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蓄意沦陷 南胡唐 18085 字 1个月前

“这些你都不在乎吗?”她声音发颤,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双生那颗钻石,眼泪却难以控制地涌出,“为什么你不恨我,这些苦难本该属于我,我抢走了你的一切。”

泪珠汇聚在下巴上,落进地毯里,宋霁安咬着唇,突然再难说出话来。

有一只手顺着她的背脊往上,最终扣在了她的脖颈边。

盛迦的脑袋搭在她肩头,声音近在咫尺,听不出什么情绪,“你在乎吗?”

宋霁安没有回应。

可她在乎。

在她最喜欢盛迦的时候,她知晓了盛迦因为她而承受的苦难。

她心如刀绞。

她替盛迦痛苦、替盛迦委屈、对盛迦感到无比的愧疚。

所以才不敢见她,不敢面对她,不敢靠近她。

她不愿意再染指任何属于盛迦的东西,她想要尽己所能,让盛迦后半生更幸福一些。

“可是宋霁安,心里一直充斥着恨意真的好累。”盛迦的声音徘徊在她耳边,带着倦意与一点难过,像是一根紧绷的弦在此刻终于拉到极致,处于断裂的边缘,“它能带给我前进的动力,却也会蒙蔽我的眼睛,迷茫和空虚永远会与恨意相随相伴,能让一个人被彻底摧毁。”

“我想要在意,更多的在意。”她轻轻说:“我想要大家多爱我一点。”

“比起恨意,你对我的在意和感同身受更让我感到快乐,好像汲取到了生长中最需要的那部分养分。”

有滚烫的眼泪落在宋霁安颈侧,烫得她微微一颤,透过展台的玻璃,她看到了盛迦面无表情在落泪的脸。

盛迦在哭。

她的痛苦很少展露,她的真心也很少被剖析。

可当这一切真的明晃晃呈现在宋霁安面前时,却令人难以有任何反驳,甚至只剩下了心底的撼动。

盛迦的脆弱与无助在此刻,再也没有丝毫掩藏。

“求求你,离我再近一点吧。”盛迦哽咽着说:“我所经历的一切,和你没有关系,我从来就没有把那些苦痛联系到你的身上。”

“而你才是切切实实在治愈我的人。”

“盛迦,别说了,”宋霁安眨了眨眼,泪水止不住的流。

她无法接受高傲的盛迦这样恳求。

以前她总想去探究盛迦心底在想什么,现在真正面对盛迦的内心时才发现哪怕到了现在,盛迦的痛苦依旧不比她少分毫。

这样的哀求,哪怕盛迦用近乎平静的语气说出,却也痛得宋霁安几乎想发抖,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从头到尾,她们的命运都始终紧紧缠绕在一起。

彼此是痛苦的根源,却也是剥离痛苦的解药。

她已经习惯了被动太久太久了,似乎在面对盛迦时主动的勇气已经消失殆尽,她甚至曾以为自己就该这样,因为盛迦从来就是一个喜欢掌握主动权的人。

原来她又错了。

她又错了。

盛迦的痛苦在引导着她,究竟该怎么做。

宋霁安转身抬手拥抱住了她。

“对不起盛迦,”她在她耳边带着哭腔说:“真的很对不起。”

“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混沌的大脑令她尚未想明白自己究竟是何时治愈了盛迦,可是她却清楚的知晓,从重逢到现在,是盛迦一步步重新拉住了宋霁安的手在往前走。

此刻她骤然涌出莫大的勇气。

或许不该瞻前顾后,不该畏首畏尾。

她该相信,自己不会再伤害到盛迦。

第126章 她需要给盛迦一个答案。

景江从秋到冬也就一个月的事。

十一月似乎早已有了天气转凉的预兆,天气预报成宿成宿地提醒大家小心沿海大风,多添衣,出门注意头顶坠落的树枝。

宋霁安依旧没有接受王慧秋的遗产,但去过博物馆之后,盛迦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

半个月前奥普特在国内和孟家宋家达成协议,将开展一系列新合作,并且立项了相关的数个大型影视项目,三个促成这场合作的年轻人主导了这一次合作,而在协议签订的那一刻,孟家早已做好了准备,铺天盖地都是相关新闻。

大概宋宁秋也早有将更多权力过渡给盛迦的想法,这一次宋氏更是全力配合,项目如何尚且不知晓,但起码所有人都知道,孟家宋家未来的接班人究竟是谁了。

从前她们只在幕后,现在已然正式走到了台前。

宋霁安大概比普通民众早一周知晓这件事,还是盛迦半夜打电话同她闲聊时提起的。

也是从那天开始,盛迦便忙得脚不着地,几乎找不到踪影。

宋霁安和她并不是什么时刻需要联系的关系,甚至可以说,这么久以来,她们两人在微信上的聊天记录少得可怜,通话记录也并不算多。

盛迦不喜欢在电话里说事,大多时候都是她主动来找宋霁安。

曾经宋霁安接受着这种被动,她秉持着只要盛迦不来寻找她,她就绝对不去打扰盛迦的想法。

但那天戳破一切之后,宋霁安多了些别的想法。

是早就扎根在心底,被她强行压下的枝干又在重生。

从小到大,被动等待都不是宋霁安所能忍受的事。

当她对盛迦说给她一点时间,并且盛迦也真的给了她足够的时间时,她便无法再如这几年一般催眠自己逃避。

她需要给盛迦一个答案。

而现在是她暂时联系不上盛迦,甚至连这个答案都无法说出口。

这种感觉令人难得有些躁郁。

当宋霁安反应过来自己产生了什么情绪时,心底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有些奇异。

一个人如果长久维持着平淡、无所谓的情绪,要么她是真的无欲无求,要么她心底一定压抑着更汹涌的情绪无法发泄。

宋霁安已经很久没有独自产生过这种象征着“丰富”的小情绪,又或许说是像个正常人一般的情绪。

不是崩溃,不是无措,不是和盛迦交锋后的痛哭,不是她平时最多的颓丧,而仅仅是因为一件事无法达成时产生的躁郁。

盛迦并没有说错,她的出现令宋霁安封闭了这么多年的心,在慢慢重新打开。

就如同宋霁安怀念曾经的自己一般,那一刻她有些享受的感知着自己的躁郁。

很快,这些躁郁被平静取代,只是这样的平静与过去全然不同。

是一种有把握的、带着些了然的平静。

在景江迎来第一场雪的那天,宋霁安终于有了假期,大雪飘扬,给这座城市增添了几分浪漫的美感,她拎着成方阳替她准备的盐粒洒在小区自己停车位前。

等她抵达盛怀樱家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半小时,路上到处都在堵车,干警疏散交通花了不少时间。

前几天她就提前和盛怀樱打过招呼要去找她,刚一进门,熟悉的饭菜香就扑面而来。

盛怀樱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听见声响了从里头探出一个脑袋,冲宋霁安招呼道:“霁安啊,你就自己看看电视,我这儿还在煲汤呢。”

宋霁安一边换鞋一边应了一声。

她听话的打开电视。

往日里的搞笑综艺换了台,电视里露出了盛迦和孟叶冉的脸。

这段时间盛迦接受了不少财经访谈,但这毕竟并不是多么会令大众一直关注的事,顶多一开始在孟家的推动下上过几次热搜,后续除了股民和宋氏重工的合作商大概很少会有人去再关注相关消息。

她坐在沙发上细细端详着里头盛迦的脸。

这张脸上镜头也没什么太大的缺点,甚至眉眼比往常更锐利冷漠,接受采访时头头是道,说话井井有条,没有丝毫怯意。

不过好像瘦了点。

下巴又尖了些。

宋霁安托腮,突然感觉到了盛迦想找她但又一时找不到的无奈。

有时候她也在想,是不是这也是盛迦故意的,想找到她就必须主动和过去的朋友亲人联系,她就不得不迈出那一步。

但是盛迦就这么自信,她会因为找不到她而去联系故人?

若是以前想到这里她大概会恼火,但现在却只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感受,像是整个人被泡在了温水里,对此只觉得有些好笑。

或许这就是太默契的结果。

盛迦的算盘无法逃过她的眼睛,而她的行为逻辑也被盛迦看得一清二楚。

这世上不会有人比她们更了解彼此。

她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声响,用遥控把电视声音放大,起身去帮盛怀樱打下手。

“不用不用,你去外头坐着吧,”盛怀樱连连把她往外推,“你一个小孩会做什么呀,我来就行。”

“妈,我二十五了,”宋霁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

盛怀樱和宋宁秋是完全不同的妈妈,她不知道什么叫让孩子独立,她总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应该和自己的孩子在一块儿,那孩子也就是一辈子的孩子,无论多大在她眼里都是孩子。

哪怕孩子的心智其实比她更成熟健全,却也忍不住的溺爱她们。

宋霁安从一开始的不太适应到现在只剩下点儿不好意思,但心底却暖融融一片。

不会有谁想拒绝这种感觉。

“我帮帮您吧,”宋霁安拎起一旁的大白菜,“我记得您煲鸡汤会在里面最后放白菜,我帮您择吧。”

盛怀樱有些惊奇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大概是因为您做的鸡汤太香了,每次都忍不住紧紧盯着您做,所以步骤都记下来了。就是我自己做不出这个味道。”宋霁安笑着回答。

“没关系,下次你想吃可以告诉妈,我帮你做好了给你带过去,”盛怀樱说:“做饭这种事,当兴趣爱好可以做,但是你平常这么忙,再抽时间做饭就是负担了。做不好也没关系的。”

“那下次我想吃就告诉您,不过也不用您过去,我过来就好啦。”宋霁安回答:“还能顺便看看您,我那里太远了,您过去也不方便。”

盛怀樱没有驾照,往返郊外总是要坐地铁,需要耗费起码两三个小时往返。

但提起这件事,最近几年很是学了些不同的活计的盛怀樱突然说道:“最近妈想学个驾照,你觉得呢?”

“我觉得很好,”宋霁安抬头看她,眼睛里满是鼓励,“到时候再买台车,您就可以想去哪儿去哪儿了。”

“如果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你们会支持我吗?”盛怀樱突然问:“或者不一个人,我也可以和楼下的夕阳红她们一块儿出去走走,她们这些小老太太一辈子都待在景江,从来没出去过,人是很洋气了,可是外面的世界还没见过。”

“会支持你,”宋霁安点点头,“您可以去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现在也早就有能力去想去的任何地方了。”

这么些年,哪怕不靠当初宋宁秋给她的钱,就是她自己这些年努力工作加上做木工赚的钱都足够她去过很好的生活了。

盛怀樱在同盛迦和解,摆脱掉纠缠了她十几年的阴影后,重拾起了对生活无限的希望,像株生机勃勃的向日葵。

宋霁安未曾见过她曾经的模样,但现在的盛怀樱本人或许就是温暖和家这两个名词的象征。

她是很好的母亲,更是很好的人,她周围的一切都在欣欣向荣。

“那我这几天就去驾校报名?”盛怀樱一边切菜一边嘀咕起来:“要是教练很凶还骂我怎么办?要是我不够聪明学不会怎么办?不过我的脾气肯定和对方吵起来。”

宋霁安听她碎碎念,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您能学会那么难的木工,怎么可能会学不会开车呢?”

盛怀樱认同了她的话,点点头,随即有些好奇的问:“最近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啊?”宋霁安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么多年,她或许很少在盛怀樱面前话这样多过,她抿了抿唇,低声说:“大概是因为想通了一些事吧。”

盛怀樱没有接着问,这几年她已经学会了和宋霁安说话的尺度,知道这孩子对追问的事或许会乖乖回答,但肯定心底没那么想说,所以她不会去强迫宋霁安说明白究竟想通了什么。

知晓宋霁安遇到好事还想通了很多,她只由衷替她开心,摸了摸她蹲在地上的脑袋,“霁安,你现在比以前有活力了许多,太好了。”

宋霁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轻声说:“我也觉得人有活力一些好。”

她们没有再就这个话题谈下去,宋霁安很快把菜择好了,盛怀樱将菜往鸡汤里一放,香味顿时更上一层楼。

此刻的安静中传来客厅里电视机发出的声响,清晰可闻。

盛怀樱脸上多了些骄傲,以前她或许不敢在宋霁安面前提起盛迦,但现在哪怕是她都能感受到,宋霁安和盛迦的关系一定好了许多,否则宋霁安不会特意把声音放大给她听。

“盛迦在电视里真厉害,”她说:“往那儿一站特别有精神,像只豹子似的。”

宋霁安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真的吗?你也这么觉得?”盛怀樱没忍住笑起来,“以前我这么夸别人,别人还说我没文化呢。果然还得是我闺女懂我。”

“您夸得特别好,盛迦听了也会很开心。”宋霁安认真回答道。

她无比确信,无论多优美的夸赞吹捧,在盛迦心底大概都不如盛怀樱这两句平淡朴实的夸赞来得令人愉快。

这种确信也来源于她与盛迦那如影随形的默契。

第127章 她做过的事,她不会后悔。

宋霁安并没有等待盛迦什么时候回来,她在同盛怀樱说过晚安之后就进房给盛迦发送了消息。

或许是站在盛怀樱的身边,原本三分的勇气都会变为八分,闲聊也会化作温暖的力量涌入四肢百骸,令她本就蠢蠢欲动的心彻底走向这么多天来悬而未决的彼岸。

她和盛迦真的纠缠了很久很久了。

无论是她还是盛迦,或许都没有过好好谈谈的机会,她们总是在对抗,在彼此揣测,在互相较量,在你追我赶。

如果说回到五年前,让她回答是否会后悔那样迫切的挤进盛迦的生活中,费尽力气和盛迦成为朋友,在发现自己的感情之后强逼盛迦面对自己,那她大概依旧会回答,并不后悔。

她做过的事,她不会后悔。

年少的感情那样纯粹,她就是那么单纯的喜欢盛迦而已。

像只横冲直撞的小牛犊,总想用稚嫩的角去撬动一切。

可那是宋霁安和盛迦都怀念的时光。

现在再回想这段尘封的记忆,她已经不会再有心悸或者心痛的感觉了。

这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像细弱的溪水慢悠悠的涌进心底,在她重新尝试将这一段回忆再抽出来瞧瞧时猛然发现自己竟然不再抗拒了,溪水早已成了一汪春泉,就那么静静躺在那儿,给了她重新面对的勇气,也给了她重新做回一个主动出击的人的勇气。

于是,她和盛迦的新聊天框里有了她第一条出动发送过去的消息。

——你现在在哪里?

回信出现在第二天早上,很简短的一条还附带了一张照片。

——在乞力马扎罗。

附带的是一张大象喝水的照片。

绿中带点儿枯黄的水草,连绵不断的山与云,天空湛蓝一片,漂亮得像另一个世界。

这张照片甚至可以看出是精心挑选过的,还加上了滤镜。

毕竟据宋霁安所知,这个季节那里大概没有这么蓝的天。

但盛迦的想法还是从照片里呼之欲出。

——你要来吗?

宋霁安并没有给她回复,早上爬起来吃过盛怀樱为她准备的早餐之后,她便开车往芬旺殡仪馆驶去。

坐在办公室里的成方阳见着她有些诧异,“你不是还在放假吗?”

宋霁安这段时间接了好几个难修整的遗体,成方阳心疼她太累了,加上重新招聘的那群小孩已经渐渐能上手了,也就特意给了宋霁安一个星期的假,让她好好休息休息。

宋霁安进办公室之后一边换衣服一边说:“因为我需要更长的假期,所以准备先回来把小王她们昨天发给我的那台入殓做了。”

“哪一台?”成方阳蹙眉问。

能让宋霁安回来才能做的,那必然是有一定难度的。

“赵老太。”宋霁安缓声回答。

成方阳想起来了这是谁,脸上的表情有些迟疑,“你们真的还是要做她那一台吗?”

“是,原本小王她们有些犹豫要不要接,我昨天说我考虑一下,今天我考虑好了,我还是接了。”宋霁安说:“这台之后我会有将近两周不在国内,如果有需要,可以打电话给我。”

“这两周去做什么?”成方阳好奇起来,“出去玩吗?”

“去做一件,我很久之前就该去做的事。”宋霁安垂眸把袖口的纽扣系好,拿起口罩戴在脸上,“放心,不是什么坏事。”

“你好像变了点儿哦霁安,”成方阳打量了她几秒,突然笑了,“去吧,非必要,我是绝对不会打扰你休假的。毕竟,你可是我们殡仪馆的大支柱。”

宋霁安颔首,只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弯着,是成方阳很久没见过的那种笑,带着几分活人劲。

真稀奇。

好像人生突然就有了什么新规划似的。

不再死气沉沉,也没有了那股得过且过的懒劲儿。

可宋霁安此刻像是有什么感染力,她见到宋霁安笑,也忍不住跟着笑-

赵老太是两天前去世的,她生前只有过一个女儿,后来女儿外出打工不幸离世,从此后她就变得有些疯疯癫癫,成了社区里远近闻名的疯女人。

精神状态不太好的孤寡老人就没几个过得好。

但宋霁安认识赵老太是因为一周之前她自己来过一趟殡仪馆。

那时候的她尚且是清醒的人,还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穿着她不知哪一年买的带着小跟的皮鞋和正装,走进了宋霁安的办公室。

她说自己一直都是一个人,今后去世大概也不会有人知晓自己真死了,可能尸体被发现的时候都臭了。

她不想麻烦别人,所以想给自己先做好准备。

她不准备办追悼会,也没有什么亲戚要请,她唯一的亲人只有自己的女儿,但女儿比她先走。所以她希望自己死去之后遗体进火化炉之前能有一件女儿的衣服陪在身边。

为此,她想提前给宋霁安一笔钱,免得等她去世之后就来不及了。

她拿出了自己零零碎碎攒的那一摞钞票,人人都用移动支付的时代,她仿佛被抛弃在了上个世纪,依旧在时代的漩涡中迷迷茫茫的走着,也几乎没有人想拉她一把,但是所幸,她已经快走到时光的尽头了。

宋霁安没有贸然接受这件事。

她不知晓赵老太是从谁的口中知晓的自己,可是这份委托有些重,她只说自己要考虑一下。

因为这代表着宋霁安需要负责她去世后的一切。

或许人人都说赵老太是个疯女人,可在宋霁安眼里,她并不是。

她甚至会在宋霁安说出考虑一下之后平静的点头,笑着说:“那我等您的消息。”

可惜她没有等到宋霁安的回信,又或许说她死在了宋霁安回应她之前的那么一两个小时。

自然死亡,她的生命无病无痛的走到了尽头,死前枕边放着她女儿的衣服。

或许早早就知晓宋霁安一定会答应她,她的枕头边还放了一封留给宋霁安的感谢信。

宋霁安最先发现了她的遗体,随后通知了她所属的社区帮忙料理后事。

赵老太并没有如她自己所想的尸体发烂发臭才被发现,甚至可以说她尚且沐浴在阳光里时,拎着水果礼品上门的宋霁安便已然发现了她的死亡。

这让她可以体面的离去。

如果事情到此,甚至可以称为宋霁安和赵老太之间的一段缘分,可是事情远没有这样简单。

赵老太去世后,生前的不联系她的亲戚突然又都窜了出来,她的所谓的伯伯,所谓的哥哥敲敲打打的来了她的家里,原来是觊觎起了她遗留的房产,并且以她的智力水平失常为由不认她本人在清醒时刻留下的遗嘱。

这件事闹起来牵扯很多,赵老太的亲戚撒泼打滚指责她生前找到的律师诱导她签下遗嘱,并且阻止了所有想要动她遗体的人,就这么大喇喇的把她的房门打开。

宋霁安中途也被他们闹到过殡仪馆一回,这也是成方阳紧急给她放假的原因之一,她需要寻找一些解决的方法,不能让宋霁安被这群泼皮无赖盯上了,也要在事情解决之前慎重考虑究竟要不要接这一单。

当初赵老太寻求的社区法律帮助还是老熟人,成方阳联系到另一头的律师,发现居然是徐丽静律所的律师。

自从她拿了盛迦的投资之后在女性援助这一块吃得很开,还和景江许多社区合作,提供免费的援助服务,赵老太就是被介绍过去的一员。

原本这件事只是律所一位律师自行承接,出了这件事后徐丽静那头也在接洽,赵老太在清醒情况下立的遗嘱,有社区公证人员在,还有录音,不管怎么样她们都不可能会输。

但是报警几次之后,对方都以替赵老太做灵堂的理由赖在她家不走,并且在街坊四邻之间吵吵嚷嚷,控诉无良律师。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宋霁安本来就想强行将赵老太的遗体带出来,但是没成功。

这一次,她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宋霁安穿着工作服,拎起自己的工具包上了车,小王和小周连忙跟在了她身后。

目的地并不是宋老太家,而是徐丽静的律所。

等她抵达时,徐丽静已然带着两名律师在门口等待,见车来了直接就上了车。

宋霁安今年和徐丽静见得不多。

可当她们对视的那一刻,陌生感几乎顿时消失。

徐丽静忍不住笑起来,“准备好了吗你?”

“当然准备好了。”宋霁安也笑了笑,“应对泼皮无赖,徐律应该有不少经验吧?”

“从无败绩。”徐丽静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手到擒来,前几天也就是需要准备一点材料,让他们再蹦跶两天而已。”

徐丽静眼底散发出的是无限的自信,这一年来她手里有钱,做起事来冲得更狠了,什么人都能见着,什么困难都遇到过,但是现在她的招牌响当当。

“那我可就直接去抢人了,”宋霁安眸光轻闪,随即轻声说道:“幸好现在是冬天,要是夏天,赵老太的遗体放不了这么久的。”

徐丽静盯着她看了一会,突然抿唇笑起来,“我就知道,赵老太去找你,不会有错。”

“确实,她应该不会后悔来找我,”宋霁安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只平静的点点头。

早在发现赵老太的委托律师是徐丽静律所的那一刻,她就知晓了赵老太为何会在死前突然来找她进行这桩委托。

因为徐丽静信任宋霁安,也知晓宋霁安绝对会帮对方。

就像此刻。

车平稳的开着,小王小周脸绷得紧紧了,上次她们一同去赵老太家就是被那一群无赖轰出去的,警察来了都不顶用,气得两个小姑娘回来骂骂咧咧了好几天,这一次又是一场硬仗,她们抱着抢也要给人遗体抢回来的信念来的,现在越靠近越紧张。

反倒是徐丽静那边的几位律师更闲适一点,虽然那天她们和她们一起被轰出去,但大概是因为她们跟着徐丽静处理过许多次这样的事,每一次有徐丽静在场,都会平稳解决,所以也就没什么后顾之忧。

只有坐在车后的宋霁安和徐丽静在低声说话。

徐丽静看着窗外晃过的熟悉街道,突然说:“宋霁安,你觉不觉得这件事似曾相识?”

宋霁安点点头,“确实似曾相识。”

因为她的妈妈,盛迦在多年前也经历过这件事。

但那一次,她们也赢了,她们赢得了年少时共同的战利品。

这也是宋霁安会在要去完成自己的想法前,还要专门回来将这件事亲手解决的原因。

年少时怀抱的是一腔热血。

而在她终于直面过去后发现,胸口的温热尚存。

第128章 宋霁安在前来南海之前,确实去见了宋宁秋。

抢赵老太的遗体比她们想象的要更容易。

徐丽静带领律师团队强势挡住了赵老太的几名亲属,宋霁安则带小周和小王破门而入,直接带走了赵老太的遗体。

这是她们思虑过后最直接的方式,在此之前,她们都是被缠住的那一方,只要她们想讲道理或者把赵老太的遗体拉走,对方就会撒泼打滚并且让人将前来的团队强行挡在门外,或者直接以她们阻拦家务事为由报警。

这一次她们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徐丽静的善后能力一流,哪怕赵老太的亲属再使出同一招,她们也有得是法子应付,带来的法律文件里每一项都给了她们行为的正当性,哪怕是报警也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狭窄潮湿的楼道里吵吵闹闹,宋霁安和小王一起扛着赵老太的遗体稳稳当当往下冲。

刺骨的寒风里她们额头上落下豆大的汗珠,等真的将对方的遗体顺利装载上车,小王才深深舒了口气。

宋霁安站在车边,身后传来警笛声,她向后看去,熟悉的警车车牌,刘箐从里面匆匆走出,短短五年,她似乎已经过了最意气风发的时候,连日的操劳令她发间生出了数不清的银丝,她见到宋霁安只略微颔首,示意她快些走,随即带着执勤的民警走进了居民楼内。

宋霁安给徐丽静发了条信息,带着点调侃。

——徐律,我们走了,务必圆满完成任务。

很快,她的手机屏闪了一下,竟然是徐丽静抽空给她发来的消息。

——说了手到擒来就是手到擒来,我出马可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替我给赵老太献束花,对方差点和我们发生了肢体冲突,估计要去趟警局,赶不上追悼了。总得让他们拘几天。

宋霁安坐在车上看着这条消息,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徐丽静得意洋洋的脸。

她没忍住笑了一下。

窗外的风不知何时变得格外温柔,拂过她们的鬓角时带着点儿湿润的水汽,仿佛赵老太落下的抚摸与感谢。

她那样感谢自己人生的末路里出现了最后一点慰藉。

画着彩绘的车一路进了馆,宋霁安抬头看了眼天,突然问一旁的小周:“今天紧张吗?”

“紧张,”小周舒了一口气,“第一次做这种事,但比起紧张,我现在更觉得爽快。”

她笑着说:“去之前我还担心我们能不能成功,结果没想到这么简单,那时候他们来拦我们的时候那副嘴脸早就让我想一拳打在他们脸上了。”

“你放心吧,他们一毛钱都拿不到,”宋霁安缓声说:“既然合同在徐丽静那里过了手,那绝对不会留下任何破绽让他们有利可图。”

“那就更好了,”小周说着,有些奇怪的打量了宋霁安一眼,“您看起来心情也很好的样子。”

“是啊,心情特别好。”宋霁安颔首承认了。

不止是因为她们做的这件事,更是因为她心底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涌动过的畅快。

她并没有感觉错。

心头那抹余温正在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已会为达成一件事而感到酣畅淋漓,就如同年少时为自己的冲动和一腔热血加倍付出后意气昂扬。

真好-

哪怕到了冬季,南海的气温也依旧高得有些不像话。

北方被羽绒棉服包裹着时,这里每天的气温却依旧超过二十度,短袖和普通的防晒外套就足够人敞敞亮亮的出门。

东臻从自己新买下的房间出来时窗外艳阳高照,迷得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她最近总想着换个环境再增加些灵感,这几年她产出少了许多,最近几家合作,虽然还没定下细则,不过肉眼可见未来一段时间会很忙,她也是趁着这时候抓紧时间休息一二。

从到南海开始,她已经整整半个月没出过门了。

不过今天的约得赴。

尽管很早之前她就预料到宋霁安迟早会重新回到她们这个圈子里,可她却没想到过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甚至还是宋霁安主动联系的她。

她住的地方颇为偏僻,主要是原生态的海岛环境,整个岛上只有一家开在沙滩边的冷饮店。

大概是淡季的原因,岛上基本没什么人,等她抵达时冷饮店里只有宋霁安一人坐在桌边,打眼得很。

不是因为穿着,也不是因为宋霁安的脸多好看,只单纯因为她身上那股已经许久没出现过的精气神。

哪怕只是一抹背影,可她整个人都透出一股闲适来,仿佛放下了什么似的。

她低低哼着小调,正在翻阅一本杂志,等东臻走近了才发现这是本地理杂志。

“等我很久了吗?”东臻在她对面落座。

宋霁安摇头,她合上杂志之后缓声说:“不久,也就十来分钟。”

“我没想到你居然能找到我的位置。”东臻熟练的在菜单上划了两个圈,随即身子一转,将它轻轻放在了吧台上,吧台后伸出来一只有不少伤痕的手,很快把菜单拉了进去。

“我能找到你的位置,当然不可能是凭借我自己,”宋霁安笑了笑,“付女士帮了不少忙。”

“不止她吧?”东臻打量了她一眼,说:“你要找我,付女士肯定乐意把我的地址给你,但是你接下来要问我的事,付女士是绝对不可能告诉你的。”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宋霁安抿了口椰子汁,清爽的味道溢满口腔,令她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东臻确实很会找地方,这里悠闲又自在,岛民生活节奏也很慢,看着外面漂亮的风景再喝口椰汁都能令人感到一阵享受。

当然,前提是来人真的有心思享受。

起码在东臻看来,宋霁安此刻的情绪做不得假,她忍不住眸光轻闪,猜测从挪威分开到现在,宋霁安身上究竟还发生了什么,让她从死气沉沉变成现在这样的云淡风轻。

“你想问盛迦吧?”东臻指了指宋霁安手边的杂志,那座屹立的雪山实在太过显眼,“乞力马扎罗,盛迦和孟叶冉还有奥普特家的两姐妹一块儿去了那边,她们要做什么你大概也知道了,所以你现在出现在这里应该是想邀请我一起去。但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对此这么感兴趣。”

“你说的没错,”宋霁安回答:“我这一次来主要目的确实就是邀请你和我一起去,付女士说你赖在国内太久了,付家的工程在非洲开展,你嫌那边条件艰难,不乐意去。”

“她真的这么说我吗?”东臻微顿,随即有些好笑的说:“可是那边真的很艰难啊,盛迦去了半个月,我看她都快晒脱皮了。我想拖延几天再去有什么问题吗?你想邀请我一起去,是和她做了什么交易?”

“也就几顿丰盛的大餐,”宋霁安笑着说:“她说我这回要是把你叫过去了,下次请我吃饭。”

“就几顿饭就把我给卖了?”东臻往后一靠,玉盘似的脸上升起些无奈,“如果你没叫动我呢?”

“没叫动你我就自己走了啊,”宋霁安说:“我来你这也就顺路,机票是明天,你要不要去?”

东臻抿了抿唇,垂眸思索了片刻,这才颔首,“我当然还是去,早去晚去都得去。付女士看着是让你来请我,实际上是在催我呢。你看我能拒绝她的要求吗?这次去,应该有热闹看吧?”

“你是想说我和盛迦的热闹吗?”宋霁安直白点明,“可能没有,不过孟叶冉和奥普特姐妹的热闹或许可以瞧瞧。”

东臻深深看了她一眼,只意味深长的说:“那可未必。”

宋霁安哼笑一声,咬着吸管,含糊不清的说:“所以说和你们交朋友累啊,话里话外都有深意,太费脑子了。”

“你自己不也是吗?”东臻含笑看向她,“从小你都是脑子转得最多的那个啊。”

或许半年前她再见宋霁安时,这种对宋霁安的警惕和下意识提防随着她自己的颓丧而减弱了些。

可此刻的宋霁安太像她曾经熟悉的宋霁安了。

生机勃勃又游刃有余。

总令人忍不住想和她打点哑谜,再试探试探她的状态。

就像许久之前,东臻每次见到宋霁安时都忍不住这么做。

宋霁安一定不止见了付明琅一个人。

因为但凡宋霁安去询问宋氏内部的事,付明琅都绝对不会直接告诉她。

付明琅时刻都在想着推宋霁安和宋宁秋一把,在宋霁安愿意主动伸出触手再次接近她们时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所以在来此之前,宋霁安见的另一个人是谁呼之欲出。

可她们谁也没有提及这件事,宋霁安把椰子水喝完,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张离岛的船票放在桌面上,“明天下午两点,机场见。”

说罢,她起身向外走去。

直到走出了这家冷饮店,宋霁安才感受到自己的手机在口袋里嗡嗡作响,她抽出来看了眼来信人,抿了抿唇。

从号码到发出来的文字她都很熟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可当这串号码出现在她的手机上时,还是令她感到一点尚未衔接好的陌生。

——霁安,你到南海了吗?

来自宋宁秋的信息和一如既往的关心,时隔五年再次出现在了她的手机里。

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宋宁秋依旧是那个对她来说如同一颗参天巨树的母亲。

这是宋宁秋的私心,也是宋宁秋的小心翼翼。

宋霁安在前来南海之前,确实去见了宋宁秋。

就如同宋宁秋日日夜夜期盼的那样,她终于愿意重新走向这位两难的母亲。

第129章 不晚,不论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这并不是宋霁安匆忙下的决定。

或许从她在殡仪馆送走了王慧秋开始,她就在默默思索着这件事。

如果没有见过宋宁秋,那么她还能克制住自己的思绪。

可她馋着宋宁秋的手一步步从殡仪馆走到了机场,那只熟悉且温暖的手紧紧握住她,甚至带着用力过度溢出的汗渍。

心底的留恋透过掌心的脉络与温度传递,深爱孩子的母亲时隔五年好不容易再次握住孩子的手,那样不愿放开。

眼眶发酸的那一刻,宋霁安无法再说服自己不去这样做。

她必须得面对宋宁秋。

盛迦为她创造机会,为她搭建梯阶,几乎牵着她的手在往前走,她无法拒绝,内心最深处也不愿意拒绝。

不会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么多年来她有多思念宋宁秋,多思念妈妈。

五年前看天看地都觉得灰暗一片,可在这段时间再抬头,突然发现景江的天其实从未变过,蓝得清澈,光洒下来时暖烘烘一片。

她的境遇也从来没有她所想象的那样糟糕。

关心她的人依旧关心,爱护她的人依旧爱护,过往的友人对她的态度从未变过。

走不出来的人,是她自己。

可宋霁安从来不愿意令人失望,她总是最懂事的孩子。

当她下定决心的那一刻,便已经决定要同过去的自己说再见。

她不可能以那样颓丧的姿态去见宋宁秋,那样只会徒惹对方难过,如果有朝一日她重新走到宋宁秋的面前,必然会是昂首阔步的宋霁安。

盛迦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她才不遗余力的让宋霁安从失意中走出来。

真诚的盛迦觉得她将能做的一切都做完了,所以她不再逼着宋霁安往前走,她留给宋霁安时间,让她自己去做出最后的决定。

飞机窗外有一整片云海,宋霁安已经许久没坐过这么长途的航班了,但此刻掠过机身下的那片海,她却只觉得心底格外轻快。

她和宋宁秋的会面没有什么抱头痛哭的场景。

宋宁秋仿佛早就预料到宋霁安会来找她一般,就那么坐在办公室里温和的看向她,如同过去许多年,冲她招手,拉着她在茶几边看这一次盛迦南非项目的策划案。

“霁安,我很高兴,你愿意来见我,”她抬手摸了摸宋霁安的脑袋。

或许此刻宋霁安已经长大了,不再适合这个动作,可一个母亲无论何时抚摸女儿的头顶都不会晚。

宋霁安侧头贴了贴她的手,低声说:“对不起妈妈,我来晚了。”

“不晚,不论什么时候都不算晚,”宋宁秋眼底含泪,却只笑着说:“谁的人生都会走很多岔路,拥有挫折,可是你和盛迦都是我永远的孩子,我可以一直等待你们。”

“是妈妈要谢谢你,还愿意回来,还愿意选择妈妈。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

五年,一千八百多天,只化作了这四个字。

她向来都是最开明的母亲,她一直在学着怎么做一个更好的母亲。

她从来不会责怪孩子。

孩子的懦弱胆怯、偏激逃避,孩子做错的选择,她都有足够的分量去承托,给予她们做第二次选择的机会,也给她们蹉跎时光的底气。

她只需要孩子回家就好。

可以等。

等待不是什么艰难的事。

从王慧秋去世后,这种等待更让她坚定。

她看到了盛迦与宋霁安和解,她也知晓盛迦和宋霁安的密切,所以她更自信,总有一天,宋霁安会再次走回自己面前。

运筹帷幄的宋董在孩子们面前也只能静待事情的发展。

可无论是宋霁安还是盛迦,从来都不会让她失望。

宋霁安难以言说那一刻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可与宋宁秋重新对视时,她只能如同过去许多次一般,化作拥抱,紧紧抱住对方。

她低声说:“妈妈,未来会越来越好的。谢谢您,真的非常非常谢谢您。”

她说了数不清的谢谢,直到宋宁秋拍了拍她的肩,有些好笑的说:“你还是赶紧把策划案看了吧,想去南非找盛迦,就这么简简单单去可不行,既然去参与,就要发挥自己的作用,对不对?”

这是令人极为熟悉的感觉,或许宋宁秋在转变她做母亲的方式,可她对于锻炼自己的孩子的方式却从未变过,因为这是从宋煜梅那里一脉相承。

她们家的女孩一定要做实事,掌实权,有实绩,不可以做边缘人。

过去,她是这样要求宋霁安,后来,她是这样要求盛迦。

现在,她对两个女儿都是同样的要求。

宋霁安能来找她,那就代表这五年的时光已经可以一笔带过,往后的每一天都是新的未来。

宋宁秋从小执行力都非常高,她不会将自己的情绪留在过往,她只看未来。

宋霁安许多年没有过这种感觉,却只觉得四肢百骸都透着轻松。

压抑自我令身心疲惫,心结解开后浑身舒畅得难以言喻。

这是宋霁安做出的选择。

从南海到乞力马扎罗,整整十七个小时都在飞机上度过,中途还在埃及转了次机,窗外的景观从海洋又到了陆地边,亮堂堂一片。

内罗毕机场在肯尼亚境内,这是宋宁秋早早就替宋霁安和东臻定下的行程,她们刚拿了行李走出条件简单的机场就看到了门外正举着写上她们名字的立牌的青年,她大约二十五六的样子,见着东臻之后便冲两人招了招手。

“东臻!这里这里!”

东臻见着她微微一愣,随即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对宋霁安说道:“这是付女士曾经资助过的像我一样的女孩,她在遇到付女士十年后一路从山村的小初中考进了国内顶尖的学府,毕业之后就来非洲这一块做了总管。她叫万芮。”

万芮显然是个很热情的人,她走近之后给了东臻一个大大的拥抱,被高原的太阳辐射晒成小麦色的脸上扬起笑意,打趣道:“小东总,好久不见。付女士去年过年前还在念叨着要把你丢来我这儿历练,没想到居然过了整整一年你才过来呀。”

东臻有些无奈的推开她,“再说朋友都没得做了啊,我说付女士为什么非要把我丢过来呢,原来是你撺掇的。”

“不愧是我们的大侦探,一下就猜中了是我做的坏事,”万芮笑嘻嘻的说:“可是这边的几个项目我觉得你过来看过之后一定会后悔来得太晚。”

万芮说话向来很有可信度,东臻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无论她有没有向付明琅力荐,最终付明琅大概都会把她丢来这里,毕竟拿到挪威的天然气之后付明琅现在对新能源建设非常感兴趣,最终将目光投向了非洲这片大陆,想要进行一点尝试,几个月前便准备参与继肯尼亚加里萨太阳能核电站后的第二大太阳能核电站的建设,万芮就是负责此次项目的总负责人。

两人刚刚的话顶多是互相调侃罢了,毕竟万芮本来就是一个爱开玩笑的性格。

园区准备建设在安博塞利公园旁,光靠付家自然是达不成的,所以顺便开展了和宋家的合作。

这一次盛迦前往这里,一方面是为了和孟叶冉还有奥普特家的合作,另一方面就是提前过来考察,未来这个项目宋家的负责人大概率也就是盛迦了。

“这位是宋霁安,”东臻向万芮介绍道:“宋氏重工的第二位代表。”

万芮眸光轻闪,同宋霁安握手,“您好,我们上车吧,还有几个小时的路程呢。”

说着,她便替两人把行李一把拎上了越野车。

从内罗毕机场到安博塞利的小镇要四五个小时的车程,走高速还要途径市区,可一路上的风景却变化起来,逐渐显露出枯黄的草原和若隐若现的雪山尖,乞力马扎罗近在眼前。

安博塞利公园幅员辽阔,她们的行程还未曾到公园里,而是在距离公园十来公里之外,有着相似的环境,偶尔也会有一些野生动物造访。

这里架起了不少太阳能光板,在头顶剧烈的日照下闪烁着亮光,万芮带着她们从光板旁经过,解释道:“项目还没开始,现在在取光测试中很合理的光照条件,如果能达到我们的预期,那不用多久就会开始动工。”

现在正值下午上班的点,陆陆续续从一旁临时搭建的宿舍楼里走出来了不少被派来做测试的高级工人。

但这里并不是她们最终的目的地,太阳能工程没有那么快开启,万芮带着她们调了个头,往安博塞利公园里驶去。

十一二月算是公园的次旺季,来来往往的车辆没有太多,万芮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扫了一眼,“我们现在去宋孟两家和奥普特的合作场地,付女士觉得这项目可观,也来参了一股,我这段时间可没少往公园里跑。”

话正说着,宋霁安听到远方传来一阵令地面都在震动的巨响,声音太大,令她感觉连心脏似乎都在跟着抖动,紧接着一群大象从她们眼前疾驰而过,而在它们身后是一群母狮正在追赶,试图将象群里最小的小象啃食。

画面冲击太过强烈,令宋霁安几乎瞬间便对自己此刻到了哪里有了实感。

——自由而原始的非洲大草原。

而在狮群之后,又驶来另一辆越野改良的装载车。

深黄色的车身,顶棚被拆了大半,副驾的踏板上正站着个人在扛着望远镜看向狮群的方向。

背心工装裤,皮肤被晒得暗了几度,弯起的手臂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线条,仿佛融入了这片广阔的草原中,也带上了充满野性的美。

是将近一个月不见的盛迦。

宋霁安透过车窗细细观察着她,直到象群和狮群都离去,万芮才把脑袋伸出车窗,冲那边大声喊道:“小盛总,小孟总,瞧瞧谁来了。”

她的声音穿透了小半片草原,引得那边越野车上的人看了过来。

万芮踩下油门,朝那头驶去。

两辆车隔着七八米往前又驶出一长段距离,一直到了园区内允许下车的点位才停下。

宋霁安降下了越野车窗,她趴在窗边与尚且立在副驾的盛迦对视。

宋霁安前来安博塞利并没有告知盛迦,宋宁秋也没有告知盛迦,可是盛迦在见到她的这一刻眼底却并没有任何惊讶,只如常朝她挥了挥手。

宋霁安有些好笑的明知故问:“小盛总怎么看到我一点都不惊讶?”

“因为知道你一定会来,早就等待你多时了。”盛迦把望远镜丢回车里,她从越野上跳了下来替她打开了车门,“比我想象的更早点儿。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去接你?”

宋霁安下车后缓声说:“因为想看你会不会为我的突然到访而惊讶或者露出什么别的表情,真可惜,什么都没看到。”

此刻,时隔将近一个月的两人终于再次并肩而立,她们对视良久,黝黑的眼底反倒没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只剩下了对彼此最为细致的打量。

沉默了一小会之后盛迦才笑了笑,忍不住问道:“那需要我现在原地表演一个惊讶给你看吗?”

她垂眸,用小拇指轻轻贴了贴宋霁安。

宋霁安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握得坚定又紧密。

未被拒绝的亲昵小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又或许该说在盛迦见到宋霁安的这一刻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盛迦知晓了她的选择。

她扭头在宋霁安耳边认真说:“宋霁安,能在这里见到你,太好了。”

能看到宋霁安选择往前走,太好了。

能看到宋霁安愿意主动重新走进她的世界,太好了。

能看到宋霁安此刻脸上轻松的笑,太好了。

盛迦心底有无数的太好了想说,可最终还是只化为一句——能在这里见到你,太好了。

宋霁安总能听出她的言下之意。

“我也觉得很好。”

宋霁安轻轻说。

比过去五年的每一天都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