费吧?我告诉你,这位是顾团长的媳妇,你们要是乱收费,我找顾团长告你们去!”

护士无奈地说:“虽然没有直接骨折,但有多块0.1厘米左右的碎骨,加上肢体供血出了问题,要不再快点,出现感染症状,她这条腿真要保不住了。”

王小梅仿佛刚感受到疼痛,她整个人恍惚着惨白着脸说:“妈”

徐兰跟她点点头,跟着护士走出门口,赶紧上前拦住护士说:“同志,我问问这样的手术要花多少钱?”

护士说:“这种精细手术要给留洋回来的专家做,手术费用和专家费、材料费、住院费等等,至少准备八十到一百五十元。不过她要是有职工保险的——”

“天杀的败家子啊,好端端的非要寻死觅活,一下子怎么让我讨这么多钱,这是要了我的命啊!”

香栀站在门口说:“我听说她的工资都在你手上,你要是不想出,就把她的工资拿出来。”

王小梅肾上腺素的功能慢慢褪去,她开始感受到腿部如同被狼犬啃咬的撕痛感,她奄奄一息地说:“妈我好痛,求你保住我的腿,我知道错了。”

护士走回来看眼

她的情况,拉住旁边的小护士说:“手术室准备好了吗?”

小护士飞快地说:“五分钟后可以手术。”

护士跟徐兰说:“赶紧交医药费,医院不是通知你带钱来了吗?”

徐兰从兜里掏出一个手帕,手帕打开里面卷着零零散散的毛钞。香栀瞥一眼大约估计能有个五六元顶天了。

徐兰不舍地说:“我、我没带那么多钱啊。要不然把手术先给我们做了?我们就是部队职工,肯定跑不了。”

护士凶了她说:“没见过你这样当妈的!来之前已经跟你说过需要多少手术费,你怎么就不带过来?”

徐兰说:“家里没有那么多。”

护士说:“不是说存折压着也可以吗?!”

徐兰支支吾吾地说:“家里的存折怎么能给外人呢。再说,她表哥徐彤要二婚了,人家还要彩礼呢。要是给她治好了她愿意结婚倒还好,要是治不好,她嫁都嫁不出去,我这不就成赔本的买卖了么。”

香栀大步走上前,一把推开徐兰说:“护士同志,我这里有一百元,请你快点安排手术!”

护士接过一卷大团结,点也没点塞给小护士说:“你去帮七号病床王小梅把手术费缴上!”

小护士嘀咕道:“怎么现在才缴啊。我刚才告诉那位阿姨缴费在什么地方,怎么不给钱啊。真是什么人都有。”

王小梅能听到走廊上的讲话,猛然发现她妈口口声声说爱她,看来还不如香栀同志对她的关爱多。

她上班这些年几乎所有的工资都给了她妈,算下来远不止一百元!

香栀跑回病床,笑着跟她说:“你妈把医药费给你缴上了,咱们别怕啊。”

王小梅一把拽着香栀的手说:“等我出来,我找她要工资还给你。”

香栀摸摸她疼出汗的脸,心疼地说:“先不管钱的事,你要好起来才行。为了别人伤害自己,太傻了!”

“是啊是啊,我真是太傻了。”王小梅躺在病床上,香栀和护士一起推着她往手术室去。中途遇到顾天朗和林映秋,俩人也帮着一起推。

王小梅进病房松开香栀的手说:“香栀同志,我不想再犯傻了你等我。”

“我等你。”香栀目送王小梅进到手术室,接着三四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往里面去。

徐兰紧随其后,颠颠跑过来数落香栀说:“人家五分钟后就能手术,不给手术费也能手术,就你钱多!我告诉你,这钱我肯定不会给!”

香栀坐在木椅上,不想搭理她。

林映秋闻言说:“你是当妈的吗?我妈在我小时候为了给我换奶粉,都去卖血。你手上捏着闺女的工资还不给她手术费,你是个人吗?”

徐兰噌噌噌走到林映秋面前说:“这是我家的事,跟你没关系!你少多管闲事!”

林映秋说:“我不多管闲事今天你就见不到你闺女了!我告诉你,人最怕伤心!你口口声声说爱她,也就嘴巴爱吧?一点手术费成了母爱的照妖镜,活该等你老了瘫痪在床她给你喂馊饭吃!”

顾天朗咳一声,发现大家目光聚集在他身上,他“不经意”地摸摸林映秋的手背,小声说:“不见林妹妹有这么彪悍的时候啊。”

林映秋彻底解放思想了,她觉得不能为了个大瓣蒜改变自己。她恶声恶气地说:“林妹妹是林妹妹,我是我。我能跟她比吗?”

香栀还想给她加油鼓舞呢,闻言忍不住笑出声。

徐兰看他们小年轻的腻腻歪歪互动,嗤笑着说:“到底还是岁数大点会疼人,年轻的就知道有伤风化。”

香栀淡淡地说:“是啊,你找的多好,还没处对象就能把小梅疼到手术室里。”

徐兰压着脾气说:“我找人算过,他们是天定的缘分。”

香栀继续泼冷水:“是克星给的孽缘吧。”

徐兰实在不敢跟香栀吵吵,她生气说:“我不跟你计较。”

林映秋怒道:“谁愿意跟你计较似得。我要是遇到贵人愿意给我到手术费,我给她磕头都行。哪有想你这样拉个大驴脸,非要把闺女往火坑里推的!”

徐兰听到里面王小梅痛苦的喊叫声,她无动于衷地说:“我是为了她好。”

“真为她好就把选择权交给她。”香栀说。

徐兰说:“你们就听到对方二婚年纪大了点有个儿子,其实人家父母是双军家庭,条件可好了!”

香栀看徐兰也才五十岁左右,冷笑着说:“他跟你岁数差的更少,你要是这么可惜,不如你嫁过去享福得了。无痛多个儿子,比给你哥养儿子强百倍。”

徐兰和王永杰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生了个闺女,曾经徐兰有胎八个月因为胎死腹中引产了,结果是个男孩。

徐兰老跟王小梅念叨这事,恨不得让王小梅回到肚子里,让那个男孩出生。

俩人不想绝后,对徐彤比对王小梅好太多,尤其舍得花钱。就指望着终老以后,徐彤能代替王小梅给他们摔盆。徐彤的儿子过来玩,他们还会跟别人说那是他们的孙子。

王小梅的手术持续到第二天凌晨五点。

顾闻山中途过来,换了顾天朗和林映秋回去睡觉。

香栀靠着他肩膀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气恼地说:“徐兰居然还去睡觉了,她可真行。”

顾闻山摸摸香栀的小手,温乎乎的还不错:“明天想晒太阳吗?”

如此猖狂的邀约,让香栀四下张望,生怕被人听见。

顾闻山笑道:“别人不懂,你懂就够了。”

香栀瞪他一眼。

顾闻山小声说:“我只想让你快乐点。”

走廊无人,香栀干脆歪在他怀里抱着精壮的胳膊说:“先不快乐了,情绪有点阴郁,想必更适合下雨天。”

顾闻山揉捏着小脸,亲了一口说:“好,那改天。”

等到王小梅手术做完,香栀已经在顾闻山怀里睡得东倒西歪。顾闻山拍着她的小脸喊了半天人才醒,闹得小护士以为多了位昏厥过去的病号。

“术后可能会有轻微跛脚。”顾闻山跟揉眼睛的香栀说:“也许不会发生。最坏的可能是腿部血管发炎坏死,需要观察七十二小时。”

“那我没事就得过来守着。免得被她爸妈气的,又把腿弄坏了。”

清早,与王小梅关系好的于洋洋和冯冰花来看望她,香栀跟顾闻山吃了个病号餐。

顾闻山送香栀回家睡了两个小时回笼觉,自己没合眼直接去职工处找处长谈话。随后喊了那位军官去办公室聊聊思想问题。

香栀后面又去看望过几次,遇到过徐兰。

而王永杰自始至终没出现过,估计正如王小梅说的,王永杰觉得她真是个废物,没必要再维系父女关系。

***

腊月二十,农场里集体养殖的鸡鸭鹅和猪,除了劳力牛以外,全都被司务长拉走了。

分给一帮一的兄弟部队一半,剩下一半还要给西院和职工发,轮到东院手

里的少之又少。

境况比去年差了许多,快到年关辛苦一年下来,还得勒着裤腰带过年。

“咱们从今天开始放假!”香栀一点不留恋地收拾着桌面,明天她还要参加初一寒假说明会,还得拿寒假作业回来。

周先生幽幽地望着墙上大挂历,在上面划了个叉说:“你妈不回来,我外孙女也不回来。这个年过着没意思咯。”

“我让她们别回来过年的。”香栀想小花宝,昨天还在顾闻山的胸膛上狠狠哭了一气儿,后来又被顾闻山弄哭,惹得今天眼睛有点胀。

周先生说:“哎,也是。今年我外孙女怎么也不能吃香的喝辣的。听说别的省市也给了援助,咱们不能再给粮食出去了吧?”

香栀说:“顾闻山说不给了,央区年底发了通告,全军表扬114部队是友爱部队,还说咱们114口号好。”

艾四季说:“‘战友情深,永不放弃。齐心协力,共克时艰。’”

大喇叭里口号天天喊,连艾四季都能脱口而出。

周先生笑道:“这也是为了感谢人家上次的药物资源,一报还一报。团结就是力量这话一丁点没错。”

艾四季有样学样,也在疯狂往包里塞东西:“诶,科长,我昨天看到王小梅出院了。是她同事接的她,看样子没回家,直接住在同事家里了。”

“我让她住于洋洋家,你也知道徐兰和王永杰对她不好,免得回到自己家又被刺激。”

她知道王小梅被她妈逼着跳海,那还是腿好的时候。现在腿也许会有后遗症,还不知道她父母会说出什么伤人的话。

香栀还打算去看望王小梅,后勤农场有福利,一人发了十颗鸡蛋票,还有两根猪骨棒与一网兜黄土豆。

周先生把自己那份给香栀和艾四季分了,艾四季自己一个人过吃不了太多,全给了香栀了。

香栀乐呵呵地捏着鸡蛋票去看望王小梅,这些天感觉王小梅精神状态好了不少。过完年兴许拄着拐杖能复工了。

“对,我没用我是个废物!你们别拦着我,我一头撞死得了!”王小梅撕心裂肺的声音传来,她站在平房院子里,被于洋洋拉着。

徐兰叉腰指着王小梅的鼻子骂:“你就是死了我也不管,你那些钱我都给你买衣服买粮食了,少找我要!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她拿出泼妇骂街的架势,也不装作热心肠的大姐了,凶神恶煞地冲着王小梅说:“你真是太不听我话了,你长这么大我操了多少心啊。我哪里不为了你好,你居然为了点钱要跟我和你爸断绝关系,养你还不如养条狗!”

眼瞧着王小梅的情绪越来越崩溃,连话也说不出来,徐兰脸色露出一抹笑意。

香栀冲上去抓着她的手腕往后扯!

“啊——啊哟!”徐兰一时不慎滑到在地上,滚起来想要跟对方薅头发,抬头看到香栀时,赶紧收回胳膊。

跟着一起过来的林映秋和顾天朗说:“刚才徐兰是不是笑了?她姑娘都要崩溃了,她还笑得出来?”

顾天朗说:“当父母要是需要考核就好了。有的人就不配做别人的父母。”

徐兰拍拍屁股,见到香栀过来了,又有看热闹的人请领导过来劝架,她走向王小梅伸出手说:“我命苦我认了,我养你这么多年,把我养你的钱都还给我!”

王小梅脸上还有巴掌印,是徐兰趁着她没防备推到她,骑在她身上左右开弓扇的。

香栀再次挡在王小梅面前,打掉徐兰的手,小腰一叉说:“你养什么了?各种不负责任,她最多是你跟王永杰睡了几次觉生下来的孩子而已!你拿什么爱她了?信口开河的大嘴巴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