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Chapter31捉奸
顾衡之要是知道萧子政在偷听, 非得趁机把萧子政夸出花来不可,只可惜,顾衡之并不知道。
另一边,萧子政正盼望着顾衡之再说些什么, 传来的消息就变成顾衡之已经转变了话题——
“世子殿下这么大老远地过来, 就是为了说这?”顾衡之淡漠地扫了萧子恪一眼, 他率先站了起来,淡淡道,“衡之还要看护放课的童子们, 恕不远送。”
“顾久!”
萧子恪也站了起来,他想不到顾衡之对他竟是这么的无礼又无情。
也不知是不是萧子恪的错觉,他总觉得顾衡之愈发像那断了线的风筝,让人难以掌控。
难不成顾衡之还真跟萧子政生了感情?
萧子恪想看到的局面,可不是顾衡之和萧子政相亲相爱, 他想看到的局面,是等到萧子政怀上顾衡之的孩子后,就被顾衡之甩掉。
听到萧子恪这么紧张地喊他的名, 顾衡之莫名其妙地转头看了萧子恪一眼。
“咳。”萧子恪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他尴尬地咳嗽了几声,企图维持自己的形象, 随后他故作从容道,“顾太傅,您,要保重身体。”
这话里不就是在暗示顾衡之的性命,全被他握在手里?
顾衡之深吸了一口气。
“系统,这死装玩意就是男主?”顾衡之对系统心道。
【没错宿主。】系统回答道。
行吧。
男主,咱惹不起。
顾衡之耸了耸肩, 并不打算继续搭话。
可忽然之间,只听“唰啦”一声,本来紧闭的门不知道被什么撞了开来,顾衡之定睛一看,竟是那只需要吹玉哨才能唤来的黑羽鸽子,就是被顾衡之用来和萧子政传信的那只。
顾衡之本以为这鸽子又带来了萧子政的信件,却不想,这次黑羽鸽子的目标却不是他。
平日里看起来没有精神的鸽子,此时像个尖锐的子弹,它“咻”地一下就飞到了萧子恪的身边,左边一翅膀,右边使劲儿一啄,最后,那鸽子化身落坨翔子,对萧子恪进行了精准打击,确保没有一点浪费在地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萧子恪都来不及反应,鸽子就飞了出去。
顾衡之的嘴角上扬,然后又被压了下去。
“快来人啊!世子殿下被一只鸟袭击了!”顾衡之假惺惺地朝外头喊了一嗓子。
现在因为萧子政的缘故,整个翰林书院的人都对顾衡之紧张得很,只一息的功夫,原本只有顾衡之和萧子恪的房间内,挤满了杂役。
萧子恪的窘迫的样子,就这么被众人看了个一清二楚。
顾衡之离得近,看得真切,萧子恪脸都快被气绿了。
侍从把干净的巾帕递过来的时候,萧子恪实在气不过,飞起一脚就往侍从的腰上踢去。
还好顾衡之眼疾手快,他拽了拽那侍从,躲过了萧子恪的随意撒气,而萧子恪险些滑倒在地上。
“世子殿下何必把气撒在别人身上。”顾衡之先发制人堵住了萧子恪的话茬,“都是那笨鸟的错,来人,还不去帮世子殿下把那只鸟拿下!”
“是!”
立刻就有人应下了。
然而,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那鸽子早就飞远了,怎么可能抓得到?
萧子恪也只能硬生生地吃下这个闷亏。
旁边一些有眼力见的杂役道:“世子殿下,一时半会儿抓不到也不要紧,等抓到那死鸟了,奴们定将它羽毛都拔了,全数煲汤,送到世子府上!”
萧子恪深吸了一口气,气勉强消了些。
“皇上驾到!”
领事太监的声音响亮至极。
只这一声,满屋子的杂役和侍从跪了一地,原本簇拥着皇帝的太监们整齐地散了开来,排成两列。
萧子政并不是一个人过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矮壮的男人,这人顾衡之并不认识。
一进到房间,萧子政先是扫视了一周,轮到顾衡之的时候,他又飞快地将目光略开,不知道又生什么气了。
顾衡之内心的小人忍不住挠了挠后脑勺——
嘶,阴晴不定的,他又哪里惹小暴君不开心了?
*
萧子恪看着萧子政的肩膀,目眦欲裂。
萧子政的肩膀上,停立着的,正是刚刚在萧子恪身上放飞自我的黑羽鸽子!
此情此景,显得就像是萧子政故意放鸽子来报复萧子恪似的。
可萧子政是皇帝,萧子恪也只能打碎了银牙往里咽,哪能像刚刚那样耍威风。
没有人敢说话。
萧子政也不开口。
一片僵局之中,众人的心声出奇得如一:
顾太傅!您快说话啊!
众人的眼神太过明显,顾衡之想不察觉到都难。
“陛下怎么来了?”顾衡之无奈地摇了摇头,问道——
要是再没有人问,他相信像小暴君这么无厘头还有些小执拗的人,能在这儿耗到天黑。
“哼,孤知道太傅健忘,自然要过来提醒提醒太傅,不要忘了跟孤的约定。”
终于等到有人发问,还是顾衡之亲自问,萧子政心满意足,这种感觉,就像是痒痒处突然被挠中了一样舒畅。
约定?
萧子恪和跟在萧子政身后的那位中年男子齐齐看向顾衡之。
“太傅和陛下感情真是让人艳羡!”领事太监连忙替萧子政热场子。
“顾太傅和陛下又有什么约定了?”萧子政身后的中年男人摸了摸胡须,一副慈祥的样子,“不知臣等是否有幸听上一番?”
“也不是什么大事。”萧子政看上去漫不经心,并不怎么在意似的,其实他心里,比谁都在乎,要不然也不会特地从苍龙殿快马加鞭跑到这来了。
萧子政并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妥——
太傅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人都说知恩图报,尊师重道,太傅不听话,那他为了太傅的身体健康,绑也要把太傅绑到苍龙殿去。
“不过就是太傅从今晚开始,就要入住苍龙殿罢了。”萧子政说这话的时候,萧子恪只感觉森森寒意在身上弥漫。
萧子政话音刚落,萧子恪和那中年男人的目光都变了。
“陛下,顾太傅怎的能住到苍龙殿里?”先是那中年男人发话了,“若是要把太傅接进宫来,也不必苍龙殿啊……”
“怎么,杨太保对孤的决定很有意见?”萧子政的目光在一瞬间就变得凌厉,“难不成你是觉着苍龙殿是由你做主的?”
“臣不敢……”杨太保跪了下来。
这就是杨太保啊,表面上看起来还挺和善的,谁能想到……
顾衡之心想。
“陛下,既然是今晚叫太傅入住苍龙殿,现在时辰也还早吧……”萧子恪顶着萧子政咄咄逼人的目光,勉强说道。
“难不成孤就不能过来等着了?”萧子政讥讽道,“若孤不过来,万一太傅听了那些歹人的话,又不愿意了,你去帮孤劝?”
萧子政的话语中带了十足的火药味,顾衡之尴尬地摸了摸下巴——
这诡异的气氛,怎么弄得好像小暴君是来捉奸的一样……
第32章 碰回来
“先收拾收拾你身上的东西吧。”萧子政睥睨着萧子恪, 顾衡之很明显看见萧子政的嘴角在往上翘,那幸灾乐祸的样子,居然给顾衡之一种是在争宠的错觉。
想什么呢,萧子政哪里需要争宠?
顾衡之觉得自己的想法真是奇怪。
小暴君啊, 这位可是男主, 咱们同是苦命npc, 还是不要跟男主硬碰硬啊……
顾衡之在心底苦笑摇头。
瞥见萧子恪的眼神变得狠戾起来,顾衡之连忙站出来打圆场,顾衡之道:“陛下, 孩子们也该放课了,这室内杂役们都挤在这儿,也没有歇息的地方,不如让人先领着世子殿下去换洗衣裳,陛下也不必着急, 与陛下的约定,臣自然记着,天气冷, 陛下不如先回苍龙殿等着, 臣不敢不来。”
顾衡之之所以说“不敢不来”,是想给萧子政喂一颗定心丸。
但这在萧子政听来, 却有点“不情愿”的意味。
萧子政是皇帝,以前做皇子的时候,就不喜欢隐忍,现在当了皇帝,更是随心所欲,一些不在意的人,连名字都不记, 内心里不爽的感受,能比憋就不憋,所以萧子政直白地问道:
“怎么了?太傅是在送客?”
萧子政的语气比外头的天还要阴沉。
要是别人跟顾衡之同处一室,萧子政的反应可能没有这么激动,但偏偏是萧子恪……
嘶……这小孩儿,就不能说委婉点?就知道给自家太傅增加压力!
面对萧子政的猜忌,顾衡之不由得汗颜,心里多了些无奈。
若萧子政不是皇帝,而是自己家里的小朋友,顾衡之非得敲敲萧子政的脑瓜子。
可问题在于,萧子政是皇帝,还是暴君。
既然萧子政都已经这么说了,顾衡之只好解释道:“臣只是思及陛下的龙体,这天下谁又能强迫陛下,陛下想留,自是臣之幸事。”
顾衡之这一番话说得体面,萧子政却仍旧听得不是很乐意——
他讨厌太傅跟自己这般生疏。
萧子政心里不畅快,就想再多抱怨几句。
不过还好,理智回笼,萧子政终于意识到若是再由着自己性子撒气,顾衡之就会处于一个左右为难的境地。
所以,萧子政压了压心底的烦闷,他勉为其难地说道:“你们都先下去吧,给孤搬张桌案来,孤在这儿等太傅。”
萧子政话音刚落,杨太保率先怀疑人生了——
皇上什么时候跟顾衡之如此亲近了?先前那见面就吵架的气氛挺好的啊,现在咋就其乐融融了呢?
杨太保会不想顾衡之与萧子政关系好,也并不奇怪。
杨太保是太后的秘密情人,与萧子政的父亲萧成帝,可谓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连带着看萧子政也是恨屋及乌。
虽然杨太保还不确定顾衡之是否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但是杨太保也不允许自己孩子跟萧子政走得太近,免得污了名声,落得个暴君之师的名头,有辱他杨家脸面。
要是顾衡之知道杨太保心里在想什么,高低得怼上一句——
还脸面呢,跟小暴君一起玩儿就是丢脸,那私通太后就不有辱杨家脸面了?
不过,杨太保表面上装得挺规矩,像个忠臣,再加上杨太保明面上对顾衡之不错,所以萧子政宣布完自己要留下来等顾衡之后,就接着道:“杨太保也留下吧,你不是来找太傅的吗?”
杨太保的心一个咯噔——
他只是进翰林书院的时候被萧子政偶然遇见,但他可没告诉过萧子政他是来找顾衡之的。
难不成陛下知道了他跟太后的事情?!
杨太保并不知道,萧子政那句“你不是来找太傅的吗?”只是一个单纯的反问句。
萧子政这么一问,杨太保哪里敢说是,杨太保连忙道:“臣哪敢扰陛下的兴致,还是陛下与太傅先议事吧,臣退下了。”
杨太保说罢深深地看了顾衡之一眼。
臭小子,别跟这暴君走太近!
顾衡之光从眼神就能看出杨太保眼神中的爹味。
既然杨太保这么说了,萧子政就没有阻拦,他巴不得这些人都滚蛋。
*
原本挤在里间的众人,就这么退下了,就连领事太监都被萧子政遣到外头了。
杨太保和萧子恪走的时候,都对顾衡之投向意味深长的眼神。
在侍女命人将小童子们领过来前,萧子政还特地命侍女们过来的时候不必行礼,就当他不存在。
顾衡之内心惶恐:
救命啊……怎么都看他……
还有小暴君又想玩什么花样……
这是生气了,还是生气了,还是生气了呢……
“这样太傅这样可顺心了?”萧子政坐在了最接近顾衡之的桌案前问道。
萧子政撑着下巴,如果顾衡之没有听错的话,萧子政应该还“哼”了一声。
面对萧子政的不满,顾衡之正想问问萧子政到底在气些什么,怎么感觉一见了萧子恪在他身边,整个人就炸毛了一样,举止反常。
然而,时候不巧,房门打开,放课了的世家小公子和小姐们由侍女们小心翼翼地牵着,一个个地?*? 进来。
来的孩子们还挺多,先进来的孩子们都按照往常的习惯坐到了自己位置上,不一会儿就把后排的位置占满了,本来位置就是刚刚好坐满,现在萧子政又占了一个,刚好就少了一个位置。
能怎么小就在翰林书院读书,并由顾衡之这个太傅亲自看着的孩子,都是家世显赫,多少有些跋扈。
这个位置本来的主人,是个胖小孩儿,看起来就不太好惹,像个小霸王似的,侍女都还没来得及悄悄提醒那小孩儿要注意礼节,胖小孩儿一见有人抢了自己的座位,气呼呼地就冲上去了。
“你是谁!胆子真大,这可是我的位置!”
胖小孩儿一拳头打在了桌案上。
众人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他们仿佛看到胖小孩儿的脑袋掉落在地上的样子。
顾衡之的心也悬了起来——
这些小孩儿都是朝中重臣的孩子,得罪不得。
不过所幸,萧子政本来正专心地“吃醋”,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
顾衡之的反应最快,在萧子政想要转头看向那胖小孩之际,顾衡之连忙上前牵住了萧子政的手腕。
萧子政顺势站了起来。
那胖小孩甚至没有等顾衡之把萧子政哄好,就得意洋洋地坐了上去。
这下萧子政想不注意到都难了。
“夫子,他这分明是我的位置!”胖小孩儿甚至还朝顾衡之告状。
萧子政的眼神变得凶狠了起来,就连顾衡之都觉得害怕,更何况那胖小孩儿。
那胖小孩儿一哽,突然就哇哇大哭了起来。
萧子政的眉头紧拧,他本来脾气就暴躁,对声音敏感,被小孩儿一吵,更是急火攻心。
顾衡之看得出来,萧子政这回是真的动了杀心,他想都没有想,搂住了萧子政的脖子。
“听话,都是大人了,怎么能欺负小孩儿呢?”
顾衡之话音放得很软,萧子政的表情跟表演变脸似的,眼里要迸发火星子的凶恶眼神,立刻就哑火了。
萧子政像乖宝宝一样被顾衡之牵着。
但等萧子政察觉顾衡之实际上是在维护那小胖子的时候,萧子政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顾衡之还能不知道萧子政在想什么吗?
见状,顾衡之道:
“你跟我坐。”
早就有下人多搬了一个坐垫过来。
顾衡之不由分说地把萧子政按在座位上,力道说不出的霸道,本来停在萧子政肩膀上的黑鸽子都被惊得飞到了一旁。
把萧子政按在座位上的时候,顾衡之本来是有些后怕的,毕竟他对萧子政一个皇帝这么凶。
然而,萧子政这下乖了。
所有人入座。
平日里顾衡之冷若冰霜,严苛可怖,学生们都拿出了自己的课业,专心学习。
所以,顾衡之也就坐在萧子政身边,百无聊赖。
一旦无聊,顾衡之就开始复盘萧子政的表现——
小暴君这模样,怎么看都像是在生闷气,但又时不时过来挠主人一爪,就像是想要引起注意的小宠物。
四周过于安静,不方便咬耳朵,顾衡之提起笔,在桌案上的书页写道:“怎么了?今天跟吃了爆竹似的,气坏了可对身体不好。”
顾衡之把写好的字条递给萧子政,难以避免地跟萧子政指尖相碰。
“孤没恼火。”萧子政飞速地写道。
“真的?”顾衡之不信。
可萧子政没有马上给顾衡之回复。
就在顾衡之险些以为萧子政已经不想理会他的时候。
写了字的书页碰了碰顾衡之的手背。
上面写着:
“太傅,萧子恪是不是碰你了。”
看见字条上的内容,顾衡之忽然一愣——
这话,说得这么有歧义呢?
“嗯。”顾衡之没有否认,其实跟萧子恪说话的时候,顾衡之甚至保持三尺距离。
顾衡之听见萧子政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隐忍。
“哪里。”
萧子政的字迹都变得潦草了。
傻瓜,太傅说什么就信什么。
顾衡之无奈地笑了笑,他耐心地写道:“等旁人都走了,给你碰回来。”
“哪里。”
萧子政的字迹工整了一点。
说哪里好呢……
顾衡之思考了片刻,最后写了一个既可以让萧子政害羞,又不会让萧子政太生气的地方。
第33章 要哭了
头发。
顾衡之想写这个。
写其他地方, 就怕小暴君觉得膈应给他切下来。
但是如果写头发的话,如果小暴君生气了,那他就做个身体无用软组织切割手术,把头发割下来就是了。
剪下来编成同心结, 还能让小暴君脸红一把。
想到这儿, 顾衡之先是给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又在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顿。
真是的,顾衡之,你心思不正经, 怎么总是想逗小暴君害羞呢?
可很快顾衡之又觉得确实有必要这么做——
小暴君太容易被撩,成长的过程中又没什么人教过他,自己多撩撩小暴君,以后就免得被坏男人轻而易举地拐跑了。
没错,说的就是主角受。
在原书中, 小暴君居然就因为主角受的真诚,而对主角受产生好感,未免太好拐了。
提起笔, 顾衡之正打算把心中所想写在书页上, 就见萧子政的目光很明显地看了过来,似乎是在偷看。
顾衡之故意支起手, 正好挡住了萧子政的视线,然后装模作样地写了几笔。
萧子政并不知道他的目光已经被顾衡之看得一清二楚。
虽说偷看太傅对于一个帝王来讲并不光彩,可萧子政心乱乱的,就是忍不住。
萧子政在很认真地思考——
会是哪里?萧子恪那畜生会碰了太傅哪里?是哪只手?左手?右手?是该将萧子恪那厮红烧了还是清蒸了?
不,若是伤了萧子恪,太傅万一又以死相逼……
所以,萧子政决定偷看, 预先知道顾衡之写了什么,好做心理准备。
从萧子政的视角来看,顾衡之鬓发垂下了几丝,却写得很专注,一笔画一笔画地写,像是在写什么书法作品。
这幅场景让萧子政觉得赏心悦目,尤其在瞥见顾衡之脖子上的玉哨的时候,萧子政觉得很安心,平日里因为肩膀妖花的干扰睡不好觉,而产生的焦躁感也缓解了许多。
忽然,萧子政的视线就被挡住了——
太傅不知怎的支起了手。
萧子政皱了皱眉,他自以为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换了个角度试图头盔顾衡之写的内容。
太傅没发现。
瞧见顾衡之依旧专注,萧子政狡黠一笑。
但很快,萧子政就笑不出来了:
只见顾衡之一笔一画地写道:
“筝儿,盯着太傅干什么?”
萧子政的脸“唰”的一下红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抓包了。
堂堂一国之君,偷窥还被发现,萧子政眼神虚晃。
考虑到还有别的童生在场,虽然顾衡之想笑,但没有笑出声。
当然,顾衡之也不打算就这么蒙混过关,只不过,他并不打算写在纸上。
顾衡之拉起萧子政的手,放到桌案上。
这一拉,顾衡之才发现在偷窥的时候,萧子政一直紧紧握着拳,好像在隐忍着什么。
顾衡之捏了捏萧子政的拳头,萧子政的手就像被烫开的花一般摊开了。
在萧子政的掌心,明晃晃的指甲印,昭然若揭,彰显着萧子政的心思。
都说帝王之心应深不可测,萧子政在顾衡之面前总是这么轻易地被尽数瓦解。
“头发。”
顾衡之把萧子政的掌心当素纸,在萧子政掌心写字,免得浪费纸。
顾衡之逗萧子政正来劲儿,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忽然响起——
【宿主,你可别忘了收集庄夫子人脸的事情。】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系统提醒道。
顾衡之险些忘记正事了。
他现在都活不过一个月。
为了活得久一点,多教教小暴君为人处世的道理,顾衡之决定先去做任务。
“陛下,臣去藏书阁一趟。”顾衡之道。
萧子政还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就点了头。
说实话,顾衡之一套连招下来,打得萧子政现在是晕乎乎的,若是顾衡之问能不能吻他,萧子政说不准也会点头。
顾衡之走之前特地嘱咐了孩子们不要吵闹,专心完成自己的课业,又怕萧子政没事做主动发脾气,还给萧子政安排了描红法帖,叮嘱萧子政好好抄写,还说回来会检查。
“这有什么难的。”萧子政在心里暗暗跟正在专心写作业的孩子们较劲儿——
他写的,一定比这些小犊子好。
*
“兰香,夫子怎么还没回来啊,这里我总是不解。”一个小公子对身旁研磨的侍女道。
侍女还未答,就感觉一阵寒意。
“小鬼,谁准你叫夫子的。”高位上,萧子政重重地放下笔,眉头紧皱。
稚子无畏,先前跟萧子政抢位子的小胖子道:“顾太傅是咱们的老师,我们当然是叫夫子了。倒是这位哥哥面生得很,怕不是太傅的学生。”
不是太傅的学生?
萧子政眼中猩红一片,他脸色铁青,沉声道:“不是太傅的学生?你可知道顾太傅门下只有一徒,议朝殿成帝亲许,百官叩首,你猜猜是谁?”
顾衡之当上萧子政老师的时候,这小胖子都还没出生呢,自然是不知,小胖子诚实地摇了摇头。
“是我。”萧子政昂了昂头,“孤,是太傅唯一的学生,太傅只是学监,可不算你们的老师。”
若顾衡之在这儿,听了萧子政一席话,就可以知道为何萧子政给顾衡之学监这个闲职了——
萧子政不想让顾衡之教别人。
“果然是稚子,再敢叫太傅夫子,孤要了你们的脑袋!”萧子政高高在上道,他那扫视的目光带着威压,朝中百官,孩童们的父母都看了胆寒,更别说这些还在学拿笔的孩子了。
“哇哇哇——”
不知道是哪一个孩子先哭了起来,紧接着,就听取哭声一片,原本还安静的学堂此刻吵得跟灵堂哭丧似的,侍女们连忙安抚着,可这哭声怎么也停不下来。
原本太傅在这儿的时候,岁月静好,太傅一走,就变成了这样。
萧子政忽然意识到自己貌似是闯祸了。
“别哭了!”萧子政可不会哄孩子,只能僵硬地呵斥道。
然而那群孩子哭得更加起劲儿了。
“又什么好哭的,只要你们不叫太傅夫子,孤是不会杀你们的!”萧子政用力拍了拍桌案。
孩子们依旧哭。
在太傅回来之前,千万要把这群吵闹的东西收拾了!
萧子政绞尽脑汁,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棘手过,他的本能告诉他这些小东西都很弱鸡,若是一手掐死一个,不出半柱香的功夫,他就能让这些家伙安静下来。
可萧子政想到了顾衡之的脸,就觉得不能这么做。
“你们看这个!”
萧子政手里拿着顾衡之卖给他的小公主陀螺——
本来他把陀螺拿去给韩尚书研究来着,后来还是忍不住拿回来了。
陀螺一边唱歌,一边迸发着光,别提有多稀奇了,孩子们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他们好奇地看陀螺在那里转。
其实,孩子们已经安静下来了,萧子政只需要等顾衡之回来就好,可偏偏,瞧见孩子们的专注眼神,萧子政忍不住自豪地道:
“你们看吧,这东西,就是太傅送给孤的,在太傅眼里,你们什么都不是,当然不能叫太傅夫子了。”
“这神奇的东西,是太傅给的?!”小孩儿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眼中多了些憧憬。
一个小孩儿鼓起勇气,怯生生地问道:“大哥哥,我们不叫太傅夫子的话,太傅就能赏我们这玩意儿吗?”
“嘁。”萧子政不屑一笑,“你们一辈子都别想。”
于是,孩子们又哭了。
说实话,顾衡之何曾想到,在自己离开的这么一会儿功夫,本来安安静静的学堂,就变得跟蹦迪现场似的。
孩子在哭,陀螺在唱,小暴君貌似在生气。
顾衡之站在中间,左边是孩童的哭闹声,右边是萧子政的瞪视,萧子政盘腿坐在垫子上,桌案上的描红法帖就写了几个字儿。
顾衡之一个头两个大。
顾衡之揉了揉被风雪吹得有些发酸干涩的脸颊。
拿出售后的态度,顾衡之忙前忙后,跟侍女们一起,总算把孩子们安慰好了,整个过程小暴君一言不发,闷闷地坐在位置上,顾衡之根本来不及关注萧子政。
不过,幸好顾衡之把小孩儿们都哄好了——
刚做好的竹蜻蜓,经小暴君的应允一个孩子送了一个。
拿着自家家长的人头竹蜻蜓,孩子们别提多开心了。
“陛下,回宫吧。”
目送着最后一位小公子离开,顾衡之叹了一口气,对萧子政说道。
萧子政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怎么了,这是……
顾衡之隐约觉得萧子政有些不对劲,像是被抛弃了一样。
但在宫女太监面前,萧子政表现得却很正常,眉宇间尽是从容,只不过不怎么看顾衡之。
马车的帷幔和厚厚的门帘拉上,只剩萧子政与顾衡之。
忽然,萧子政从怀里拿出了一大包东西。
是顾衡之让萧子政写的描红法帖,看得出来,在顾衡之帮萧子政收拾烂摊子的时候,萧子政一直在写。
“太傅,孤写好了,孤……孤很乖的……”
萧子政坐得很端正,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
顾衡之注意到萧子政的鼻尖有些红,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要哭了。
坏了。
顾衡之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是不是太严肃了。
第34章 好看
这也怪不得顾衡之。
天气冷, 冻得顾衡之面目僵硬。再加上顾衡之原本长得就一副面若冰霜,不可染指的模样,一不笑了,就会显得很严肃, 像是任何人都入不了他的眼。
这幅场景落在自认为闯祸了的萧子政眼中, 就妥妥觉得顾衡之生气了, 再想想顾衡之把原本送给他的竹蜻蜓玩具们分发给了小朋友,萧子政心里也气,回想登基以来太傅对自己的一次次疏远, 萧子政心里一酸,感觉眼睛里好像有雪花融化了。
那些小孩儿有什么好的,脆弱无比,不就是会哭吗?
萧子政想把那些小兔崽子处死。
阴狠的光在顾衡之看不见的地方流转,直到萧子政撞见顾衡之变得关切的目光。
萧子政迅速移开了眼, 心里竟然多了些胆怯,他想起了第一次杀生时,太傅是怎么敲他手心的。
几乎是下意识的, 萧子政就把课业拿出来了——
“太傅, 孤写好了,孤……孤很乖的……”
接过描红法帖, 这回换顾衡之愣住了。
倒不是因为萧子政写得有多好。
顾衡之现在还只是草草地看了几眼,只能看出萧子政写得很认真。
而是因为更加不可思议的一个原因——
萧子政掉眼泪了。
顾衡之觉得有些魔幻,他甚至不敢用“哭”来形容萧子政。
比起说萧子政会哭,顾衡之还是更加愿意相信萧子政眼睛里进沙子了。
那饱含暴躁阴鸷的眼眸变得湿润又微红,素来高昂的头低垂着。
两滴水液掉在萧子政的衣衫上,浸出两个深色的小水坑。
萧子政自己好像都懵了,眼泪蓄在眼眶里, 他好半天都没有眨眼。
直到顾衡之的手一点点把萧子政的眼泪擦掉。
“陛下,怎么了?”顾衡之笑了笑,不知怎的,瞧见萧子政这么哭,他心里竟然有些愉悦,好不容易才把嘴角上扬的弧度压了下来。
萧子政没有回答。
其实他完全可以找个理由糊弄过去,但是他就是不想骗顾衡之。
“嗯?”顾衡之轻哼了声,趁着萧子政没有反应过来的功夫,顾衡之还揉了揉萧子政的脸颊,说实话他一直很好奇这个手感。
“是眼睛进沙子了?”无所谓,顾衡之会主动为萧子政找补。
“嗯。”萧子政点了点头,用袖子自己把泪水给擦干了——
他确实眼睛里进沙子了,现在不仅杀太傅的那群人是他的眼中沙,那群小孩儿也是。
“陛下不能哭啊。”顾衡之语重心长地说道,“都是一国之君了,千万不能在其他臣子的面前展现出脆弱的一面,这样才能树立威信。”
“不会。”萧子政斩钉截铁地说道,明明眼眶还是红着的,嘴里的话却说的那样凶残,“他们敢看,孤就把他们的眼珠子都挖出来,串起来喂御花园的狸……”
“嗷!”
萧子政说着说着头上一痛,他痛呼了一声,抱着头就见太傅在笑。
“筝儿,太傅跟你说过吧,不要这么残忍,要有好生之德。”
顾衡之既然敢敲萧子政,那说明他已经深谙接下来该如何哄好小暴君。
在萧子政下意识生气前,顾衡之就已经用手轻轻揉着萧子政的脑袋了。
萧子政的发型被弄得有点乱,但是这样的顺毛方法却意外有用,萧子政没有因为疼痛发火。
外头的宫人们许是听到了萧子政的痛呼声,连忙问道:“陛下,怎么了?!”
“咳。”萧子政的声音变了,恢复了冷冰冰的样子,“无碍。”
宫人们立刻噤声。
顾太傅就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敲自己,萧子政的火气肯定没有那么容易完全消失,他挺直了腰杆,接着道:“孤早就说过了吧,要是似太傅那般心慈手软,早就不知道会死多少回了,所以,太傅就不要总是责怪孤的脾气了。要是孤没有这般气势,外头这些不知好歹的,便都会踩在孤的头上。”
萧子政的声音里带了点火气,整个人都气呼呼的。
一气之下,萧子政都想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了。
但萧子政不想让太傅思虑太多,这样对太傅身体不好,可若是告诉太傅了,会不会更好……
一时间,萧子政有些犹豫。
虽然他觉得自己已经够强了,什么都能够摆平。
“太傅……”萧子政轻声道,抓住了顾衡之的袖口,他知道那个神奇的妖物就在太傅的袖子里。
他知道……
萧子政的这个动作让系统在顾衡之脑袋里疯狂地喊着救命。
与系统的慌乱不同,顾衡之显得游刃有余。
“好看。”顾衡之抓住了萧子政的手腕——
“咚。”
顾衡之顺其自然地就把萧子政的手按在了车壁上。
萧子政的呼吸一滞,一种热感逐渐泛滥。
但在这种热感即将到达极点,让萧子政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顾衡之忽然放手了。
顾衡之像萧子政那般坐得端正。
“筝儿生得这么好看,听说生气起来对容颜损,当然要少生气了。”
顾衡之道。
其实,顾衡之是在开玩笑,皮一下,很开心。
顾衡之并不知道——
萧子政想孤注一掷的火焰就这么被害羞浇灭了。
萧子政烧红了脸,耳朵也红,他咬着唇如果可以,他想转过身背对着顾衡之。
好看的明明是太傅。
萧子政心想。
“脸红了?不好意思了吗?”顾衡之还在笑。
这下好了,萧子政真的转过身了。
怪可爱的。
顾衡之轻笑。
*
萧子政依旧背对着顾衡之坐。
顾衡之没有急着哄,而是拿着萧子政的描红仔仔细细地看。
冬天就是好啊,衣服里容易藏东西,顾衡之都没有留意萧子政是什么时候把这大包字帖藏起来的。
在外头的时候,萧子政抱胸而立,顾衡之还以为萧子政是在凹造型,没想到是把字帖给捎上了。
上头的字迹还没有干,小暴君的衣服上面估计也印上了水墨。
明明是个皇帝,却这么大费周章地把作业藏好,说起来也有些不可思议。
“系统。”顾衡之看了眼仍旧别扭地反坐着,跟面壁似的萧子政,“小暴君真的是书里那个小暴君?”
第35章 故意
【这当然是暴君了!】系统要炸开了, 【宿主,你对小暴君的滤镜也忒厚了点吧!】
要不是萧子政在场,系统都想从顾衡之的袖子里钻出来,让顾衡之好好看看, 萧子政当时是怎么气势汹汹地想把它从袖子里抓出来的。
系统心里苦啊——
萧子政哭了, 顾衡之知道。系统哭了, 只有它被萧子政扯掉的那几根毛知道。
“有吗?”顾衡之抬头又看了萧子政一眼,他并不觉得自己对萧子政的滤镜厚。
“小暴君凶一点很正常啊。”顾衡之看着萧子政背对着他的背影顿了顿,是在憋笑, “人嘛,都有两面性,凶和可爱,并不冲突嘛,再说了, 我是谁?我是顾,太傅,太傅肯定要对自己的学生包容点嘛, 你身为太傅的系统, 也应该对小暴君包容点。”
听了顾衡之的回答,系统无语凝噎:
好呗!在这个家里它现在是地位最低的那个!
*
“咕咕咕。”
两只鸽子冲开帷幔, 飞进了马车里,最后停在了顾衡之的肩膀上,一左一右。
一只是先前在翰林书院捣蛋的黑羽秃头鸽子,另外一只是普通的信鸽。
顾衡之瞥了一眼。
他注意到信鸽脚上的信筒上有信函。
虽然小暴君现在收起了爪牙,但毕竟是只凶狠的老虎,尊卑有别,顾衡之没有擅自把信函拆开, 只是毕恭毕敬地把信鸽捧着,随后对萧子政道:“陛下,有信函。”
顾衡之低下头,很自觉地移开眼,没有看萧子政。
这是给萧子政台阶下。
不过,萧子政并不是没有骨气的人,他只是微微侧过头,等确定顾衡之没有在看他之后才马上转过身——
面壁而坐很考验身体的柔韧性,萧子政这样的坐姿让顾衡之来就不太行。
别看萧子政表面上板着脸生气,其实心里正想着腰疼的事情呢。
马车颠簸下,萧子政要维持板正的坐姿,对腰确实不好。
不过,一转头,腰疼对于萧子政来讲就已经是小事情了——
太傅真的一眼都没有看他。
萧子政的眉头又不动声色地皱上了,顾衡之却没有发觉。
良久,顾衡之捧着鸽子的手都有些麻木,忽然感受手一轻——
萧子政终于将鸽子拿过去了。
也就是说,萧子政终于肯转过身了。
萧子政将信函从信筒里拆了出来。
这次的信件比以往的都长很多。
萧子政看信的时候,顾衡之就一直安安稳稳地跪坐在马车的软垫上。
很规矩,但看上去很是疏离。
终于能转过身了,萧子政往身后的软垫靠了靠,跳过信上的废话,将信函里的密文拆了出来——
这上头说的是暗卫已经将春风楼余孽尽数坑杀屠尽,并且已将嫌犯捉拿,正在回来的路上。
终于有件顺心的事儿了。
萧子政把信纸粉碎。
萧子政不想让顾衡之知道这些血腥事儿,他本来还担心顾衡之过问,却见顾衡之面色淡然,好像一点都不关心政务。
最重要的是,这落在萧子政眼里就是顾衡之一点都不关心他。
就连好奇都没有。
萧子政决定主动出击——
他是皇帝,自然要做强势的那个。
太傅是老师,但是他是皇帝。
“太傅。”萧子政绞尽脑汁,搜刮尽了办法,最后憋出了一句很没有气势的话,“头发孤……孤还没有摸回来。”
顾衡之还以为萧子政要说什么正事呢,没想到萧子政憋了半天,说得这么没有底气。
顾衡之没有马上答应,倒不是因为想反悔,而是因为被萧子政这样的模样给软化了,有些小冲动……
“太傅身为君子,不能说话不算数!”见顾衡之不发话,萧子政像是已经预设顾衡之会拒绝了一样,直接说道。
萧子政正想要伸手以展现自己的帝王气派,然而,顾衡之的反应更加快。
顾衡之拉起萧子政的手,顺势让萧子政摸着自己的发尾。
别看萧子政在心里那么勇敢,实际上,在顾衡之的发尾碰到萧子政指尖的那一刻,“咻”的一下,萧子政的手跟滑溜溜的鱼一样收了回去。
顾衡之没有强求,他很自然地顺手把一旁的剪刀拿了过来。
鬓角的发丝被剪刀剪下一缕,顾衡之小心地将发丝一挽起。
“太傅!怎么能把鬓角的头发剪下来呢!”萧子政抓住了顾衡之的手,他把剪刀夺了下来。
“送给陛下呀。”顾衡之笑眯眯地说道。
萧子政又被顾衡之的话砸懵了,脸蛋红了,脑袋热了,抓着顾衡之手的劲儿都软了下来。
“谢……谢谢太傅……”萧子政闷闷地说道。
很有礼貌。
“陛下谢什么。”顾衡之道,“作为太傅就是要言而有信。”
萧子政重重地点了点头,心里也安定了许多——
太傅不会骗他,只要他一统天下,无论他做什么,太傅应该就不会离他而去了。
顾衡之并不知道先前他随意的一句玩笑话,已经被萧子政当成了一句誓言,甚至让萧子政撑过刀山火海……
*
顾衡之本以为萧子政会将那一缕发丝收在口袋里,却没有想到萧子政摸出了帝王专用的玄色手帕。
顾衡之的发丝被好好地包了起来,然后放在心口。
“陛下对世子殿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眼看着萧子政心情好,顾衡之试探地询问道——
当然,他不是来劝架的,只是让萧子政至少别那么明目张胆地跟萧子恪为敌。
最好等小暴君把杨太保那剩下的兵权夺走了再处理萧子恪。
顾衡之暗暗揣摩。
“能有什么误会。”萧子政说得坦坦荡荡。
那就是个意外喽?
说实话,那黑羽鸽子来得这么巧,顾衡之还以为是萧子政刻意的。
“陛下最好派人去跟世子殿下解释一番。”顾衡之道,“刚刚那情景,属实像是陛下使唤那鸽子作怪似的。”
顾衡之说罢,萧子政的眼中闪过些许疑惑。
“解释?”萧子政不解地说道。
顾衡之正想教教萧子政该怎么得体地安抚萧子恪,结果,就听萧子政理直气壮地说道:
“孤为什么要跟萧子恪解释。”
“孤就是故意的。”萧子政心直口快把话说了出来。
一滴冷汗悄然从顾衡之额头上滑落——
幸好史官不在这儿。
“太傅说萧子恪做甚。”萧子政不满地皱了皱眉,“进了宫,住苍龙殿,萧子恪永远都不会看到太傅了。”
“陛下不是说只住这一个冬天?”顾衡之越听越觉得萧子政的话不对劲:
嘶,怎么弄得要囚禁他似的。
萧子政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他连忙闭上了嘴,一言不发,甚至还有点小心虚。
第36章 一起泡
顾衡之的目光落在了脖子上的玉哨上,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手腕上套着的是萧子政的拜师礼,脖子上戴着的龙丝编也是萧子政送的,甚至还寓意匪浅,他收了萧子政这么多东西, 也就意味着跟萧子政牵扯得越深。
先前收萧子政礼物的时候, 顾衡之只觉得是学生的一片心意, 可一旦配合萧子政的这番话……
天,更像囚禁了。
至于手腕上的珠串和脖子上的玉哨,就是萧子政将他牵挂住的枷锁。
从剧情上来讲, 他不可能一辈子都住在宫里。
想到这儿,顾衡之瞥了一眼萧子政。
巧得很,萧子政估计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想观察观察顾衡之的反应,正好就跟顾衡之对视了。
像是被顾衡之的眼神烫到了似的, 萧子政的目光下意识飘向别处,随后又强硬地挪了回来,明目张胆地与顾衡之对视。
这落在顾衡之眼里, 非但没有气势, 还像是在逞强。
萧子政似乎在为这件事紧张。
傻瓜,撒个谎不就行了, 谁还没骗过老师啊。
杀人都不眨眼,谎言被太傅识破却表现得像个纯良小孩儿。
顾衡之在心里暗暗道。
他不由得想了想身边没有萧子政的生活——
貌似就算活下来也挺无趣的。
顾衡之偷偷笑萧子政傻,他却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想法就因为萧子政紧张的反应悄然发生了变化。
如果萧子政真的想要囚禁他……
顾衡之思考了一下:
好像也不是不行。
要不是要做任务换取生命值,还要定期服用解药,一直住在宫里,目前看来貌似是最舒服的选择。
他跟顾家有代沟,光是站在一起就觉得尴尬了, 还不如一直待在皇宫里呢。
看顾家那一大家子,也很忌惮原主,生疏至极,相处的时候,还没有他跟小暴君一起待着的时候温情脉脉,自由自在。
更别说从物质层面上,顾家仆役稀少,午膳吃得也远没有皇宫里丰富,还有剑兰和紫丁这两个随身监控。
罢了。
顾衡之默默摇了摇头,没有追究萧子政心里可能滋生出的歹意。
“陛下,臣能否向陛下要一个人服侍?”顾衡之选择支开话题,“臣看那小太监荆阁虽然不怎么机警,但为人算是忠厚,不知能否为臣所用?”
荆阁就是先前不小心将炭火差点撒在顾衡之身上的那个小太监,主角受阴暗追?*? 求者的义兄。
趁着紫丁和剑兰鹬蚌相争的时候,顾衡之想着赶紧扶植自己的亲信。
顾衡之这招很有效。
萧子政确实没有了被太傅识破真面目的紧张感。
萧子政的喉咙一阵燥热,袖下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他不紧张了,只是生气了,眼睛红得要滴血,连太傅都想杀了……
顾衡之原本还沉浸在“事业蓝图”里,忽然间就感觉脑袋凉飕飕的,再定睛一看,小暴君面色阴沉,直勾勾地瞪着他,苍白的嘴唇绷直,咬着下唇的尖牙像是极度渴血一般。
此刻的萧子政气压极低,阴森森的,跟先前会脸红的那个“小孩儿”判若两人,此刻的他才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暴君。
萧子政突然伸手抓住了顾衡之的肩膀。
剧烈的疼痛让顾衡之几乎以为萧子政想把他的整条胳膊都给卸下来。
顾衡之的危险雷达总算亮起来了——
他大意了,竟然把不发威的老虎当作乖猫!
自古以来,皇帝都有一个共同特点:
霸道。
萧子政怎么可能容许自己太傅心里装着一个萧子恪,又来个小太监?
这该死的帝王占有欲!
顾衡之喉结滚动,他表面上看起来镇静,心里却一阵胆寒发苦。
可很快顾衡之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小暴君似乎是在挣扎,那模样就好像有两个意识在脑海中打架。
回想起萧子政正常时候那惹人喜爱的模样,顾衡之强迫自己镇静了下来。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信,顾衡之就觉得萧子政不会真的想杀他。
而且,他有办法——
“筝儿……”
顾衡之忍着疼,故意颤巍着唤着萧子政的小名,他挤出一个笑容,眼底却没有半分责怪萧子政的意思,他压低声音,在顾衡之耳畔轻声道,语气虚弱得像是临死之人。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萧子政猛地一下惊醒了。
他难以置信地往后退,原本想要伤害顾衡之的那只手,被萧子政用另一只手死死地按着。
茫然、无措、难以置信、愧疚甚至于自暴自弃……
顾衡之也不知道为什么能够看清楚萧子政的每一个眼神。
无需多言,便知道萧子政心里在想什么。
放在一旁的剪刀被萧子政“唰”的一下拿了起来。
顾衡之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剪刀锋利的一端竟向着萧子政伤害顾衡之的手腕明晃晃地袭去!
萧子政竟想要伤害自己!
“陛下!”
顾衡之的声音变得尖锐了起来,想都没有想就扑了上去,他身子虚弱,但此刻却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萧子政的手腕被他死死地按住。
顾衡之这么做完全出于本能,有那么一瞬间,顾衡之感觉他的的确确,就是那个看着萧子政逐渐从少年变为暴君而痛心又气恼的顾太傅。
“你不要做傻事!”顾衡之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又敲了萧子政的脑袋一下。
萧子政就将脑袋埋在顾衡之的发丝间,任由顾衡之敲打。
顾衡之不敲了:
意思意思就得了,他真拿主动认错的小暴君没办法。
萧子政的发冠散落,竟然显得有些落魄,他任凭顾衡之抓着自己的手腕,在顾衡之的拥抱下深深的一呼一吸,像是刚从无尽梦魇中逃脱的困兽,只能从顾衡之这里嗅的一方安宁。
“太傅……”萧子政似乎是好些了,他的声音恢复了过来,像是竭尽全力,经过了不小的思想斗争,“太傅想回去的话,孤不会拦着的……”
看着萧子政的落寞神态,顾衡之愣了愣。
“说什么呢……”顾衡之无奈地揉了揉萧子政的脑袋,“就筝儿这个样子,太傅我怎么能放心回去。”
这个回答没有让萧子政很满意。
小暴君整个人看上去仍旧很没有精神。
……
顾衡之顺着萧子政的碎发,等稳住萧子政后,顾衡之就压低了声音——
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萧子政试图伤害自己。
这件事假若被人稍加利用,就能编造成萧子政被鬼魅附体,神志不清,不称王位。
到时候顾衡之这个害萧子政伤害自己的“罪魁祸首”也难逃责难。
“臣整条命都是陛下的,陛下就算想杀臣,臣也不得不死,更何况是让臣久居深宫。”顾衡之温柔地爱抚着萧子政的鬓发,目光触及萧子政耷拉下去的碎毛和黯然神伤的神情时,还是忍不住说道。
“只要陛下好好的,臣一辈子陪着陛下。”顾衡之叹了一口气,暂且承诺道。
“太傅……”
萧子政忽然抬起头和顾衡之对视。
不知道是不是顾衡之的错觉——
他看到萧子政的眼睛水汪汪的,就跟又要哭了一样。
突然,萧子政死死地抱住了顾衡之,青年的臂膀十分有力,挤得顾衡之差点呼吸不过来。
发丝挡住了顾衡之的视线,顾衡之也不知道萧子政是不是又掉眼泪了。
顾衡之并不知道,萧子政心里想着的是“陛下是不能哭的。”
短短的一句话,萧子政却重重地听了进去。
“陛下,轻点……”
顾衡之抓住萧子政的后颈,用体温去冰萧子政。
说这般虎狼之词的时候,顾衡之的音量又恢复了正常。
顾衡之与萧子政弄出的阵仗如此之大,马车却没有停下来,更没有人敢吭声,只是将头越埋越低——
陛下是要对太傅,用强的吗……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千万不能扰了陛下的雅兴……
侍女太监们除了沉默就是沉默。
只可惜顾衡之不知道这些侍女和太监们脑袋里在演什么大戏。
顾衡之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哎,明明是个要靠卖小玩具赚取生命值的人,还给别人那么多的承诺。
不好,真不好。
万一哪天他突然暴毙了,小暴君会不会恨他……
顾衡之心猿意马。
*
和萧子政用过晚膳,司衣部的宫女们送来了为顾衡之量身定做的衣服。
蓝白色的广袖长袍,里头还有专门用来装御赐匕首的小口袋,不知到使用什么布匹做的,摸起来滑溜溜的,一点不似寻常衣料。
顾衡之往身上比了比——
很合身。
看到这件衣服,顾衡之更加肯定萧子政原本就是想把他关在宫里了:
古时候的工艺并不高效,这么件精致的衣服,少说也要一个月才能完成。
衣服上还有装匕首的口袋,这么看来,连送匕首这件事也是蓄谋已久……
“太傅可喜欢?”萧子政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狐狸尾巴已经露了出来,眼中带着希冀。
要是顾衡之敢说不喜欢,萧子政保不准把制衣的下人们都给斩了。
顾衡之料到了这一点,他点了点头道:“自是喜欢的,这布匹轻似云霞,穿起来定是柔软贴身,肯定也会暖和些。”
顾衡之的回答让萧子政很得意,他的眉眼中终于带上了笑意:“太傅快去沐浴更衣吧,好好泡泡,孤在床上等着太傅……”
萧子政说着说着顿了顿,他忽然意识到宫女太监们还守在四周。
“孤等着太傅教孤如何以仁德施政。”
萧子政改口了。
没有人敢应声,直到顾衡之打破僵局——
“陛下不一起吗?”顾衡之佯装不解地皱了皱眉,“天气严寒,陛下也冷着了,怎能让臣独享龙池?”
第37章 共浴
一……一起!
顾衡之说得轻巧, 好像在说什么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然而这话却像是砸在水面的陨石,不仅萧子政被砸得晕乎乎的,就连周遭的宫女太监们都忍不住抬头看说这话的究竟是不是顾太傅。
其实顾衡之并没有想太多——
泡个澡而已, 又不做别的事情, 也算不上是鸳鸯浴。
穿越过来还没好好洗个澡, 一起泡的话,还能教教萧子政搓背技术。
等教会萧子政了,就能让萧子政帮他也搓搓背。
劳累了一天, 想到这儿,顾衡之已经跃跃欲试了。
萧子政怔愣地看着顾衡之,他怕太傅是在考验他,本来还想问问顾衡之这样是不是不合礼数,但心里的那一寸私心让萧子政把话语咽了回去。
“去把孤的寝衣拿来。”萧子政转头对一个宫女说道。
萧子政答应得果断, 这事儿就算这么定下了。
“福禄公公,不知有没有准备粗糙些的巾帕?”考虑到皇宫里用的巾帕材质较好,而搓澡肯定要用粗糙些的才搓着爽, 顾衡之问道。
“太傅要粗糙些的巾帕做甚?”萧子政不解地问道。
“帮陛下搓搓背啊, 就让臣来服侍陛下吧。”顾衡之笑眯眯地说道,他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上了一句——
你搓完了, 就帮我搓。
搓……搓背……
萧子政可没有顾衡之想象得那么白纸一张,该懂的事情,他无师自通。听顾衡之这么说,萧子政的脑海中闪现过了顾衡之帮他搓背的场景。
太傅会从脖子开始,沿着脊背,以至于尾骨处的禁忌……
光是想象,萧子政就难以忍受了。
萧子政的思绪乱得像一团被猫咪拆得乱七八糟的线团。
他表面上镇静, 只是微微脸红,心里却是不符合帝王威仪的碎碎念:
刚刚,刚刚太傅说帮他搓背?对,没听错,是搓背……会不会是穿着衣服……
应该也不是,是脱了衣服在池子里……
那如果脱衣服……太傅要碰他,他应该作出怎样的表情呢,要是……要是肩膀上出现什么奇怪的反应……
萧子政的脸颊上浮现出羞耻的红晕,他极力地试图站在好学生,贤良君子的角度思考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可萧子政毕竟不是贤良君子,在他的观念里,要不是太傅不愿意,他完全可以自己当自己的师娘,可以将太傅娶进宫,这样那些老东西也不会嚷嚷着皇嗣的事情了,两全其美。
萧子政苦恼至极。
不过萧子政的脑瓜还是很灵光的——
还是皇子的时候,有个太监偷偷送了一张两人打架的图给他,他还没仔细看就被太傅没收了。
“浪荡不堪,有辱为人。”太傅是这样责骂的。
长大后,他逐渐懂得这东西叫做鱼水之欢。
太傅并不知道他的记性很好,好几次只是故作笨拙,所以,就算太傅很快将那图画夺取了,时隔多年,萧子政仍旧能记得那画上人的神态。
以萧子政的能力,模仿起来不难 。
萧子政知道顾太傅不喜欢那画上人的神态。
有了反面例子,萧子政得出结论——
那就紧绷着脸,像在朝廷上一样就好了。
萧子政内心的小人点了点头,觉得自己推理得十分正确。
然而,还没过半秒钟,萧子政就又开始觉得不妥了:
如果板着脸没有反应,太傅会不会以为他在生气。
萧子政一直觉得自己长得比较凶恶,这也是为什么在顾衡之说他好看的时候,他会难以避免地脸红。
想了这么多,萧子政的脑袋已经冒烟了 。
*
按照礼制,皇帝沐浴时需要有三十六侍人在周身伺候,还要有侍卫在浴池外层层看守,未经皇帝亲许不得入内。
但是,因为知道顾衡之要与萧子政一同沐浴,侍女太监们脑海中顿时就闪现过了不怎么好的东西,再想想陛下对太傅的恩宠与纵容,说是绝冠后宫都不足为过——
原来陛下登基以来都没有半个妃子,竟是此等缘由!
陛下喜欢太傅!
这就是当上皇帝的好处了,尤其是当上人人惧怕的暴君的好处了。
要是萧子政还是皇子,胆敢对顾衡之流露出半分不伦之情,都要惹得朝中群臣上书。
但萧子政现在是暴君,先别说在场的下人们有没有那个胆子把萧子政和顾衡之一同沐浴的事情传出去,就算真的传出去了,大臣们说不准还拍手叫好——
顾太傅当真舍身取义,为了教导陛下竟然亲自上场!
虽然好像是不太符合礼节,但是假若想到是为了龙子龙孙,为了萧氏江山的绵延永续,大臣们可能真还不会说什么……
为了不打扰到陛下和太傅的二人时光,宫女太监们不约而同地就退避三舍了。
当然,系统这家伙也被顾衡之抛下了。
还有从王大人那里顺过来的“秘籍”,也被顾衡之藏在了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萧子政的床底下。
等洗完澡,顾衡之就把它拿出来,展现一把什么叫做神不知鬼不觉。
【凭什么!宿主!我也要泡温泉!】系统不满地抗议着。
“你泡什么泡。”顾衡之才不管系统的异议呢,在拆发冠的时候,顾衡之随手找了个盒子,就把系统和发冠一起关在了这个盒子里。
【这是卖玩具的好时候啊!】就算被关进盒子里了,只要顾衡之没有离开太远,系统都能在顾衡之脑海中说话。
“玩具?”顾衡之不解了,“现在也不是卖玩具的时候啊……”
【怎么不是时候了!蹬蹬蹬蹬!】系统的声音突然听起来十分华丽。
在顾衡之的眼前,那本应打满马赛克的内容忽然出现。
停!
顾衡之差点长针眼了。
*
苍龙殿的温池源于天然的地火之热,顾衡之没有进去,就已经感受到了一股热意。
周遭的雾气也变得浓郁了起来,像是世外桃源。
雾气之中,只有顾衡之与萧子政两人。
“陛下,是这儿吗?”顾衡之礼貌性地让出了前面的位置,先前受到了来自系统的小玩具冲击,顾衡之迫不及待地看着萧子政,试图洗洗自己的眼睛。
“嗯。”萧子政重重地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只是哼了个气音。
奇怪,小暴君的话少了很多。
顾衡之心想。
顾衡之并不知道萧子政现在还在纠结是要表现得“妩媚”一点,还是表现得“清纯”一点。
顾衡之推开门,进门先是什么也看不清,氤氲的雾气一片,带来湿润温热的气息。
明明是冬日,在推开门的那一刻,顾衡之却有了一种仿佛回到暖春的错觉。
温池周围的地面由镶金的崤山美玉铺成,冬暖夏凉,一踩在上面,温暖的感觉就从脚底窜了上来,驱走了刺骨的寒冷。
说来神奇,甚至还没有泡进温池里,顾衡之仅仅是站在这周围,原本隐隐作痛甚至感到沉重的手臂就好了许多,好像有一股暖气窜进顾衡之的骨血之中,让陈年旧伤慢慢地愈合。
要是泡上一个冬天,不知道会达到怎样的神奇效果。
“筝儿,这温泉当真神奇,难不成真的有什么真龙之气存在?”都要搓背了,顾衡之索性也不叫萧子政陛下了。
“太傅……”萧子政本来想叫顾衡之太傅,但是心头忽然一痒,到嘴边的话就变了,“衡郎喜欢就好,就算过了这个冬天,若是衡郎想再来这儿,只需将匕首出鞘,就没有人敢拦。”
衡郎。
小暴君叫衡郎的时候,听着怎么这么让人心情好?
顾衡之也觉得奇怪。
“筝儿,能再叫太傅一声衡郎吗?”顾衡之忍不住道。
“……”很小的声音,顾衡之几乎听不见。
萧子政并不是故意的。
明明自从顾衡之应允以来,萧子政就已经在心里将“衡郎”这两个字念得滚瓜烂熟,但是顾衡之一看他,他舌头就打结了。
罢了,脱衣服吧。
顾衡之不打算继续为难萧子政了——
其实萧子政叫他太傅的时候,也别有一番风味……
咳咳咳!
顾衡之你在想什么呢!禽兽!
顾衡之内心的小人正在用力敲着自己的脑袋。
现在重要的是干正事。
顾衡之说道:“筝儿脱衣服吧。”
是害羞,还是腼腆,亦或是没有反应。
在让萧子政脱衣服前,顾衡之都一一设想过。
不过,顾衡之唯一没有想到的萧子政会是这样的反应。
严肃,十分的严肃。
顾衡之话音刚落,萧子政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了,他“冷”着脸,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忽然,萧子政就转过身,背对着顾衡之,跪坐了下来。
萧子政的姿势规规矩矩,那模样就像是课业做不好了,顾衡之要用鞭子抽他似的。
“太傅……”顾衡之能听见萧子政在说完这两个字的时候倒吸了一口凉气,紧接着,萧子政像是军训时的标兵一样坚定地喊道,“太傅你来吧!”
啊?
顾衡之暂时没有跟上萧子政的脑回路。
“唰!”
萧子政把衬衣往后一掀,就露出了肩膀和背。
放松点,别这么紧张,又不是很疼。
再说了,搓澡肯定要去池子里,突然在岸上脱衣服是什么操作?
顾衡之真是哭笑不得。
瞧见萧子政紧绷的肌肤和不知道往哪里看的眼睛,顾衡之正准备说道。
但下一刻,顾衡之就没有心情说了——
肌肤暴露在顾衡之视线下的那一刹那,原本含苞待放鼓鼓涨涨的花苞完全绽放。温池内雾气中,有些许水珠凝结在了萧子政与顾衡之的身上。
残留在萧子政肩膀上的水珠恰到好处,像是甜甜的蜜液逐渐涨满,琼浆欲滴,不知道在等谁的采撷,等谁的啃食。
萧子政不知道在忍耐些什么,咬着牙。
顾衡之没有心情思考了,他只见青年锻炼得恰到好处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兴奋产生的红晕从脖子处开始,一路向下蔓延,沿着脊骨上漂亮的肌肉纹理,看起来很适合留下些别的痕迹……
顾衡之抬眼,就见那朵妖花又在摇曳生姿了,就像是在对顾衡之施以蛊惑。
“滴答滴答。”
水液顺着萧子政的肌肤一点一点滴在金镶玉制的地面上,晶莹剔透,有些反光。
顾衡之的视线落在了那两点明显的液体上——
不像是雾气凝结出来的,貌似不是普通的水。
不知怎的,顾衡之忽然觉得,小暴君好像很好吃。
“衡郎……”久久感受不到顾衡之的享用,萧子政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太傅?”
萧子政的眼神很小心,这样像小动物的神情,在别人面前萧子政决计不会展现。
指甲的尖锐处陷进掌心,顾衡之的神色几经变化,最后还是表现得像是正人君子。
“陛下脱了衣服,就快到池子里泡着吧,以免着凉。”顾衡之又叫萧子政陛下了,他是在提醒自己。
萧子政只觉得自己晕乎乎的,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到池子里去了。
“哗啦。”
顾衡之拨开水,随后也将衣服褪了下来。
在顾衡之入水的那一瞬间,水波慢慢荡漾开来,在遇到萧子政肌肤的时候停止。
说句不该说的,就像是亲吻在了萧子政的肌肤上……
池子的水挺深,对于顾衡之而言倒没什么,但是对于要矮上一些的萧子政来讲,水位停留的位置就很尴尬了——
顾衡之下水时的水波纹亲吻着红色葳蕤,弄得萧子政发痒。
泡澡就是这么神奇的事情,大澡堂子里人人都光溜溜的,就不难为情,但两个人独处就显得有些暧昧。
就算在浴池里有水作遮挡,但流动的水恍若无物。
“太傅……我脑袋,脑袋好像有点不对劲。”萧子政怔愣道。
“怎么了?”顾衡之光明正大地贴在了萧子政身旁。
“晕,还好热。”萧子政实话实话,他一点点描述着自己的感受,“鼻子也好热……”
“坏了,你该不会是热傻了吧。”看着萧子政红彤彤的脸蛋,顾衡之道,“要不,筝儿你先出去?”
“没有!”一听到说要出去萧子政就否认了,“太傅给孤揉揉这里就好了。”
萧子政说着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萧子政坐在顾衡之的身前,顾衡之从身后抱住萧子政,他们并没有急于开始,只是按揉着萧子政的太阳穴。
第38章 变脸
“这样有没有好些了?”顾衡之轻轻地按揉着, 指腹感受着萧子政的脉搏跳动。
“嗯,好些了。”萧子政乖乖地点头。
其实萧子政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好些,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顾衡之身上,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萧子政尾骨处抵着
按揉的时候顾衡之微微垂眸,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就落在了萧子政的脖子上:
想咬。
顾衡之隐隐间觉得有一阵香味弥漫在他与萧子政之间, 勾引着他的指尖逐渐向下按揉些别的地方……
萧子政忽然感觉眼前一黑。
顾衡之用手捂住了萧子政的眼睛。
水雾之间, 萧子政与顾衡之贴得那样紧,气氛与温度一起变得滚烫焦灼。
顾衡之屏住了呼吸,他的神智像是被两股力量一起撕扯着, 一种名为理智,另一种名为欲望。
若是先前说萧子政体质特殊,顾衡之还将信将疑,但此刻他是完全信了。
“太傅?”
黑暗和未知让萧子政下意识就叫起了最亲近的人。
顾衡之猛地回过神——
该死,他在做什么?
“筝儿……太傅……太傅教你搓澡。”顾衡之将罪恶的手连忙从萧子政的肌肤上挪开, 抓起了岸边的巾帕。
“搓……搓澡?”萧子政忽然觉得自己脸上的红晕像个笑话。
“是啊,太傅先帮你搓,等会你再帮太傅搓搓。”顾衡之尴尬地咳嗽了几声。
不等萧子政反应, 顾衡之就已经用粗糙的巾帕沾了些水, 先从萧子政的后颈处搓起。
也不知是不是萧子政太敏感,顾衡之才刚开始用力, 萧子政就瑟缩了一下。
“疼?”顾衡之难以置信。
“嗯……”萧子政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受伤的小兽,让顾衡之都没有办法下手了。
可尽管有些难受,萧子政还是很配合地将背后的发丝笼起束在前头,好让顾衡之能够尽情施展。
放眼全天下,谁人敢看萧子政的背——
顾衡之是唯一一个,他甚至还用巾帕将萧子政的肌肤搓得红通通的。
刚开始顾衡之放轻了力道,等摸清楚小暴君哪里敏感, 哪里稍微不敏感,顾衡之就加重了力道。
痒中带痛,痛中又带了些舒畅的感觉,萧子政的脚趾都蜷缩了起来,他咬着牙,尽力不让自己发出些不得体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