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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朋友的名义 葫禄 36002 字 1个月前

第71章 嘴巴不甜“来我屋说吧。”

刚才简然说要来找他,他说徐成华在这,她还是想来的时候,徐陈砚就知道她遇到事情了。

坐在椅子上,简然迟迟没说话。

徐陈砚轻声问:“想睡一会儿再说吗?”

简然抿着嘴,摇了摇头,把声光璀璨要交六十万“报名费”的事情告诉徐陈砚。

徐陈砚坐在床边,微微弯下腰,目光落在简然的脸上,他听完,声音和往常一样平静:“你希望我借给她?”

简然不敢抬头,声音犹豫:“你应该有吧?”

“有。”徐陈砚说,“打给你,还是直接打给她?”

他答应的太爽快,以至于简然愣了一下,她慌忙抬起头:“啊?不用这么快,我先跟你说怎么还吧。”

徐陈砚:“好。”

“周游十八岁生日,她爸送了她一辆车,挂在她名下的,没有被法院收走。我们去问了,这辆车现在能抵押七十万左右。周游会跟你签抵押协议,规定还款日期,如果到时候还不上,就把她的车抵押给你。”

这是周游和简然忙活了一下午,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徐陈砚笑了一下,答案不变:“好。”

来他家之前,简然其实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就算再好的朋友,借六十万,也不是一笔小钱。

他答应的这么爽快,简然应该开心才对。

但他话音一落,简然眼睛却红了。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墙上时钟的滴答声,昏黄的灯光洒在两个身影之间,映出简然微微颤抖的肩膀。

她低着头,努力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滑落下来。

徐陈砚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的反应。

他微微皱眉,伸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怎么啊?答应你还不高兴?”

简然瘪嘴,千言万语在心里,吃了嘴巴不甜的亏,只说出来了两个字:“谢谢。”

她来之前徐陈砚在下棋,现在解决完她的事,徐陈砚终于放松下来。

他躺下,两只手枕在头后,歪头看她:“嘤嘤,我们之间不用说谢谢,不管你有困难,还是你朋友有困难,能帮的我都尽量帮。”

完了。

简然鼻子一抽,又要感动哭了。

徐陈砚没在这个话题上多逗留:“对了,钱怎么给你?”

简然吸了吸鼻子:“我问下周游。”

从床头拿起刚放下的手机,简然电话还没打,先接到了周游的电话。

简然有点懵:“喂?”

“喂!!!!!”周游激动的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简然贴着听筒,耳膜差点被震碎。

她揉着耳朵,点开免提。

周游几乎是尖叫的声音传来:“我刚收到JSJ娱乐的邀请!!!他们有人在选秀现场,挖我去做练习生!!!!明年有出道计划!!!”

简然眼睛瞬间亮了:“呀!!!真的假的啊?!?!”

“我这就把合约发给你!”周游说完就挂了,看样子是迫不及待和其他人分享。

简然沉重的心情瞬间被这个好消息瓦解,笑眯眯的和徐陈砚对视。

她接完电话,兴奋得直接跪在了床头,双手撑在床沿。

徐陈砚躺在同一张床上,懒散地垂着眼皮看她。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这样呆在一起。

躺躺猫很容易累,下棋后经常这样躺在床上。

简然也经常蹦上他床头,跟他说话。

空气里,少年身上扩散着淡淡的香气。

简然的眼像工笔,画过他深邃的眉骨,清冷的瞳眸。

等简然反应过来自己看着徐陈砚呆住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幸好这时候徐成华推开门,他嗓门很大,恨不得把死人都叫活:“嘤嘤呀,阿姨刚烤好了蛋糕,要吃吗?”

简然跳下床:“哦哦,好。”

吃完蛋糕简然回家给徐陈砚报平安,顺便问他:徐伯伯缺什么吗?

徐陈砚:怎么这么问?

简然说:因为刚刚我吃蛋糕的时候他一直在看直播呀,我看他下单了好多东西。

徐陈砚:他什么都不缺,你就当网购是他的业余爱好吧。

“嘤嘤吃水果。”岑惜洗好了水果,放在茶几上,打开电视准备放松。

“妈妈。”简然从手机里抬起头,一头雾水地问岑惜,“你见过把网购当业余爱好的吗?我刚刚在徐伯伯家,看他在直播间买了好多好多东西。”

“哦,你说他啊。”岑惜放下投屏的手,耐心给简然解释,“你徐伯伯的情况呢,你也知道,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一个人过来的,平时孩子也不在身边,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他是会空虚的。所以与其说是他是在看直播,不如说他是在听‘人的声音’,买东西也是填补自己内心的空虚。”

听了这话的简然陷入沉思。

她想起来很久以前爸爸妈妈聊天的时候说过的,徐伯伯在低价的时候卖了河谷那边的房子,导致资产缩水;

徐陈砚也说过,徐伯伯从不参加同学会,因为他觉得同学会上的每个人都过的比他好。

一个做了错误决定的人,自卑又空虚,所以才总会做出让人觉得奇怪的事。

徐陈砚的姐姐在外地工作,徐陈砚又那么忙,简然想,她是不是能做点什么,让徐伯伯好起来呢?

徐伯伯好起来的话,徐陈砚也会轻松些。

有了这个想法就往前冲,简然第二天一大早就敲响徐陈砚家的门。

开门的又是徐伯伯,他还在看直播购物,乐呵呵的:“一大早就来找陈砚玩呀。”

以前简然很少在这个时间来徐陈砚家,因为这个时间都是他下棋的时间。

今天也不例外。

少年双腿微弯,坐在客

厅的茶几旁,垂眸看着棋盘。

棋盘上的黑白子交错,是他思绪的延伸。

简然环顾四周,发现徐陈砚家确实不像以前那样节俭,角落里到处都是堆叠的快递盒,有的上面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看来果真如徐陈砚所说,他是兴趣是“买”,而不是真的缺少可用的东西。

简然猜,他之前住的地方,大概也已经被这些东西堆满了吧。

“徐陈砚在下棋,我等他一会儿吧。”简然说完,指着快递问,“徐伯伯你买这么多快递呀?需要我帮你拆吗?”

徐成华很意外,还有些不好意思,嘴上连连说着:“这都是随便买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自己拆就好了。”

但行为上却不排斥。

他很开心,话也很多。

每拆开一个快递,他都会给简然解释这样东西的来历。

景德镇的杯子、镶金的碗、防静电的沙发罩、香云纱的短袖。

每一样都不贵,像是捡到了什么大便宜。

简然打开一个看起来像肥皂的橘色小盒子,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徐伯伯接过盒子看了一眼:“是古法松香。”

简然眨了眨眼,有些疑惑:“松香是什么?”

徐伯伯耐心回答:“用来擦小提琴的弦的。”

简然眼睛一亮:“那徐伯伯你的小提琴呢?”

徐伯伯笑了笑,语气轻松:“没有。”

简然:“……”

简然:“?”

徐成华说:“那都是年轻时候玩的,早就不弄了,没有时间。”

是吗?

简然心想,我看你网购挺有时间的啊。

等吃过午饭,徐成华去午休的时候,简然问徐陈砚,得到的答案是,徐伯伯年轻的时候确实拉过小提琴。

他家河谷房子卖掉的时候那把琴还被搬走,一直在他后来租的房子里摆着。

只不过他一直没拉,晒在阳台,弦都断了。

简然点点头,默默记下。

莺飞草长的四月,发生了不大不小两件事。

第一件,是简然陪周游去签了JSJ的合同。

JSJ总部在韩国,周游要要离开他们,孤身赴韩培训。

签合同的那天,周游又接到了《声光璀璨》导演组的电话。

对方对她的兴趣很高,得知她没有报名,主动邀请。

这次打电话的是个姐姐,对方表示从来没听说过“六十万”的事。

周游笑了笑,婉拒了这个沆瀣一气的节目组。

第二件事,是学校的老女寝闹鬼了。

那天简然一回到寝室,就看见五个室友坐在一起小声讨论,窗帘也没拉开,像在进行某项秘密仪式。

传说,有个音乐系的学长,当牛做马追了心爱的学姐很多年,直到学姐同意。

然而学姐是个海王,只把学长当备胎。

学长苦苦追求了那么久,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绿,一气之下,吊在学姐寝室门口自杀了。

家长来闹事,说什么也要把学长的骨灰埋在女寝下面,要让学姐一辈子不得安生。

而这一周,正好是学长自杀的祭日。

老三声情并茂地描述,老六瑟瑟发抖地踩了踩地板:“搞不好还飘到这了呢!”

简大胆儿捏了捏小六的脸:“别怕啦,这个世界上没有鬼的。”

小六一脸“你可别乱说,小心被找上门”的警告表情:“真的!楼上学姐看见白色幽灵了!都给吓进医院了,不信你看墙墙!”

墙墙是他们学校的,一开始是匿名表白墙,后来成了各种各样的匿名消息传播处。

简然一连看了好几天,真真假假,反正看着挺吓人。

“墙墙,求匿。

坐标女寝四楼,前几天半夜起来上厕所,刚走到走廊,就看见一个抱着吉他的白影飘在尽头。

我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再看,那白影居然朝我飘过来了!

我吓得赶紧跑回寝室,锁上门后还能听见外面有吉他声,像是有人在走廊上弹吉他。

第二天我问室友,她们都说没听见,可我明明记得清清楚楚……

现在晚上都不敢出门了,求求学校赶紧处理一下吧!!”

“求匿,坐标女寝三楼。

最近半夜总能听见洗手间里有哭声,声音特别凄惨,像是有人在里面哭诉。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壮着胆子去看了看,结果一推开门,哭声突然停了,镜子里却映出一个男人的脸!

我吓得尖叫着跑回寝室,现在还发烧。

现在晚上都不敢去洗手间了,有没有姐妹遇到过类似的情况?真的太吓人了”

“前几天晚上我和室友一起回寝室,走到楼梯口时,她突然说要去楼下拿个快递,让我先回去。

我等了很久她都没回来,打电话也没人接。

第二天早上,她居然从寝室里出来了,还说昨晚一直没出门!

可我明明看见她下楼了……

我们寝室也是201!!!跟学长同一个寝室!!”

诸如此类的故事最近这一周多到数不胜数,简然挑了一篇,分享到朋友圈。

高锐生秒回:假的。

简然:你看了吗你就说!人家都是亲身经历!

高锐生私聊她:那肯定是看错了,不可能有鬼魂,只有中华武术魂。

简然:“……”

简然问:要不要去看看?

高锐生:假的去什么?

懒得和他说话!

退出和高锐生的聊天框,还有一条未读消息,是蒋云程发来的。

【你朋友圈那个,你说,会不会是有人装神弄鬼吓女生啊?】

简然:不知道啊,反正我看大家都说的挺真的。

蒋云程:要不去老女寝看看?

简然正有此意!

俩人一拍即合,说动就动,简然穿上衣服就出发。

当时夜已经很深了,小六从被窝里露出一双担心的眼睛:“你干嘛去?”

简然:“捉鬼!”

老女寝和现在的新女寝隔着一片小树林,已经很久没人维护了。

墙壁上斑驳的痕迹,和破碎的窗户,无声地诉说着它的荒凉。

简然忽然兴奋,朝后一挥手:“走!”

蒋云程小心跟上,在她身后悄声问:“二五仔,这是女寝,我来会不会不合适?”

“这有什么的?八百年前的女寝。”简然不以为意,“活人都成骨头渣子了。”

蒋云程咽了下口水。

觉得更恐怖了。

简然带头,一边寻找201寝室,一百年在各个寝室和走廊里探查。

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格外刺耳。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阵低语声和奇怪的脚步声,很不规则,不像是人类发出来的声音。

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又像是某种未知的存在在暗中窥视。

感觉到身后人的脚步开始放慢,并且手时不时抓一下自己的衣服,简然停下来问:“你是不是害怕?”

蒋云程正襟:“怕个屁,我就是想看的仔细点,别废话了接着往前走吧。”

简然点了点头:“那你好好看,我也觉得后面更危险。”

蒋云程顿时僵住。

他们继续往前走,蒋云程的脚步不自觉加快,走到简然前面。

与此同时,他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女寝愈发清晰。

突然!在昏暗的走廊尽头,他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飘过,速度快得像是幻觉!

迎面暴击!!!

小少爷根本顾不上面子,“啊”的一声,身体猛地一颤,往简然怀里缩,手臂紧紧环住她的肩膀。

“怎么了?”简然往前看,“什么都没有啊。”

“有!!!”蒋云程要吓疯了,“我亲眼看见的!!”

简然好奇地往前看,还是什么都没看见,只能低下头拍了拍他的背后:“别怕,别怕。”

她说着,又要往前走。

小臂被后面人拽了一把,声音有点颤:“我不想看了。”

虽然觉得可惜,但看蒋云程吓成这样,简然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我们回去。”

转身往回走,

蒋云程的脚步比来时快了许多,像是迫不及待要离开这个阴森的地方。

简然跟在他身后,目光依旧警惕并期待地扫视四周。

他们走出教学楼,蒋云程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简然有点不放心:“你还好吧?用不用去医院?”

蒋云程往后撩了一把头发:“切,一点事都没有。”

“真的吗?”

“不然呢。”

“可你的脸一点血色都没有。”

“……”

尴尬导致两人之间一时无话,沉默往前走。

夜风轻轻拂过,带着一丝凉意。

“二五仔。”蒋云程忽然开口,声音很低,“在我以前的朋友圈子里,我的胆子是最大的,没人知道我怕这些。”

对他另外的朋友圈子并不关心的简然疑惑地看着他:“所以呢?”

“所以,”蒋云程转过头,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眼神里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在这个世界上,你是唯一一个见过我胆小的样子的人。”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见她的那天。

她从巷子里冲出来保护他的样子,坚定又勇敢。

在他无数个在大伯家寄宿的晚上,觉得害怕的时候,最想要有的安全感。

她让他感到安心,感到被理解。

简然点了点头:“哦,你这就是跟我们接触的少了,不然宝盖头啊,郑以寒啊,蔺飞飞什么的,他们都会见过你这怂样的。”

蒋云程:“……”

走出小树林就到女寝,简然说:“我就不邀请你上去坐坐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蒋云程嘴角抽了抽:“暂时没了。”

这个晚上不知道蒋云程过的怎么样,但简然过得不太好。

她因为没看到期待的东西,而抓耳挠腮。

她白天的时候把昨晚的事跟高锐生说了,听到那里面可能真有点什么,高锐生也来了兴趣。

当天晚上,胆大二人组再度出发,目的地仍是老女寝。

简然前一天来过,对这里相对熟悉一些,带着高锐生七拐八拐,穿过黑暗的走廊。

黑暗里,高锐生忽然开口:“等等。”

高锐生的声音有点阴沉,简然被吓了一条,不自觉紧张起来:“怎么了?”

高锐生的脸被手机苍白的手电筒光照出一种阴森的感觉,他压低声音:“你刚刚说,你们昨天,没走到这里?”

“对啊。”简然咽了下口水,声音发紧,“没有。”

高锐生指着地面,语气里带着一丝凝重:“可是你看。”

老女寝常年没人,地面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可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出现了许多深浅不一,大小不一的脚印!

简然瞳孔瞬间瞪大,后背一阵发凉!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诡异的吉他旋律。

这不就是墙墙上说过的鬼吉他!

简然和高锐生对视一眼,心跳陡然加快。

高锐生中气十足的一声“啊!!!”,顺着声音跑过去,推开一扇半掩的门,手电筒的光束照进了房间——

四个男生正挤在一起,一个抱着吉他,一个手里拿着鼓槌,一个抱着自己的键盘。

此刻,他们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和喊声吓得魂飞魄散,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啊!”“啊!”“啊!”

简然瞪大眼睛,手电筒的光束在他们脸上扫过:“你们……是谁?”

“女鬼!!!”抱着吉他的男生吓得手一抖,琴弦被胡乱拨动,发出几声刺耳的声音,“女鬼!!”

简然:“?”

几个受到惊吓的年轻人在一起盘了一晚上的账,终于盘明白了。

哪有什么闹鬼!

根本就是同一个宿舍的几个男生想要组乐队,宿舍里练琴会被宿管阿姨抓,校外租排练室又太贵。

就盯上了学校里这座荒废的老女寝。

深夜的吉他,歌声,都是从他们这里传出去的。

鼓手抓着鼓槌挠了挠头:“闹鬼这事儿我们也听说来的,我们还挺怕的,每次练完琴都赶紧跑。”

吉他手补充:“对啊,我们还商量着要不要换个地方练呢,怕真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高锐生拍了拍阿杰的肩膀:“兄弟,不用换了,你们就是那个‘不干净的东西’。”

吉他手:“……”

真相大白,简然交了新的朋友,心情很好地离开了老女寝。

晚上回去跟室友们说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熄灯准备睡觉。

房间暗下来,简然好像又回到了老女寝。

恍惚间,她回忆起了一个细节。

在老女寝,蒋云程害怕的时候,往她怀里钻了一下。

蒋云程是异性。

他和她也贴的很近。

但是在那一刻,她的心跳没有加快。

第72章 绣球花墙“先看见你。”

意识到自己有点不对,简然没犹豫,选择当事人直接沟通。

徐陈砚去比赛,五月二号的飞机回燕城,简然说她会去去接机。

徐陈砚问:很重要的事吗?这么急?

简然:嗯。

挺急的。

她一分钟都等不了。

徐陈砚:高鹏举明天预计人会很多,你直接去停车场吧,认识车吧?

简然:放心。

徐陈砚这次参加的比赛,是一场与人工智能对决的围棋赛事。

近两年,人工智能领域的热度疯涨,掀起了各个行业的巨变,以至于这场人工智能和少年天才的比赛关注度空前高涨。

他之前和简然说过,并不想去参加这场比赛,因为与人工智能对弈并没有太多实际意义。

但最后在高鹏举的劝说下,他还是去了这场表演大于竞技的比赛。

因为人工智能背后的母公司智禹,近几年赞助不少围棋比赛。

围棋是一项有门槛的竞技,但八卦是没有的。

少年天才输给AI,在网络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徐陈砚因此再次声名鹊起。

如预期一般,这几天各个平台的热点,都被“徐陈砚”三个字霸占,智禹的股价也随之涨停。

全网热议,连远在韩国的周游都有耳闻。

因此,预计来接机的粉丝也会成倍数增长,高鹏举甚至提前和机场报备了安全通道。

徐陈砚回来的飞机是五月二号的下午,刚好,岑惜也是在当天结束外地的诉讼,比他的航班早落地一个小时。

二号这天早晨,简家一大一小,穿着睡衣,在沙发上正襟危坐。

大的是爸爸简珂,穿着浅咖色睡衣。

岑惜作为代理律师,出庭的是一起备受关注的商业合同纠纷案,这起案件涉及合同违约、不正当竞争以及商业秘密侵权等多个法律问题。

案情极为复杂,且影响深远。

岑惜虽然经验丰富,但面对如此高风险的案件,依然感到压力巨大。

简珂虽然身在燕城,但心系岑惜,跟着她一起紧张,在看手里的第三方鉴定意见和行业标准文件,希望能在最后时刻给岑惜一些新的发现。

小的是简然,穿着浅蓝色睡衣。

她靠在沙发的扶手上,一只手托着腮,表情异常严肃,

她隐约感觉到自己的想法了,但是很难相信。

她和徐陈砚可是从小就认识!这怎么可

能呢?

估计告诉徐陈砚,徐陈砚也不会相信。

他肯定觉得她在逗他,就像她自己都觉得她在逗自己。

简微出来上厕所,看见沙发上的她爸她姐,孩子属实被吓了一跳。

家里这样的诡异氛围持续到中午,岑惜打电话来。

她那边诉讼一切顺利,简珂便放下文件,彻底松下了心底的那一口气,带着家里的两个孩子出去吃饭。

去机场前,简珂特意买了一束好大好大的花,几乎有半人高。

简然和简微在后座一路窃窃私语,十几年的夫妻,还搞这种小情侣的把戏,啧啧啧。

整个车里都弥漫着恋爱的酸臭气。

航班降落,等妈妈取行李的时候,简然挑眉问:“爸爸,你说等下妈妈出来,是先看到你,还是先看到你手里的花?”

简珂知道她没憋好屁,试图打断施法:“先看见你。”

“哦。”简然立刻起势,“那我给妈妈表演一套醉拳吧。”

简珂按住跃跃欲试的大女儿,幽幽道:“消停点,等你被保安带走我可不去赎人。”

父女俩人有一句没一句瞎聊,直到岑惜的身影出现在到达口。

简然立刻蹦高,朝妈妈挥舞起手臂。

岑惜的目光在简珂手中的花束和简然的脸上扫过,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

她接过花,眼神却第一时间落在了简微身上,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稀客呀,不是还有很多题没做完吗?怎么舍得出来?”

简微卖乖似的在岑惜身上蹭了蹭:“当然是因为妈妈最重要呀。”

岑惜低头,在简微额头上落了个轻吻。

简然跟在她们身后,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差点没挂住。

但她又觉得不至于,毕竟每次有这种事她简然都会来,但简微不是,所以看到简微而忽略她,是正常的。

简然深吸一口气,重新挂上了笑容,快步跟上妈妈。

她挽住岑惜抱花的手,开玩笑似的说:“果然哦,是哼哼更重要。”

岑惜愣了一下,视线穿过花束看向简然,眼神里带着愧疚和错愕:“怎么会,嘤嘤跟哼哼在妈妈心中一样重要的呀。”

简然眨眨眼:“逗你的啦!”

跟着家人走到停车场,简然朝他们摆摆手:“你们先回去吧,躺躺猫等下的航班,我在这里等他。”

岑惜本来都上车了,听到这话又特意下来,语气里带着担忧:“是不是因妈妈刚刚没有第一时间跟你说话,所以不开心了?”

简然:“没有啊,我是真的要等躺躺猫。”

岑惜一瞬不眨地看着她:“真的?”

“真的呀。”简然把岑惜推回车里,调侃道,“放心吧,我要吃妹妹的醋,那我早就酸死了,不会等不到今天的。”

岑惜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后面被他们堵住的车按了喇叭,刺耳的声音让她不得不把话吞了回去。

简然把车门关上,挥挥手送家人离开。

她站在原地,看着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直到尾灯消失在视线中,轻轻吐出一口气。

时间还早,棋院的车还没来,她转身走回机场的候机大厅。

她知道,妈妈是爱她的,只是很多时候,她的爱会被不经意地分散。

但她并不介意,因为她习惯了。

只是会在某个时刻,忽然像被烫到了一样挣扎一下。

她摊在机场的铁皮椅子上胡思乱想,没注意到机场的人越来越多。

直到一声“徐陈砚到了!”引发了周围骚动,她如梦初醒似的从椅子上坐起来。

刚才接岑惜时空空如也的到达口,此刻被人群挤得水泄不通。

有激动的粉丝,抢位置的记者,当然还有不少凑热闹的路人。

今天的状况,可比几个月前简然给他当保镖的那天壮观了一倍还不止。

简然刚才还想着,既然她在这里等到他,不如一起去停车场,但眼前这个景象,让她知道高鹏举的预计是准确的。

她不禁想到想到很久之前,和高锐生一起来接徐陈砚那次。

当时人没那么多,他都看不见她,更别说现在的人山人海。

被忽视总是有一点失落的。

不过算啦,人这么多,被忽视很正常嘛,等下在车上就能看见了。

她长出了一口气,迅速恢复元气,转身往停车场走。

忽然,身后有道熟悉的声音喊她:“嘤嘤!”

简然回头——

被几名身材魁梧的保镖围在中间的徐陈砚停下来,视线穿过人群,眼神里有几分不确定。

在她转过头的那瞬间,他的眼睛弯成一汪春水。

徐陈砚的这一声喊,让简然成了焦点。

无数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她,还有好多人不顾三七二十一,拿起手里的设备就对着她猛拍。

趁着更多人反应过来之前,简然拔腿就跑。

从机场跑到停车场,五月的风裹挟着香甜的气息涌进身体里,扬起少女的发梢和嘴角。

简然没想到在那么多人的情况他还能看到她,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开心。

就算整个世界被喧嚣淹没,就算人潮汹涌如海。

他的目光依旧能穿过层层叠叠的身影,准确地落在她一个人身上。

她在车上等了将近半个小时,徐陈砚和高鹏举被保护围绕着上车。

对今天机场来这么多粉丝的情况,高鹏举显得很兴奋,一路上滔滔不绝,托徐陈砚的福,中国围棋的未来要有希望了。

简然眯了眯眼,打断他的幻想:“鹏举叔叔,你觉得这些喜欢徐陈砚的人,能有多少喜欢围棋的……”

“那你可就错了。”高鹏举颇有自己的见解,“在陈砚火之前,有多少年轻人还关心围棋?先得是知道的人多了,喜欢的人才会多。而且,现在全国各地棋院都人满为患了,你说喜欢围棋的人多不多?”

简然惊讶看向徐陈砚。

徐陈砚一如既往地淡漠,像个掀起血雨腥风还事不关己的冷血杀手。

比起这些,他更关心她:“今天来找我不是有很重要的事?”

“哦哦对,是有事。”刚才和高鹏举聊天,简然都快忘了,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机,她悄声说,“等下车了我跟你说。”

高鹏举听见,咧嘴一笑,随口打趣小姑娘:“这么神秘?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啊?

简然紧张的差点咬舌头。

她也怀疑自己是……

但是,这么明显吗?

确实挺明显的。

自从高鹏举说了那句话,她就坐的僵直,看也没看徐陈砚一眼。

徐陈砚轻咬下唇,没让嘴角的笑意太放肆。

“可能是你不认识的人跟事。”他帮她解围,“所以她不方便说。”

简然瞪大眼睛:“不是的!他认识!”

徐陈砚:“……”

高鹏举在前排笑得不行,但他理解年轻人有自己的事,主动把话题又撤回到围棋上。

五月阳光正好,绣球花一簇簇攀在篱笆上,一眼望过去,每一朵上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他们并肩走在石板路上,影子被阳光拉得长长的,交错在一起。

没等徐陈砚问,简然主动交代:“我要跟你说的事,对你来说可能也意想不到,你做好心理准备。”

徐陈砚挑眉。

简然看出他一脸不相信,加重语气:“这搞不好是反伦理,反常纲的事!!”

徐陈砚非常配合地点了点头,表情跟着严肃。

简然看他认真了,清了清嗓子,但说话的声音还没清嗓子的声音大:“你还记不记得,上次你去国外比赛,咱俩住同一个酒店那天?”

徐陈砚点头。

好,你记得就好,这样就显得不那么突兀。

简然深吸一口气:“那天晚上,我睡得一点也不好,我发现我长大了,你在我身边睡,我会心跳加快。还有——!还有,你抱我也会。”

如果情绪太盛,是藏不住的。

哪怕是情绪从不外露的人;

哪怕是对手从来没办法通过他的表情看到他在想什么的棋手;

哪怕他是,徐陈砚。

简然看见他眼睛里的笑意,很苦恼:“别笑了好吗!我知道这很奇怪,我也觉得奇怪的!”

她恼羞成怒,在绣球花墙猝不及防跟他分开。

花墙高大而茂密,粉蓝相间的花朵簇拥在一起,为她筑起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徐陈砚被隔在了花墙的另一侧,只能在花丛缝隙偶尔看见她气哄哄的脸。

他单手插兜往前走,另只手百无聊赖地转手机。

简然很少见到他这样子,他做事一向专注。

走路就是走路,看手机就是看手机,很少两件事同时做。

他这样,有种什么事都在他掌控之中的感觉,让她顿时生出一阵无名火。

在简然炸毛之前,徐陈砚开口:“想过为什么吗?”

“当然想过啊!”简然透过花墙白他一眼,“而且我已经有方向了,应该很快就能知道结果,我只是通知你,以防你觉得奇怪。”

徐陈砚想笑。

但怕她看见。

他的目光扫过花墙,像是在看花,又像是在看她:“我以为你告诉我,是想让我告诉你原因。”

“谢谢!”简然咬牙切齿,“不用了!你告诉我的,不一定是对的!”

“好。”徐陈砚笑了下,“我等你。”

“等我做什么?”简然愣了下,她随即解释道,“没事,也有可能不是你的原因,你不用等。”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走到了花墙的尽头。

简然往里走,徐陈砚往外走。

天知道徐陈砚的胸口为什么这么硬,把毫无准备的简然差点撞倒!

他担心她摔了,往自己怀里带了一把。

简然站稳后,立刻后退一步,抬头瞪了他一眼:“家在那边,你往这边走干嘛!”

徐陈砚语气平静:“记反了。”

简然无奈抿嘴,眼前这个全国人民都称赞的高智商,在她嘴里成了:“弱智。”

弱智也没反驳。

不过,她的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清冽气息,像薄荷混合阳光的味道。

简然摸了摸自己砰砰跳动的心脏,感觉心脏愈发健壮了。

那……应该确实是他的原因。

“我还是从前那个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

时间只不过是考验

种在心中信念丝毫未减

……”

他俩往家走,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歌声

简然和徐陈砚同时停下脚步,顺着声音的方向张望过去。

歌声来自一群老年人,他们正站在以前他们经常玩耍的小公园前面的那块空地上,认真地练着合唱。

徐陈砚:“怎么忽然有人唱歌?”

“不是忽然,挺久的了。”简然解释,“我之前去问过,咱们小区是附近小区的老年活动中心聚集地,这是合唱队的。”

徐陈砚挑眉,还去问过?

不过倒也是很符合她社交牛逼症的性格。

简然说完,忽然福至心灵,激动地拍徐陈砚手臂:“哎!!我有主意了!!徐伯伯不是会拉小提琴吗!让他也去啊,这样他就有自己真正的爱好了!!”

“我爸什么人你也不是不知道。”徐陈砚没什么情绪地扯了下嘴角,语气淡淡,“他不会想来参加这种活动的,他觉得丢人。”

简然胸有成竹地眨眼:“硬的当然不行呀。”

她专门走近了去看老年合唱团,徐陈砚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只看她一回头说:“给钱。”

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他只问:“多少?”

简然想了想:“先转一万给我吧。”

徐陈砚低头,发起转账。

回到家,简然脑海里不自觉回放在机场时画面。

那么多人喜欢徐陈砚,让她的内心产生了一种负向的情绪。

她无法明确表达出这种负向情绪具体叫什么,但它和以前的心境大相径庭。

她记得徐陈砚刚刚火起来的时候,意识到那么多人喜欢他,看到他的才华和魅力被更多人认可,她是快乐的,甚至为他感到骄傲。

现在,她有一点想,只有她一个人喜欢徐陈砚。

这种感觉很隐秘,每次想起来,又觉得有点酸涩。

岑惜来叫简然吃晚饭,打开门,看见女儿正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妈妈心下一动,坐在她床边,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嘤嘤,还在因为机场的事不高兴吗?”

简然对周围的风吹草动一向敏感,这是人生中第一次有人来她床边,她都不知道。

她甚至没听见岑惜说的话,直到妈妈的声音再次响起,她才回过神来。

少女充满困惑的眼神从天花板移到妈妈脸上,声音里带着一丝迷茫:“妈妈,你有没有这样的情况……就是你和一个人,本来关系很好,这个人也很好,大家都很喜欢她,你也很高兴,但是忽然有一天,你希望大家都不要喜欢他,只有你一个人喜欢他?”

岑惜一愣,眼中的愧疚逐渐变为饱含深意的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的大宝贝有了喜欢的男生呀?”

简然稍微皱了下眉,没承认也没反驳。

为人父母,看自己的孩子不管长到多大,也永远是小孩。

这种感觉,在岑惜和简然的身上体现的更重。

岑惜知道,简然正直、勇敢、善恶分明,带着孩子气。

她没想到的是,已经快二十岁的简然,仍然懵懂到无法分别出异性之间的喜欢。

“你刚才说的那种感觉,叫做占有欲。”岑惜给她解释,“当你特别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希望他只属于你一个人。这不是自私,而是因为你太在乎他了。”

简然听的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

她这么……那什么徐陈砚吗???

“喜欢一个人呢,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岑惜把她从床上拽起来,用手轻轻理了理她躺乱的头发,“但你也要学着接受呀,他也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简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应该,确实是喜欢上徐陈砚了。

简然的脑海里莫名想到小时候的徐陈砚,带她娃娃的假发,穿她的裙子的徐陈砚。

内心忽然有种——

小时候一起玩的漂亮姐姐长大后成了我喜欢的帅气哥哥的错乱感。

但是顾不得那些了,简然想把她的发现告诉徐陈砚。

她猜,告诉徐陈砚这个行为,应该就是周游以前说的“表白”。

从外面客厅找到自己手机发现没电了,简然本来想直接去躺躺猫家直接敲门,但被爸爸妈妈留下来,让她先吃晚饭。

正闷头吃,电视忽然传出了“徐陈砚”五个字。

简然一紧张,米饭里窜进鼻孔,呛的上气不接下气。

一档综艺节目,正在玩“真心话大冒险”游戏。

游戏女明星输了,真心话被问到“理想性是谁,必须要详细到人名”,她给出的答案是:徐陈砚九段。

被问到原因,女明星说:“你们不觉得徐陈砚特别聪明吗?我看他比赛,就是那种一边抗衡对手,一边神不知鬼不觉冷静的把自己的盘子铺大,让对方一定跟着他的路数走。那种运筹帷幄的感觉,简直智性恋天菜啊!”

其他参加节目的嘉宾在她说完这段话后起哄,对着镜头喊话,让徐陈砚看节目,有人跟他表白。

简然平时不关注娱乐圈,不太认识明星,但她经常能在商场或者超市里,看见这个女明星的代言。

人家女明星,真的是很漂亮,而且打扮的也精致,睫毛像太阳花一样。

简然又看了看自己,宽松的牛仔裤,和之前出国打比赛的纪念文化衫。

还有…………袜子好像还有点臭。

虽然她不是女明星,比不上人家的光鲜亮丽,但同样是表白,她好歹也应该收拾一下。

不求睫毛像太阳花,但至少干净整洁吧。

她没再急着表白,吃完饭趴在床上玩手机。

本来是想搜一搜表白应该怎么说,结果大数据精准给她推送了徐陈砚,她手指仿佛不受控制般点进去,就彻底忘了自己一开始想做的事。

简然刷到了白天机场接机的视频。

录视频的人应该一直在被推搡,画面抖成帕金森。

简然正要退出去,听到了视频里的徐陈砚喊她名字。

啊靠。

现在听到他喊她名字心跳都有点快。

简然一边安抚着小心脏,一边点开评论区。

大家都对徐陈砚口中的“嘤嘤”显得兴趣十足,都在问“嘤嘤”是谁。

大概是有人喜欢徐陈砚比较久,知道“嘤嘤”是他的青梅竹马,评论区因此盖起了高楼:我有点嫉妒这个嘤嘤了,为什么我没有徐陈羽这种青梅竹马!

简然手指借着往下滑,看见这么一句——

真的青梅竹马吗?可他看她的眼神绝

不清白啊!

简然当即退出。

立刻切换到微信。

约人!

出来!

表白!

第73章 运筹帷幄“我笑了吗?”

阳光明媚的初夏,风里带着淡淡的花香。

简然穿了件白裙子,站在徐陈砚家楼下。

她从小就不爱穿裙子,因为她小时候穿裙子翻跟头的时候奶奶会说她。

为了能自由自在地翻跟头,她放弃了裙子。

这是徐陈砚记忆中第二次看见简然穿裙子,第一次是她高一生日的时候。

穿的是同一条裙子。

如果用花比喻女孩子的话,徐陈砚以前就说过,简然是向日葵。

今天的简然,水嫩的像是刚浇灌过,露水晶莹,漂亮又富有生命力。

他看着她,不自觉弯了弯唇。

她还没说话呢他就笑,简然皱眉:“你笑什么?”

不会是发现她偷偷涂了妈妈的粉底吧?

第一次涂,没有经验。

徐陈砚:“我笑了吗?”

简然疑惑:“你没笑吗?”

徐陈砚笃定:“没有。”

简然:“?”

行吧,那不纠结这个事了。

简然心里有事是写在脸上的,今天也不例外。

她时不时偷瞄他一眼,大概自以为藏得很好,但真的很明显。

连嘴巴也嘴巴抿的紧紧的,就差把“我要跟你表白,但我很紧张,不知道怎么开口”写在脸上。

终于,她开口了。

她说:“你看,徐伯伯在那。”

徐陈砚:“?”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徐陈砚看见被合唱队的人围着的徐成华。

直到他们走了,还能听见背后传来的徐成华不好意思的声音:“哎呀,你们咋想到邀请我的呀?我好多年没搞的了,搞不好,很容易耽误你们!”

“你怎么搞不好?你搞的特别好!”

“是呀是呀,怎么能说耽误,合唱队要有伴奏才容易拿奖的呀!”

“对呀,我们最需要你了!”

他的声音被七嘴八舌盖过去。

徐成华能被说服,去参加合唱队,是徐陈砚怎么都想不到事。

他的嘤嘤,大概是有点什么魔力在身上的。

徐陈砚想聊点别的,让简然别这么紧绷:“你好像还没跟我说过是怎么劝他的?”

简然心里不在这,他拽也拽不回来:“我没劝。”

徐陈砚:“他自己去的?”

“合唱队的人劝的。”简然连珠炮似的,想赶紧把这事说完,“我只是告诉合唱队的人徐伯伯会小提琴,然后把你给我的一万块钱转给他们用来买小提琴,再剩下的就是他们的事啦!”

徐陈砚明白了,那天她找他要的一万块是用来做这个的。

一万块就能买来清净,可太值了。

简然说完了,接着闷头往前走。

从见面到现在,她就带着他走,也没说去哪,倒是挺急。

徐陈砚没问,默默跟着。

走到小超市,高锐生厚重的大嗓门传来:“躺躺猫!”

简然跟着徐陈砚一起转头看他。

高锐生那正眯眼睛看徐陈砚身边的美女是谁,猛然看见简然的脸,他都愣住了。

他一脸震惊:“我靠啊,你怎么穿成这样了!我刚还以为躺躺猫谈恋爱了呢!”

像被人戳中心事,简然的拳头瞬间攥得更紧,指甲前端捏到泛白。

这一点细微的变动,徐陈砚尽收眼底。

震惊之余,高锐生大笑:“你别说啊,你要天天这样,我觉得,算了我还是不觉得了哈哈哈哈。”

“笑完了吗?”简然翻了个白眼,“还有别的事吗?”

“有。”高锐生清了清嗓子,敛起笑意,“梁伯母跟你们说了吗?今年鹿鹿哥诞辰,她想请咱们去他家吃饭。”

简然和徐陈砚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点头。

离开小卖部,简然又带着徐陈砚过马路。

跟在她身后的徐陈砚忽然说:“不用天天这样。”

简然一头雾水:“什么不用天天这样?”

他视线下移,落在她的白裙子上,温声道:“我的意思是,穿日常的衣服也很好看。”

“哦。”

简然挠了挠眉毛,过了两秒,自言自语似的又“哦”了一声。

她最终的地点是蛋挞店。

简然点的仍是她最爱的芝芝莓莓塔,她坐下以后一下头都没抬起来,认真的样子好像在给蛋挞看面相。

吃到一半,她大概是觉得尴尬了,很刻意找了个话题:“还记得上次你陪我来吃蛋挞,回去被宝盖头发现了,我俩还差点打起来。”

徐陈砚顺着她聊:“嗯,你还给我发消息解释。”

新蛋挞出炉,整个店里溢满浓郁的奶香和焦糖的甜味。

音乐也刚好切到了下一首。

轻快的前奏,听的人心痒。

徐陈砚是个挺沉着的人。

发现自己喜欢简然的时候,能不动声色地把感情藏起来。

但或许是喜欢得太久,压抑了太久,他今天一反常态的心乱。

他没有再等,单手托腮,微微歪头:“对了,今天叫我出来有事要说吗?”

“啊?”简然抬头,擦了下嘴角的蛋挞屑,想了想问,“有。”

徐陈砚:“要现在说吗?”

简然撇开眼睛。

她想说的话最主要的其实就是那四个字。

其他的说不说都行。

她自己之前在脑海里想过一遍,感觉还挺正常的。

不知道为什么,当着徐陈砚的面,那四个字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不如咬咬牙!

“我——”

徐陈砚从没这样心急过,也没这样期待过。

“就想问问你,上次小六把你照片发出去,没影响吧。”

靠啊!!!

说出去的瞬间简然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

说的什么啊!!

这么长一串话都能说,怎么那四个字没说出去!

徐陈砚却笑了。

他第一次见简然这样。

“没有。”他淡淡答。

简然一口吞了蛋挞,语速快的像逃命似的:“我的话说完了,我们走吧!”

回到家的简然整个人像死了一样扎进自己的小床,横尸许久,无比沮丧。

在事情真正发生之气那,她根本不敢想象。

她简大胆儿,也能有今天啊!!!

这可比周游当年怂多了!

对,周游!

简然怎么把她给忘了!

她眼睛一亮,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找手机。

手机里有两条未读消息,都是来自合唱队的范阿姨。

【嘤嘤,谢谢你把老徐会拉小提琴的消息告诉我们,我们乐队一直想有一个会乐器的人,现在终于有了!至于钱,我们这里还有经费,就不用你的了。范阿姨谢谢你!】

第二条,是她把简然发给她的一万块转回来。

要是以前简然肯定得多跟范阿姨聊会儿,但她今天心思早飞了。

收了钱就给周游打电话。

简然先关心了一下周游的现状,得知她已经结束了国内的语言和基础训练课程,即将出发去韩国。

电话那头周游乐呵呵的:“嘿嘿,会不会舍不得我?”

“肯定会啊,不过韩国离咱们也不远,我有空了会去看你的。”简然话锋一转,切入正题,“对了,你跟你大学的那个crush有后续吗?”

“crush?”这一下把周游问蒙了,最近她忙着训练,那些七七八八的事她全忘在脑后,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哦,你说那男的啊,早没联系了。”

简然紧张追问:“啊?为什么?我记得那会儿你不是说你俩相处的还不错吗?”

提及往事,周游的语气已经能做到轻松中带着调侃:“嗨,我这不是没藏住,跟他表白了嘛。”

简然没懂:“为什么表白了,就不联系了?”

“正常人都这

样。”

“为什么?”

周游发觉简然不正常,她以前对这种事可是从不关心的:“你怎么了?”

简然有点着急:“你先说说为什么,我等下跟你说。”

“好好好。”周游接着说,“因为表白过后呢,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男女朋友,一种是陌生人。我表白了,他不同意,就只能是陌生人啊。”

简然还是不懂:“可你表白之前你们不是好朋友吗?不同意表白的话,不能继续当好朋友吗?”

“哎,看来你还是没有开窍啊。”周游感慨道,“如果表白完,都被拒绝了,还当朋友,那这个人不就是吊着我吗?毕竟我还喜欢他呀。”

“失去了这个朋友,你不难过吗?”

“难过啊。我不仅失去了我喜欢的人,还失去了一个朋友,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事情就是这样。”

挂了电话,简然手里握着手机,在床上呆坐了很久。

久到窗外明亮的白昼渐渐褪去,房间里的光线一点点消失,最终只剩下外面亮起来的路灯和霓虹招牌。

夏夜的风吹进来,带来一丝凉意,也吹动她的思绪。

她起身去关窗户,手指触碰到窗框,才发现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攥到发麻。

即便她试图放松,手指却依旧紧紧蜷缩。

简然这一生失去过很多东西。

选择了武校,就失去了在普校的轻松;

选择了当特长生,就失去了一部分学习本身带来的快乐;

选择了自由,就失去了被偏爱的机会;

这些选择和失去,她从没有害怕过。

因为所有失去的,都能被她用另一种方式,重新找回。

只有今天例外。

她害怕选择了表白,会失去徐陈砚这个朋友。

没人能替代他。

因为太重要了,所以一点风险都不敢冒。

简然站在窗外,被窗外有一次吹来的风吹了满怀。

她低头,看见他家楼下的桂花树又发芽了。

分开的那天说好了再约,徐陈砚等了几天,却都没再等到简然的消息。

他约了简然几次,却感受到了简然的刻意回避。

他们再见面,是贺麒麟的诞辰。

梁纯芬把几个孩子约到他家,做了一顿便饭。

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年,梁纯芬家里恢复如常。

沙发还是那个沙发,电视还是那个电视,连餐桌都没变,简然小时候用圆珠笔画过的像河马的长颈鹿还在。

唯一不一样的,是进家门的时候,他们家门上没有再贴喜庆的春联。

看上去,像是没有再过年。

梁伯母的日子也应该回到了正常,只是人看上去老了很多,说话的声音也不像过去那样中气十足。

饭桌上,她说着本来去年也想叫大家来,只是正好去年他们高考,她便没打扰。

“对了,那个叫蔺飞飞的女孩考到哪里了?和你们还有联系吗?”梁纯芬问道。

简然说:“她不是燕城人,她大学回老家了。”

别人都是大学才从老家出来,梁纯芬第一次听说大学回老家的:“大学回老家?那她那么小的时候,一个人在燕城上学?”

提起蔺飞飞,梁纯芬的语气就像提起了一位远方瓜葛不多的亲戚,语气很平淡。

这样的情况下,简然便给梁纯芬说起了蔺飞飞的情况。

梁纯芬听完,低下头吃饭,没再说话。

大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默默跟着吃饭。

吃完饭,高锐生放下饭碗,目光落在贺麒麟的房间门上,眼神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伤感。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道:“我们能进去看看吗?”

梁纯芬听到这句话,收拾碗筷的动作顿了一下。

那个房间,她已经很久没进去过了。

她愣了好久,最终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去吧,别弄得太乱就行。”

房间里的一切和简然曾经从空调外机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鹿鹿哥的练习册,他的笔袋,都被整齐地收在书桌和书柜上。

他的手办小军团,无声而又坚毅地守护着他的遗物。

不知道房间里第一次发出抽泣声的是谁。

简然默默关上门。

在书柜的角落,高锐生发现了四封信。

信封的一角被有意抽出来了一些,等着被人发现。

却又因为每个人的回避,而被遗忘了两年。

被抽出来的那一角,经历了两年的日晒,微微泛黄。

四封信,写给简然、徐陈砚、高锐生,和蔺飞飞。

他们三个分别拿了自己的信。

hello简嘤嘤小朋友:

我不知道你打开这封信是什么时候了,也不知道对你来说,我是不是还能算得上一个能记得住脸的人。

但是这没关系,我能一直记得住你。

在我们四个人的小团体里,你看起来是最大大咧咧的,像是无所畏惧。

但偷偷告诉你,我早就发现,你的心也很细。

就像你总是看上去最刀枪不入,但其实我知道,你内心也会有敏感脆弱的一面一样。

我很偷偷的希望,你的细心和敏感,能永远存在,去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和幸福。

嘤嘤,你是我很好的朋友。

如果有来生,我还是希望和你做邻居,一出生就认识你。

我要一直一直和你玩,玩好多好多年。

你是一个特别的女生,所有的祝福在你身上都显得俗套。

希望你的人生永远有璀璨星辰,永远铮铮昂扬。

祝你能打破世俗的枷锁,击碎这个世界在你身上的天花板。

祝你的人生酣畅淋漓,永远有无需以梦为马的自由。

祝你一声都能像我认识你的时候这样,永远是你自己,光芒万丈。

超级喜欢你的

鹿鹿哥

(对啦,你小时候你一直问我,什么时候你能当嘤嘤姐姐。

我想,大概是我写完这封信一年以后。

哈哈哈)

每个人都不知道其他人的信上写了什么。

只知道看完信后,彼此的眼睛都是红的。

那样真诚和温柔的男孩儿,以后再也,再也不会出现在他们生命中了

徐陈砚动作很轻的给简然擦了眼泪,轻轻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高锐生见状,有样学样,拍了拍徐陈砚的肩膀。

徐陈砚和简然之间微妙的关系持续到开学。

以徐陈砚对简然的了解,她那天行为背后的含义,不应该超出他的预期。

可他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他和简然不常用微信聊天。

因此他找不到究竟是从哪天起,简然回他消息的时候,不再有表情包,冷冰冰的,只想尽快结束话题。

风驰电掣的马路上,徐陈砚面无表情地闭上眼,想把这些杂乱无章的想法抛出脑后。

闭上眼睛,他却想到了很小的简然。

那是他搬到雨花城小区没多久的时候。

母亲离世,对他的打击是巨大的,对徐成华亦然。

徐成华无法安

慰他,只想眼不见心不烦,一股脑对他说:“你是男子汉,你要坚强,不能哭!”

徐陈砚便不在他面前哭,但一个人的时候,哭的更撕心裂肺。

直到他哭完转身,看到了身后有人。

那是一个满身泥泞的小姑娘,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脸上也沾着泥土,只有一双眼睛,清澈而明亮。

他知道她,他们叫她简嘤婴。

他不想跟她玩,她也没多喜欢跟他玩。

但却在他要走的时候,听见她问:“你是不是很难过呀?”

徐陈砚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她没有追上来,在他身后小声嘀咕:“难过的话,哭出来确实是有用的。”

徐陈砚很意外,却止不住回头看她。

“你哭吧。”

“想哭就哭。”

“我走了,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

她尊重所有人想做的事。

她不会有任何道德的枷锁,不会用“你是谁,所以你不应该做怎样的事”来束缚别人做别人不想做的事。

一如后来的周游,全世界都在劝周游分手的时候,只有她会提醒周游,保护好自己。

许多年来,徐陈砚在对很多人和事的做法上,都有受到她的影响。

这次他也想,尊重她想做的事,让她自己去选择,去决定她想做的事。

可他发现,他做不到。

他的不安不受控制。

“去趟燕大。”

越焦躁的时候,他的声音越冷静。

坐在副驾驶的高鹏举看了眼表,皱眉确认:“现在吗?”

“嗯。”

高鹏举提醒:“你要是现在这个点去燕大,从燕大再去棋院的话,棋院门口的人可就多了,就算保安也拦不住,你确定?”

徐陈砚知道。

可他顾不上。

他又重复了一次:“去燕大。”-

今天上午没课,简然和高锐生还有蒋云程三人计划回武校一起看望老师

但昨天高锐生送高芮上学,今天住家里了,人还没回来,蒋云程和简然正在学校门口等他。

但蒋云程和简然这俩人吧,是真冤家。

蒋云程身上的这件衣服,国内专柜没有,他托朋友从美国给带回来的,还被海关税了一道,总共花了一万二买的短袖,今天第一次穿。

还没来得及给简然显摆,简然倒是先看见了。

挺远地看见他,就指着他身上的衣服,看上去很激动:“哇!这件衣服!”

衣服不怕贵,就怕遇到不识货的。

看简然这样,蒋云程觉得那6000花的不冤!

然而下一秒,激动的简然:“我奶奶活着的时候也有一件一模一样的!”

蒋云程:“……”

简然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了蒋云程。

就看蒋云程嘴角抽了一下,然后俩人打起来了。

简然一个后空翻飞起来,就在她腾空的瞬间,看见徐陈砚的身影下车走过来。

这个时间徐陈砚不应该在棋院吗?

可那个穿着一身黑衣黑裤,清瘦修长的身影,简然不会看错。

她分神,落地时没站稳,差点摔倒。

徐陈砚长腿迈快了几步,伸手想扶她,却见她往后退了一步,迅速躲开。

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慌乱,语气也有些生硬:“你怎么来了?”

陌生的。

有意避开的。

她的行为告诉徐陈砚,他察觉到的疏远,都是真的。

简然太了解自己了。

她的情绪和想法都很外显,徐陈砚又太聪明。

如果再跟他毫无顾忌地相处下去,他一定能猜出来她的秘密。

那个被他知道了,可能会失去他的秘密。

徐陈砚收回手,目光冷淡地瞥了一眼跟上来的蒋云程,眼里的敌意不加任何掩饰。

他告诉简然“路过”,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运筹帷幄这个词,多在高位者身上见。

因为身处高位,一旦出错,更容易掉下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而无畏的人,往往也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

所以。

运筹帷幄的人。

最怕输。

人生如棋局,有种必输的局面。

是从一开始,你就揣测错了对方的意图。

第74章 一夜未眠“你会离开我吗?”……

简然正在家里待着,接到高锐生电话,非要拉上简然,一起去棋院接躺躺猫。

她不太想去,拒绝了好几次,他却好说歹说,非要她同意。

简然听出他话里的猫腻,拖腔带调地拆穿:“以前没见你这么执着过啊,说吧,是不是有其他目的?”

高锐生:“真没有,他不是连冠了吗,我就是想他了,想看看他。”

简然不信:“想他了等他回来去他家,挂了。”

高锐生:“别别别!我说!”

原来是他看到了高芮发了在棋院的照片,高锐生决定去偶遇。

但他不敢一个人去,怕目的太明显。

简然听完笑了一下,说好,她现在穿衣服。

她这个反应高锐生以为自己听错了:“啊?你怎么这么爽快?我还以为你会骂我胆小鬼什么的,以前你不就这么骂的?你不对劲啊,你跟家里吵架了?”

没什么。

简然垂着眼穿衣服。

她只是开始懂得,对待喜欢的人小心翼翼,是人的本能。

棋院外面,除了普通粉丝,又多了一些代拍和站姐。

这是徐陈砚最不喜欢的生活,如今却要每天都面对。

简然深吸一口气。

徐陈砚没在下棋,而是在接受媒体采访。

他穿着一件白色短袖,运动黑裤,就这样简单的装扮,也衬得他身条利落。

简然和高锐生进去的时候被提醒轻一点,但徐陈砚的眼睛还是越过镜头,第一时间看见他们。

他扔了话筒站起来,那些对着他的摄像头瞬间只到他胸口的位置。

摄影师们努力把摄像头抬高,聚焦。

因为刚才不管怎样调动他情绪都始终冷淡的眼睛里,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忽然有了名状为开心的情绪。

“嘤嘤。”徐陈砚站在简然面前,他说多了话,声音沙哑,“怎么来棋院了?”

简然看似和往常一样:“来接你。”

徐陈砚回身看了一眼媒体区,转过头揉了揉简然的头,像在哄她:“好,还差最后一家采访,采完我们回家。”

高鹏举闻言抬眼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心说记者来之前他的棋才下了一半啊,怎么采完就回家?不把棋下完不是徐陈砚的作风啊!

然而没等高鹏举说话,徐陈砚先开口:“安排一下今天把国台采完,剩下的往后面安排吧,我很累了。”

他都这么说了,高鹏举还感说什么,听人家的去安排。

简然找到高锐生的时候,他正在会客室里跟高芮下棋。

可他的眼里哪有棋呢,黑瞳白底,映出来的都是高芮。

高芮:“这次是哥哥第四次跟渡边飞鸟比赛,最近练棋练的都快住在棋院了,连带着我都好久没看见我爸。”

高锐生:“是呢,徐陈砚是这个性格,你别多想了,等忙完这段他跟你爸就轻松了。”

“那……”高芮话说到一半,看见简然,“哎?姐姐怎么进来啦?我还以为你会陪着徐陈砚哥哥采访完呢,要来下棋吗?”

简然摆手,坐在沙发上:“不用了,你们下,我在这坐着就行。”

她望着桌上的茶具发呆,下意识摸了摸头发上刚刚被徐陈砚摸过的地方。

简然无数次被他揉过,但只有这次,让她全身像过了电似的,心跳轰鸣,近乎窒息。

完了。

简然觉得自己好像病症患者。

曾经无数次征兆,告诉她她患病了,都被她忽视。

等到真正确诊,已经病入膏肓,病症悄无声息地侵入她的身体,四下扩散到每一根血管,无药可救。

高锐生下了半个小时的棋,听高芮

说了半个小时的徐陈砚,听到他按捺不住。

“我有话跟你说”的“我”字说了有半分钟,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似的,怎么也说不出来,他哀求的眼神看向简然:“嘤嘤,你先出去待会儿行不?我有话跟高芮说。”

简然其实没听他们说话,但听高锐生这么问,她干脆利落地说了声“好”便离开。

高锐生觉得简然有点怪,但他有要事在前,没顾上简然。

简然没地方可去,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

棋院的院子在夏天很美,阳光穿过棋院竹帘的缝隙,在她脚下的青石地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竹帘被风掀起时,檐角铜铃“叮”地晃出声涟漪。

她还记得,小时候来这里找躺躺猫的时候,简然总想着,等再长高一点,就把铜铃摘下来。

终于,时间被棋子切割成琉璃碎片,蝉鸣把空气熬成粘稠的琥珀。

她到了可以把铜铃摘下来的年纪,却只想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

不要被徐陈砚发现。

去哪里都好。

抱着这样的想法,在接到蒋云程电话的时候,简然想也没想,跑去帮忙给他的小狗接生。

蒋云程的家大到像电视里才会出现的城堡一样,需要保安领着,才在他家院子里找到他。

攀在鎏金栅栏上的蓝玫瑰溅的满是鲜血,蒋云程面前的小狗躺在血泊里,已经看不出来本来的颜色。

简然不顾身上穿的白T恤,学着以前邻居接生小狗的样子,用嘴吸了吸刚生出来的小狗的鼻子。

蒋云程举着碘伏棉签的手抖成筛子:“简,简然,你要不要先消个毒?”

简然抱起一大一小两只一动不动的小狗,急得踹傻站着的蒋云程一脚:“快开车!去宠物医院!!”

不得不说,“钞能力”在哪里都有奇效。

两只几乎生命特征的小狗,在两个小时的急救后脱离危险。

大的那只在急救过程中,又生出了五只活泼健康的小狗。

蒋云程看着刚生完孩子,睡得不省人事的小狗,就像在看自己的孩子。

他依依不舍地把宠物包放在后座,情不自禁地表扬:“然然真棒!”

简然猛地回头:“?”

简然:“你的狗叫什么?”

蒋云程就像没听见一样,双眼目不斜视,迅速启动车子。

但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

在然然生下小狗这天。

蒋云程体会到了这辈子第一次过肩摔。

蒋云程在地上缓了好久,狼狈地爬起来,正弯腰掸腿上的土呢,听见简然问:“你这车叫什么?”

“莱斯莱斯啊。”蒋云程瓮声瓮气地回,“库里南。”

简然觉得这车莫名耳熟,想了好久,想起来自己的微信签名。

“莱斯莱斯兜里难车主”。

她没提这事,随口聊到:“你很喜欢这车么?你家那么多车,我看你总开这辆。”

蒋云程把宠物包拿下来,走到简然身边,说了句:“喜欢。”

“喜欢”两个字,他说的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简然很少听到他用这种语气说话,温柔得不像平时那个吊儿郎当的蒋云程。

把狗狗安顿好,蒋云程换了身干净衣服,送浑身是血的简然回家。

在车上聊到蒋云程家的宠物医生生病,简然才想到:“你家那么多人,为什么不让别人陪你去宠物医院呢?”

蒋云程似笑非笑地弯了下嘴角,声音像自嘲:“你以为这个家里,谁都听我的?”

话题从这里起,蒋云程跟简然说了很多他家里的事。

那些他从来没跟其他人说过的事,那些让他困惑痛苦的事。

那些听上去,完全不像是这个意气奋发的少年身上会发生的事。

看似出生优渥的小少爷,却在出生的那一刻起,被身边的所有人厌恶。

无处可去,只能寄住大伯家。

寄人篱下,和大伯的孩子们小心翼翼地相处,从没有哪一刻敢真正松懈下来,造就了他的讨好和怯懦。

他想要的,也不过是被理解,和被接纳。

可是,他只有花不完的钱。

不知不觉,他说到夕阳西下。

此刻的太阳像一颗熟透的橙子,被天际线切开,汁液般的金光泼洒在简然身上干涸的血迹上。

蒋云程靠在驾驶座上,侧过头看她,喉结上下轻滚:“二五仔。”

“嗯。”

他有点不自在,人往前趴在方向盘上,身体微微蜷缩:“你会离开我吗?”

“会啊。”简然说,“我得回家。”

蒋云程:“……”

蒋云程:“没事了。”

简然其实听懂了。

只是世事无常,最滥俗的是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就算是再好的朋友,她也不能保证。

可是……

简然已经快到家楼下,迎着夕阳,又跑到他车前。

她气息微喘,敲了敲他的车窗。

车窗被车里冷气吹的冰冰凉凉的,敲过的地方凝出一层水雾。

里面的男孩儿像只垂头丧气的小狗,听到有人敲门,黯然抬眼。

却又在见到来人时,眼里渐渐映出夕阳的色彩。

“我不能保证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但你自己可以。”简然笑了,“你一定可以帮你自己,走出你以为你走不出来的偏见,因为一切都错不在你。”

她单手握拳,举到脸旁:“加油!”

蒋云程笑了,学着她的样子,也握着拳。

轻轻地和她碰了一下。

他看着她回家时被夕阳拉长的影子,正准备收回视线时,猝不及防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和他一样,也在看她-

第三十一届智禹杯世界棋棋王决赛现场,媒体实时转播。

画面中央,棋盘如同一片黑白交织的宇宙。

棋盘两侧,徐陈砚和他的对手渡边飞鸟相对而坐。

小六坐在最后一排,课都不上,戴上耳机专心观战。

并且她强烈谴责了简然的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是你,还上什么学,早就去陪着他下棋了啊啊啊!”

“我去了有什么用?”简然笑她,“他该赢还是赢,该输还是输。”

小六立刻瞪简然:“快快快,呸出去,不许说徐陈砚输!”

简然“呸”完,看了一眼小六的pad屏幕,目之所及,所有弹幕都在讨论徐陈砚。

所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千千万万个小六。

想到这,简然替徐陈砚感到幸福。

棋王决赛,和表演性质的AI比赛不同,比的是真正的棋艺。

况且他的对手是渡边飞鸟,徐陈砚很看重。

他要赢。

第一盘,七小时,徐陈砚九段输一目半。

第二盘,是兵家必争之局。

如果徐陈砚再度失败,意味着他至少要再等两年,才有机会与渡边飞鸟再次对决。

而两年后,对方是否还会参赛,是否已经退役,都是未知数。

在世界棋坛上,徐陈砚可能永远顶着“渡边飞鸟手下败将”的名号,再也无法摘除。

这一盘,徐陈砚赢了。

各路新闻媒体炸开了锅,简然的手机上接二连三收到“惊天逆转”“棋坛新王诞生”的推送。

而在现场的徐陈砚却异常冷静。

因为刚才的棋局上,对方有三步棋走错了。

以徐陈砚对渡边飞鸟的了解,这绝不是他会犯的错。

中场休息时,徐陈砚不顾高鹏举的劝阻,带着翻译到对方的休息室,冷静而直白地问:“你刚才是不是让我棋了?”

渡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意外,但他没说话,只是透过面前的镜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徐陈砚一眼。

徐陈砚不管他,声音低沉而冷淡:“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让,但是下一局,你别再让了。”

如果不是光明正大的赢,和输又有什么区别。

第三盘,渡边飞鸟还是让了徐陈砚。

他让的很巧妙,巧妙到连评委都看不出来。

棋局结束,渡边飞鸟站起身,微笑着徐陈砚伸出手。

徐陈砚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摘了眼镜,眼底尽是冷漠。

当天晚上,是徐陈砚成为职业棋手以来,第一次没有上台领奖。

他自己打车回酒店,进了房间就睡觉,连被子都没盖,更不顾身后媒体的议论喧天。

他的反常让无数粉丝和小六一样,当晚一夜未眠。

不仅如此,回到燕城后,徐陈砚几乎闭门不出,只在自己家里下棋。

高鹏举以为是棋院围的人太多,让他感到不适。

他想尽了各种办法,让其他人能不影响到徐陈砚。

徐陈砚却不为所动,甚至不和高鹏举多说一句话。

高锐生忙着恋爱,简然则在有意控制自己不去想徐陈砚,徐伯伯早就沉浸在合唱队的排练里,忙的不可

开交。

因此,第一个意识到徐陈砚需要帮助的人,竟然是高芮。

他们三个人一起去徐陈砚家,到的时候徐伯伯不在,家里只有他家阿姨。

阿姨说徐陈砚在睡觉,他们便坐在客厅里等。

徐陈砚醒过来已经是晚上,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穿着的竟然是件圆领卫衣。

简然和高锐生都知道,徐陈砚的习惯是睡觉一定会换睡衣的。

如果他穿着平时的衣服睡觉,说明他累成“躺躺猫”了。

累到要睡这么久,简然担心地用手背贴在他的额头上:“是身体不舒服吗?”

徐陈砚摇头。

“那是怎么了?”高锐生追问,“你这次比赛赢了肥鸟,为什么还不开心?是觉得自己孤独求败,没有对手了?”

因为太担心徐陈砚,高锐生有点激动,声音不禁抬高了几分。

高芮握了握他的手,让他冷静一点。

相比之下徐陈砚很平静:“我的冠军是别人让的。”

刚才你一言我一语的关心,在这句话后,瞬间陷入死寂。

高芮皱眉,完全不能理解:“怎么可能?谁让的?总不可能是肥鸟吧?”

徐陈砚瞥她一眼,像是默认了这句话。

高芮根本不信:“他怎么可能把冠军让给你?六十万奖金是烧手吗?”

徐陈砚漫不经心地挽高袖子,声音冷淡:“有人出更高的价让他让。”

简然忍不住问:“谁啊?”

徐陈砚又看了一次高芮,冷淡地报了个名字:“高鹏举。”

这下高锐生完全冷静不下来:“躺躺猫你糊涂了吧?怎么可能是高叔叔?高叔叔对你那么好,连阿姨都是他帮你请的呀,以前上学的时候徐伯伯不在,不都是高叔叔去开给你开的家长会吗?他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坐在高锐生旁边的高芮,像被吓傻了,呆坐着,一点反应都没有。

徐陈砚没多说,倒了杯水,缓缓咽下去。

他理解高锐生现在的反应。

当他意识到这个人是高鹏举的时候,他内心的震撼不比高锐生少。

简然在惊讶之余,想起了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

那时徐陈砚刚刚火起来,高鹏举第一次让她和高锐生去给徐陈砚当保镖。

当时机场人很多,可是高鹏举却特意叫他“徐陈砚四段”,而不是“徐陈砚”。

后来通过小六简然意识到,现在徐陈砚的粉丝更喜欢叫他“徐陈砚九段”,而不是“徐陈砚”。

不知道这两者有没有关系?

当天晚上,高鹏举给徐陈砚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条消息。

徐陈砚一个电话没接,一条消息也没回。

第二天早上,他出现在棋院。

面对棋院门口记者诸如“是不是成为最年轻的世界七冠王飘了所以不去领奖”的尖锐提问,他只是一言不发地走过。

简然得知他去棋院,是小六发来的社交媒体视频。

高挺利落的身影,被乌泱泱的人群围在中央。

微信上小六愤愤不平骂记者,简然却注意到徐陈砚只有一个人,而出现在棋院的时间是十一分钟前。

本能使简然顾不得她想要隐藏的那些情绪,匆匆打车冲到棋院。

她怕徐陈砚受到伤害,赶到时,却只听见高鹏举声嘶力竭地哀求,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卑微与无助。

“是不满意棋院的分成吗?八二可以吗?八二不可以的话九一,棋院只要正常运营的钱,可以吗?”

徐陈砚一如既往的冷淡,他只问需不需要交违约金。

高鹏举的声音几乎颤抖:“陈砚,十多年了,到底为什么要走,能不能告诉我?钱都给你,我们完全不留,可以吗?是哪里做的不好,你告诉我,我们都能改,好吗?”

简然推门而入,高鹏举已经顾不上尴尬。

他拉着简然的手,眼眶通红,几乎要哭出来:“简然,简然高叔叔求求你,求求你帮忙劝劝陈砚,别离开棋院可以吗?看在叔叔,不是,看在高芮的面子上,好吗?叔叔以后每次都送你们回家!”

十多年的交情。

简然知道,一直都是他在照顾徐陈砚。

他对徐陈砚的关心,他对围棋的重视,简然都看在眼里。

她也心软,她也不舍得。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她可以接受高鹏举买冠军的行为,

她知道,徐陈砚也一样。

可是,这是徐陈砚的选择。

简然没说话,只是轻轻甩开高鹏举的手,并且站在他和徐陈砚中间,表明她的态度。

哀求没有得到回应,金钱上的让步也没有得到任何反馈。

其实,高鹏举知道是因为那场比赛,昨天回家高芮就告诉他了。

他只是不愿意相信,或者自欺欺人地认为,可以从其他方面弥补。

现在,他不得不在绝望中认清现实。

高鹏举眼眶通红,声音因声嘶力竭而显得虚弱无力:“陈砚,你也知道的,中国的围棋在式微,你们这一代孩子,打篮球,玩手机,没人会沉下心来下棋。可围棋明明是我们的传统啊,却让其他国家下的比我们更好,你不觉得这不合理吗?我知道我的做法有失考虑,可是,我只是希望有更多人能够喜欢你,关注到你,从而让更多人关注到围棋这项活动啊。”

“看在我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儿上,看在这也是我第一次犯错的份儿上,看在我的出发点是好的份儿上,能不能原谅我?我跟你保证,就这一次,好不好?”

徐陈砚冷淡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眼神没有一丝动摇。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高鹏举大口大口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

接近中午的时间,棋院门口的人少了很多。

旁边小卖部的声音今天生意看上去又不错,老板热情地和徐陈砚打招呼,指着冰柜里冒着冷气的饮料,让他想喝哪个都可以随便拿。

平时徐陈砚都会拒绝,但今天简然在,他想到,他们已经很久没单独在一起了。

他在小卖部门口停下,侧头看向简然:“有想喝的吗?”

第75章 孤身奋战“但徐陈砚应该是喜欢你的吧……

“什么都不想喝。”简然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那什么,我下午还有课,我先回学校了,再见。”

她连过马路时都在小跑,生怕多和他待一秒。

可是,她和蒋云程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少年的身影孤寂地隐没在小卖部的挡棚阴影下,看着她离开。

他忽然意识到,人生从不是一场棋局。

你永远无法预判对方下一步走势,因为她不一定想赢。

怕输的人只有他。

一切都是他的咎由自取。

后来的半年时间过的格外快,一转眼,到了这一年的年关。

小区门口挂起了大红灯笼,物业在每栋楼前都贴上了春联。

孔阿姨给家里送来了农村姥姥姥爷做的腊肉和香肠,大人们在客厅寒暄,简然在卧室里,和朋友们聊天。

每一年过年,都是分开的小伙伴们必然会联系的一天。

回到家乡上大学的蔺飞飞又恢复了曾经的疯疯,一边给简然打电话,一边观摩她家楼下大爷吵架。

中途她时不时劝一句,引得楼下吵架的两个大爷抬头到处找人。

最后被两个大爷一起骂了,蔺飞飞才老实下来。

聊了几句,她还是问起了那个人。

“那个……阿姨。”她已经不记得她姓什么,“还好吗?”

简然知道她说的是谁:“刚开始的那半年不太好,后来慢慢算是走出来了吧,听我妈说她现在整天念佛,人平静了很多。”

“嗯,那就好。”

人啊,总是要往前看的。

不论如何,蔺飞飞还是希望她过得好。

这也是,他的心愿。

周游今年过年没回国,留在韩国集训。

聊到一半,周游那边的声音变得嘈杂,时不时传来几声尖叫。

周游解释是她的室友。

她在韩国住的

是四人间公寓,她的室友们把她当空气。

她们出去吃饭从不叫她,回来在寝室里丝毫不顾及她,开心了又笑又闹,不开心了又吵又叫。

今天她们刚吃完饭回来。

周游走出宿舍,忽然发现外面下雪了。

路边的松树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鼻腔里溢满清冷的雪香。

“呀?下雪了呀!一定很美!”简然在电话里惊叹,“不过下雪了你就先回去吧,年后我去韩国表演的时候咱们再约!”

挂了简然的电话,周游看见爸爸发来的消息。

爸爸问她有没有六千块钱,他得买药,没有钱了。

看到这条消息的周游,心里生出一阵厌恶和难过交织的情绪。

厌恶是因为他自作自受。

今年下半年,周游的爸爸做了一次胃部手术。

医生分明嘱咐了少烟少酒,可他却依然每天酗酒,从早上起来喝到中午,睡一个下午,晚上起来接着喝。

喝酒的时候有钱,怎么吃药就没钱了?

如果不喝酒,怎么至于做手术,怎么至于要吃这么贵的药?

难过是因为,曾经大手笔在她身上花钱从不心疼的男人,如今却找她要区区六千块。

他那么爱面子的人,一定是没办法了。

【我现在没工资,一个月就1000块钱,还要吃饭】

【你答应我不喝酒了,我就把钱转给你】

爸爸久久没回消息,周游等消息等到在雪夜里冷到跺脚。

她没等到爸爸的承诺,把两张卡里和微信的余额凑了凑,总共5350,转给爸爸,转身去便利店买了方便面。

三包方便面,是她未来一周的全部伙食。

简然还在联系朋友,蒋云程告诉她,今年过年他会和爸爸妈妈一起过,现在正在吃饭的路上。

蒋云程:【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就说一起过年,别是什么鸿门宴吧】

蒋云程:【心慌,没底】

蒋云程:【孤身奋战,0人在意我,0人站我身后】

他发了很多孤独但是又搞笑的表情包,同时又拍了很多照片发给简然,金玉满堂。

简然:【其实我挺能理解为什么别人都不理解你的】

简然:【我也挺想体会一下你的生活】

简然:【见到这个大厦快一百次了第一次知道这个大厦能进去还能吃饭开了眼了】

简然:【把你盘子里那个荔枝偷给我下次如果你被人欺负我还是会第一时间站你这边】

看见她发来的消息,蒋云程嘴角不自觉弯出很淡的弧度。

饭桌上,苏倚文问:“儿子笑什么呢?”

蒋云程把盘子里的荔枝揣进兜里:“没什么,过年了很开心,新年快乐,妈。”

蒋云程:【新年快乐,二五仔。】

简然:【你大爹同样祝你新年快乐】

列表里还有一个人,给他发消息的时候,简然才意识到,他们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联系了。

以前每一年都会送生日祝福,如果今年不送,反而显得心虚。

电话拨通,连响铃声都没听到,直接被接起来。

像是他在等似的。

简然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才确认:“你正好在玩手机吗?”

“……嗯。”

简然:“那我打扰到你了?”

“没有。”

“没有就好,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沉默。

曾经话最多的两个人,反而最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简然犹豫要不要直接挂断电话,就假装是忘记挂的时候,电话那头他问:“你什么时候开学?我年后在成都有一场比赛,你不是很喜欢吃那里的火锅,要是没事的话一起去?”

简然蓦地想起了曾经同住酒店的那一夜,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不去。”

那一夜她尚不知晓自己的想法,她和徐陈砚的关系仍能维持平静;

如果再有一夜,简然很清晰地知道,她藏不住心里的想法。

可是她不开心。

不开心的人,接到了另一个来自不开心的人的电话。

高锐生问:“你干嘛呢?”

简然:“准备过年。”

高锐生:“新年坏。”

简然:“新年坏。”

面对高锐生,简然很随意能想到要说的话:“孔阿姨和高叔叔好了吗?”

受大经济环境影响,下半年高叔叔被裁员了。

他在家里无所事事,不仅又打了孔阿姨,还拿了小卖部的现金赌博。

幸好店里现金不多,孔阿姨自己补得上,高叔叔却有大半个月联系不上人。

“说是联系上了。”高锐生说,“但是他不想回来,可能是没脸吧。”

“那倒也是,那你和高芮好了吗?”

“没有。刚才给她发消息,她把我拉黑了。”

“其实真不知与。”简然叹了声气,“躺躺猫和鹏举叔叔的事,跟你们两个有什么关系。”

“谁说不是呢,我劝也劝了,求也求了,但是没用,她认死理儿。”高锐生顿了一下,反应过来,“你刚刚也说新年坏,你坏什么?”

情况太复杂,简然想了想说:“我失恋了。”

“啊?!”高锐生震惊,“你失恋???谁啊???我认识吗??”

简然说实话:“认识。”

简然太不像能开窍的人,高锐生再三确认:“我靠?你居然还会喜欢人?不过是咱们之间的这种喜欢吗?你别搞错了啊!”

简然:“……不是。”

就是因为搞错了喜欢的定义,感情归位的时候才会这么无措。

她听着窗外响起的爆竹声,难过的吸了一鼻子烟雾。

高锐生的理解出现了致命的偏差。

他理所应当的把徐陈砚也算作“咱们之间的喜欢”,在此基础上做了一番排除法。

最后,他锁定的目标人物是蒋云程。

当然,这也跟高锐生一直以来都觉得蒋云程和简然很合拍有关。

一对冤家,在哪都能闹起来,偶尔却又会聊一些很深刻的话题。

能静能动,也能彼此理解。

不过,蒋云程的家境太好了。

就算在一起,未来也大概率很难有好结果。

趁着现在简然对蒋云程的感情应该还没那么深,高锐生心想长痛不如短痛,失恋对她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

暮色渐沉,小区里此起彼伏的剁肉声交织成一片。

彩灯次第亮起,树梢上缠绕的灯串一闪一闪的。

两个伤心的人,在各自的房间里,难过到和这个年格格不入。

“嘤嘤啊……”高锐生看着外面的灯,想起一起追狗,被狗追,无忧无虑的同年,“咱们真的,长大了。”

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

电话那头,高锐生好像哭了。

简然和家里一起包饺子,高锐生换了个人打电话。

他有意避开那些不开心的事,问徐陈砚打算签给哪家,又问出来了每家的天价签约金。

可徐陈砚话锋一转,话题怎么都没能避开:“好了,别说我了,说说你跟高芮?”

回应他的,只有高锐生一声长长的叹息。

徐陈砚的语气轻描淡写,却透着几分同病相怜的意味:“没事,我陪你一起失恋,吃完晚饭出去喝点?”

高锐生眼睛都瞪圆了:“啊?!?!你也?”

他这个语气听起来太过夸张,失恋的不像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徐陈砚漫不经心地问:“还有谁?”

“说出来你绝对想不到。”高锐生一字一顿,“简、嘤、婴。”

徐陈砚的呼吸微微一滞

嘤嘤失恋了?

因为谁?

会是因为他吗?

隔着电话,高锐生没看见徐陈砚的反常,自顾自接着说:“不过我觉得是好事,蒋云程那个家境,一般人承受不住的。”

徐陈砚垂下眼帘,眼神一点一点暗淡:“嗯。”

年后,简然比赛结束后,如约和周游见面。

她们约在明洞,听周游说,这是首尔最繁华的商业街之一。

简然先到,她选了一家烤肉店,拍照片发给周游。

周游那边堵车了,大概二十分钟后到。

等周游的时候,简然坐在陌生的国家写着各国文字的烤肉店里,环顾四周。

这家店生意很好,店里坐满了人,说着各种语言。

不知道是不是水土的原因,隔壁桌的韩国小姐姐皮肤好到像反光。

门铃响了,简然下意识抬头,只见那位精致漂亮的小姐姐径直走向自己这桌,在她对面坐下。

简然正想着对方是不是来推销的,她听不懂韩语怎么拒绝,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你点菜了吗?”

简然猛地抬头!

这个金色头发,烫了精致波浪卷,妆面精致到连睫毛都根根卷翘的漂亮小姐姐,居然是周游!

简然用表情表达了自己的震惊。

对她这个反应,周游显得很满意,她挑眉:“变化很大吗?”

简然仔仔细细地看她,五官仔细看还是原来的周游,但是说不上为什么,就觉得她比之前漂亮的了十倍都不止!

简然把这个变化归因于她今天精致的妆容。

周游煞有介事摇头,伸出两根手指:“我可是瘦了二十斤好吗!”

简然恍然大悟:“怪不得呢,感觉五官都立体了,你要不说我都以为你整容了。”

周游嘿嘿一笑,大方承认:“是啊,出道都要调的。”

简然看着她精致的下颌轮廓,倒抽一口凉气:“你把骨头削了啊?”

“嘁,谁还做那么老土的手术,那种老了挂不住肉的。”周游点了点自己的眉毛,“这里眉弓填了一点点脂肪,鼻子这里缩了一下。”又指了指嘴巴,“这里是玻尿酸。”

还在简然看不懂的地方各种指:“这里抽了一点点,这里填了,当然了,美白针是日常。”

过去简然对整容手术的认知太浅薄了,只知道割双眼皮和垫鼻子那些,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些门门道道。

不过她这么一说,简然才发现,她确实比以前白了好多。

白炽灯下,她白的几乎反光。

不得不说,整容这方面,这个国家是有点子东西的。

既保留了周游本来的特点,又让她精致漂亮了很多很多。

非常有大明星的感觉!

不过,最最重要的是,这次见面,周游比过去的她松弛了很多。

饭吃到一半,简然盯着饮料瓶上的代言人,忽然发现:“诶,这个人跟你有点像哎。”

“别别别。”周游显得很抗拒,“我们公司的前辈,刚谈恋爱被发现,现在还不知道要赔多少钱,我可不想跟她像。”

完全不懂娱乐圈规则的简然大惊失色:“你们这什么圈子?尼姑庵吗?谈恋爱破戒?”

“市场就这样啊。”周游无奈,但也接受,“粉丝花钱是看你努力拼搏,给他们造梦的,你拿着他们的钱去恋爱了,大多数都会觉得你没事业心脱粉的。没了粉丝,对公司也没价值了。所以签约的时候就写了,出道前五年不能恋爱。”

简然撇嘴。

“可不止这样呢。”周游告诉她,“不能谈恋爱,不能骂人,连胖都不行。”

简然飘来一个幽幽的眼神:“怎么?艺名叫八戒吗?”

周游乐的不行。

等笑够了,她说:“不过不管怎么样,至少我能出道,而且很快,预计是今年上半年。”

“这么快?那你还上学吗?”

“嗯,到时候就是考试什么的会回学校,跟高中那会儿的徐陈砚差不多。”

“啪嗒“”一声,简然手中的夹子掉在了烤盘上。她慌忙去捡,指尖却被烫了一下,条件反射地缩回手。

周游第一时间看她的手,关切地问:“没事吧?”

简然摇摇头。

她没事。

只是这个名字猝不及防的出现,让她心跳不自觉空了一拍。

周游以为她只是不小心失误:“我真的羡慕死他了,随便一个亮相就那么大的曝光,可人家完全不在意。可不知道我到时候拼死拼活,能不能够得到他一半的流量。”

简然低头吃肉,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眼中的情绪:“应该可以吧。”

“你俩交往了吗?”

简然猛地抬头吗,手中的易拉罐差点脱手:“什么?!”

“啊?没有吗?”周游歪着头,金色的卷发垂下来,“但徐陈砚应该是喜欢你的吧。”

“为什么?!”

“这还有为什么?”周游轻笑一声,带着情感大师般的了然,“因为他对你和对别人不一样啊。徐陈砚那种冷淡的人,我从没见过他考虑过除了你之外的人的感受。”

简然的手指几乎要嵌进易拉罐里,铝制表面在她的指腹留下浅浅的凹痕。

“而且你看他平时搭理过谁啊。”周游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但对你,他有求必应。”

窗外的霓虹在玻璃上投下斑斓的光影,简然望着自己的倒影,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真的是这样吗?

还是周游想多了,徐陈砚这样,仅仅是因为他们从小认识而已?

从烤肉店回到住的地方,简然关了灯却睡不着,望着天花板发呆。

夜色渐深,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

简然摸出手机,点开徐陈砚的对话框。

明晃晃的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照在她巴掌大的脸上。

她眼神闪烁,却始终不敢问出那句话。

有些人,太重要了。

重要到,不敢冒一点险。

哪怕她的心思,已经像春天的野草,在心底疯长。

手机“叮铃”响了一声。

是另外的对话框发来的消息。

蒋云程说:【我看见你了】

简然微微皱眉,不敢置信地输入:【你也在韩国?】

蒋云程发来了一张猪在猪圈里吃饭的动图。

并说明:【我看你吃的挺香】

简然:“……”

她翻了翻表情包,发过去一个暴打的表情。

蒋云程又起了个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发现了一家巨好吃的重庆火锅,绝了,我重庆朋友推荐的,你绝对爱吃】

简然确实爱吃火锅,这两天来韩国吃不惯,她更想吃了。

简然咽了下口水:【明天晚上】

她本意是明晚的飞机,那不如后天去吃,没想到蒋云程直接回:【好,明晚去接你】

简然觉得那也行。

第二天白天,周游带着简然citywalk了一圈。

首尔这地方,别的不多,咖啡店倒是不少,平均走两步就是一个咖啡店。

简然喝完两家咖啡,周游带着她去了一家化妆店,美名其曰体验一下没体验过的。

化妆店的化妆技术暂且不提,情绪价值倒是给的足足的。

简然刚坐下韩国化妆师一边用韩语惊叹着,一边轻轻托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

“她说你的皮肤像刚剥壳的鸡蛋。”周游在一旁当上翻译,“还说你的五官比例很好,很适合上镜,问你是不是明星。”

简然不敢说话,因为刷子扫脸太痒了,她很少化妆,不太习惯,怕自己一开口吃一嘴粉。

周游站在一旁,看着镜子里的简然一点点蜕变。

眼线笔勾勒出她原本就漂亮的眼型,口红的颜色比平时粉一些,衬得她皮肤又白又亮。

其实周游高中第一次看见简然的时候就觉得她好看。

只是她性格太好了,相处久了,好看竟成了不值得一提的有点。

现在她化了淡妆,眉眼间却透着一股清冷,像是冬日里的一枝白梅,干净得不染尘埃,好看到让人移不开眼。

当化妆师最后为她扫上一层淡淡的腮红时,看着镜子里让人美的欲罢不能的简然,周游忍不住伸出大拇指:“姐妹,不当爱豆真是,白瞎了你这张脸。”

化妆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用韩语快速地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