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吧。”
金银珠宝他们自然是能留的,可金矿却不能,而且此时的金银珠宝对他们来说就是累赘,自然不能带着上路,便修书一封送回梁京城了。
用来充盈国库也是极好了的。
第119章 入乡随俗
江耀早就被吓惨了,回到府上越想越害怕,他就是想破头也不知那棺材为何就炸了,还真怕是那些地底下的找上来报复了,回去就直接吓病了。
这事第二日就传遍了西川府城,百姓们就都知道这件事了,他们都怕太守得罪了先人,那些地也不敢要了,想找太守说,可太守也不见客。
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干脆就求到酒楼秦御他们这边了,毕竟是王爷。
一群百姓跪在酒楼前,知道的是情秦御与洛知栩出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在开坛求雨。
洛知栩绷了一夜的脸都挂着笑了,他扭头看秦御:“王爷预备如何做?”
秦御一脸严肃:“给他们下点雨。”
洛知栩的笑声一直持续到秦御下楼,他撑着下巴在窗边看着。
他们在这里耽误的时间已经够久,得赶紧离开了,否则沿途赶路就要热起来了。
这本也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江耀难担此任,自然不能让他祸害百姓,便干脆提了主簿做太守,至于江耀则是暂时看管起来,等待回头京城来人问责。
山地倒是都能还给百姓,但因为金矿在那里,所以一时片刻不能给,只能先给些金银补偿,再分其他的土地给他们用。
百姓们自然没有疑问,都找主簿去登记了。
“事情已然解决,我们也该继续赶路了。”洛知栩说,“你可信任那位主簿?”
秦御没表态,只说道:“有些小聪明,至少有为百姓考虑的心,否则那日也不会故意说那些话。”
洛知栩对这些无甚所谓,秦御如何安排都是他的事。
主簿却是在他们来时赶来相送,他郑重其事的保证道:“王爷王妃放心,下官一定用心做事。”
“你无需为我们保证,对得起自己良心即可。”洛知栩说完将帘子放下了,“走吧。”
从西川府城离开,要经过宁阳府城,到萨银边界,便会彻底进入苗域的地界。
宁阳府城虽也有些排外,但太守得知他们身份后也是好生待着,略休息便过了萨银边界。
此时已经是四月中旬,若此时在梁京城早就热起来了,但在萨银边界,却并没有感觉酷暑,甚至觉得微风很舒服。
摄政王妃十分满意:“这里当真不错,等我们过完夏季再赶回去,刚好这里入秋会很冷。”
这种事,秦御自然是听他的。
萨银边界有军队驻扎,看到他们来当时就拦住了,在表明身份后才允许他们通过。
将领恭敬道:“王爷王妃慢走,前去苗域可能会遇到些麻烦,请小心些。”
“出什么事了?”秦御皱眉。
“卑职曾派人去查探,苗域某部落不知为何突然热闹起来,吵闹不休,但也未曾查到什么。”将领说着,面露惭愧。
“何时的事?”洛知栩问。
将领想了想道:“约莫是两月前。”
洛知栩心领神会,算时间,那是蔚蓝离开到苗域的日子。
一脚踏进苗域,洛知栩莫名感觉紧张,近乡情更怯算不上,但他切实有一股要见秦御娘家人的感觉。
只是一踏进苗域他们就被人盯上,后面跟着许多尾巴,像是要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企图。
苗域人的服饰和其他地方都不同,他们身上头上都带着繁杂的饰品,随便一位姑娘的衣裙都泠泠作响。
只是,他们也遇到了问题,几位下属都听不懂苗域话。
酒楼的小二叽里咕噜说了半天,听雨与他面面相觑,谁也没再说话,他默默退到后面。
秦御捏了捏山根,上前用苗域话对答几句,洛知栩瞬间发现这位小二的态度发生了转变,恭恭敬敬把他们带了上去。
“怎么回事?”洛知栩直觉有问题,但又不知发生了什么,回到房间就立刻询问秦御。
秦御:“苗域是由部落发展至今,团结一心,你我的衣着一看便是大梁来的,排外实属正常。”
洛知栩恍然。
大梁曾在先圣的带领下攻打苗域,苗域对他们的服饰自然印象深刻,看到他们没有好脸色也实属正常。
不过见秦御能说苗域话,他们便不会再那样别扭。
“那咱们可能见到蔚蓝,不知她如今如何了。”洛知栩淡声说着。
重生后他脾性古怪,有自己的心思想法,于他而言,若蔚蓝不是秦御表妹,他会连这句话都没有。
秦御倒是也不甚在意:“入夜便能见了,无需理会她,她在苗域与你在大梁一般安全。”
洛知栩挑眉,没再说什么。
入夜。
洛知栩窝在秦御怀里熟睡,猛的听到些动静,他累的很,有些不痛快的一胳膊肘怼在秦御肚子上。
“我去看看。”秦御立刻起身。
洛知栩猛的坐起来,单薄的被子裹着全身,靠着墙催促:“快些。”
秦御去外面看,就见蔚蓝正坐在外屋,看到他出来,立刻嬉笑:“表兄。”
“有话快说。”秦御有些不耐,虽说知晓要入夜来,却也没想到是等人熟睡才过来,平白害他挨了一下。
“无话,我过来随便瞧瞧,明日带你们去咱们那,叔叔伯伯婶娘们都等着看你呢。”蔚蓝说著有些感慨,“我阿娘也想见见你,已经许久不见了。”
有十多年了。
秦御难得有些无语的看着她:“你就为了说这些?”
蔚蓝眼底还带着水雾:“当然,我阿娘很想你。”
秦御:“说完了?”
蔚蓝:“说完了。”
秦御抬手指向门口,十分冷漠道:“说完就滚。”
蔚蓝抿唇,利索起身离开了。
她立誓,再不会主动过来找他们!
翌日。
蔚蓝坐在酒楼一楼,因为穿着苗域服饰的缘故,小二对她很客气,在看到她接的是秦御等人,面上的狐疑都有些藏不住。
“这是……”
“是我表兄。”蔚蓝笑说。
两人跟着蔚蓝前往她们居住的镇子,沿路来往的百姓们都和蔚蓝招呼,虽说都是些听不懂的话,但光是看他们的表情都能令人感觉到暖意。
洛知栩掀开帘子悄悄看了一眼,镇口站着许多百姓等着,他抿了抿唇,下意识攥紧秦御的手。
蔚蓝立刻跳下马车,跳着招手:“阿娘,表哥带嫂嫂回来了!”
“姨母。”秦御旁若无人的牵着洛知栩下马车,看着面前的妇人,不冷不淡的叫着。
洛知栩立刻跟着他叫了一声。
蔚母面上的尴尬一闪而逝,她微笑:“好好,那咱们回家说,已经备好家常菜了,你许久不回,特意备了许多,你要多吃些。”
蔚蓝忽然噤声,小心翼翼看着秦御的脸色,她也不知道阿娘为何会这样,先前她一直有叮嘱阿娘好好说话。
秦御与洛知栩只牵手并肩行走,像是不曾发现那些细微的动作。
直到坐在桌前,洛知栩才真切感受到这些人是真的不太欢迎他,似乎都是苗域人爱吃的饭菜,并没有考虑到他的口味。
这下别说紧张,原先的激动都没有了。
他甚至开始思考,这些人当真是在想念秦御吗?
若真想念他,又为何要这么对他,再如何说,他也是秦御名分上的“妻子”。
秦御看到那些饭菜亦是沉了脸,还不待他说什么,就听蔚母道:“入乡随俗,世子也可试着尝尝我们苗域的味道,只是苗域不曾引进大梁的菜色品种,委屈你吧。”
“阿娘!”蔚蓝皱眉,“您不是跟你说过,嫂嫂吃不惯苗域的菜,让你做些他爱吃的。”
蔚母笑:“我也不知他爱吃什么,做与不做都是无差别的。”
蔚蓝更急了:“我先前分明与你说过!”
洛知栩撩起眼皮看她们,这出戏虽说早就看明白了,但还是不可避免的觉得厌烦,若真嫌弃他是男子,便可直言,何必这般恶心他。
还不是知晓他与大梁皇室有关,所以才这般给他脸色瞧。
“我——”
“他为何要受这委屈?”不待他说话,秦御便将话说了,他面容冷峻,洛知栩在大梁如何被千捧万护,更是他心尖儿上的至宝,放到苗域,却是连饭菜都吃不好?
这是不给洛知栩脸面吗?
这是在打他的脸。
蔚蓝舔了舔唇:“表兄,您别多想,我阿娘没有这个意思,她只是忘记了……”
“那就等她记起来时再说吧。”秦御说完便牵着洛知栩离开,他怎能容许对方跟在他身侧时受委屈。
“秦御!我可是你亲姨母!”蔚母叫住他,似乎是想唤醒他的亲缘良知。
秦御停下脚步,背对她们,淡声道:“那又如何?”
说罢便离开了。
洛知栩的火气都被秦御撒出来了,这会听他说这些话只觉得痛快,若是秦御生母说这些话,他是会难受,但也绝对不会屈服。
何况是一个姨母。
“往后我们都不会再来了。”秦御偏头看他,“让你受委屈了。”
洛知栩扬起唇角:“那这几日我们要在何处游玩?那些苗域的珠子我喜欢的很。”
秦御眼底瞬间一片温柔,他笑:“要多少都可以。”
两人没有在酒楼用食,洛知栩倒也不是不能吃苗域的食物,只是他能不能吃是一回事,那姨母的心意又是另一回事。
他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都甩出去,在街边随意用了些饼子汤水,肚子就填饱了,亦是好养活的很。
那种珠子只在特殊的地界叫卖,那里外来人也多,但本地人却不会胡乱抬高价格。
秦御带着他过去时,就瞧见那一条街巷上几乎全都是贩卖此物的,洛知栩欢喜的很,立刻快步跑过去了,左看看右看看,摆明了都想买。
只是,看的多了就发现了不妥。
他皱眉:“秦御,先前你玉冠上镶嵌的,似乎与这些不同。”
秦御失笑,终于瞧出来了。
第120章 方不负此
洛世子生气了。
对于自己被骗这事耿耿于怀,连带着那些珠串都不想要了,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最可气的是,秦御分明知晓那些珠子是假的,却没有提醒他,他倒不是气买了玉冠,只是气那是假的,他只是想让秦御能多些家乡的东西。
没想到是假的。
“本王当真错了,你那时欢喜的很,若我说出来,你怕是会扫兴。”秦御慢悠悠跟在他后面说着。
“胡言乱语!”洛知栩怒声回怼,“你若早早告诉我,即便知道是假的,我也依旧会买,可你瞒我作甚!”
秦御知道他不是真的恼,只是觉得臊得慌,这会害羞的很。
只是瞧着洛知栩如此活泼,方才的阴郁亦是一扫而空,他就怕对方一直闷闷不乐,变着法的想逗他开心。
洛知栩又怎会不懂他的良苦用心,何况他是当真不在意,于他而言,秦御的亲人只是陌生人。
真要说起来,也只是外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洛知栩还真是不在意。
只是回到酒楼,便瞧见蔚蓝已经等在那里了,洛知栩对她点点头,然后便转身上楼了,丝毫没有要多说的意思。
眼看着秦御也要如此,蔚蓝赶紧拦住他:“表兄!我阿娘他们曾是大梁攻打苗域的被害人,姨母也是,所以他们都身为大梁世子的洛知栩有意见亦是常事,你为何不能对他们宽容一些?”
“洛知栩可曾参与过?他何辜?”秦御冷笑,“何况若你提早告诉本王,今日不只是家事还有国事,那本王必不会带他受此委屈。”
“表兄!”蔚蓝震惊的看着他,她缓了缓情绪,继续说,“我知道洛世子是好人,可你总要给族人们时间接受……”
闻言,秦御眼神锋利的看向她:“你回族这些时日,竟是不曾告诉她们只言片语吗?”
当然不是!
蔚蓝几乎每日都要说这些,可听在她阿娘族人们耳朵里,就宛如刀割般难受,她更是不敢说,族人们本就想藉着此次见面,将洛知栩逼走。
秦御见她欲言又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今日是鸿门宴,只等着洛知栩往里面跳呢,而蔚蓝分明知晓,却是不曾提前告知他们,还深夜来告知他们。
十岁左右离开苗域,秦御对苗域并没有很深厚的情谊,何况,他已然报仇雪恨,母亲虽不能死而复生,却也已经早登极乐,他心中早已舒畅。
彼此都不能体会彼此的难处,他自然不会再与苗域的族人接触。
“走吧,不日我们也要回大梁了。”秦御说。
“回?表兄,大梁不是你的家!你的家还有族人都在苗域!我以为你那时找我,是愿意与我回苗域!”蔚蓝因为激动,身上的首饰都在泠泠作响。
可此时听在秦御耳朵里只觉得心烦。
他冷声:“此话你竟也能说出口,亏心与否你心中有数。”
蔚蓝的意思,分明就是让他丢下洛知栩。
他煞费苦心哄骗得来的洛王府至宝,如何能就这般丢下!
蔚蓝沉默。
秦御狠狠皱眉,颇有些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其他,转身回了楼上。
“你其实没必要这般疾言厉色。”洛知栩捧着琉璃茶杯随意转悠着,于他而言,亲人是最无法割舍的存在,他以为秦御亦是如此。
“我若不疾言厉色,你岂非都要跟人打起来了?”秦御侧眸看他,彷佛一眼就将他看透了。
洛知栩撇嘴:“什么场合做什么事,我还是知晓的,只若她们不是你的亲戚族人,我是定不会让着的,你可要记着我的好。”
秦御眉眼温柔的看着他,语气带笑:“自是记得牢固,何时对你不好过?”
“你不坦荡,我现下不想和你说话,王爷还是去他处吧。”洛知栩起身推搡他,“真是令人不痛快。”
秦御一把攥着他手,用力挤进五指,与他十指相扣,他低声:“确实有些失望,可我不愿你看到,虽本就不曾抱有期待,但也没想到会是这般模样。”
“没关系的。”洛知栩赶紧抱住他。
他突然有些后悔,不该让秦御如此吐心吐胆,对方只是低眉,他心尖儿便有些不舒服了。
洛知栩连声安慰:“我本就不是会吃亏的性子,即便你不出面,我也是不会吃亏的,你无需自责,也不要想这些了,我们玩够便回去吧,至于你母亲,我们要把她脏在哪?”
“不用,明日带你去个地方。”秦御捧着他的脸,低头在他额头落下一吻。
“好。”
翌日清晨。
洛知栩还有些微困就爬起来了,秦御伺候他洗漱用膳,两人便穿戴整齐出酒楼了,不曾让侍卫们跟着。
他倒是隐约知晓秦御要带他去某个地方,但这人坏得很,昨夜不管他如何盘问都不曾告知,今日他定得瞧瞧。
两人穿过一片竹林,还未彻底走出竹林,便已经听到了不绝于耳的流水声,他微微瞪大眼睛,立刻拽着秦御朝前面跑去。
入眼是一处瀑布,水柱从极高的倾泄,拍击在石头上,将石面冲击的十分光滑。
“要把你阿娘撒进水里吗?”洛知栩茫然询问。
饶是秦御再如何严肃,听到这番话也有些忍不住想要,他抬手捂了捂脸,无奈道:“差不多。”
洛知栩喃喃自语:“我只是随便一说……”
秦御突然将他抱住,一手揽着他的腰肢,随后稍微用力便将人带到了瀑布上面的石头上,洛知栩不得不惊奇:“你居然这般厉害,怪不得那日我从院墙掉下去,你能瞬间接住。”
“那日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秦御轻笑。
他示意洛知栩站稳,而后将骨灰龛拿出来,他早就换了一只瓷坛,瞧着只觉得如女子般冰肌玉骨,洛知栩想到秦御书房里的画作,他阿娘确实如此。
秦御始终一言不发,就在洛知栩以为他在酝酿什么惊天地的情绪时,身边的男人竟是直接打开坛子,将骨灰扬了出去……
“秦御!秦御你——”
“无妨,她喜欢这里。”秦御低声说。
洛知栩突然想起来,秦御母亲的画作,并非是随意放在书里,那是关于苗域的册子,里面似乎还有湖水。
虽不是眼前这一片,但山水林中,尽显花鸟鱼虫,是上上雅地。
洛知栩便没再多说什么,他静静站着看着秦御沉默将骨灰全都撒掉,若是在大梁,是要入土为安的,对方千里迢迢来,只是想带他阿娘回故乡。
“我会陪着你的。”洛知栩直觉自己该说些什么。
“不然,你还能与谁共享天地?”秦御轻佻眉梢,视线陡然落在他脸上,再次被吸引,他轻轻吻了上去。
洛知栩挑眉:“这样好吗?”
刚刚埋葬了他的阿娘。
“她如何能看到,她自由了。”秦御低声说。
洛知栩看着他,漂亮的眉宇间带着浅淡的担忧,秦御早慧,是十岁被迫来到大梁,他的阿娘一定叮嘱过什么,也许是遗言也说不定,他不得不心疼对方。
皇室前朝那些肮脏逼迫他不得不站在尸海中,不得不站在权势中心,他成为了搅弄浑水的局中人,他无法独善其身,用暴虐无道为自己开路,可实际上,他始终念着的。
“走吧。”
洛知栩突然有些紧张:“下去时你同我说一声,我好准备准备。”
秦御忍不住笑出声,牵着他朝下山的路走去了。
“原是有路的?”
“为何不走寻常路,害本世子方才心惊担颤的!”
“你为何不说话,可是嫌本世子?”
此时正值盛夏,苗域的风却清凉无比,侧面的小路走出两道身影,一红一黑,并肩踏进了那片茂林深篁中,渐行渐远。
留两行脚步在此,此地他们来过,方不负心中所想所念。
第121章 正文完结
在苗域逗留数日,洛知栩倒是也品尝了此地的食物,只尝了些寻常的,有些瞧着就怕人的特色,他是连看都不愿意看,更别提吃了。
倒是秦御的下属们吃的欢快,各式各样的虫子都能往嘴里塞,连夏柳和听烟都是如此。
秦御也贪新鲜吃了一次,被洛知栩好一通嫌弃,连着两日不曾与他亲近,害的摄政王也不许下属们在他们面前用这些。
只要银钱到位,苗域的生意人自然也是什么都愿意做,紧着就为洛知栩打造了一身苗域的衣服,临走时特意带上了。
虽说与先前的计画有出入,但此时往回走,到大梁都城也是刚好到夏日尾巴尖儿,热不到洛知栩,也冷不到。
“此次回程,可要在沿途多瞧瞧。”洛知栩盯着外面的景色,苗域着实人灵地杰,长的花儿都比大梁好看。
“你喜欢就好。”秦御抬手帮他整理压皱的衣裳,“坐了好一会,可累了?”
洛知栩扭头看他,精致的眉眼间带着笑:“不累,甚至有精神骑马跑上两圈!”
“也好。”秦御点头,掀起帘子,“你们腾两匹马出来。”
闻言,外面的四人沉默一瞬,紧接着就响起了拳脚声音。
洛知栩微微瞪大眼睛:“是要在马上分出个胜负吗?”
“自然。”秦御笑。
这是老规矩了。
若秦他意指个人,他们都是能把马让出来的,但从前跟着他时就经常这样让他们比划,谁的身体先离了马,谁就输了。
且别看听烟是女子,虽天生不如男子力气大,但比武并非以力取胜,还得看心计智慧,因此当他一脚将听雨踹下马时,洛知栩立刻惊叹拍手。
听风与听云倒是打的不可开交,谁也不曾先掉下马,眼看着迟迟分不出胜败,秦御发话了:“谁挨揍挨的多,把马让出来。”
“听风听风,咱俩坐马车!”听雨立刻没心没肺的嬉笑着,显然是知晓听风挨的多。
“滚蛋!”听风笑骂,乖乖下了马。
洛知栩立刻翻身下马,他看身边的男人,也早已到马上看着他,两人相视一眼,默契的想到了之前成婚时,他们也是骑着高头大马,然后打马游街。
此时虽境况不同,但情形却是一模一样的。
四目相对,即便无需多言,也明白彼此想说的话。
“驾!”
“啪!”
随着一声清脆的呼声,佐着马鞭的声音,两匹马瞬间冲了出去,这里不是主路,即便跑的再野,也不会有人指责。
两匹马瞬间就在路上踏起一阵尘土,马车在后面慢悠悠的跟着。
策马狂奔,谁也不肯让步。
估摸着差不多时,秦御稍微放慢速度,洛知栩从未这般疯骑过,再这样下去腿根怕是会受不了,他愿意输让对方赢。
见他稍稍落后,洛知栩便也放慢了速度,若只有他一人,跑的再快有何乐趣。
“想躺着。”愈发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累。
“过来。”秦御对他伸出手,双手稍微用力就将他带到了自己马上,洛知栩也十分配合的轮退坐下,便靠在了秦御怀里。
两人驾马一直到新的来时路上可休息的茶馆,如今正值夏日,前来跑商的人多,这些店家就搭棚子赚几个茶钱儿。
茶叶喝多上火,洛知栩便要了盏糖水,店家还十分认真的提醒他们糖水要贵,洛知栩听着只觉得好笑,却也没有辜负这份善意,还多要了些山间小菜。
店家也能看出来他们差银子,便没再说那些可能会引人发笑的话,安静给他们准备着。
骑马来的快,听风几人两刻钟后才跟上来,坐在另一桌上豪迈的要茶。
此处山间小路口,偶尔有风吹过亦是凉爽,洛知栩笑着轻咳两声,只觉得他们有趣。
他轻笑:“若我江湖亦有相熟的侠客,也得开间江湖客栈,你可有认识的?”
旁边桌上几人呼吸都放轻了,静静听着。
秦御面色如常:“不曾有,若你需要,我可为你找找。”
“不用,你可还记得我先前跟你说过的陵九,这些事我一直想着该如何联系他,思来想去还是得回梁京城才行。”洛知栩认真同他分析着,“只是不知他想找的东西可曾找到。”
秦御皱眉:“你似乎很在意他?”
洛知栩轻咳一声,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一般,欲盖弥彰道:“怎会?我又不曾见过他的模样,不过他似乎武功高强,想来也是,江湖中人都得这般才可,且他身形结实,很是不错。”
这还叫不在意?
秦御抿了口茶,视线落在几位看热闹的下属身上,后者立刻打了个寒颤心照不宣的撇开头了。
秦御也说不出自己究竟是何感觉,一方面他有些得意,另一方面也着实气洛知栩竟会对陌生人有这般高的评价。
“算了,若回头有机会,让你与他见见,你就知晓我所言不虚了。”洛知栩故作欢天喜地的喝着茶水,悄悄的将秦御所有表情都尽收眼底。
在此地暂时歇了歇脚,便继续赶路了。
也不知是不是萨银边界突然离开的缘故,洛知栩猛的的就病了起来,倒是也不严重,只是咳嗽始终止不住,秦御听着十分焦急,也顾不上赶路,先在荒郊野外暂时歇脚了。
夏柳把脉后皱眉:“脉象倒是没什么大碍,身体更能感觉气候,凉意与热风交织,吹的有些炎症,沿途找间医馆熬药喝试试。”
洛知栩的病向来如此,他本就不是身强体健的身子,凉风热气都能将他打倒,只是出发时天气那般冷都无事,这会却病了,不得不让人担心。
“那就好,继续赶路。”秦御说。
洛知栩体弱,小病都易发展成严重的病症,他们带的药并不足以支撑他这一路所喝,还是得找个落脚地,再往前会经过一些小府城,秦御便让夏柳与听云先加速赶路,再过来迎他们。
洛知栩闷咳几声,哑着嗓子道:“只是喉咙有些痒,别这么担心,照常赶路就是了,夏柳不是说了没事吗?”
秦御脸色阴沉难看:“闭嘴,从此刻起你没有说话的权利。”
“怎么还捂人嘴呢咳咳咳……”洛知栩摆摆手,彻底蔫了吧唧的窝进他怀里不说话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有些难受,那种难受并不是言语就能表达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强势的涌入自己体内,又要强硬的带走什么。
他怕得很,真的怕。
夏柳与听云亦是在前疯狂赶路,最终到了小府城,夏柳急忙道:“我去找医馆,你去找客栈酒楼,稍后在主街汇合。”
“好。”
洛知栩在席城怀里睡着,他感觉喉咙烧的厉害,又痛又痒,想喝些清凉的东西,但热茶却灌进了喉咙,让他变得更难受,恨不得吐出来。
“有反应,多喂些。”大夫沉声说着。
秦御狠心将一整碗看不出是什么的黑糊糊全都灌进他嘴里,洛知栩突然就翻身爬在床沿呕吐起来。
那些黑糊糊的东西吐的一点没剩。
“阿栩!”秦御忙将他抱在怀里,看向大夫,“眼下如何是好?”
大夫气定神闲道:“无妨,这就是他要经历的,他总要度过此劫,否则后患无穷。”
秦御猛的看向他,脑海中依稀浮现出十年前的画面,那时他亦是听到有人说什么劫难不劫难的话,所以才会下意识多看留意,也正因如此,他注意到了洛知栩。
只是,他虽是好记性,可十年过去,那张脸他也无法肯定的与眼前这位重叠。
“您可有帮他度过此关的良药,若您肯出手相助,要本王做什么都可!”
话落,秦御便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抓紧了,似乎是在用尽所有力气阻止他。
只是这样一位籍籍无名的老大夫,在这种小府城里做事,洛知栩很难信任对方,且秦御的话,分明就是誓言,若那老大夫以此相要挟,秦御又该如何?
秦御明白洛知栩的思虑,可连夏柳都没有办法,他便是再不信,也得死马当活马医了。
“这些都是小事,待回梁京城,老夫会想好的。”老大夫捋了捋胡子,笑的很是平静。
秦御便更信他几分,这老家夥都要跟他们去梁京城了,大梁如今说是他说了算也不为过,对方既然敢跟去,自然不会诓骗他。
在这里休养几日,在老大夫的催促下,便继续朝梁京城出发了。
沿途经过所有的府城,都得暂时停下歇脚,一来洛知栩的身子目前受不住长时间颠簸,二来总也得在府城的药铺里抓药,时间便就这样颠簸过去了。
洛知栩的病却始终没有好转,继咳嗽之后,他又开始风寒感冒,因为鼻子不通,整宿整宿的睡不好,秦御心疼他,便只能跟着他熬着。
眼看着快到梁京时,洛知栩却突然烧了起来,高热恨不得将秦御的手都灼伤,那双通红带着血丝的眼睛瞬间就看向了老大夫,他死死盯着对方:“你不是说他很快就会好吗?你敢骗本王!”
“你也该吃副药了,竟这般沉不住气了。”老大夫对他的怒意和嘶吼不为所动,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洛知栩的情况。
他盯着对方已经蔓延到脖颈的血丝,那是他曾经亲手种下的图腾。
秦御闭了闭眼,咬紧牙关:“究竟还要等到何时!”
“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都不懂吗?看着你便心烦,快走快走,别妨碍老朽在此处施针!”老大夫抬手就轰赶他,丝毫不惧秦御的冷眼和怒意。
“有劳先生,我虽愚笨却手脚快,若大夫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吩咐。”秦御怕他真赶自己出去,立刻软了神态,站在旁边一动不动的守着。
老先生要施针,洛知栩这段时间瘦的厉害,甚至说是皮包骨都不为过,xue位便更好扎了。
那针分明扎不疼人,也不会流血,秦御却觉得自己心口突突冒着冷风,颇有些千疮百孔的意味。
“擦擦汗。”老大夫头也不回的说着。
秦御不敢耽搁,立刻拿起旁边放着的布巾去给他擦拭额头,甚至没敢挡到他的光,擦完往旁边站了站,等着一会继续擦。
也正因如此,秦御再次瞧见了洛知栩身上的纹饰,他见老大夫半点好奇之意都没有,便将话憋了回去。
约莫半时辰后,老大夫收了手,给拿起布巾自己擦拭着,他低声:“得等他身上的图腾都长出来才可。”
“这是何意?那图腾又是什么?”饶是秦御见多识广,此时还是觉得一脸茫然,他注意到洛知栩那段时日里,曾暗中调查过关于洛知栩的事,知道的并不多,可这位老大夫显然比他懂的多。
老大夫张了张口,看向秦御:“他初夜不是与你?”
“自然是!”秦御皱眉。
正因如此,他才好奇对方身上的图腾,那并不是普通的纹样,像是种进血肉中的,怪异的很。
“世间许多事本就无法用常理解释,那图腾是用来护住他身躯的,世间人,有三次元气大伤的时候,一次出生,二次初夜,三次性命。”老大夫缓缓解释着,“此时便是我所说,他需要度过的难关。”
秦御恍然:“您果然就是那位神医。”
老先生轻笑:“神医不敢当,只是会些偏方,所以才能走至今日,我算着他该有此遭,便来了。”
秦御肃然起敬,时隔十数年,这位老先生其实无需特意来,但他还是尽责,来了。
紧赶慢赶终于赶回梁京,秦御带着他回了洛王府,梁雪虞与洛珩知道的不少,想来应该能镇定些。
摄政王府的马车进了梁京,瞬间就引起了不少人注意,皇宫里的梁玖亦是翘首以盼,想着这两人应当会在拜完洛王府后进宫,只是却久等不到。
“小六子,快去派人打听打听,发生何事了!”
“是,奴才这就去。”
洛王府。
看着昏迷不醒的洛知栩,梁雪虞当即落泪:“这是发生何事了?”
“一别数年,王爷王妃安好。”老先生出面打招呼。
“是您?”梁雪虞立刻拽着他往里走,“许久不见老神医,现下我儿性命攸关,还得您来才是,您可有法子?”
“无妨,来时路上便与摄政王说过了,待令郎将病竈全都排出来就是了。”老大夫说,“只是他会格外体虚,不能轻易挪动,尤其待他好全时,正逢冬日,万不能外出。”
梁雪虞皱眉:“过冬便会大好吗?”
老大夫笑:“严冬一过,便是春。”
秦御突然有些后悔将洛知栩送来洛王府,这便代表他接下来会有些寸步难行。
有老大夫的话,洛王府众人便安心多了,只是看着洛知栩这般虚弱昏迷,还是焦心不已,成日里也是侍奉在榻前。
他也并非日日夜夜都昏迷不醒,只是因为高热不退的缘故,他浑身乏力,闭眼休憩才会舒服许多。
秦御则是皇宫王府两头跑,短短数日竟是将自己给熬瘦了。
洛知栩病重,不知是何处的流言传了起来,偏说他是气若游丝,危在旦夕,即将香消玉殒。
说便说了,待他病愈,这些谣言自然能不攻自破,可流言一天一个样,竟还牵扯上了梁琮等人的死,有人开始传他那日的残暴行为,说是梁琮被冤死,此时要带他走。
“荒谬!若他是冤死,那朕岂非枉顾性命情谊,害死了自己的兄长!”梁玖气急,“给朕查这流言蜚语究竟是从何处传出!待朕知晓,定要杀之!”
“陛下息怒。”
朝臣跪地劝解,那些流言蜚语传的有鼻子有眼,若非他们都知晓梁琮等人犯上谋逆,甚至杀害先圣,恐怕都要信了那些话,更何况是不懂世事的百姓们?
此事若是不能查明,那才是天不佑梁玖。
流言蜚语进了百姓堆儿里就更难查,但抽丝剥茧,总有查明时。
无非就是些残余势力,但既然能得知许多内情,自然也是曾经参与过平乱的,那时处置的都是明面上官员,但暗中是否有人勾结,无人知晓。
梁玖迫不得已,只能询问秦御:“皇叔如何看?”
“查找出幕后主使,杀之,以平朝堂民间骇人传闻,亦是为陛下永绝后患。”秦御淡声说着,但谁都能品出其言语间的狠戾和肃杀。
梁玖知道,若那些人真被找到,恐怕都不用上报到他面前,直接就被摄政王府的势力给铲除了。
有那么多前车之鉴,竟还还有人敢犯到洛知栩身上,当真是不知死活。
他煞有其事点头:“既如此,那此事便交给洛二表兄严查,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洛知泠立刻点头:“微臣遵旨。”
梁玖继位后,为表示对先圣的尊重,不曾修改国号,大梁依旧是大梁,也照旧沿用“梁帝”,只是其中的尊敬究竟有几分,就不得而知了。
继位后大赦天下,连赋税都减重,百姓们对他爱戴有加,只是在他不知情的地方,还是有些人在胡作非为。
但上次在西川府城找到的金矿却足以充盈大梁国库,他也就有足够的底气把朝堂翻过来肃查。
他又和秦御浅聊了几句如今的朝事,但见对方面露不耐,只好放他离去。
秦御出宫便直奔洛王府,今日天气好,洛知栩正醒着,此时被梁雪虞推到亭子里晒太阳了。
“阿栩。”他轻唤。
还未瞧见人,洛知栩脸上就已经带上笑意了,他扭头去张望,就见秦御手里拎着油纸包快步朝他走来。
“你回来了。”
“回来了。”
秦御坐到他面前,将油纸包放摆放好一一打开:“今日瞧着那铺子有了新鲜果脯,之前你说莓果子好吃,特意买了些。”
洛知栩并不怎么想吃,但秦御既然带了,他定然是要吃些的,哪怕只尝尝味道,对方都是高兴的。
他微微张嘴,秦御便挑了一枚小些的送进他嘴里,颇有些紧张的盯着他表情:“如何,味道可还喜欢?”
从前的蜜饯吃起来总是甜腻,用来中和汤药的苦涩是最好的,如今这果脯倒是有些滋味,酸甜不腻人。
洛知栩立刻点头,秦御便又喂了一枚进他嘴里,他沉声道:“若是不想用膳,吃两枚果肉也可,许是那粥寡淡,晚些时候我亲自去给你熬。”
“不想喝肉粥。”
“那就不熬肉粥。”
两人絮絮叨叨的说着,一碗粥都能说好久,梁雪虞没再打扰他们,自己悄悄离开了。
从前她看秦御如何如何不好,现如今却是知道这人待他儿子有如何如何的好,她自然得放心交给对方,毕竟她与洛珩又不能陪他一生。
洛珩很快便将散布谣言之人擒获,虽是籍籍无名之辈,但仔细盘问才知晓,这人当年是梁琮的党羽,在他手底下做事,忠于梁琮,自然见不得洛知栩好过。
也是,在外人眼中,梁琮本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可就因为洛知栩心悦他,追着他不算,还要因为太子常去玉春苑就纵火,从那之后,太子便一直仕途不顺,最终落得个人人喊打的罪名,任谁瞧瞧都得认为是洛知栩克他。
但洛知泠又不是傻子,这人甚至只是个无名小卒,如何能得知洛知栩那日杀掉梁琮的场景,即便是当时走漏了风声,也不会传的这般细致。
唯有梁琮的亲信,虽说是直接扔进了乱葬岗,保不齐就有人去悄悄看了尸体,这人还得是十分在意梁琮,且后来与洛知栩有冲突之人。
“是卢家?不对,是卢子昼!”洛知铭瞬间猜到,就见那余孽神色骤变,无疑是坐实了此事,他轻声,“你去回禀陛下,我就先回府了。”
“好,你记得去拿我之前求来的琴,在珍宝司。”洛知泠叮嘱,这可是他特意向陛下要来给他夫人的。
洛知铭表示记得,便匆匆离开了。
回到府上时,洛知栩又昏睡过去,他见“栩栩如生”的小厨房起着竈便过去了,看见秦御身穿锦衣洗手做汤羹,笑道:“倒是辛苦王爷了。”
“不妨事。”秦御将粥碗放到托盘上,“多得很,可要尝尝?”
“这我怎好意思,我方才去瞧,他已经睡下了,先在锅里热着吧。”洛知铭说。
秦御点头,便又将东西放好了。
两人走出厨房,秦御抬脚便要去殿内,被洛知铭叫住了,他轻声道:“王爷可有兴致与我小酌几杯?”
这可是稀奇了。
秦御也没拒绝,只是叮嘱冬树,若是洛知栩醒了立刻叫他。
洛知铭的院子叫“青藤苑”,正应对着他文人书生的意气,院内的装饰摆件亦是清雅,他命人拿来两坛酒,两人坐在院子桃花树下对饮。
如今时节,那桃树不仅落了花儿,枝叶也早就落地被清扫,但许是文人骚客的雅意作祟,光是瞧着光秃秃的枝干都觉得有意境。
“好酒。”秦御赞叹。
不是寻常烧喉的烈酒,虽清淡,但味道香醇,很是爽口。
“那便好。”洛知铭温声说,他也将面前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思忖片刻斟酌用词,说道,“这些时日着实辛苦王爷了,我说这些并非是不将王爷当做一家人看待,只是久病床前无孝子,您能做到这般,已实属不易。”
秦御坦荡:“我自心悦他,便不会丢弃他,你们虽不知,我二人却是早就立好纸书协议的。”
他说着,又想到了之前哄着洛知栩签下的协议,他要洛王府至宝,洛知栩已经应允了他,并给了他,他自然不会随意抛弃。
“说来奇怪,王爷与我年岁相仿,可我记得王爷与阿栩似乎从未私下见过,为何对他情深至此?”洛知铭着实好奇。
秦御闻言却是神秘一笑:“我曾见过他。”
洛知铭连酒都倒好了,只等着他说的更详细些,可没想到左等右等,对方都饮尽一杯了,却还是没说。
他微微挑眉:“没了?”
“自然。”秦御一脸义正言辞,“我都不曾与他说,又怎会告知你?”
洛知铭突然觉得面前这位王爷实在恶劣,分明就瞧出他好奇,却故意吊着他胃口,迟迟不说。
他又不能逼着对方说,不过瞧他这副模样,怕是也不会对阿栩说,也挺公平。
秦御笑着和他碰杯,常年冷脸的俊美男人,偶尔露出点笑意,都会让人惊叹,但洛知铭也实在熟悉他这模样,这位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天子太傅,这些年早已不知改变了多少。
或许旁人无从察觉,但洛知栩定然可以。
清酒不醉人,两人推杯交盏,喝的差不多秦御便离开青藤苑了,他还得去照顾洛知栩,待他醒了得喝粥的。
乔新月见他们不喝了,便搀扶着洛知铭回屋了,她做不来那些细致的活,就只能让小厨房备好醒酒汤,给洛知铭端了一碗。
她有些担忧:“夫君,若是不舒服可要告诉我。”
“无妨,别担心。”洛知铭拍拍她手背,闭着眼与她闲聊,“近日怎不见你耍红缨枪了?”
乔新月皱眉:“小叔子都成这样了,我还耍什么红缨枪,这种话您都敢说,也不怕叫人听见戳咱们脊梁骨。”
洛知铭明白她的意思,只笑道:“带阿栩好了,让他做你看客,好好对他耍一通威风。”
“这我哪敢,母亲怕是头一个要不高兴的。”
“不会,阿娘好脾气。”
两人轻声细语的浅聊着,直到洛知铭睡着,乔新月才去前院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前院倒是没什么动静,倒是遇上了二房,她飒爽一笑:“弟妹在这里做什么?”
“大嫂。”江沁柔声喊,两颊带着薄红,“我闲着无事,想出来等等知泠,大哥回来时说他去覆命了。”
“未嫁进来前,总以为洛王府的人都不好相与。”乔新月低声说,自然,洛知铭是不算进里面的,她最喜欢的便是对方翩翩君子,只是成婚后才发现他亦是坏得很。
江沁与她想法一般,宴会时本不欲来的,但洛王府的面子自然要给,倒是不曾想那粗糙汉子还有柔和的一面。
她有些不好意思:“嫂嫂不用陪我,我方才瞧见摄政王去小弟的院子了,他醒来是要吃东西的。”
“也好,那我先去厨房瞧瞧。”
洛王府宏伟,主家四座院子互不打扰,因不到时辰,厨房还未起竈火,她只能先带些点心过去,都是先前听洛知铭说洛知栩爱吃的。
只是刚走到门前就被夏柳拦住了,夏柳接过她手中的碟子,低声道:“辛苦大夫人跑一趟,王爷眼下在里面,不便让您进去了。”
“我明白,厨房还有醒酒汤药,稍后你随去取吧,王爷方才吃了几杯清酒。”乔新月说。
“是。”夏柳自己跟着去,点心便交给冬树端进去了。
乔新月耳聪目明,仅仅是在门前站了片刻,便听到了里面细微的说话声,先前她总觉得男子与男子不成体统,有悖阴阳,可听那位摄政王语气柔和与洛知栩说话,当真是觉得世事无常。
她尚武,自然对武将心怀善意,这位王爷她在闺阁时也不曾少听,可听再多也都是对方如何嗜血,也曾有朝臣为拉拢他送上美人,可那些美人别说是进摄政王府,在路上就都暴毙了。
心知肚明之事也不好说出来,但越是反差极大之人就越容易让人震撼。
情爱果真能令人改变,千锤百炼的钢都能成为绕指柔。
屋内。
洛知栩浑身酸疼,那会叫着要喝的粥,此时半点胃口都没有,甚至难受的有些想吐,但他这些时日吐的多,也没吃什么东西,是吐不出东西的,平添难受罢了。
“我会不会死?”洛知栩低声问,“我如果死了,你可怎么办……”
“我会将洛王府夷为平地,再去陪你。”秦御顺着他的话说,洛知栩不能没有亲人,他若离世,亲朋亦是得跟着。
洛知栩轻笑:“那怎么行,哥哥们刚成婚,我还未瞧见小侄儿,王爷想要孩子吗?”
“最讨厌孩童。”秦御说。
“可来年你我离世,便无人送终了。”
“无妨,你我生来赤裸,又何须在意这些小节,若有人送终,岂非要将你我吵的不能安生。”
洛知栩虚虚笑了一声,声音再次低下去:“也是……”
秦御紧紧抱着他,双目通红:“你又难受了是不是?我这就去叫老先生来,别怕,我会陪着你的,冬树,快把大夫叫来!”
冬树心一慌:“是!”
洛知栩烧的额头滚烫,冰凉的水擦拭身体都不能降半点温度,听大夫的用烈酒揉搓亦是无效。
“用山参吊住他的精神,一定要他扛过此难。”
秦御为他擦拭揉搓,身上图腾的纹样彻底显现,像凤凰,又像一片虚无缥缈的祥云,他见过一次,那次很快就消失,他宁愿这次与那次一般,眨眼就消失。
老大夫盯着他后背上的纹样看,缓缓皱眉:“还需要一位四阳所生之人的血做药引。”
“……这是什么药方,竟要人血入药!”梁雪虞皱眉,“先前从未说过要如此,老先生,可有其他法子,这时如何能找到?”
气氛一时安静下来。
突然,一道瘦若枯骨的身影跪在地上。
他双手撑地,额头贴着手背,低声道:“冬藏,愿为少爷尽心。”
屋外侯着的夏柳与冬树瞬间红了眼。
梁雪虞皱眉:“少爷命你休息,出来做什么,冬树,还不快将他带下去!”
“王妃!”冬藏突然慌了,他抬眸看向梁雪虞,“幼年得少爷所赐,才可苟活至今,如今少爷危在旦夕,舍奴才贱命不算什么,奴才心甘情愿!”
即便无人知晓洛知栩为何待冬藏格外不同,可仅凭这一份不同,洛王府就无人敢轻易发落冬藏,更遑论如今用他的血。
屋中人人都看着那道身影,他孱弱不堪,从前还是一个顶俩的小胖子,如今却如一把干草,枯朽易碎,人人都明白,若用了他的血,怕是要活不到洛知栩醒来了。
冬藏冲到老先生面前,扯过他医箱内的小刀,照着手臂便是狠狠一划,鲜血淋漓,他咬牙哽咽:“少爷疼奴才,奴才自是要为少爷拼尽全力。”
老先生不敢耽搁,在他流血的瞬间就拿起桌上的茶杯接了起来,半点不能浪费。
“好了好了,我来包扎!”老大夫赶紧给他擦拭血迹,撒上药粉,幸好伤口并不十分严重,片刻便止住血了,他转身便去了小厨房。
“我扶你去休息。”冬树进来将他带走。
冬藏皮包骨的脸上带着笑,看着十分满足。
冬藏的房间不同于其他小厮,他的屋内连被缛都是细软蓬松的,桌上还放着他平日里爱吃的点心,就差再找个小厮伺候他了。
“你好好休息,等少爷醒了自是要骂你,你长些记性吧。”冬树说。
话虽如此,但他们都知道,洛知栩一病难起,他怕是再见不到冬藏了。
冬藏明白他的意思,笑道:“少爷不会骂我的,晚饭的馒头,能帮我多带两个吗?”
“哪日短了你吃喝?”冬树轻轻摸摸他脑袋,才十七岁呢。
十七岁,花骨朵儿一样的年纪。
取血做药引非日日取,且冬藏身体不适,洛王府也并非是要抽干他全部的血,但冬藏的身体早已油尽灯枯,回天乏术。
在洛知栩日夜不醒的日子里,都是喝着冬藏血做药引的药,也不知是汤药奏效,还是洛知栩生生抗了过去,在大梁初雪这日,他开始好转了。
高热渐退,醒来的时辰也多了,气色看着都好了不少。
“身上的躁血在往下退,等图腾彻底消失便大好了。”老大夫满意的捋着自己的胡子,没想到他这一把年纪,还真把人从鬼门关带回来了。
“多谢您。”洛知栩脸色苍白,但说话时却觉得自己有力气了许多,不像先前,感觉内里身躯就是一团棉絮,软的很。
老大夫摆摆手:“无妨,也是你的——你身边之人尽心照顾,希望世子能尽快好起来。”
他本想说什么,但脑海中浮现出那小枯骨求他的样子,便不忍说这些了。
屋内人都明白他的意思,亦是缄默不言。
洛知栩没多想,他自是知晓屋内这些人有多心力交瘁的,因此他也想尽快好起来。
或许是求生心切,傍晚时分他都能下地行走了,可把府上众人都高兴坏了,他自己也高兴,如果不是因为太累,他都恨不得多跑两圈。
“瑞雪兆丰年,都是好意头。”梁雪虞眼眶通红,“你能好起来,咱们今岁也能过好春节了。”
洛知栩扬唇:“让母亲担心了。”
虽说身子好转,平白走了那么多遭,身子也还是虚,略用了些晚膳便睡过去了。
秦御躺在他身侧,轻唤他两声,见他不为所动,便知他此时睡的正香甜,便穿好衣裳外出了。
方才他听到了屋外的动静,小心将门推开一道他可以过的空间便出去了,他看着一脸焦急的冬树:“发生何事了?”
“王爷,冬藏、冬藏他不好了!”向来沉静自持的冬树,说完这句话眼眶骤然就湿了,他用力擦了擦,咬紧了牙关。
秦御眉心紧皱:“本王过去看看,大夫可去瞧了?”
冬树低应一声:“都过去瞧了。”
不止是大夫,连洛王夫妇都在,虽说是奇景,可见他们都明白冬藏于洛知栩而言,意义非凡。
但,老大夫摇了摇头。
判定了冬藏的性命要到此为止。
“王爷…少爷好吗?我听冬树…说,他已经可以、可以下地行走了……”冬藏双目失神,像是在和什么做斗争,死活都要听到秦御的答覆。
“是,他已经无大碍了。”秦御冷淡的可怕,他知道冬藏想听什么,便说了,“若是撑不住,便无需再继续撑了,你这一生陪他走一遭,是他的福气。”
冬藏短促的笑了一声,像是有些喘不来气,但他没再多说什么,缓缓闭上眼睛时他还在想。
王爷说岔了。
陪少爷走一遭,是他的福气。
冬藏死在了今岁初雪深夜,虽无声无息的活了一回,但正如屋外的风雪那般,人人都记得今冬初雪下的何其大,也记得他。
也正是从这日开始,洛知栩的身体逐渐好转,能进食,胃口变好,便是痊愈的征兆了,洛王府上下自然都十分高兴,但高兴之余还带着些紧张。
幸好因着下雪的缘故,洛知栩这段时日一直待在屋内,否则若是随意转转,怕是要发现端倪。
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这日,窗外积雪深厚,府上的小厮们都在清理积雪,稍显泥泞之地都暂时用干土沙砾铺撒上,免得摔了人。
洛知栩看着那些下人,脑海中猛的闪过一道瘦弱的身影,他皱眉:“冬藏这些时日可还好,这两日没见他来请安。”
冬藏向来不听他的话,让他好生养着不来请安,先前他每日得空都得过来伺候,这会他就在府上,反而不见对方了。
冬树立刻接话:“少爷忘了,这几日下雪寒冷,冬藏身体不好,便让他好好歇着了。”
“这倒也是,我去瞧瞧他吧。”洛知栩说着就要起身,刚站起来又觉得不妥,“还是不去了,我若去他还得起来,罢了,等他身体好些再叫来。”
“是。”冬树悄悄松了口气。
分明是很轻微的动作,但还是被洛知栩发现了,他故意摆出前后两幅模样来,就是想试探这些人让不让他外出,但他心里却陡然生出一股怪异来。
若不想让他出门,只需直说便是,何必还要寻这些藉口,拿冬藏做幌子。
“他出事了是不是?”洛知栩脸上血色尽失,想都不想便往外冲。
因为过于突然,屋内的人竟是无一人能拦住他,在后面紧追着去了冬藏的屋子。
寒冷和空荡激的洛知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人呢?他现在在哪!是不是又有什么人欺负他了?说话!”
从疑惑到难以置信,再到崩溃,也就只是瞬息之间的事。
此种情形,无人敢说冬藏的去处。
在一片沉默中,他缓缓失力,眼看着要碎在地上,却被人带进了怀里,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力气。
秦御突然感觉心脏有一瞬的冷,他们可能再也无法拼凑出完整的洛知栩。
他不得不接受冬藏死了。
“他早就该死了。”
屋内,秦御突然淡淡吐出一句话,差点让洛知栩以为自己是幻听。
洛知栩茫然又无措的看着他,像是不理解他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秦御继续道:“起初被猎物所伤时,他就该死了,但因怕你误会而坚持,后来你我离京奔赴苗域,他那时也该死了,我以为回京会听到他的死讯,可你突然病重,又需要四阳所生之人的血做药引,我就知道,他等的便是这一刻。”
约莫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冬藏数次艰难偷生,大概都是为着今时今日。
这番话,像是概括了冬藏简短的一生。
而且——
“药引?”他感觉短短数日,周围好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像是懵懂稚子,等着他解释给自己听。
“是,所以你明白了吗?”秦御问。
“明白什么?”洛知栩红着眼反问,“明白因为他心甘情愿为我而死,所以我救不了他?明白从前到现在他都是一心为我,我只能受着?还是明白,无论我做什么结局永远都无法改变!”
“你最该明白的是,他想让你好好活着。”秦御无奈叹息,他上前轻轻将洛知栩拥在怀里,“结局由你我书写,无人能更改。”
有什么意义,他两次都没能救得了冬藏,世间世事无常,他本就不是初次知晓,却还是疏忽了。
“我不知如何是好了,累得很。”他侧头靠在男人肩膀上,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发问,“王爷可还有其他事瞒着我?说些我不知道的。”
“那便没有。”秦御说。
洛知栩声音很轻:“王爷怎知我都知晓?”
秦御一手抚住他后劲颈,迫使对方看向自己,他无奈莞尔:“否则在茶馆歇脚时,你又何必说那些话来试探本王?”
洛知栩直勾勾盯着他:“王爷天资聪颖,可知晓我接下来要说什么?”
“不知,请夫君赐教。”
“秦御也好,陵九也罢,只要是你。”
少年郎言语含糊却又分外直白,那尚未说尽的言辞,藏着的是浓烈情愫。
早在前世就该表达的言辞,终于在今日说出,他并非要弥补秦御什么,只是他从今往后都能心安。
——正文完——
第122章 番外小集
【壹】后续
随着时间推移,洛知栩的病况愈来愈好,所说不建议轻易挪动,可眼看着要到年关,他此时是不好在洛王府久留的,因此趁着一个晴朗天气,他们回了摄政王府。
府上众人即便不用秦御叮嘱,就已经早早做好了采买事宜,衣食更是无忧,老大夫自是得跟着他们来王府的,瞧着这华丽如宫殿的王府,名贵稀有药材更是要的越来越痛快了。
夏柳日日都跟在他身后熬煮,那些大补的药材放进去她都害怕,不由得问道:“老先生,这些补药放进去,可会虚不受补?”
她家少爷那般虚弱,这补药下去,可别给补出事了。
“虚不受补是不能乱补,对症下药拿捏有度即可。”老大夫摆摆手,“你在这看着,我去里面了,再去找找有没有其他好东西嘿嘿嘿……”
够猥琐。
夏柳啧啧称奇,她甚至怀疑这老头儿之所以愿意来王府,就是奔着库房里那些名贵药材来的。
说起来,这小老头刚来时,听说王府有药库,一头扎进去挨个尝,差点送自己归西,也差点就应了那句“医者不自医”。
这会看他跑的那么快,夏柳无奈摇头,老老实实看着砂锅里的汤药了。
主屋内。
洛知栩坐在棉榻上和秦御说话,听他说着近日的朝堂,无非都是劝陛下快些充盈后宫的,他穿着一身月白色里衣,眉宇间带着淡笑。
几乎是能想到那些朝臣回如何气人的。
洛知栩笑:“他不是早就看好靖安侯的嫡女甘如雪了?再从世家中选两位姑娘为妃,轻而易举便能解决之事。”
秦御微微扯着唇角,一语道破:“天子威严,便是再愿意做某件事,一直被人逼着,怕是也不愿的。”
“逆反心思罢了。”洛知栩轻嗤一声。
皇室都是这般,他倒是也不对梁玖抱有过高心思了,左右以如今洛王府和摄政王府的地位,梁玖若是惹是生非,颠覆朝廷也未尝不能,因此他心安的很。
秦御不愿在自己家中还谈论那些烦心事,便扯开了话题,和洛知栩商议今岁新春该如何过,年年岁岁都相似,但今岁却是格外想好好热闹一番。
真说起来,洛知栩是不太在意这些的,但春节于大梁意义非凡,他自然也是欢喜的。
只是真让他说如何过,他也确实拿不出什么章程来,只能又推给魏管家。
魏管家心累的很,他一把年纪,还得为主子们的情趣做章程!
“王妃,您入府也有一年,该试着管理王府大小事宜了。”魏管家笑着提醒,“老奴自是会始终跟随您的。”
洛知栩闻言重咳几声,声音骤然沙哑:“如今我身体不适,管不了那些,万事还得魏管家操劳了。”
好好好!
若非知晓他如今已经大好,魏管家此时怕是都要被哄骗过去了,可他又不敢真逼迫洛知栩掌管王府中事,便只能走迂回战略。
先给他拿本账本看!
洛知栩摆手:“这数字看的我头疼。”
冬树立刻麻溜的把账本和魏管家一同丢出去。
急的魏管家在院内直跺脚,就没见过对权势这般不放在心上的,若是换了那些女子,怕是早就要为中馈之权闹的不可开交了。
秦御倒是听说了此事,觉得洛知栩和魏管家逗闹也是有趣,便由着他去了。
这可给洛世子整气了!
“本世子,身娇体弱,竟还想着让我管理府上事宜,我这般柔弱,如何能做!”洛知栩愤愤拍桌。
做不了,绝对做不了!
秦御忙拉起他手掌查看,果然见掌心红了些,他家这位少爷,当真是娇气的很,他无奈:“回头本王说他,你别生气,前两日得了一批锦缎,让宫里的绣娘们给你赶两身衣裳,年节时穿。”
洛知栩立刻弯起眼眸:“你怎知我没衣裳穿了?”
“秘密,自是不能告诉你。”秦御淡淡说着,显然是故意逗弄他。
实际上,凡是有眼睛的都能瞧出来,洛知栩已经不如先前那般爱穿红衣了,柜子里的衣裳也被他用各种藉口扔了个差不多,若还有衣服穿,才是奇怪。
但他自是不会拆穿,冬藏值得他这样做。
洛知栩不在意这些秘密与否,他只在意秦御是如何待他的,行动才是情绪的反应。
除夕这日,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晨起朝街道上一走,人挤人的热闹,恨不得将彼此的鞋都踩掉。
洛知栩自然也出来了,他许久不出门,饶是秦御猛的听到他的诉求,都不好意思再拘着他,便由着他和司韶见面去了。
先前觉得赵家酒楼是梁玖表亲家的,用着方便,如今对方已经位至梁帝,自然不能再这般毫无顾忌。
他们便去梨园见面了。
雅间内茶香飘逸,精致的点心摆在桌前,却无人享用,唯有一只瘦弱的手,时不时拈上一块品尝。
司韶盯着他,表情很是严峻:“身体可好全了?”
洛知栩微微点头:“老大夫说,年后开春便能大好,这般严肃做什么?又不是要死了。”
“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印宿白亦是一副气愤模样,显然对洛知栩先前的隐瞒不爽。
“你们两个是不是激动过头了……”洛知栩失笑,“若真有事,秦御不会让我出来,你们怕是今日都见不到我。”
这话倒是在理儿,只是身为知己好友,他们自然是担忧洛知栩的,瞧见他不当回事,难免会有些不悦,却也不想他烦扰,便说起其他事了。
司灼定亲了,婚期就在年后,因此司家反倒是不逼迫司韶成婚了,他才有功夫和印宿白厮混着,否则来梨园这会,早就被揪着耳朵拽回去了。
洛知栩目光在他们两个身上打转,最终没说什么。
年节这日,洛知栩照旧睡到舒服才起身,只是与先前不同的是,秦御已经不在了,从他病后数月,对方一直都是陪他吃睡,鲜少提前离开。
“王妃,要起吗?”夏柳在外面小厅询问。
“让冬树来伺候就成,王爷呢?”洛知栩撑着身子坐起来,今日才刚过年,他莫名就感觉身体已经好全了。
浑身的筋骨都透着舒适轻盈。
夏柳笑道:“得您去前院才知晓呢。”
冬树进屋伺候他洗漱更衣,穿戴整齐后洛知栩便出了房门,一脚踏出去,就瞧见外面的青石板石子路上铺着红布。
洛知栩心下瞭然,这是要与他做游戏了。
他顺着红包往前走,每走一段路,就能瞧见落了叶的桃树枝上挂着红囊,偏上面还写着不许他此时打开。
里面装的无非就是些他先前喜欢的玩意儿,但握在掌心时,他还是觉得欢快,不由得加快了步伐朝前走。
只是红布停在了后院的厨房。
还未走进去,诱人的食物香气便先飘了出来,洛知栩不由得感慨,摄政王府的厨子可是先前在宫里做御厨的,还得是摄政王府!
可走到这里却又觉得奇怪,自家王爷,自然是自己最清楚,煮粥还算不错,可做年膳……术业有专攻,自然无需这般委屈自己。
但正当他觉得费解时,里面传出秦御的声音:“到了?找的这般快?”
紧接着,便从厨房冲出一道身影来,平时的天之骄子,此时着素衣,还沾着粉面……
洛知栩嬉笑:“这便是惊喜吗?”
秦御无奈:“亦算是吧。”
“今日虽着新衣,但许你弄脏。”洛知栩站在廊下看着他,朝他伸开双臂。
神明自是不会厌恶大汗淋漓的信徒,秦御这样想着,缓缓走近洛知栩,将他拥入怀中。
他说——
“我抱住你了。”
【贰】初见
大梁十一年,冬。
梁帝梁寅从苗域带回来一名少年,少年约莫十岁的年纪,一出现就引的前朝后宫一阵动荡。
他们都清楚,陛下不会无缘无故将一名别人家的孩子带回京,此子必与他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起初所有人都不曾怀疑,可不知从哪日起,谣言纷乱,瞬间遍布整个梁京城,都说此子是梁帝在外与苗域女子所生,今继位梁帝,才特将此带回。
一时间,城内城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位少年身上,朝臣们更是向上进言,要陛下早立太子,以免惹出闲话,后患无穷。
梁帝不仅不为所动,甚至将秦御养在了皇子们所住的轩尘殿,摆明是在告诉众人,秦御亦是他的皇子。
但无人知晓梁帝真正用心,除了秦御。
轩尘殿的皇子们,稍微大些的梁琮梁珏也只比他小一岁,再加上有生母恶意教导,对他的态度便是更加恶劣。
“哪里来的野种,竟还敢与本皇子同住!”小梁琮穿着一身绣着小黄龙的袍子,指着秦御便呵斥,“你这种野孩子,根本不配与我们同吃同住!”
“就是就是!野孩子!没有爹娘的野孩子!没人要了,才被我们父皇捡回来!”小梁珏跟着附和。
小梁珺也站在他们身后,默默用眼睛瞪着秦御。
小秦御对他们的刁难不为所动,他甚至觉得这些胖家夥可笑的很,真当人人都稀罕他们这所谓的天家富贵吗?
若非大梁攻打苗域,他也不会被带回来,什么狗屁皇子,他可不稀罕!
梁珺突然笑嘻嘻道:“他怎么不说话,是哑巴吗?是不是舌头不在?”
“掰开看看!”梁珏说着就冲上前。
年龄大差不差,身材自然也差不多,所幸秦御躲得快,梁珏没扑到他不说,还摔了个狗啃泥。
秦御冷笑:“废物!”
梁琮自觉自己是众皇子中最年长,最有身份的,秦御这般,就是不给他面子,所以他当时就怒了:“来人!来人!快把他给本皇子抓起来!来人!”
伺候的太监嬷嬷们跪了一地,谁都不敢动,她们不知道秦御到底是什么身份,但却格外得陛下喜欢心,若真有个三长两短,谁也担不起责任。
只能跪地哀求诸位皇子息怒。
秦御看向梁琮,淡淡吐出两个字:“废物。”
“有种就和本皇子比试!”梁琮彻底恼了,就是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家夥,害得他在父皇面前失去了宠爱,他一定得好好教训对方才行!
“不比,若你输了伤了,岂非要怪罪于我?”秦御轻啧一声,像是能想像到那场景一般,鄙夷的很。
少年人总是自尊心强,见他这般瞧不起自己,梁琮是真的恼了,当即表示:“本皇子怎会输!那便提前说好,不管是伤了还是输了本皇子都不会怪罪你,但你若输了,本皇子就杀了你!”
“谁作证?”秦御淡淡反问。
“他们都能作证,本皇子可是嫡子!一言九鼎!”梁琮气势很足,他可是跟着武将学过拳脚功夫的,立即摆好架势,“来吧!”
秦御笑笑,毫不客气的冲了过去,还不等梁琮反应过来,一脚就将他踹出去三米!
梁琮胖墩墩的身体,两颊上的肉都跟着弹了弹,他懵懵的躺在地上,待反应过来后,疼痛便开始蔓延全身,立刻扯着嗓子开始哭嚎。
旁边的嬷嬷们立刻蜂拥而上,将他包围住,喊太医的喊太医,还有些跟着哭,好不热闹。
片刻后,太医跟在梁帝和何皇后后面进来了。
“太医,快去看看二皇子。”
“是。”
梁帝端坐在主位上,视线落在冷着脸的秦御身上,不知想到什么,他突然笑了:“小御,是不是你又调皮了?”
小御?
居然叫的这般亲昵,任谁看都知道有问题!
秦御明白他的用意,无非是想将他逼上绝境,否则也不会故意把他带到大梁来,这位新登基的帝王,手段着实肮脏。
“回陛下,是二皇子想与我切磋,切磋前还金口玉言,不管输或伤,都不会追究。”秦御淡声说着,对他的亲昵不为所动。
“哦,原来如此。”梁帝煞有其事的点头,旋即看向其他皇子,“他说的可是真的?”
“——不不是,他故意做的,还威胁我们!”梁珏突然说道,“父皇,您一定要好好处罚他!”
秦御早就猜到这些皇子会出尔反尔,但他也猜到,梁帝绝不会因此而处罚他。
他是要用那些细碎的方式折磨自己。
果然。
梁帝皱眉:“朕可是会查证的,若你此言虚假……”
“父皇,儿臣、儿臣——”
“陛下,咱们琮儿都被打成这样,您断不能就这般轻纵了这小畜生!”何妙容气急,也顾不上端着皇后的矜持和雍容,她就只有一个皇子,若是出事,她余生哪还有依靠!
梁帝故作为难:“无非只是孩子们玩乐之事,别失了自己身份,计较这些亦是无益。”
何妙容自然不能忍受,她立刻挤出眼泪,戚戚然道:“琮儿身为皇子,怎能被这般对待,他可是陛下唯一的嫡子,若出事可如何是好,岂非要动摇大梁根基!”
秦御听着愈发觉得好笑。
大梁根基若这般容易动摇,还是趁早国破家亡,省的来日有这种废物登基,更是让大梁走向灭亡。
但话已至此,梁帝自是再无其他藉口能护住秦御,便只好无奈道:“到底是孩子,便去长街罚站一日就是了。”
“陛下——”
“皇后!”梁帝微微皱眉。
何皇后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勉强答应。
但对于十岁孩童来说,正是要脸面的年纪,长街人来人往,宫女太监众多,连朝臣进宫都要从此处过,这是摆明要磋磨他,杀他的脸面和傲骨。
但秦御不在意这些,此时所受屈辱,来年都会一一奉还!
少年时的秦御,身穿黑色绣金丝衣裳,面无表情的站在长街上,来往宫人从他身边走过时下意识加快脚步,远离后还要交头接耳几句。
日光照在身上,几乎要将皮肉都是晒透。
“阿娘,为何进宫,热得很嘛!”
突然,孩童稚嫩的声音打断秦御的思绪,他下意识循声望去,就见一位衣着华贵的夫人牵着一位稚嫩的孩童,即便是打着伞,脸蛋都晒的红扑扑的。
夫人轻笑:“今日合该来给你舅舅请安了,今天来过,之后就不来了。”
她也不想在烈日时来,阿栩身娇体弱,时常病痛缠身,可若久不来请安,免不得要被说闲话。
小阿栩知道舅舅是大梁的天子,是最最厉害的人,谁都要听他的话,这会听到阿娘这么说,也就不再多问了。
他迈着小步子哼哧哼哧的跟着走,略走两步便要歇歇。
他一抬眼,就瞧见了长街上站着的秦御。
“阿娘,哥哥……”小阿栩示意她往那处瞧,他欢天喜地的就跑到秦御面前,声音都带着喜气,“哥哥,是舅舅让你迎接我们吗?”
“阿栩,不可无礼。”梁雪虞略有些严厉,但言语间却没有任何指责的意味,甚至带着娇纵。
小阿栩是不理她这些的,当下就去牵秦御的手,摸到了许多硬鼓鼓的小包,他哼哧笑:“是舅舅让来的,知道阿栩来哦!”
秦御被他的举动吓到,掌心传来柔软的触感,他皱着眉想把这小家夥甩开,但看到那张小脸时又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嘴巴张合,表情实在算不上好看。
梁雪虞自然知道眼前的少年是谁,毕竟是她皇兄从苗域带回来的“战利品”,也是眼下京城内流言蜚语的主角。
她抿唇,秉持着仪态冲他点了点头。
“阿栩,该去见舅舅了,如果一会还想和这位哥哥说话,就要快些出来。”梁雪虞说。
意思也和明确,那就是不许洛知栩和他一起走。
这种时候,没人想和流言中的主角站在同一处。
小阿栩只好妥协,并保证自己很快就会出来,还特意叮嘱秦御等着他,这才转身去牵梁雪虞,小团子就这么越走越远了。
也是从这时起,秦御的视线中,总有这么一道背影,从小到大。
本就是日常请安,梁雪虞带着洛知栩请安后便离开了,经过长街时,早已不见秦御的身影。
“哥哥不见了!”小阿栩有些不高兴,那么好看的哥哥。
奶团子皱着眉,脸颊上的肉都堆起来的,鼓鼓的,瞧着都让人手痒,只恨不能立刻捏一捏。
梁雪虞只好蹲在他面前轻声哄:“不好随便叫别人哥哥,若是被你两位哥哥听到岂不是要伤心了?你若真想见他,待你身体好些,长高长大,再和他玩,也是一样。”
小阿栩知道这是阿娘惯用的哄骗他的手段,但他很懂事,在外面耽搁的时间越久,他就越会生病,阿娘阿爹就会很担心,所以他的小意愿很多时候并不重要。
“我明白哦。”小阿栩嬉笑着扑进她怀里,在她脸上轻轻亲了一下。
他不想添麻烦。
更不想成为阿爹阿娘的麻烦。
梁帝本就是故意要杀他的锐气,但又不想落得苛待的名声,特意示意周荣宝让他悄悄把秦御带下去,等梁雪虞走后,又让他罚站去了。
这一站便到了亥时。
此时宫门早已落锁,宫廷内除了还在巡逻的侍卫,早已无人走动,只有他还在这里站着。
他并不觉得被羞辱,来到大梁,就知道会有这种事。
他微微动了动腿,酸疼瞬间遍布全身,但他面容冷峻,加上又是黑夜,并不明显,也因此,那道小跑过来的身影却显得格外特别。
“秦主子,陛下说您可以去歇息了。”周荣宝小跑到他面前,喘着粗气,“陛下今日事务繁忙,将您给忘记了,奴才扶您去歇息吧。”
“不用。”秦御推开他,刚迈出一步就停下了。
周荣宝立刻俯身给他捶腿,他是太监,但也是有血有肉的,梁帝的心思他亦是能揣测半分,但也不好为秦御多说话,毕竟他分得清自己的主子是谁。
秦御垂眸看着他,唇瓣都抿紧了,到底是没多说什么。
只是他在大梁的日子着实不好过,在轩尘殿忍辱负重两年,终于熬到了能参军的年岁,以他如今的情况,也只有去战场拼出军功,才能出人头地。
恰逢此时大梁要与周边国境冲突,见他执意要去,梁帝假意阻拦几句,便放他去了。
他无奈叹息:“你既去意已决,那便跟随瞿将军一同前往吧!”
两年的辰光,足以让他脱去稚嫩,也愈发沉静自持,成长总是要付出代价,尤其是他,但来日之路尚可期待。
听到梁帝答允,秦御也不再多留,收拾东西便出宫了。
他得去点兵,但在这之前,他还想去瞧瞧那个奶娃娃。
后来他有打听过 ,知道那娃娃是梁帝胞妹以及洛王的儿子洛知栩,只是那娃娃自出生便体弱多病,那时盛夏时节,出来一日,都要病上十天半月。
他是不喜欢孩童的,却始终记得那柔软的小手牵住自己的触感。
这时的洛王府还在旧邸,远不如后来的宽敞华贵,就像是寻常王府,但爬上院墙看到里面时,秦御还是被震撼到了。
傍晚日落时,日光不如正午热辣,府上的人也一扫疲惫,各自做这着时,他耳力极好,在那些热闹声中听到了稚嫩的声音,立刻朝另一进院爬去了。
一眼便能瞧出来那是他的院子,上面还挂着院匾——栩栩如生。
倒是很衬他的名字。
梁雪虞坐在檐下陪着他,奶娃娃倒也乖巧懂事,坐在小椅子上抓着笔写字,每写完一个就要给梁雪虞看看,得到夸奖后就要嬉笑半天。
秦御有些愣然,两年多前,他也过着这般日子,只是不如他快活多了。
“阿娘阿娘,‘但得众生皆得饱,不辞羸病臣残阳’,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吗?”小阿栩突然捧著书卷给她看,“不辞羸病,一心向众生百姓,阿栩也会这般厉害吗!”
梁雪虞有些震惊:“你看得懂?”
她拿起书卷看了一眼便知道这是洛知泠的,这混小子成日里读书没形,竟还要把书放到弟弟这里嚯嚯他!
小阿栩立刻点着脑袋:“看得懂哦,我知道是二哥哥偷偷塞进来的,他坏!”
梁雪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像是觉得难以置信一般,将那书卷中的内容悉数考问他,小阿栩也都一一回答。
许是觉得太匪夷所思,梁雪虞单手撑着额头沉思片刻,而后站起来又坐下,做了一通无意义的动作,足以看出她十分惊讶。
小阿栩趴到她腿上,仰着小脸撒娇:“阿娘阿娘,阿栩也可以吗?”
正等回答之际,小阿栩只觉得自己眼前突然晃过什么,他立刻抬头去看,什么都没有了。
梁雪虞摸摸他脑袋:“当然,人无定性,只要无愧于心,你想成为什么样,便能成为什么样。”
小阿栩嬉笑一声,继续撒娇:“阿娘,我想吃你做的点心~”
“不许乱跑。”梁雪虞起身,又叮嘱嬷嬷们,“你们看好少爷。”
“是。”
待梁雪虞离开,小阿栩又找由头把其他人也支开,他这才仰起头,看着房檐位置,小声道:“人都走了,你是来找我玩的吗?”
秦御探出脑袋看他,表情严肃:“不是,我要走了。”
“去哪啊?”小阿栩有些惊叹,“你要去游山玩水吗?”
“去打仗,只要打胜仗就能立军功,我就能出人头地。”秦御丝毫不觉得和六岁的奶团子说这些有什么不妥,反正这娃娃可是连诗词讲义都看得懂。
小阿栩那漂亮浅淡的眉毛瞬间就皱起来了,他撇撇嘴:“打仗很辛苦的,我阿爹就经常打仗,还会受伤,你要小心啊!”
秦御严肃点头,他像是做承诺一般说道:“等我出人头地,会回来找你玩儿,你要好好长大,别死了。”
大梁攻打苗域时,他是见惯了生死的,因此并不希望这娃娃也没了,小小的家夥,得平安长大才能一起玩。
成长对他来说虽极为痛苦,但这奶娃娃被养的极好,应当是会一生顺遂的。
小阿栩扬着笑脸,声音清甜:“不会哦,我每天都有喝很多药哦,我阿娘说等我长大就不用喝了。”
秦御板着脸点头:“那我走了。”
“哥哥,你等我——”小阿栩快速跑进自己房内,小手攥着一枚平安玉扣,他双手高高举起,捧着给秦御看,“我阿娘给我的平安扣,送给你,我把平安分你一半!”
我把平安分你一半。
稚嫩天真的言语,好似只要说出口,世间事就能如他所愿。
秦御看着他,小团子急的都要跺脚了,他立刻一跃而下,将平安扣拿走,然后快速闪身离开了。
秦御走时还在想,待他来日功成名就,便要将世间极好的平安扣都赠与他,不枉对方独留这些暖意给他。
可梁帝这些年以武力治天下,恨不能将四海移平,都插上大梁的旗帜,秦御便随军征战,从籍籍无名的小士兵,缓步攀升。
七年的征战厮杀,终于取得梁帝信任,让对方完全视他为亲信心腹,将他捧高,成为他把控监管前朝的一条疯狗。
可当他再想去瞧瞧那奶团子时,对方早就长成了清隽少年,也早已有了追随的人。
从前他只是厌恶梁琮无能桀骜,现在却生出连他自己都诧异的嫉恨。
那枚平安扣曾在一次战役中被砍碎,为他一下,换了他平安,真说起来,该两不相欠了。
但他还是想看看。
于是他悄悄去了洛王府的必经之路对面的茶楼。
听手下人说,对方这段时日一得空便往外跑,算算时辰,该回府了。
不多时,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街道边,竟是连半步都不愿往里面走,紧接着从马车上下来一道纤弱的身影。
样貌秾艳出挑,一身红衣更是让人万分挪不开眼。
和幼时的团子模样大相迳庭。
马车里的人并未下来送他,瞧着好似也没有对他说什么好听的话,因为他看到洛知栩的表情僵了一瞬,而后再次扬起了笑。
心中有些怪异滋味。
记忆里笑起来那般明艳的奶娃娃,怎能对梁琮露出这样的笑,遑论那废物太子竟是不肯送他到家门,还要他亲自踏过长街,供百姓取笑。
“嘭——”
秦御捏碎了手中已经放凉的茶杯,碎片扎进肉里,使他恍惚意识到,这些年,他从未放下过,那些惦念,也终于在今时今日变了样。
他感觉不到疼痛,却在那道身影欢喜远去时,痛苦后知后觉袭来。
“秦御!”
耳畔骤然发出声响,男人从迷梦中睁开眼,看见洛知栩脸色苍白,他下意识想坐起来照顾对方,却发觉身体有些不适。
他微微皱眉,显然对这副模样有些不适应。
洛知栩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笑了:“难得见你生病,合该轮到我照顾你了。”
秦御轻笑一声,抬手强硬与他十指相扣,摆明不愿叫洛知栩离开他身边半步,亦是不想他来回折腾。
“病中倒是缠人。”洛知栩笑笑,“可是做梦梦见我了?”
秦御没隐瞒。
洛知栩笑意更深,语气却格外轻缓:“那日我瞧见你了……”
屋外响起雷声轰鸣,渐渐传出春雨淅沥声。
洛知栩的声音格外轻且低。
他说:“我都记得,故意错开你视线的,那日若我多瞧一眼,就走不动路了。”
秦御走时,他不知对方是谁。
可秦御凯旋而归时,整个梁京城都是他的传言,他只顾着为对方“出人头地”而高兴,刻意将对方说过的“一起玩”忘记,却也庆幸那枚平安扣当真分了一半平安给他。
让他顺遂平安。
“主子,药好了。”夏柳将汤药端来。
那黑色汤汁看着就觉得唇齿发苦,许是病中孱弱的缘故,秦御喝这药时竟有些难受,只是还不等他说什么,一颗甜腻的蜜饯儿便进了口中。
洛知栩仰脸看他,露出粲然的笑:“甜吧?”
自然是甜的。
若说十岁初来大梁,是周荣宝让他感觉到一丝善意,那么洛知栩就是吊着他往前走的果脯蜜饯。
是他终年所念所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