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北阙来使
大梁这两年内并不安宁,若真说起来,就算没有洛知栩在后面做推手,那些皇子们也照样不会有好下场。
洛知栩从宗室府离开后,就再次闭门不出了,陛下心思多,此时想必还“惦记”着他呢,若他依旧出去晃悠,保不齐一个看他不顺眼,就把他给扣下了。
还是暂时在府上安稳度日的好。
何况,时不时便有人登门与他聊闲吃酒,不比在外面的差,还安全。
时间一晃便到了初夏,北阙要出使大梁的信,也由戍守的将士快马加鞭送回梁京城,梁帝得知后自然不会拒绝,甚至送去了邀请信函。
接待远道而来的使者,大梁自然也得有自己的诚心,陛下如今可用的皇子不多,也得选出能代为接待的皇子,且此皇子就代表他了他的心思。
除了梁玖,再无其他合适人选。
不管是代为接待,还是来日太子人选。
此事倒是在洛知栩意料之中,梁帝已经无后路可退,其余年纪尚小的皇子,他怕是等不到长大的,若是扶持,就得有摄政王作为干预。
梁帝再如何器重秦御,也绝不会允许他成为年幼皇帝的摄政大臣,岂非是将大梁江山拱手相让?
北阙使臣要来,梁京城再次戒严起来,所有的商铺酒楼都要严加检查,玉春苑是头个被查的。
之前玉春苑出过不少事,便成为了首要目标,但前来查的是新顶任的京兆尹赵启立,赵启立是秦御的人,对玉春苑的检查自然不会过于苛刻。
敲锣打鼓一阵忙活,一月后,北阙的使臣便到了梁京城。
梁京城门。
含有北阙特色的马车到了城门口,梁玖带着官员在城门迎接,看到使臣们的马车,便扬起笑:“本皇子携朝臣喜迎北阙使臣。”
马车帘被掀开,一位身穿纱衣的女子站在马车上,她扬起红唇:“你们大梁倒真是热情,幸好我们北阙也是让本公主来!否则岂非要辜负大梁皇子?”
女子娇俏灵动,腰间佩戴着一条长鞭,宛若游蛇,若是落在身上,定能叫人苦不堪言。
“公主客气,请。”
随着梁玖一声令下,城门瞬间打开,车马便继续朝里面走。
公主倒是没再进马车,视线一直转动着,似乎是在观察什么。
城中百姓早就知晓北阙使臣要来,但依旧各做各的营生,左右是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因此城中照旧热闹。
北阙的马车叮铃铃的晃进了梁京城,声音倒是吸引了不少百姓,但也都是匆匆一瞥便继续做事了。
洛知栩撑着下巴往下瞧,他倒是也没想到来的使臣会有北阙公主,前世大梁无甚内乱,所以其他国家自然也不敢招惹大梁,因此他对北阙知之甚少。
这段时间他倒是也做了些功课,倒是知晓这北阙有位极其受宠的公主,伊江月。
自出声便十分受宠,连她那些哥哥都被她比了下去,千里迢迢出使大梁,若说没点打算,谁也不信。
将北阙使臣迎进驿馆,这里早就将宅子收拾出,只是先前并不知会有公主来,屋内的摆设都并非是按照女子所摆设。
伊江月摆手,女中豪杰一般笑道:“无妨,我倒不是很喜欢那些胭脂香气,如此也好。”
“那公主与使臣暂且休息,晚些时候会有宴会,届时请公主进宫。”梁玖笑说。
“自然,有劳大梁皇子。”
离开驿馆,梁玖便再次进宫回禀了。
陛下这次让他全权负责使臣之事,他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所以往后所有事,他都必须得做的漂亮,才能让陛下放心把储位交给他,也让朝臣心甘情愿追随他。
自然,即便不是他,也没有别人了。
“此事你办的不错。”
梁帝对他这次做事很满意,实际上梁玖这段时日一直都很不错,从前他病着,倒是半点都显不出来,再加上梁玖没有外戚干政,他倒更放心了。
来日做个太上皇,他倒也过的舒服。
梁帝眨眼间便想了诸多,却从未想过自己能否安然存活到那时。
梁玖自谦道:“父皇过誉了,这都是儿臣应该做的,能为父皇分忧解难,是儿臣的荣幸。”
“你比你的皇兄们都懂事,朕心甚慰。”梁帝拍拍他,“以后朝政之事,还得交给你了。”
“是,儿臣定会尽心竭力。”梁玖点头。
梁帝抬眸看他,似乎是突然想到什么,随口问道:“摄政王在做什么?”
“摄政王今日府上繁忙,并不曾去城门迎接。”梁玖如实说,“父皇可是要召见摄政王?”
“不是,只是听闻他与洛知栩有来往。”梁帝并未隐瞒,直白说道。
梁玖先是一愣,而后好奇道:“儿臣从未听闻此事,偶尔见他们两人说话,也是夹枪带棒,若说他们有来往……”
“知栩那孩子最不服管,秦御又是冷血无情的性子,两人碰到一起,确实不能好好相处。”梁帝说完,没再多说其他,让他去准备晚宴的事了。
梁玖立刻去行宫安排,让手底下人盯着,他则是匆匆出了宫,沿着城内转悠了一圈,装作置办的东西的样子回了府。
等外面盯着的人离开,他才从后门去了摄政王府。
秦御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你今日不是该操办使臣吗?”
“陛下起疑心了。”梁玖说,“不知是谁说了什么,他问了我你与洛世子的事。”
“本王与洛世子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能有何事?”秦御状似不解的看着他,好似他说的都是不知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
梁玖一哽,便知道他这是疑心自己了。
他反而冷静下来,秦御越是这般,便越说明他在意洛知栩,他能得到秦御支持不容易,万事都得小心些。
他沉声道:“秦皇叔放心,我答应您的事,一定会做到,此事真不是我所为,我亦是匆忙出宫,还被暗卫盯着。”
“本王知道了,眼下你只需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其余事都不用操心。”秦御淡声说着。
梁玖知道他手眼通天,若没有他的支持,许多朝臣都不会支持自己,说来,若是秦御有心,大梁江山跟着改朝换姓都是易事。
但对方愿意扶持他,他也得做出让对方放心的事才可,信任和利益本就是相互的。
待梁玖立刻,秦御立刻派人去查,总得知道是谁在梁帝面前嚼舌根。
还有就是,事情得加快进展了。
原若是只接待使臣,有朝臣便也就够了,却没想到还有北阙的公主,那皇室高官也得给些面子到场。
这次皇室和使臣是重头戏,洛知栩自然而然的选了个不起眼的地方,还想吃几杯酒后偷溜出去。
北阙公主性子洒脱,带着天不怕地不怕的英气,她起身对梁帝敬酒:“大梁陛下,敬您。”
“北阙公主随意即可。”梁帝微笑。
“初来大梁,有许多不当之处,还忘大梁陛下海涵,本公主来也是为两国交好,所以有事要恳求陛下。”伊江月扬声说着。
梁帝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他故作疑惑道:“公主说来听听。”
“北阙想恳求陛下,减少上贡,或与我北阙和亲!”
伊江月掷地有声的说着,她昂起下巴,将自己不俗的样貌展示在众人面前,不管大梁选择哪一条件,最终都是有益于北阙。
何况,她坚信大梁皇室一定会答应此要求,毕竟北阙先前在边地之事,大梁陛下一定能明白这是何意,若是列出的两个条件都不曾选,那便是铁了心要与北阙开战!
洛知栩闻言默默抬头,大梁乃大国,从未与边陲小国联姻,且这两条件,不管如何看都是大梁吃亏。
偏偏端坐上位的陛下,就是个不能吃亏的。
梁帝撩起眼皮,默不作声的看了一眼下方的朝臣。
洛珩立刻接话:“北阙公主,上贡之数可是签署过协议的,何况北阙只是大梁的附属国,怎能联姻?”
“北阙虽是小国,却也是不能小觑的,何况为表两国友好,联姻亦是常事,我北阙不拘名位,便是侧妃也可。”伊江月自认为北阙已经十分通情达理。
却不知,大梁即便不与他们交好,也无非是多两年战乱,何况开口便要侧妃之位,可见目标在皇子们身上,至于是哪位皇子,除了梁玖还能有谁?
梁帝面无表情,但任谁都瞧得出他心情不佳。
梁玖是他看重的太子人选,若真应了北阙,来日这北阙公主岂非要成为贵妃了?位高权重,还有北阙撑腰,如何了得?
拒绝联姻,便要接受减少上贡,这种哑巴亏,梁帝更是不可能吃!
秦御眼看着事情僵持,他冷声问道:“如此说来,北阙是要毁约了?先前签署条约,要按照数额对大梁上贡五十年,如今才二十年,就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大梁的铁骑直达北阙吗?”
伊江月愣了,怎的、怎的还如此威胁人呢?
角落里的洛知栩笑出声,瞬间就吸引了众人视线,他不慌不急道:“听闻北阙女子亦可做女皇,不妨本世子给公主出个主意,大梁帮公主坐稳北阙皇位,公主以北阙作嫁妆,下嫁我大梁,如何?”
“胡说八道!”使臣急了,“你竟敢侮辱我北阙!”
洛知栩撩起眼皮,面上笑意不减:“你以为你在同谁说话?”
“北阙使臣,今日本就是为迎贺诸位所设宴会,其余事日后再说也无妨。”梁玖出面打圆场。
伊江月也知晓此事是她心急了,便不再多言,只是看向洛知栩的视线,却带着点意味深长。
第87章 他更有趣
宴会到后面便少了许多拘束,梁帝也藉着身体不适的由头,快速离开了,只留下梁玖照顾北阙的使臣,梁帝一走,晚宴自然就更热闹了。
这宴会一时片刻结束不了,洛知栩吃了几杯酒便去外面吹风了。
夏日里的晚风都带着些许闷热,池塘边却是稍有些凉意的存在,他带着冬树过去,随意找了颗石头坐下,也不在意自己的锦衣是否会被划破。
“方才听联姻,是真将我吓到了。”洛知栩嗤笑一声,觉得自己脑袋真是有些不够用了,也太感情用事。
冬树抿了抿唇,低声道:“少爷只是在意王爷。”
他那时也不知如何想的。
莫名觉得,若是北阙联姻,首要目标便是秦御,当北阙公主说完他才恍然,秦御地位颇高,可再高也只是外姓王爷,如何能与大梁皇室相比?
是他关心则乱了。
沉默片刻,冬树边挥扇子边劝说:“夏日多蚊虫,您吃了些酒,还是快些回去吧,或者奴才带您先出宫,您也可早些安置。”
“无妨,且先回去瞧瞧。”
冬树立刻扶他起身,再次朝宴会走去。
朝臣们亦是藉机畅饮,再加上有九皇子在,他们自然也想多攀谈,满梁京谁还不知晓,这九皇子怕就是未来的太子人选了!
眼看着朝臣们恭维他,梁琮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从前这等风光都是他的,如今却被梁玖抢去风头,要他如何不恨!
梁珏走至他身侧,语气又轻又幽怨:“二皇兄,从前那些荣耀可都是属于你的,如今却是被九弟抢去风头了,当真是时过境迁啊。”
“三弟有空也该学学如何讨好父皇的心,否则白费你生母李贵妃一片苦心,你却始终不得父皇喜欢,想来也是生母不受宠的缘故。”梁琮反唇相讥。
他是瞧不起梁珏的,尽管他被废储,地位依旧在梁珏之上,李贵妃位高,却丝毫不得宠,他自是不必自卑。
梁珏被他这般嘲讽,后槽牙都咬紧了,可想到他的打算,还是得忍。
他笑:“正因如此,弟弟才不甚在意那个位置,可二皇兄却不能不在意吧?那个位置,本就是你的,怎能允许老九鸠占鹊巢呢?”
“你待如何?”梁琮侧头看他,神情平静。
“此地不宜说话,回头自会到二哥府上拜访。”梁珏说完便离开了,看上去像是,等待良久,只为了和他说这番话。
虽说天家父子兄弟情薄,但此时梁琮倒是不会不信,却也绝不会全然相信。
宴会结束,洛知栩临走时看了秦御一眼,见他周身围着数人,便没惊动他,跟着府上离开了。
北阙来的使臣是公主的事也被百姓们得知,百姓都聪明,三两下就察觉到可能要和北阙联姻了,他们虽然不知道边地发生的事,也不知道宴会发生了什么,但许多事一猜一个准。
“听说,咱们大梁要娶北阙公主了!”
“娶?谁娶?别不是那位娶吧?北阙也真舍得那如花似玉的公主?”
“想来是皇子娶,联姻非同小可,就看陛下如何决断了,保不齐就是原太子娶了哈哈哈!”
尽管是坐在楼上,开着窗都能听到楼下不远处的百姓们的交谈。
伊江月的婢女气愤拍桌:“她们怎能这般取笑公主!看奴婢怒抽烂他们的嘴!”
“你去他们也只会说咱们是恼羞成怒,何况父皇此次本就是为了联姻才让我来,你一闹,咱们就不占理了。”伊江月把玩着茶杯,颇有些高傲的看着那些百姓,“大梁还真是地大物博,若我们北阙也能有这么宽阔的地方就好了。”
婢女立刻笑了:“公主放心,您美貌聪慧,大梁那些木头公主无人能比得过您,大梁话若是不答允,那才是他们的损失!”
“说起美貌,你可瞧见昨晚宴会上那位世子?”伊江月面带回味。
“模样确实好,可他只是个世子,于大计无益,还是不接触的好。”婢女神情鄙夷,她们此次来就是为了拿下大梁未来后位,一个小小世子,实在无需在意。
伊江月哼笑:“那是你没看明白,待哈特打听回来,你就会知道他是何人。”
婢女闻言稍稍收起面上的鄙夷,在她看来,一个世子罢了,如何也不能与大梁皇室相比,但自家公主都这般说了,她自然得给些面子。
不多时,伊江月口中的哈特回来了,他快速将自己打听到的情况全盘托出,这下不止婢女,连伊江月也没想到那个世子居然会这么厉害。
她看的分明,昨晚宴会上,他那般放肆无礼,不曾被训斥不说,在她国使臣反驳后,大梁许多人明显坐不住想护着他。
那时候她只以为对方是个世家子弟,没想到不仅和皇室关系亲密,本身也十分嚣张狂妄,哈特只是提了一句,百姓们就能说出几十句。
“他竟然这般狂妄!”婢女震惊,“这若是在咱们北阙,早就被斩首示众了!”
伊江月轻笑:“这就是大梁,出身世家,做任何事都能被原谅,比起那些皇子,不觉得他更有趣吗?”
“公主!您不能有这种想法!”婢女急了,“您要记得伊皇的指示啊,若是无法完成任务,恐怕您在北阙的地位也要受影响。”
“不用你说本公主也知道。”伊江月懒得再和她多扯这些,端着茶杯继续品尝了,说来,大梁的茶水倒真不错。
待来日与大梁联姻,她也能让北阙拥有这些!
隔壁。
洛知栩正撑着下巴听夏柳的回禀,这北阙公主想的倒是简单,难不成还没有从昨夜的晚宴察觉到,那两个条件,其实大梁一点都不想答应吗?
“可是少爷为何就由着她打听?”夏柳问,他们尚不知晓这北阙公主究竟要做什么,好端端的为何要提少爷?
“那又如何,由着她折腾皇室去,反正犯不到本世子身上。”洛知栩面带笑意,整个就是大写的惬意。
只要那双眼睛盯着的不是秦御,随便她想和谁联姻,左右大梁不可能答应,即便答应也不会让她坐高位。
而且,大梁已经研制了新武器,要打北阙也只是机会问题,一旦有机会,自然会立刻出兵,如秦御所说,大梁的铁骑,要踏进北阙,简直轻而易举。
正说着,冬树匆匆赶来。
他在洛知栩耳畔低语几句,洛知栩立刻抬头:“当真?”
“是,王爷要奴才告诉您,近日要小心,陛下听了九皇子的话不知会如何想,但定然会派人跟着。”冬树快速说着,生怕自己漏了一个字,这位爷就要惹出事来。
洛知栩嗤笑:“陛下因为梁珺的事对我起疑,但绝不会是空xue来风,比起梁珏,陛下更看重梁珺,八成从他嘴里听说了什么。”
“王爷的意思是……”冬树说着在脖子处比划了一下。
洛知栩狐疑:“此时动手,岂非正中下怀?”
“王爷让奴才告诉您放心。”
“哦。”洛知栩煞有介事的点点头,“随意吧。”
光留不得梁珺也是无用,还有那位呢。
洛知栩抿唇,若是能添一把火就好了,如此一来,他们定然会急不可耐。
这般想着,他扬了扬唇。
另一边。
梁珏悄悄去了二皇子府,虽说还是占着太子府,但“太子府”匾额换成了“二皇子府”,地位便大不如前,再加上里面的规格也都换成了皇子的,如今的二皇子府,倒是看起来落败了许多。
不过,尽管如此,也比梁珏的三皇子府好很多。
他鲜少来此处,走近,便瞧见梁琮正坐在树下喝茶。
他笑:“二哥好雅兴。”
梁琮冷笑:“如今又无需你我,自是清闲些。”
“想必二哥知晓我是为何而来?”梁珏看向他,“我倒是有办法帮助二哥。”
“哦?说来听听。”
梁珏撩起眼皮看他,旋即笑了,将自己提前想好的那些说与他听。
梁琮狐疑:“你想要什么?”
“二哥也知晓,我与母妃势单力薄,只希望来日二哥登基,能记得弟弟的好,保我与母妃一世荣华富贵即可。”梁珏说的很清楚,李家在朝中没有强权,他是无法登上那个位置的。
如今若是能和梁琮联手,来日做个闲散王爷富贵一生,可若是梁玖登基,他的命能不能保住还是另一回事。
梁琮显然与他想到一处去了,若他们再无动于衷,恐怕这万里江山拱手相让的同时,也会让自己命丧黄泉,若是如此,倒不如奋力一博。
两人以茶代酒碰杯,无声达成了协议。
后宫。
姚妃将收到的纸条烧掉,她看向婢女:“你去打听看看,陛下今夜宿在何处。”
“是。”
姚淩薇拨弄着茶杯,此时也该她履行自己的承诺了,她想要的就是地位与权势,必得保梁玖登位才可,若是换做其他皇子,那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而且,她得尽快怀上子嗣,否则保不齐会被陛下要求陪葬皇陵!
不多时,婢女就带着周荣宝来了,面上还带着笑,姚淩薇就知道此事稳了。
周荣宝见到她立刻行礼:“参见娘娘,陛下今晚来您这用晚膳,您预备着接驾吧。”
“多谢公公。”姚淩薇可是知道这老太监的,陛下身边的红人,得客气些。
送走周荣宝,姚淩薇便开始准备起来,她本就年轻,再加上陛下宠爱,即便不用心也能荣宠依旧,但这还远远不够。
“娘娘,兰妃来了。”婢女紧张的看着她。
“请进来。”姚淩薇说。
话落,蔚蓝便走了进来。
她们二人年纪相仿,年轻漂亮,风头正盛,偶尔看对方时都带着淡淡的警惕。
只是这次蔚蓝很温和,她甚至主动开口询问:“姚妹妹也收到了吧?”
“姐姐说的是什么?”姚淩薇反问。
“纸条。”蔚蓝晃了晃,“我来便是告诉妹妹,若妹妹与我一般无二,那我近日会身子不适,届时还要请妹妹多照顾陛下了。”
姚淩薇不解:“可若没有子嗣——”
“妹妹只需回我一句便是,其余都不用担心。”蔚蓝不甚在意的挥挥手,半点后宫妃子的温和都没有,反带着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
“是,我与姐姐一般无二。”姚淩薇认真回应。
蔚蓝点头,顺势将纸条扔进了火盆里,她扬唇:“那我便先去给皇后请安,再回宫了,你要尽快。”
“我明白。”
姚淩薇将她送走,神情不由得有些怅然,许多事还是不知道的好,否则只会连累自己,她还有姚家要护着。
尽管她已经看懂,蔚蓝就不曾打算活着。
第88章 遣回北阙
北阙使臣对联姻之事颇为自信,他们坚信以伊江月的容貌和才情,绝对能让大梁同意,所以对那些风言风语并不在意,使臣们甚至常常进宫去询问。
却并没有在梁帝的推脱中看出不妥,只当梁帝是想让他们尽快熟悉大梁风情,使臣们自觉已经将大梁收入囊中,行事也愈发嚣张起来。
清晨。
京兆尹赵启立原本正要带着侍卫去巡视,还未出京兆府,就有下属匆匆来报了。
“大人出事了!玉春苑死了人!”
“快,带本官去看看!”
玉春苑只是花楼,若真死个妓子小倌,其实并不要紧,要紧的是,赵启立知晓玉春苑的经营与洛知栩和几位少爷脱不开关系。
加上,一路上他也听说了是因为北阙的使臣闹事,才导致那位婢女直接从玉春苑跌落,救都没救回来。
这事被玉春苑的掌柜知道,当即就报了官。
与北阙不同,大梁繁荣,花街柳巷也有,但把控的却很好,再加上里面的妓子小倌都娇柔妩媚,各有各的不同,和北阙比起来,称得上是温柔乡。
北阙的使臣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进了玉春苑就有些不知所谓,与玉春苑的妓子风流快活之后,竟还看上在里面做事的粗实婢女,强行要羞辱对方,那婢女不堪受辱,便以死明志了。
此事往小说,那便是死了个无关紧要的婢女,可若是往大了说,那便是北阙对大梁新生不满,意图谋逆造反!
赵启立当即就把人全都扣下了,那位婢女还是有家有父母的,瞬间就在京兆府闹了起来。
伊江月得知此事,立刻赶往京兆府,看见跪着的两名使臣,当即一皮鞭就抽了过去,夏日衣服单薄,这一鞭就让两人皮开肉绽了。
“废物!竟敢丢我们北阙的脸!”伊江月气愤不已,还未与大梁商谈下联姻之事,这些废物就开始给她添乱了!
使臣跪地求饶,言语间却是带着对那名婢女的不屑一顾,在他们看来,在花楼做事的婢女,也和花楼里那些卖身的妓子一样。
婢女的双亲不敢反驳,跪地哭泣,求赵启立做主,赵启立也明白,此事他必得做好,否则怕是会助长北阙的气焰。
“北阙公主,此事需得给这两位老人家一个交代才可。”赵启立说。
伊江月咬牙笑:“是,本公主稍后便送上银两,为那位姑娘下葬,大人觉得如何?你家女儿在那种地方赚银子,想必是家中不富裕,本公主愿意给你们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以作赔偿!”
她想的简单,只要给足银子,料这对父母也说不出什么!
“我们不要银子,把我女儿还回来!”母亲哀声哭泣,他们是穷困潦倒,可一直靠着双手勤恳过活,凭何要造此罪孽!
“大婶,你女儿已经死了,拿着银子离开便是了,我北阙的使臣,饶是陛下都不能轻易处罚!”伊江月也算是看明白了,这对夫妻,是想让她们的使臣以死谢罪!
且她看京兆尹的表情,想必也是有此意。
此次前来,使臣本就不多,若还要斩杀两个,她接下来如何与大梁谈判?
“那就以命抵命吧。”
声音从身后传来,伊江月立刻扭头去看,就见来人穿着一身红艳的衣裳,神情不屑,似乎是对一条人命并不在意,身后还跟着两位世家公子。
伊江月没想到他会来,但此人一来,事情无论如何都不好办了。
她稍微冷静下来,笑道:“洛世子此言差矣,人命关天,怎能互相抵消?”
“你北阙使臣的人命关天,我大梁女子的人命便如草芥吗?”洛知栩说着,停在两位使臣面前,他冷笑,“北阙可是对大梁有不臣之心,才这般肆意妄为!”
伊江月脸色难看,她扯着嘴角笑:“洛世子,此事乃北阙与这妇人之事,自有京兆尹做定夺,无需世子插手。”
“你的北阙使臣,在我的玉春苑害死我玉春苑的婢女,你且问问我大梁律法,与我有没有干系。”
洛知栩说完不再理他,直走到京兆尹面前,赵启立很识相,立刻将自己的椅子搬给他坐。
这一举动,足以让伊江月看明白,此事不管如何,京兆尹都会护着洛知栩,护着那死去的下人,而要他们北阙使臣的命。
不知情的却是愣了。
玉春苑背后的主人不是没有人查,可查来查去都查不到,这会才明白,不是查不到,是无人敢细查,就连洛知栩先前火烧玉春苑的事都有了解释,人不高兴,想烧自家的花楼怎了?
伊江月彻底愣了,世家公子居然经营花楼!
“北阙公主无需这般看着本世子,如果公主难以抉择,不妨将这两位使臣留下,本世子亲自替你教导。”洛知栩笑说。
按照他对伊江月的分析,这位公主在北阙的地位不低,但让她和亲,就意味着要断绝她登位的机会。
偏偏这位公主,还全然不知呢。
伊江月闻言有些慌:“不,不用,本公主可以自行管教!本公主会将他们遣回北阙,贬官,世子以为如何?”
洛知栩不说话,走到两位使臣面前,不等伊江月反应,就快速一脚踹在他们胸口上,两个人,公平公正,谁也没落下。
但谁也不敢说话。
伊江月却是明白,洛知栩这是同意了。
她立刻让人将两位使臣带走,还将自己身上目前所带的银子全都给了那对夫妻,然后匆忙离开了。
老俩捧着钱袋子不知所措,但比起银子,他们更想要自己的女儿。
“这、……”
“拿着吧,玉春苑的补偿,稍后也会送去给你们,本世子会命人给你女儿找个风水宝地。”洛知栩说完便和他们离开了。
在玉春苑出事,于情于理他都得出面。
先前他们从藏着掖着,不敢对外说他们就是玉春苑的主人,先前忌惮着,怕陛下知道而警惕打压,现在虽说也不合适,但也不用怕了,有的是人,帮他解决那些因素。
三人照旧去了梨园,洛知栩与他们分析谈论著近日可能要发生的事。
梁琮与梁珏勾结,但定然是梁琮主导,他有何家作为后盾,还有何皇后在后宫筹谋,虽说她如今不受宠,但在后位上,许多事做起来都方便。
先前碍于北阙出使,洛知栩不准备早早用蔚蓝和姚淩薇,但陛下已经开始疑心他和秦御,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那早晚有一日会长成大树,届时梁帝若依旧手握实权,保不齐要想办法对付洛王府和摄政王府。
“我有些紧张。”司韶滚了滚喉咙,“仅靠我们,当真可以吗?”
“慌什么,做出那种事的是皇子,咱们只是坐享其成罢了,要追责也追不到你我头上。”印宿白说。
是梁琮要勾结瞿家犯上作乱,与他们可无甚关系。
洛知栩安抚道:“放心,咱宫里有人。”
司韶被他逗笑:“你倒是将能用的人都用了个遍,一点不愿吃亏!”
“互惠互利之事罢了,咱们只需要坐收渔翁之利,届时便可将他们一网打尽。”洛知栩说。
“你放心,我自会让我大哥盯着前朝,定能找出他们勾结的实证,到时候事发,通通送他们下狱!”
印宿白点头:“只是玉春苑瞒不住了,希望陛下此时不要深查才可,不过,想来有北阙的事在前,他怕是也没功夫。”
洛知栩垂眸细思,只要蔚蓝与姚淩薇配合的好,定能从皇后手中拿到证据,然后推她一把。
他也不想这样,只是陛下对梁琮实在容忍,做出许多事都能被原谅,但梁琮若不死,就永远都有翻身的机会。
陛下连关进宗室府的梁珺都能见,保不齐哪日就会对梁琮也动了恻隐之心,那时候他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北阙的使臣将大梁百姓逼死,这种事自然会传到梁帝耳中,但听闻洛知栩已经协助京兆尹将此事解决,梁帝便更惊讶了。
“他好好的掺和这件事做什么?”
“怪不得说洛世子是陛下外甥,当真学到了陛下的好,那玉春苑是洛世子的营生。”周荣宝先捧了梁帝一番,才说后面的,说完也是一直悄悄打量陛下的脸色。
梁帝撩起眼皮看他:“由着他去,此事做的还算不错。”
“要不还是陛下您教导有方,九皇子出众,外甥也没让您失望。”周荣宝顺势说着。
梁帝点头:“小九确实不错,若朕早早就为他医治,想来他也不会病魔缠身,白白耽误了这些年。”
周荣宝身为御用太监,当即就明白了,他立刻说道:“此事也不能怪陛下,那时九皇子生母离世,您忙着伤心呢,都是底下下人没好好办事儿,何况九皇子沉淀这些年,才有如今智慧,也是护住了九皇子。”
陛下闻言瞬间就想到了梁玖的生母,一时间感慨万分,若他真一直宠着梁玖,以他那病弱模样,怕是早就被其他人给害死了。
他低叹一声,一口气呛在喉咙里,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周荣宝赶紧上前端茶水递布巾,不出所料,那布巾上沾着污血,隐隐泛着黑,他当时就吓到了。
“太——”
“不许声张!”梁帝冷喝,“让护龙卫暗中去查此事,让康子仁来请平安脉!”
“是!”周荣宝立刻急匆匆离开了。
梁帝失力般坐在龙椅上,手里还拿着那方布巾,他难得愣神看着,思索着,最终不得不接受。
他这把龙椅,终于有人要放肆争夺了。
第89章 为父尽心
傍晚,梁帝病倒之事便传进了朝臣耳朵里。
洛知栩猜想着是梁琮已经和何皇后商量好了,但此时也有些太心急了,北阙还在虎视眈眈,如今内忧外患,大梁的情势着实不好看。
他倒是也不想担心这些,只是城门若失火,难免会殃及池鱼,不得不多做打算。
洛知铭近些时日和摄政王有联系,每每看到洛知栩要往外跑他都担心,他临出府时再次叮嘱:“陛下身体抱恙,你这些时日老实在府上,已经有人在暗中查玉春苑了,小心些。”
“那按理说,我是可以进宫侍疾的,为何不能出去,若我能将陛下伺候的舒服些,他保不齐就不愿计较那些了。”洛知栩梗着脖子说。
洛知铭当即就气笑了:“陛下有后妃,有皇子,用得着你去献这个殷勤?你若真闲的无事做,就在府上歇着,过两日暑热难耐,不许哭闹。”
“我没有!”洛知栩撇嘴,“不出去便不出去,你上朝也小心些,北阙狂妄,却连我十分之一都不及,竟也不能奈他如何……”
“若处置你,打两板子就是了,北阙到底是附属国,哪里能轻易处置,回府去。”洛知铭将他推进府,然后转身上马车离开了。
洛知栩哼了一声,视线不动声色的从外面街上掠过,故作生气的命人将府门关上。
先前冬树与他说时,他还不觉有什么,却是没想到外面街上已然都是陛下的护龙卫,前世陛下可连动用护龙卫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皇后的手究竟是快是慢?
皇宫内。
梁帝昏厥,前来伺疾的皇子只有梁玖在前,其余皇子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皇后碍于身份,自然也是旁边守着,甚至不敢离开半步,生怕错过什么消息。
“这里有儿臣们伺候,母后不妨先去休息?”梁玖提醒道,“母后这两日一直守着,想来也是疲累的,若您不放心,二哥还在这里。”
分明就是单纯的关心之言,但也不知是不是何皇后心中有鬼的缘故,她总觉得梁玖话里带话,像是她在防着什么似的。
如今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梁琮皱眉:“九弟这是说的什么话,母后想在这里侍疾难不成都不许吗?”
“二哥误会,母后近日心力交瘁,这两日又一直辛苦忙碌着,弟弟只是怕母后会劳累,若母后也累倒,那后宫诸事岂非都要辛苦李贵妃了?”梁玖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
“本宫确实有些乏了,你们好生照顾吧。”何皇后说完便急匆匆走了,全然没有疲乏的样子。
梁珏脸色难看,看向梁玖的视线更加阴狠些,他从前倒是小瞧了这个梁玖,三言两语就能将何皇后给打发走,还绝了他母妃掌管六宫的机会。
且看何皇后走时那气昂模样,就知道皇后和梁琮也防着他呢,幸好,他也并未全信他们。
梁玖见他们神色各异,就知道这两人明面合作,实际上也是彼此防着,疑心着,疑心可是最易生暗鬼的。
他还不知道皇后在想什么?
无非是怕是自己真病倒,李贵妃夺权,到时候后宫哪里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为不惊扰梁帝休息,他们便去了外殿。
“九弟近些时日始终在父皇身侧,怎会连父皇生病都不知?”梁琮端起长兄的气势,开始问责梁玖。
梁玖亦是不与他争辩,只应道:“是弟弟疏忽了,二哥三哥莫怪。”
梁琮冷笑:“父皇让你与北阙使臣谈判,你成日里也不知都忙了什么,要紧事半点没做,你也别在这里守着了,去御膳房那看看,药煎好没有。”
“是。”梁玖不与他争辩,左右他做的所有事,这里的太监宫女们都有目共睹。
他起身去了厨房,恰好药已经熬好,他也没急着离开,反而将药倒出来,常了常药底儿,苦不堪言。
梁玖思忖片刻,对身边的太监嘱咐了两声,待他拿着东西回来,才端着晾的差不多的药回殿里。
果不其然,父皇已经醒了。
梁帝本就不愿看到他们两个,但即便有错,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再不待见,也不得不叮嘱几句,只是眼下却是比不得梁玖的。
见他过来,梁帝连和梁琮他们说话的心思都没有了。
“小九也在啊。”他低声说着。
“儿臣方才去御膳房为父皇端药,已经晾过,儿臣伺候父皇用药。”梁玖说着便亲自端着药碗坐在床边,“这药苦涩难忍,儿臣特意命人带了些果脯蜜饯。”
梁帝撑着坐起来,他接过药碗,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良药苦口。”
“可是九弟心性软弱怕苦,才觉得父皇也如你一般?”梁琮面带微笑,只像是普通兄长打趣弟弟一般说着。
梁玖没说话,悄悄打量着梁帝,见他始终皱着眉,便知道梁琮这话说进他心里了,上位者最是好强,自然也不愿意别人弱看了他,梁琮这上眼药的话,却是上到点上了。
可梁玖既然让人备了,就绝不会任人宰割。
他立刻跪地,掷地有声道:“父皇明查,儿臣绝无此意,正因知晓良药苦不堪言,儿臣才特意备了蜜饯,父皇是天下万民的君,却也是儿臣的父,身为儿子,心疼父亲,恨不能替父受病,只能在这些小事上为父尽心。”
梁帝将汤药一饮而尽,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他将碗递过去,问道:“你如何知晓这汤药苦不堪言?”
“这……”梁玖微微迟疑。
“陛下有所不知,方才取药是奴才跟着去的,九皇子以身试药,待药凉些才送来的。”周荣宝立刻说道。
闻言,梁琮与梁珏对视一眼,知道这眼药是白上了。
梁帝点头:“行了,朕这里用不了这么多人伺候,老二老三,你们先回去吧。”
“父皇——”
“二皇子,奴才送您出去。”周荣宝做了个请的姿势。
梁琮立刻看向梁帝,见他神情冷淡,并不曾施舍给他一个眼神,就知道父皇这次是真的铁了心了,他只能先离开。
梁珏虽一句话都没说,但梁帝本就不喜他,见他和梁琮一起,自然也是看不上的。
“二哥三哥也很担心父皇,先前都是母后跟着侍疾,方才回宫里休息。”梁玖说。
梁帝闻言脸色再次沉下去,他自然不信他们是为了照顾自己,无非就是怕他醒来罢了。
康子仁说他身体内有微量毒素,这毒是谁下的目前暂不知晓,但无非也就是那几个罢了,只是他这身体怕是大不如前了,无论如何,都要撑到北阙离京。
“那蜜饯呢?”他问。
梁玖立刻命人拿来,然后递给梁帝,梁帝拿起一颗蜜饯沉默半天,突然笑了:“朕这一生,鲜少吃这玩意儿。”
说完还是放进了嘴里。
“这蜜饯是何处得来的?”
“父皇吃着喜欢就好。”梁玖没敢说。
梁帝心里却有了计较,他看了一眼周荣宝,后者立刻会意,默默退出去了。
“这些时日,你暂且无需在朕这里伺候,去驿馆那边看看,北阙究竟如何打算,若兵不血刃最好。”梁帝沉声叮嘱着。
“儿臣明白。”
梁玖明白了他的意思,且父皇中毒,此事不易走漏风声,眼下还是外患要紧,得先将北阙打发走才可。
他应完便匆匆离宫了,眼下将北阙处理好才是最要紧的。
“少爷,没人了。”夏柳进屋低声说着。
“看样子是九皇子那里过关了。”洛知栩手拿金叉,戳弄着那些果脯蜜饯儿,他那位舅舅是何心性,他活了两辈子,早就看的透透的。
夏柳瞭然:“可见陛下对九皇子十分满意。”
“满意又如何,只要他一日不能登上那个位置,就随时可能发生变故,不过如今北阙还未离开,陛下定会先稳住朝臣,想来这段时日就会想办法打发北阙走了。”洛知栩吃了几颗蜜饯。
伊江月这几日一直都在驿馆,先前两位使臣已经被她遣送回去,若非此事,她也无需收敛锋芒,如今听闻梁帝病倒,她立刻便修书一递了出去。
因知晓皇室会派人查书信,她还特意用的密语,却不知道书信刚出驿馆,就被摄政王的人截下送进了宫,顺便伪造了一封送了出去。
“梁木已倒,可行。”
梁帝经过秦御的一番解释,成功看懂上面的字样,他忍不住冷笑,北阙这是当他死了吗?!
“摄政王如何看?”梁帝问。
议事殿内心腹朝臣皆在,但他还是选择先问秦御。
秦御冷声:“北阙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臣以为边地军队可立即出兵,也该让他们瞧瞧大梁的铁骑,是不是他们能应对的。”
“诸位爱卿以为呢?”梁帝问其他人。
“陛下,北阙屡次在边地生事,百姓民不聊生,若不给些颜色瞧瞧,怕是要以为咱们大梁怕了北阙!”
“北阙要趁乱犯上,挑衅陛下,陛下断不能轻轻放过!”
说来说去,无非都是选择战。
武将们征战沙场惯了,性子也是一个赛一个的热血,听闻北阙这般胆大妄为,当即就按耐不住了。
梁帝本也有此意,只是派谁出兵,亦是问题。
秦御微微动了动手,督察御史立刻站出来道:“陛下,瞿将军可为将帅,带领军队讨伐北阙!”
瞿宗耀,是瞿萱莹的外公,是大梁的云麾将军,征战多年,若是有他在前指挥,也能安定后方将士们的心。
但若是动用瞿宗耀,保不齐会让旁人有多余的心思,可若是让摄政王去,他总归也是不放心。
“命瞿宗耀为大将军,三日后便出兵北阙,至于北阙使臣那边,断绝对外联系,拿下北阙!”
“陛下圣明!”
第90章 你家王爷
朝中要出兵打仗,这件事自然瞒不过梁京城的百姓,自然而然也会传到北阙使臣耳朵里,伊江月刚想传信回北阙,就被士兵拘在了驿馆内。
饶是伊江月大闹一番,终究也是于事无补,只能眼睁睁看着驿馆的大门被上锁,而她和使臣们都被锁在了这里,出都出不去。
瞿宗耀要出兵前往北阙,这旨意一下,不只是伊江月,连皇后和梁琮都吓了一跳,瞿宗耀已经年老,再加上这几年战事消停,他也已有数年不曾出征,何况,他们眼下的筹谋也少不了瞿宗耀,让对方离京,其余事便得耽搁了。
可如今,陛下身体不适,他们若不能趁此机会安排,那岂不是白白浪费机会!
“母后,眼下该怎么办?”梁琮匆匆进宫,和何皇后商量,“若瞿宗耀出兵,咱们的计画便要落空了!”
何皇后眉宇间亦是带着凝重,她抿唇:“陛下圣旨已下,瞿宗耀便是再不愿出兵也不得不去,否则便是抗旨不遵,事到如今,不得不走最后一步棋了。”
“母后的意思是?”梁琮皱眉。
“你若明白,便按照先前说的去做,其余的在好好筹谋便是,此事不急于一朝一夕,但势必得在你父皇病愈前解决。”何皇后冷声说,雍容华贵的女子眼中带着冷漠和肃杀,只恨自己困于这四方天地。
梁琮皱眉:“可瞿老将军会应允吗?”
闻言,何皇后眼底的笑意更冷:“蠢货!功成,他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开国重臣,若败,如何都是死路一条,他比你更明白其他皇子登基后瞿家会落得什么下场!”
“是,儿臣明白。”
梁琮思索着该如何让瞿萱莹和瞿家说,但最重要的是驿馆那边。
他们母子筹谋,却不知这一切早已被人尽收眼底,只是如今只是口头上言语几句,还得找到实证才可。
三日后,瞿宗耀带兵离京,为了安抚他,梁帝特意升了瞿从周的官职,也算是给了瞿家脸面,好叫别人知道,陛下虽对梁琮不满,却不会牵连瞿家。
洛知栩这几日安分的很,没闹出什么动静,饶是梁京城的百姓都觉得城中清冷的很多,可实际上,是因为战乱缘故,连洛知栩都不好随意走动了。
夜晚。
屋内烛光微闪,洛知栩负气般坐在榻上,那枚送来让他消气的同心结,也被他丢在桌面的帕子上,双手抱胸,只恨不能摔碎这东西。
夏柳斟酌进言:“少爷别气了,王爷想来是真有事……”
“今日是我与他说好的!”洛知栩气鼓鼓,“送这枚破同心结就要打发本世子吗?本世子在梁京城叱咤风云多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本世子用得着他敷衍?”
哐当——
话音刚落,窗子便被人破开,一道黑影步伐不稳的落在屋内,洛知栩一口气憋在胸前,死死盯着他。
夏柳则是迅速挡在了洛知栩面前,警惕的盯着黑衣人。
“你……陵九?”洛知栩从夏柳后面探头,盯着屈膝跪在地上的男子,“你还活着吗?”
陵九猛的抬头,面具下的双眼通红,甚至带着些许恨意,分明不是对着自己的,可洛知栩却觉得那些许的恨,都让他不自在。
只是这不自在也仅仅持续了片刻,陵九低头再抬头,情绪便截然不同了。
他颤抖着站起身,猛的冲上前将夏柳制服,然后扯过旁边的布巾将她绑在桌子上,紧接着步步逼近洛知栩。
洛知栩则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任由他拽着自己往床榻上掼,任由他掐住自己的脖子。
他知道陵九和皇室有仇,否则也不会数次夜闯皇宫,如今陛下病倒,以陵九的本事,自然能来去自如,现如今情绪失控,无非是发现了什么令他难以接受的真相,而对方开始迁怒,迁怒与皇室有亲缘关系的他。
“为什么不躲?”陵九咬牙低吼,“你是不是也知道他十恶不赦!”
洛知栩抿唇,迎上他的视线,冷声:“史书向来由胜利者书写,待他死了,你再与本世子批判这些也不迟!”
陵九缓缓松开了手,他喉咙微微滚动,低声道歉:“抱歉,方才是我冲动了。”
洛知栩猛的推开他,对对方刚才压制自己的姿势十分不满,他脸色阴郁:“你对旁人动手,也要先将人推在床榻上吗?”
眨眼间,陵九便已然恢复正常。
听洛知栩这般问,他再次吊儿郎当的笑出声:“若是旁人,自然是先抹脖子,但是你,定然得温和些。”
温和?
洛知栩的目光从他手掌滑过,那里留着他之前用匕首刺伤的疤痕,只是这人口中的温和实在不可信。
他拿着镜子看了一眼,上面留下清晰可见的指痕。
“瞧瞧你所谓的温和。”洛知栩扯开衣襟给他看,“若真闲的无聊就去杀个人,少在我这里发脾气。”
陵九面具下的笑僵在脸上,视线一直绕着他脖颈打转,他嬉笑:“哪能呢?这不是给你家王爷添乱吗?”
陵九若是在梁京城内杀人,案情便会叫给京兆尹,京兆尹赵启立又是摄政王的人,自然也算是间接给王爷添乱了。
洛知栩撩起眼皮看他,轻佻眉梢:“你一江湖侠客,对梁京城内的事知晓的还不少,随意污蔑本世子,可是死罪。”
“洛世子的意思,你与那摄政王不是那种关系?”陵九语气带笑,面具下的脸却并没有笑意。
“呵,谁会与他是那种关系?”洛知栩冷笑,“本世子和摄政王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的消息并不准确。”
陵九彻底沉默,不再多问。
洛知栩也懒得理会他,坐在椅榻上,将那枚同心结收起来,上面还带着羊脂白玉,如果碎掉,怪可惜的。
他小心将东西放进饰品柜内,转身就发现陵九居然还在。
他蹙眉:“你还不走?”
陵九笑起来:“你喜欢同心结?回头我也送你一些如何?”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还不快滚!”洛知栩见他看到自己放东西,不由得有些羞赧,他才不会是喜欢那种东西,只是怕摔碎罢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世子可是嫌我面具丑陋,不愿与我亲近?”陵九说这话时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像是在验证什么。
洛知栩冷眼看他,突然开始脱外衣,只是刚脱掉一件,陵九便冲上前制止了他,将那件褪掉的外衣重新套在他身上。
“时辰不早了,我先告辞了。”陵九说完便匆忙离开,依旧走的窗户。
洛知栩面无表情的将外衣脱掉,他都要安寝了,脱件外衣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竟直接吓跑了。
不过,这陵九今日当真是怪异的很,原本还有些事想与他谈论,白白浪费这好机会,下次见面又不知要何时了。
可这陵九就是位江湖侠客,能与皇室有什么密切联系?
能让他那般失控,打伤他的婢女,还掐——婢女!
他赶紧跑到桌边查看夏柳的情况,刚才陵九将她打昏了,这会还没醒呢。
“冬树!”
“少爷。”
冬树推门进来就见洛知栩蹲在夏柳身边,他赶紧上前帮忙搀扶,洛知栩轻啧一声,头一次察觉到了身边婢女少的不便之处,回头再拨些婢女才行。
冬树看似瘦弱,但摄政王府出来的人又有几个是普通人,当即就将夏柳扛了起来,带回了她的房间。
洛知栩示意他不用再回来伺候,便将蜡烛吹熄,睡下了。
翌日。
宫里传来消息,陛下的病又严重了,按理说以洛王府与皇室的亲缘关系,如何都得进宫探望,但洛王府在梁京城的威望颇高,洛珩是不能去的,但洛知栩身为他的外甥,于情于理都得进宫看看。
他向来跋扈,去哪都用不着请示,穿戴整齐便进宫了。
只是他想的多了,进宫探望的世家不少,他还遇到了司韶和印宿白,见到他俩,洛知栩是真惊着了。
“你们为何也来了。”洛知栩微微睁大眼睛,看着十分灵动。
印宿白四下看了一眼,三人躲到旁边,他低语道:“看样子是加重了药量,我听康太医说,陛下的毒已经渗进五脏六腑了,想来他们快按耐不住了。”
“瞿宗耀已经去前线,梁琮可用之人便没了,此事风险颇高,无人敢与他合作,他还准备如何?”司韶不明白。
洛知栩皱眉,当初推举瞿宗耀去前线,就是为了能拖延些时间,没想到他们下手反而更狠了,陛下若是撑不住,储君之位便不知要被谁顶上了。
也不知对方有没有立遗诏。
洛知栩摇头:“算了,且不提这些,既然让咱们进宫侍疾,想必是不太好,此时还是安稳些,莫被人抓住错处。”
“也好。”
三人结伴朝干明殿,殿外有高官朝臣,也有皇子公主,妃嫔们则是在里面伺候着,远远看去没有看见梁玖,便知道他得圣心,在里面伺候呢。
梁帝此时虚弱,且疑心深重,此时还能让梁玖在身侧伺候,可见对他十分信任,储君之位,保不齐已经稳了。
但他们也只敢这般想想,毕竟计画赶不上变化。
快走到殿门时,秦御走了出来,一眼就看见了洛知栩,后者则是气愤转头,丝毫不愿看有。
正暗暗生着闷气,身后一太监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看见秦御后立刻凑上前,他刚要说什么就被阻止了,秦御带着他去了角落。
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但从秦御和那太监的表情来看,就知晓此事绝不简单。
果然。
秦御从他身侧走过时丢下了几个字。
“瞿宗耀战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