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绫在哥哥给的范围里,挑好了喜欢的烤肉炉,这下子他们就能去野餐烧烤了。
听着弟弟叽叽喳喳地问什么时候能到,厨房里的尺平隔着墙,面色微微一动,掏出新鲜的牛排准备做美食,这大抵是他的竞争品了。
只可惜现在看上去貌似没什么竞争力,不如人家公司的随赠小礼品。尺平开始面无声色地腌制牛排。
尺平煎好牛排,正要端回来的时候,尺尚回来了。尺绫这时候已经与哥哥厮混完,立马扬着表格凑上前去,“哥哥你准备了什么计划呀?”
尺尚倒没表露出工作完后的疲累,只是拖着衣服,被问得微微歪头想了想,“呃,逛两圈,看看小飞虫,观察植物群。”
尺绫拿着铅笔把医生哥哥的计划认真地记录下来,尺平这时候继续保持着面不改色地端出牛排,他从刻意地从厨房经过走廊,绕到餐厅,尺绫却一昧地低头写字,完全没注意到他。
不行了,他得主动出击。从餐厅又端着盘子出来,到尺绫面前。尺绫鼻子闻到香香的气味,被勾引得抬起头。
“哇。”
尺平假装无事,发生微微弯下腰,把盘子和叉子一起递到弟弟面前,故意自然地说:“你尝尝够不够味。”
尺绫砸吧一口,这个牛排很嫩,“好吃。”
“好吃是吧。”尺平重新直起腰,若有若无地勾搭出一句,“野餐的时候吃这个好不好。”
尽管他已经在假装很漫不经心地勾引,但弟弟似乎吃了就完事了,并没有像对待其他两个人一样热情。只听见尺绫答“好啊好啊”,他就扭头去开电视看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显得非常刻意,但另外两个人都没在意他,或许已经是在心里面充斥鄙夷,对自己不屑一顾了吧。
尺平推了推眼镜,镇定地想,没关系,做人谈生意都需要脸皮厚一点。
尺绫看着动画片,把评分的事情都快忘记了,咿咿呀呀地看好一阵儿后,迎来吃饭时刻。
吃饭的时候林梓坐饭桌上,想起昨天尺绫说的话,笑着提醒道:“不是说要什么计划的吗,怎么还不评比呢?”
这下子头位的尺平一下子僵硬起来。尺绫想起,骤然抬头,对喔,他要宣布哪个哥哥带他去野餐。
尺绫也是个三分钟热度的小孩,除了对他的小马包和小花深情外,其他东西都忘得很快如过眼云烟。
尺绫去拿回自己的评审纸,上面写着哥哥们大致的方案,可他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他想到补救的办法,故作小大人似的咳嗽两声,要求哥哥们再阐述一遍,一个也不能偷懒不说。
尺言在一边用手压着试图爬上椅子的他,语调瞬时严厉,压着声斥责:“坐好,别没规没矩的。”
尺绫被哥哥骂了,立马停止动作,兴致依旧不缺地进行评审:“快说吧快说吧。”
在饭桌上面说,面对面公开,显得哥哥拔优更公平一点。
尺绫由于刚被骂过,所以躲开尺言,直接把目光投到话最少的医生哥哥。尺尚似乎是没预料到饭桌上也来这么一招,微愣,在尺绫的催促下,他终于缓缓地开口。
“沿着公园逛两圈,看看小昆虫,然后观察生态群。”
他只是把之前随便想到的细化一些,尺绫看着自己之前记录下来的,说的话和意思差不多,他在这三个活动上面都打钩。林梓在旁边笑着拱火:“那吃什么啊?野餐总不能不吃东西吧。”
尺绫立马附和:“对啊对啊,不能不吃东西,你还没说完整。”
被讯问的尺尚感觉到压力,松了松肩膀,继续临时想着:“什么都行吧,买点面包干粮,两瓶矿泉水。”
尺绫继续仔仔细细记录下来。他写的方块字变多了,字迹圆圆的,比之前要好看不少。
这说得好听是野餐,说不好听是荒野求生,但凡把公园换成某个森林,都像极了出外勤的研究员。
距离哥哥骂他有两分钟了,尺绫径直抱着纸笔转头,重新扯进与哥哥的距离,迫不及待地问道:“好了好了,哥哥你快说。”
尺言素来是随便的,计划也不会做的特别详细,“啊,”
他拖了拖长音,“九点钟、十点钟出发,放风筝,小蝴蝶小燕子啊,然后烤点肉啊香肠啊什么的,再自己做点三明治。”
尺言虽然说得漫不经心,实际上却很吸引人,立马吊住了尺绫的胃口。他脑海里立马浮现出自己放风筝,他追问:“会有小马和小花风筝吗?”
尺言懒洋洋地答:“可能吧,要看有没有得卖。”
尺绫的心已经飞到去野餐那天了,像风筝一样在云游天外,飘飘然地浮着。刚幻想完,他径直转向眼镜哥哥,“到你了到你了。眼镜哥哥你的计划是什么?”
这不像是期待而像是催促,尺绫大概率已经被尺言的描述完全吸引了,幻想着身陷其中。而询问他不过是审判的任务罢了。
尺平心底默默地叹气,甚至要垂泪,面色不变地假装无事答道:“你不是喜欢吃牛排吗?我打算煎一点,然后摊块小红桌布欣赏风景。”
这很有格调,尺绫听着,听不到下面的话,眼镜哥哥说完了?
“好的,谢谢你。”尺绫拿笔记录下来。
尺平突然察觉自己好像少说了些什么,弟弟的反应并不强烈,甚至是过分平静了。
妻子忍不住笑他,指着桌面上那盘牛排:“所以你今天专门做这个啊?”
不然呢,尺平为了这个花费不少心思,特意挑选小孩子爱吃的眼肉,比较嫩,容易嚼。
妻子对他的作风简直是欣赏不来,老板都知道挂根胡萝卜吊着员工,对着天真的小孩更是如此,然而大饼尺平是一点都不画的。
结果显而易见,还没开始就已经败得稀里糊涂了。
医生哥哥的计划不走寻常路,很有意思,而哥哥的安排则是完美契合他的兴趣爱好,尺绫苦恼地思索,要选哪个好呢?
尺平有点紧张,趁着没人注意到他咽唾沫。
“尺言哥哥,8分。医生哥哥,6分。唔,眼镜哥哥……”
尺绫对着评判表一秒,最终选择不公布,直接跳过。
尺平:ORZ
大败而跪。
所以最终选定的,还是哥哥陪他去,但是尺绫也想然医生哥哥和他一起去玩。林老师看出他的心思,建议道:“都这么有空的话就一起去呗,出去走走也是好事。”
“啊,对喔。”尺绫想起这个提议,只觉得脑洞大开,像是开了窍一样通风,“这样的话三个哥哥的计划都能用上了。”
哥哥陪他放风筝,医生哥哥带他看小动物,而眼镜哥哥……他烤牛排这么好吃就留在原地烤牛排好啦。
哥哥争夺战的野餐就这样被他分工好了,他只觉得自己是个小天才,这样的话每个哥哥都能享受到野餐的乐趣。
这个决定很完美,然而获得名额的尺平被狠狠敲锤一样,趁着尺言上班尺尚上楼,空无一人的时候,他萎靡地坐在楼梯上抱头。
尺绫注意到哥哥的不振,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可能是受今晚的打击了。
尺平落败。尺绫上前去安慰饱受打击的哥哥,“我们老师说了,你要学会接受不完美的自己。”
“没关系啦。”
尺绫又暖暖一句,拍拍眼镜哥哥肩膀:“你还是我的好哥哥啦。”
尺平听到这番话,心里一股暖流,他抬头,身旁的小尺绫消失不见,迅速飞奔到电视机面前。准时准点收看起他喜欢的儿童节目。
尺平:……
尺平一瞬间觉得恍惚。他重新垂下目光,这还是他之前的那个弟弟吗。
他又抬抬头,看着电视机前与大半年前大相径庭的尺绫,想到。
他实在成长太多。
第97章
野餐那天特别阳光明媚, 空气清新,到处都是盎然绿意。
公园来了不少人,绿草坪延绵, 稀稀疏疏地散落在草色中。
与其说是一家五口一起出门, 不如说是两户各自乘车, 上一次这个场面, 还是在尺绫出院回家的时候。
尺平提着新到家的烤肉炉,在草地上组好,旁边的篮子里装着血淋淋的眼肉。从某种意义上,他算是实现给亲亲好弟弟煎牛排的愿望了。
林老师铺着野餐垫, 很明显,他们算是和尺言他们分开的。不过尺绫大概是共用的。
尺平支起烤肉炉, 准备热炉的时候,尺绫已经跟着医生哥哥去放风筝了。而当初提出这个建议的尺言只负责买风筝。紧接着他就戴着墨镜坐到草坪上看着远处小憩了。
第一次放风筝的尺绫很兴奋,扯着风筝线, 哇哇地在前面跑。今天的风倒还好, 专业放风筝的团队已经早早生气,巨型风筝在高处已经变成一个小黑点了。
“你逆着风跑。”尺尚对弟弟喊。
小尺绫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如同小马一样奔驰, 然而风筝刚在空中飘两米就斜斜地往下坠。尺绫跑出去20米,回头一看, 风筝已经在地上拖行10米了。
医生哥哥迈步走过来, 捡起风筝, 开始风筝两边调撑杆, 让他可以慢点跑, 别那么急。尺绫再试一次,风筝还是坠机。
他们俩捣腾了一阵儿, 没能成功放,尺绫抓着小蝴蝶风筝回到野餐垫边,尺言问:“怎么了,这么早就回来。”
尺绫有些难过地说:“放不起来。”林老师给他倒了杯鲜榨玉米汁,说那就歇一下吧。
堂堂理科天才陪着一个小学生放小风筝都放不起来,尺言接过风筝说让他看看。他收了收支架,而尺绫去眼镜哥哥那儿,尝尝烤肉味道,没过几分钟,尺言带着风筝走到空地,扯了扯,很快就把风筝放起来了。
尺绫看到后兴奋,嘴里的牛排还没嚼完呢,就跑到哥哥身边。尺平顺着扭头往后望,只见一大一小两个人和一只高飘的十米风筝。
小的在大的身边蹦跶,而大的则从容淡定,画面如同电影的远镜头。
尺平把头转回来,拿把小扇子,烟熏火燎地继续烤肉。他不得不承认,尺言带孩子这点,要比他擅长得多。
尺平烤的牛排已经有香味了,他撒了点香料,放到盘子里,有闷上尺言购置的一大堆香肠鱼蛋,便无事可做起来。
不久,风筝就交给了尺绫自己拿着,尺尚也去看着弟弟,以免发生什么意外,放起风筝的尺言慢慢悠悠地走回来。
他是足够把控生活的,很松弛也懂享受。尺平自愧不如,他做不到那种放松,甚至时时刻刻都绷着一根神经,算不上紧张却也并不放松。
原本用来烹饪美味牛排的眼肉,被他剪成一条一条,又烤了烤,放上几颗小番茄。尺言并没打算吃他做的东西,称不上下毒,就是不熟。
他拿了瓶矿泉水,开始去另一边的湖景散步。尺平见这场面,又是一阵心里浮起波澜,他不好准确描述那是什么情绪,可能是轻微的妒忌。
差不多到饭点,尺绫在风筝底下蹦哒了好一阵儿,终于是饿了累了。他把风筝交给医生哥哥,让他放着,自己回来吃饭。
尺尚没什么兴趣爱好,但叫他放风筝他是愿意的,扯扯线,就成了个工具人。
妻子去同事那小聚了,见到尺绫回来,尺平立马把东西摆好,热好牛排和香肠。
“吃东西吧。”他语气平静,却饱含邀请。
尺绫捧起玉米汁,尺平已经夹了一块眼肉和一些他爱吃的香肠肉丸子,放到他面前。
尺平给尺绫摆好,坐在野餐垫上,手抓着手腕,环着膝头看他吃。
“味道怎么样。”尺平沉默着,出声问。
“好吃!”尺绫自己拿面包,夹香肠和牛排,放进嘴里面咬。
尺平看看四周,他们都没在这边,这块空地上就只有他和弟弟两人。他不知怎么地,又浮起一阵儿纠缠感。这感觉似乎很久之前就萦绕在心头了。
他犹豫着,还是问:“你觉得,哪个哥哥最好啊?”
尺绫突然被问到这种选择性问题,竖起耳朵,他以前听到小朋友们的爸爸妈妈会问他们爸爸妈妈喜欢谁啊。他因为没有爸爸妈妈一直没体验过,现在终于要轮到他了吗?
尺平想了想,还是想撤回问题,“算了。”
年近三十的人能问出这样幼稚的问题,也算是鬼迷心窍,多此一举了。
尺绫注意到眼镜哥哥的不对劲,他放下自制的面包,往眼镜哥哥旁边挪了挪身子,“你怎么了呀。”
小小的尺绫天真无邪,终于获得了同理心和安慰的技巧,尺平脑海中闪过一瞬的想法,以前的尺绫是否也会这么通晓人性。
“没事。你吃东西吧。”他轻声地把尺绫揉回去。
他把放凉的牛排放回烤炉里热着,思绪却已经翻涌起来了。他清晰地知道,无论有没有这个弟弟,自己都是比不上其他两人。
说的好听点是做哥哥不合格,要真在残酷一点,当人来说他都不如他们优秀。
资质的平庸决定了他的无能,再怎么装腔作势也不过是个庸庸碌碌的人罢了。他们眼中看自己,和看故作姿态的陌生人一样,为数不多的血缘关系带来的也并非联结而是对立。
他没有那样精明的头脑,也没有优越的智商,接触的事和人都不入流,无权无势,自然比他们要低一个层次。
原本他是不在意的,毕竟对方就算爬的再高,也不一定有好下场。完全充当陌生人看待,各过各的,事不关己。
可现在。尺平侧眼看看弟弟。
由于这件意外,彼此之间接触多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眼镜前突然像是蒙一层雾。他曾经坚定的独善其身分崩离析,只感觉已经痴心妄想,沾上不应有的顾影自怜。
他过于庸碌。有时候他会这样想。
尺绫突然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尺平哥哥,“你已经很优秀了呀。”
尺平微顿,“哪里优秀?”
尺绫摆着手指头数:“你有大车车,有钱,还有林老师。我哥哥连女朋友都没有哇。”
有公司,有资产,甚至妻女双全。学历也不低,样貌也不错,年纪也不老。尺绫不知道眼镜哥哥究竟在自卑什么,难道是因为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戴眼镜吗?
尺绫继续咿咿呀呀地说:“我班上的小朋友都想成为眼镜哥哥这样的大老板啊,虽然我不想做大老板,但是你是很多人的目标,已经很厉害了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了不少高考语文题,尺绫的表达能力明显上升了很多。思维有条理不少,说话像是在写作文。
“我要是以后能成为眼镜哥哥这样的人就好了呀。”尺绫说。
小尺绫是真的挺喜欢眼镜哥哥的生活的,但是他再喜欢自己也不适合呀,他可以接替眼镜哥哥在大楼里扫地,却接替不了他开会看文件管理的决策工作。
小尺绫只是一条咸鱼,他长大以后要是能不在家啃哥哥,就是最有出息的尺绫了。
尺平听到尺绫的愿望,怔怔微滞,思绪立马消散,只有以面硬的不行的空白。他看着嘴上说出“想当自己这样的”小尺绫,所有迷惘瞬间空荡,惊愕着,无可置喙。
他是平凡的普通人。
可尺绫是不可能普通的。
尺平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到很久之前,这个生来就被父亲烙印定型的弟弟,过了暗无天日的12年,又过了日夜颠倒的5年。他是最不普通的预备接班人,同时也是极度不幸的。
小尺绫羡慕他。那以前的尺绫呢,他那个沉默寡言,垂目不语的弟弟呢。
那个没有经历过温暖童年,没人与他说话、看电视,一出生就被钦定授予权责之重的尺绫呢。
小尺绫继续拿起卷好的面包,往嘴里面塞,他有些口渴了,又喝一点玉米汁。
尺平垂眼继续看着小尺绫。
他深知这个弟弟渴望平凡的愿望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他与平凡的差距,比尺平与另外两人的差距还要大一百倍,一千倍,几率无限接近于零。这也是他命运走向的奠基石。
当时的他看到自己,那沉默不语的皮囊下,又会在想什么呢。
一个老头推着自行车走过,上面挂满泡泡水、风筝和各种玩具。尺绫立马来了兴致,蹬蹬蹬跑过去,“我要买泡泡水!”
他用调开电子手表,准备找到付款码的时候,尺平走了过来替他付了。尺绫获得了一致价值十元的泡泡水。
他拧开,在草地上呼呼地吹,漫空都是大小不一的泡泡。
尺绫如折射在泡泡上的太阳一样,欢呼雀跃,原本的身躯被浓缩成一小点,无忧无虑地闪闪发光。
“别跑太远。”尺平提醒。
尺绫拿着泡泡水在空中挥舞,一连串飞出了很多个泡泡。像是陆上的波浪。
尺平叉着腰看,想要不就一直这样吧,他愿意变小是他的选择,变回来就要烦恼很多事情了。他理解以前的尺绫。
“哥哥你快看。”尺绫甩出了长达三米的泡泡。
他兴奋地向前跑,突然耳边好像闪过一句震惊的话,尺绫顺着听觉回头,只见一个小男孩生气地叉着腰:
“我天啊,怎么会是你!”
尺绫停下脚步,缓缓刹步子,他有些认不出对方了,但对方的语气一飙出来,尺绫就认出他。
是大g小男孩,和他一起读碧才小学一年的孩子。尺绫很不喜欢他,因为他爸爸撞了自己哥哥的车。
5班男孩看着空中破掉的泡泡,还有他手里粉色的泡泡水,不屑地说:“我——去——你好幼稚啊。”
尺绫看看自己的泡泡水,什么叫幼稚。他回应小男孩的问题,站正了说:“我是来野餐的。”
两个人几乎半个学期没见过了,小男孩还一直寻思着为什么学校里看不见这个死对头,听他们班上的学生说好像生病了。
原本还想多嘲讽他几句,小男孩想想,万一把他病得很重,把他气死了怎么办,于是咽下口里的话。
“你为什么来野餐啊?”小男孩叉着腰,撅起头审问。
尺绫觉得奇怪:“哥哥带我来的啊,不是都可以来野餐吗。”
“哈?”5班男孩故作姿态地仰头,面不改色地吹嘘,“你能来免费野餐都是蹭了我的光,是因为我今天生日公园才搞这个活动的。”
生日?尺绫完全停下动作,想着这个陌生的词,他好久都没听过这概念了。
小男孩:“哈哈,你羡慕吗?”
第98章
“生日?”
短短的两个字掠过他的脑中, 他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细想,对方小朋友又开始耀武扬威起来, 立马把他拉回现实。
尺绫摇摇头清醒, 反驳:“我是哥哥们带我来的, 不是因为你。”
小朋友不甘示弱, 伸手指向天空,“你看看那个风筝,最大的那个龙,就是我爸爸给我包的。因为我属龙。你就是蹭我的光。”
尺绫顺着他的手指往上望, 大风筝群中确实有一条长长的龙。小男孩见他不吭声了,得意洋洋瞥他一眼:“怎么, 难道你家不会给你包一个公园过生日吗?”
尺绫定在原地,过生日?这个词又再次出现了,他记不清是什么意思, 只朦朦胧胧有印象。
对方趾高气昂的态度让他心里很难受, 在他准备逞强开口,反驳说当然会啦的时候,身后突然冒出声音:“怎么了。”
尺绫回头, 是眼镜哥哥。
男孩看到来者,心虚退缩一步。尺绫侧过半边身子, 轻轻拉着哥哥的手。
尺平是年近三十的大人了, 本来就面相不亲切, 即便面无表情, 只要戴上眼镜看上去也格外严肃正经。
“请问有什么事吗。”尺平向这个语调并不友好的小孩礼貌询问, 尽管声音沉沉,并不亲和。
“我, 我……”小男孩被尺平的气势压得出不了声,嘴巴一张一合地噎语。
他的妈妈来找他,在几米外一嘴一个“宝贝。”小男孩听到呼喊,回回头,他妈妈又喊:“过来吃蛋糕了。”
小男孩退缩地看他们一眼,犹豫一下,不管尺绫,转身拔腿跑向妈妈:“我来啦!”
尺绫定定地靠在眼镜哥哥身边,看着小男孩跑过去拥抱他的妈妈。小男孩妈妈穿着很时尚,五颜六色的手指扫过小男孩的额头,又伸入衣服里面给他探温度擦汗。
他们母子俩小声地讨论着,场面非常温馨,就像是语文书上面描述的那样。
“这是你同学吗?要不要邀请来玩啊。”
“我才不要请他。妈妈我今天是不是最帅气的小帅哥。”
尺平帮弟弟拧好泡泡水,甩去一手黏腻后,轻轻捞起他的手:“我们回去吧。”
尺绫没有动,他定定地看着。小朋友和他的妈妈互相笑着说话,眼睛里都含着对方。好一阵儿后,尺绫抬头看眼镜哥哥,才说道,“我们走吧。”
尺绫没有接过泡泡水,只是一昧地转身离开。尺平感觉到他的过分安静,似乎是触景生情。
他们回到野餐垫,尺绫安静地坐下来,小小的脸蛋面色不动,像还在思虑着什么。他问眼镜哥哥,“这个野餐活动是小男孩过生日举办的吗?”
尺平推推眼镜,“什么举办。”
尺绫重新垂下头颅,尺平猜想到他在想什么了,重新应答道,“当然不是啊。这是公益活动,政府举办的。不是私人的。”
尺绫不知道私人是什么意思。他哦一声,想到班上的张悠悠同学,他第一次接触接触过生日就是去她的生日聚会。
他记得自己学唱生日歌,有蓝色蝴蝶,还有蜡烛和许愿。他的记忆有些模糊了,却依旧觉得很向往,甚至心口酸酸的。他好像很羡慕那个叫生日的东西。
他没有和眼镜哥哥说,闷在心里。尺平仍旧看得出他不开心。
远处尺言踱步返程,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刚好抵达营地。尺言从野餐垫上起身,往哥哥跑去。
他扑到哥哥大腿上,紧紧抱着,小脸贴着哥哥的体温,黏在他身上了。
尺言见径直跑来的弟弟,耐心地揉揉他的头,问,“怎么了呀?”
尺绫抬起头看,开口,“为什么我没有爸爸妈妈。”
“……”
尺言微滞住。
尺绫没有离开他的大腿,他无力地左右张望一下,试图从空气中找寻他突然发问的原因,有为难地抚着他背,“为什么没有啊,嘶,死了啊。”
这答案太直接,尺绫重新把小脸贴着哥哥,只一瞬间,全身上下就充斥委屈。别人都有爸爸妈妈,就他没有。
他重新接受现实,停住小声的哭,把眼泪鼻涕都抹到哥哥裤子上。
尺言下意识皱眉心,温声安抚弟弟,这情绪发作得也太突然了,“别哭啊,纸巾擦擦。”
尺绫的泪珠又忍不住往下掉了,滴滴答答的,染湿了哥哥的一块裤子。他也想要爸爸妈妈给他过生日啊,他好羡慕小男孩。但是他没办法去商店重新买一个爸爸妈妈,这件事永远不可能有答案了。
尺言带着他回到野餐垫子边上,林老师见这小不点眼睛红红的,给他抽一张纸巾,温柔询问:“怎么了啊?”
尺绫擤鼻涕,吹出白蝴蝶一样的纸巾,一旁的尺言替他解释答:“没什么。”
没有爸爸妈妈没有生日,这是木已成舟的事实,尺绫只剩下哥哥了。他一瞬间就更加依赖哥哥,像牛皮糖粘在他身上,抱着他的腰黏来黏去。
失去父母后,没什么比哥哥更温暖。这是他唯数不多的依靠。他不应该难过的才对。
被安慰完的尺绫收拾好心情,重新定定坐好,哥哥很关心他,还给他带了打发时间的游戏卡。尺绫抽着各种颜色的卡,心思却忍不住飘出去,游戏变得毫无乐趣了。
不虚荣不攀比是很困难的事,尺绫理解眼镜哥哥了,他现在也心酸酸的好难受啊,流泪症好像又复发,不自觉要往下掉。
他从野餐垫上爬起来,往远处看看,朝还在充当风筝工具人的医生哥哥跑过去。
尺尚刚准备收线,见弟弟跑过来了,侧侧头:“怎么了。”
尺绫黏到医生哥哥的身上,简直像一只壁虎。尺尚微微吃惊,停下手上的收线,定好风筝后才弯下腰来,尺绫立马攀着他的手,极力伸脖子,凑到他耳朵边上想和他说话。
“哥哥,”尺绫咬他耳朵,天真诚恳地问,“你能不能给我做一个爸爸妈妈啊。”
“什么,”尺尚没料想到这个快把自己脖子掰断的弟弟居然问这种问题,有些意外,“什么妈妈?”
“爸爸妈妈,就是你和我的爸爸妈妈。”尺绫重复。医生哥哥通晓生物,是医学天才,一定能帮他复刻一个爸爸妈妈的吧。
他想要一个爸爸妈妈。他也想有家长去帮他开家长会,有人给他擦汗关怀,喊他亲亲小宝贝。
虽然这些哥哥都能给予他,但尺绫感觉不一样,就是和其他小朋友不一样。其他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
尺尚并没见过多少次父亲,即便是对于母亲的记忆也屈指可数。他对父母双方的了解还不如弟弟对父亲的多。就算有这个技术,这也属实为难他了。
“这是不可能的啊。”尺尚答,毕竟两个都化灰了。要是伦理道德允许,让他复制一大堆尺绫还有可能。
那场面很壮观了。满屋子都是小尺绫,连地下室里也塞满。全都在叽叽喳喳。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尺绫更加失落,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他转换方向问:“哥哥,那你过过生日吗?”
医生哥哥和大尺绫是最像的,年龄也差得不多。他们的经历待遇应该都是很相像的吧。
尺尚少年时期与家里聚少离多,一年见不到几回。他听到这问题,又滞了滞,才侧头答道,“没有。”
尺绫知道尺言哥哥有,但也仅仅停留于工作层面上,没有点蜡烛吹蛋糕唱生日歌。
家里好像都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尺绫更难过。他就算有生日也不能特立独行,就跟其他小朋友过年收红包,而他们家不过春节一样。
风筝特技表演开始了,尺尚把蝴蝶风筝收回来,看了眼时间,按照原来的计划带他去看表演。
蝴蝶风筝被轻轻一扯,悠悠坠到地面上。尺绫看着,他的心也似乎轻飘飘地坠到地面上了。
他茫然地跟着哥哥去看表演,好多人围在大风筝周围。他们找了个不偏不倚的位置,尺绫挤在哥哥的腿旁边,望着,只觉得眼前一切都如同蒙上白雾,迷迷糊糊的。耳边隔着玻璃,听不到清晰的声音。
特技表演很精彩,围观的人都鼓掌。掌声变成喧闹聒噪又变小起来,尺绫最后只能听得见一点点声音。对于表演,他什么都没记住。
活动结束,他们要回家了。
尺绫搭乘上哥哥的车,这辆他坐过很多遍的车,看他已经看过无数遍的窗子。
“哥哥,”尺绫在车上喊道,“我能不能过生日啊。”
尺言没有回头,只是应了一声,他看上去不意外也不重视。尺绫重新缩回身子,他有些小心翼翼,却已经是鼓起所有勇气了。
尺言察觉到他的心思,拿起手机看看,故作打量时间,又放下,“再过段时间吧。”
手机上没有显示日期,而是显示数字。尺绫看得一清二楚。
“好吧。”尺绫闷闷地答。他敛着下巴,看自己的手指。他似乎从手指的血色上,看到了很远的风景。
他知道哥哥口中的“再过段时间”就跟“这个玩具下次再买”是一样的,只是糊弄小孩子用的话语。是不会有结果的。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尺绫早该知道了。他假装出毫不难过的样子,脸蛋像烙饼一样贴着车座椅。
他有点想偷偷掉眼泪,却忍住了。这是关乎哥哥与他的距离问题。他没见过妈妈,可哥哥见过,他不想破坏哥哥心中妈妈与自己的平衡。
过不上生日,尺绫掉眼泪。很郁闷,也不活泼了。
尺言不语,微微侧头,只一昧地开车。
第99章
久违不见的两人待在房间里。外面尽数下班昏暗, 只剩这个办公室灯火通明。
“他最近怎么样。”司徒辅似是在关心询问尺绫,时间隔得有些长,他们很久没见过面了。
尺言拿起一摞文件旁边笔筒的圆珠笔, 往后一退坐到办公桌面上, 叹气无奈:“前几天嚷嚷着要过生日。”他按压两下, 看了一下笔尖, 又啪嗒一声放置回原位。
这是一件麻烦事,倒不是说不想给他过,只是太突然了,大家都有些意外。
与大半年前比起来, 如今的尺绫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小孩。要是说刚变小的时候,还有些旧尺绫的痕迹, 现在则是蜕变得一丝不剩了。
司徒辅微顿,思索这句话的现状,尺言转身翻新拟定的文件, 故作无奈地“唉”一声。他也丝毫没有头绪。
这确实是件很棘手的事情, 要把N市握在手里,就必须拿出尺绫的名义,单论司徒辅现在的行为是真正意义上的无权管辖。
各大家族当然是盯着N市这块肉, 前有饿狼后有虎,这么多年的努力迟早要被吃的一干二净, 眼看着就要功亏一篑了。
要能有打一针就让尺绫放大三倍的药, 他们估计会毫不犹豫地扎进去。可惜就算打一百吨激素也实现不了。
顶上的灯光泛着鹅黄, 挂着光晕, 悬在天花板上。投射下来映照着尺言的半边身子, 他的手指拿起一个会响的小摆件,指尖刮着窸窣一下。
要是真能让他一秒变回大人。他垂目, 好像会犹豫。
“基本都处理好了。”司徒辅出声。
该交接的事情都交接了。不过名不正言不顺,不上不下罢了。
情况不算很乐观,不算很糟糕。就算天塌下来,司徒辅也还能硬撑着。现在塌一半了,还好好的。
两人一致地沉默。
只是再等几年罢了,等到尺绫再成年一次。这期间他们能维持原样就是最好的结果。再糟糕也不过是浪费几年时光。
时间是最轻微的代价。没办法。大不了重头再来。不来也可以,放弃所有当个普通人也挺好的。
尺言想,他垂目,是啊。
办公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翻页声,他起身离开,不过是放弃罢了-
尺绫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哥哥要把他重新抓回去上学了。尺绫没有不愿意,很听话地去收拾自己的小书包。这点倒是出乎尺言的意料。
“我可以把我的小马带过去吗?”尺绫伸脖子问哥哥。
“可以啊。”尺言随口应答。
尺绫得到允许,立马就把自己的小马玩偶挂上书包拉链了。他又抬头问:“那我可以把我的小花带过去吗?”
尺言只是说道,“小花都比你书包大了。”
尺绫从茶几下面翻找出几个月前的作业,吹掉拼音本上面的灰尘。他甚至还有一课生字词没有抄写。
让这个弟弟去上学,比一天天窝在家里祸害电视机要强得多。尺言定好了明早的闹钟,又叮嘱弟弟道,“今晚要早点睡啊。”
尺绫嗯嗯点头,咕噜咕噜爬回床上。
他算不上多兴奋或者不情愿,毕竟上学是一件不好不坏的事情。躲进被窝里,身体温温的,尺言帮他开了窗:“热的话可以自己开空调。”
“知道啦。”尺绫裹被子。
哥哥关上门,尺绫紧紧地抱住小花玩偶,抱一阵儿后,爬起来翻过身。
他睡不着。
不知道为什么,尺绫就是睡不着。他也不兴奋啊。
他坐在床上发呆,又和小花玩偶滚来滚去,可就是丝毫没有困意。难道是因为没有看晚间动画片的原因吗。
电话手表先是的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多了。尺绫不打算下楼,继续躺回被窝里,对着小花玩偶大眼瞪小眼。
小花玩偶两只豆豆眼圆圆的,也从来没有合上,小花玩偶不睡觉吗?
他与小花玩偶说悄悄话,小声叽叽喳喳的,时间已经过零点了,他还是没有睡着,小花玩偶却好像疲惫了,微笑变斜耷拉。
“好吧,那你睡觉吧。”尺绫把小花玩偶放下。自己卷着被子边缘。他看着窗户。
有风吹进来,窗帘在微微晃动,外面有月亮。他窗台边上的小花笔筒也一层明暗。
大尺绫能不能出来陪他说话啊。小尺绫想。
他在内心默念了好几遍,可是没有回应。好吧。
尺绫玩手指,数房间里的物品,睁眼睁到两点钟,终于有了困意。
第二天,七点钟。他好不容易被哥哥叫醒,两个眼睛下面黑黑的,哈欠连天。
尺言帮他拿衣服,时间很紧了。他预想的是到家就能接上他,没料到一进门,弟弟居然还没醒。
尺绫刷牙洗脸穿衣服,还是好困啊。尺言帮他拿早餐,尺绫打着哈欠地去背书包,手穿带子好几遍还是穿不进去。
时隔数月,尺绫终于坐上回学校的车。他在车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面包。不过多久,哥哥就顺利把他送到学校门口了。
“还记得教室怎么走吧?”哥哥问他。
尺绫困着眼睛,点点头。他下车,恍恍惚惚地往里面走。
直走拐弯,尺绫到达自己的一年3班。他走进去,里面全是小朋友攒动的头颅。他试图回到自己的座位,快合上的眼睛一睁。
“嗯?”
他的座位呢??
教室的课桌不仅被拉开成一排排的,而且他原本的座位上坐了其他小朋友。同桌也不是原来的同桌了。
尺绫手足无措地定在那儿,终于有上学的实感。这里不是家,没有动画片。
不要来!不要来!不要来!
一个同学认出他,惊讶地说:“你怎么回来了。我们都以为你要退学了。”
另一个同学小声嘀咕:“我们还以为你已经死掉了。”
尺绫没有死掉。他面对好几个同学对他说话,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就像第一次遇到小朋友一样。直至原来的同桌出声,给他指了指:“我们换位置了,你的桌子在那里。”尺绫才重新找到方向。
他的桌子上面积满灰尘,抽屉里也塞了很多作业试卷。尺绫拿一张纸巾抹桌面,纸巾立马变黑。收拾一阵儿后,老师进来了,见到他:“怎么这么早啊,我都还没给你收拾课桌。”
尺绫太久没和老师说话,话语打结噎在喉咙,也应不上。他只离开了半个学期,世界变化如此大,他有种与世隔绝的茫然感。
就像老师教育的做坏事坐牢,刑满释放后回到社会,什么都不习惯一样。
这是搞了什么新教学方法吗?为什么把桌子拉成一排一排的了。
尺绫转头看周围的小朋友,学模学样地清空桌面。同学又纷纷拿出数学书语文书,翻动起来,当然,还有用尺子雕刻橡皮擦的小朋友,不断搓着橡皮屑。
大家不早读不上课吗?尺绫看看时钟,黑板上也没有写课表。
他有些怯生,不敢去问。独自翻开自己尘封的语文书,看课文小故事。
不久,上课铃敲响了,尺绫听到抬起头,是数学老师。
数学老师手上拿着课本,咳嗽两声,大家纷纷把各类书放回抽屉里。要开始上课了。
“我们今天快速过一下第一单元到第四单元。”
尺绫仰着头翻开书,他的书全部都是空白,只有前几页做了笔记。然而老师从第一页开始,嘴巴哗啦啦地就一直说,不到五分钟就翻到了第十页。
尺绫手忙脚乱地看着,还没来得及读方块字老师就说下一课了。尺绫额头流汗,好快啊,他根本跟不上,是全班的小学生都进化了吗。
“懂了没?”
“懂了。”
“这个公式掌握了没?我们再来复述一下。”
“(a+b)+c=a+(b+c)”
尺绫看着其他小朋友的扉页上都写满了一堆公式,他翻开自己的数学书,一片空白。其他小朋友还在不停地念公式,尺绫一头雾水,不知所措。
他只是回家住院了,休息几个月,怎么一回来像是落后一年级进度一百倍一样。
明明以前是跟得上的,现在连脑子都退化掉了吗?尺绫想自己是不是生病生傻了。
上完一节数学课,紧接着是语文课。语文老师也没有讲课文,只是在黑板上带他们学习生字词。
幸亏林老师让他一直做题,尺绫的阅读速度才勉强跟上。
迷迷糊糊地上完早上的课,小学生们去吃饭午休。这次终于是一样的了,没有改变过。尺绫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这的确是碧才小学,不是碧才大学。大家吃饭是要排队的。
学校的生活要比平时在家里面快很多,尺绫平时在家里松松散散,已经跟不上大部队的速度了。
他低头砸吧砸吧,吃饭吃到一半,其他小朋友已经收拾东西了。尺绫只好起身跟上。
他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一直手忙脚乱地跟进度,直至回到宿舍休息,躺在午休的小床上,才终于有机会安静下来。
好奇怪啊。尺绫想。
他没有想回家,但也不想待在学校里面,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思考。直到生活老师路过,严厉地斥责他,尺绫才慌慌忙找回当初上学的感觉。
由于昨晚没怎么睡觉,尺绫一合眼,就沉沉地睡着了。
一个小时后,闹铃叫醒。尺绫睁开眼。他重新找到了熟悉的小学生感觉,彻底进入状态了。
自然地跟着班上的小朋友排队回到教室,尺绫揉着眼睛,坐回位置上。他的嘴巴干干的,想喝水。
他倒腾书包的时候,门口走进来一个老师。手上没有拿书,而是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他原本以为是什么新课程,还试图找相匹配的书籍。直至亲眼看着老师从袋子里拿出一沓厚试卷。
小尺绫彻底怔住。
也没人告诉他今天是期中考试啊!
第100章
尺绫的期中考试成绩并不算好。一共三百分, 他语文55分,数学70分,英语0分。全班排名倒数第一。
他回学校的时候, 英语期中考已经考完了。完美错过。
考完试一上车, 他就去质问哥哥, 尺绫很生气:“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今天是考试啊。”
尺言说自己也不知道啊。尺绫在路上叽叽喳喳吵了一番, 尺言全当耳边风,开窗放出去了。
不过多久,老师就在家长群发布新讯息【期中检测成绩已出,请各位家长前往碧才小学各班级开家长会, 时间为周六早上9:30-11:00】
完蛋了呀。尺绫摊手手,他是全班最后一名, 要在所有小朋友的家长面前丢脸了。
进门,尺言放下钥匙,尺绫贴在哥哥身边, 生怕被林老师抓到。
尺言转头看他, 说站门口干什么,提步往里走。尺绫才磨磨蹭蹭拉开书包链,拿出自己的试卷, 递给哥哥签名。
尺言坐在沙发边上,本来对成绩这回事不在意的。一摸到试卷, 瞬间满脸不可思议。
一张试卷就三十几道题, 尺绫半数红叉, 尺言不可置信地挪动身子, 研究着, “嘶,怎么做到的。”
小学一年级的知识, 闭着眼睛蒙答案也不至于考不及格啊,几乎都是常识。难道他这个弟弟真不是个读书的料?
尺绫的一个头肿成两个大,哥哥还似乎在嘲笑他。他把试卷夺走,爬到他身上,往哥哥手里塞通知和铅笔:“你不要看了,快签名啊。哥哥你去不去家长会啊。”
比起成绩这两样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尺绫不想暴露自己考了这么低分。签完名就要立马把试卷藏起来,不让其他人知道。
“我又不说。”尺言笑笑,不紧不忙地掏出手机的工作安排,仔细对上家长会那天的时间,“我好像没空。”
“为什么没空。”尺绫凑头看哥哥手机。
只见哥哥上司给哥哥发一条周六的工作安排,行程充斥一整天。尺绫瞬间小手抱头,惊慌失措地在客厅里跑来跑去。
“完蛋了完蛋了。”
哥哥不去,周六上午就只有眼镜哥哥和林老师有空。
如果林老师去了,拿着这个成绩就等同于在班级里羞辱她,一定会狠狠地批评他的。
如果眼镜哥哥去了,他一定会告诉林老师,然后在班级里被羞辱,回到家林老师就狠狠地批评他。
尺绫不要被批评啊。他急得哇哇大喊。早知道就不去上学了。
突然,门口轻微响一声,门开了。
尺尚下班回来了。他倒是回家的频率多不少,起码是以前的两倍。尺言转头问候,“这么早?”
尺尚换鞋弯腰,“手术下得快。”
尺绫不知道哥哥还会做手术,情绪定在那儿听着。尺言把通知单伸出去说,“那刚好,你周六有没有空,去帮他开个家长会吧。”
尺尚伸手接过,侧目扫量一下上面的字。尺绫突然小脑瓜火花一闪,对喔,医生哥哥不爱说话不会告密,就算在学校被羞辱也压根不在意。
“有空。”尺尚把通知单还给尺言。
这是答应下来了吗?尺绫眉眼动动,立马放下心底的兵荒马乱,瞬间豁然开朗像打开窗户一样。“好啊好啊。”他上前去拥抱医生哥哥,医生哥哥却往另一个方向径直走开,不理会他把他留在原地。
“写作业了。”尺言从沙发上起身,将茶几边上的缝隙位置还给尺绫,“别又叫家长。”
周六,医生哥哥准时带着他去碧才小学开家长会。
即便外面太阳正好,日光灯仍然悬挂头顶,课桌还是被布置成一列一列的,没有合起来,每张课桌旁边都放着红色凳子,那是给家长坐的位置。
教室里渐渐地被此起彼伏的拉桌子,喧闹声填满。尺绫端坐在课桌前上,小腰板挺直,特意地展示给医生哥哥看。然而哥哥正垂眸滑动手机,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
尺绫偷看哥哥的手机,上面都是一些他看不懂的学术外语。他问哥哥:“你要吃糖吗?”
他从抽屉里掏出了刚开学时储备的水果硬糖,这是他昨天放学时才发现的宝藏。幸运的是,两个多月了,丝毫没有变质发霉融化的迹象。
尺尚手肘一碰,把那筒糖推回去:“你自己吃吧。”
哥哥好清冷,一点都不领受他的好意,尺绫砸吧砸吧自己拆开,放进嘴里面。班主任走上讲台,调试好PPT,家长会终于要开始了。
“欢迎各位家长来到我们一年3班。首先感谢各位家长百忙之中参加我们的期中家长会……”
班主任说的话很客套,和平时给小学生们上课的甜言蜜语或凶神恶煞不一样。尺绫听着有些困困的,他转头看哥哥。
尺尚依旧在看着手机,不过膝盖上放着一个笔记本,装模作样地打开了空白页。然而老师讲了这么多他一个字都没有记,只是拿着手机在看消息。
医生哥哥好不认真啊,还亏他自己也是老师。尺绫小眼睛重新看老师,嘴巴紧紧闭上。听着老师长篇大论地夸赞一堆后,尺绫也终于败北了。
他投奔医生哥哥,扯他袖子小声嘘嘘,开起小差。
“哥哥,你能不能带我去吃甜筒啊。”
“什么甜筒。”尺尚目光没挪开过。侧侧头舒气,“哪里有。”
“就是麦基基的甜筒啊,在商场里面,哥哥带我去的那家。我想要奥利奥的。”
窸窸窣窣的对话声引起讲台上班主任的注意,她讲着讲着,突然停下来拖长着音提醒道:“底下的某些小朋友请保持安静,我们马上就要进入最重要的环节了。”
班主任还瞥一眼他,眼神像刀子一样扎在他身上。尺绫几乎是被点名批评了,还拖累了哥哥。他浑身不自在地挪正身子,只好重新乖乖坐好。
终于,要进入本次家长会的正题了。
“接下来,我们就来看一下这次期中考的整体情况。”
老师调出了一下张PPT,表格式的图样,名字和学号被匿名打码了,详细到各科分数和总体排名。小朋友的桌子上都贴着他们的成绩条,能自己找考全班第几名。
尺尚看了看,对比一下:“你怎么是最后一名啊。”
尺绫忍不住去捂住哥哥嘴巴:“嘘,嘘。”
全班就三十几个小朋友,分数基本都集中在90~100段,能找出80分的也是稀少的了。
然而,整张表格最下面的一行格外亮眼,其他总分都是200多,只有那行还在1开头。
甚至还只是一百出头。
好多家长都拿出手机,纷纷拍照,老师说:“各位家长请不要外传啊,自己看着就好了,也不要对外说。”
医生哥哥果然很平静,没有被羞辱脸红的感觉,只是象征性地记了一两句笔记。尺绫想选果然对人了,以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的家长会,他都要让医生哥哥来参加。
老师并没有特意提到尺绫这个拖后腿的成绩,只是顺口一句“而后面这几位同学还是有很大进步潜力的,希望期末能看到你们发挥得更好。”
尺绫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夸奖,但也算是未来可期。
一大堆讲完成绩后,又讲了班级最近的安排,以及下半个学期的活动。还宣传了一下学校最近新的兴趣项目,专业团队教学,价格也不便宜。当然在座的各位家长没多少个是缺钱的,纷纷又是举起手机一顿拍。
医生哥哥屹然不动,学科老师进来说了好几句话后,家长会终于结束了。一看时间,还有十几分钟才到11点。算是提早放学了。
班主任和学科老师都留在教室里,不少家长上前去询问关于孩子教育的问题。尺尚当然没有兴趣,回复完手上的消息,准备离开。
前后左右的小朋友和家长也在收拾东西,站起来了,教室里喧哗闹腾。隔壁的一个家长出声,传到尺绫的耳朵里。
“这个倒数第一名是谁啊?怎么英语还能考零分呢。”
还没等到孩子回答,家长又说:“你不要和这种人玩知道吗,你以后可是要考985211的。这么简单的题目都考不到90分以上,要不就是压根没学过,要不就是脑子有问题的。”
旁边的孩子才开口:“妈妈,你小声点,他是我的新同桌。”
尺绫突然被扣上弱智的名号,心脏被重重打了一拳,嘴巴变成波浪型了。他看看隔壁的哥哥,哥哥一点反应都没有。
“哥哥,酒吧舞二幺幺是什么?”他主动去问。
弟弟眼中博学多知的尺尚收好手机放下翘腿,起身提起尺绫的书包。看样子他并不想给弟弟解释。
尺绫跟在哥哥尾巴后面走出教室,是不是可以去吃麦基基甜筒了。
突然,讲台上被团团围住的班主任伸长脖子,喊道:“尺绫家长请等一下,这边有些事需要和您说。”
他们停住脚步,只见老师所在的讲台隔壁,恰好站着刚才说尺绫弱智的家长,正交叉着双手余光瞥他们,含着不屑的蔑视。
尺绫仰头看看哥哥,尺尚不语,定在原地等待。
五六分钟后,班主任终于抽出身来,走出班级门外的走廊。跟着一同前来的是那个用鼻孔看他们的家长。
“尺绫家长您好,您是……他哥哥是吧。”
班主任有前车之鉴,记得尺绫的家庭情况,这次换了个家长,看着还要年轻上一些,按照推定往年轻说肯定没错。
“是这样的。之前尺绫同学因为生病请假了很长一段时间,期中考也由于缺课原因,发挥得很不理想。”
旁边的家长听到“生病”两个字,立即皱起眉头,老师还在源源不断的铺垫,家长出声打断,语调很急促:“什么生病?生的什么病?全好了吗?”
尺绫生的是肺炎,然后是药物中毒,现在好了。家长一听到老师委婉的“呼吸道问题”这五个大字,伸出手指叫嚣起来:“什么呼吸道能住两个多月的院啊,不会是肺炎吧,这可是能传染的。你这孩子真的完全好了吗,肺炎还来上学!??”
家长大惊失色的模样很戏剧,老师立马澄清安抚:“好了好了。他好了很久了,只是一直在家养身体,医院已经开过康复证明的了。”
“我告你,最好别给他隐藏,你作为老师不能糊弄家长一定要实话实说,这可不是什么小问题,万一我家小孩被传染上就完了。”
尺绫茫然听着,看看老师,又看看小朋友家长。老师点头哈腰:“是的是的,这关乎着全班孩子的健康,我们是很注意的。”
“我好了。”尺绫忍不住出声,给卑微的班主任说话。
家长鼻孔里哼唧一声,喷出些许气来,不给这小不点正眼。
尺绫感觉被凶了,侧身去抱哥哥大腿,把脸埋进哥哥裤子上。
尺尚见状,冷淡出声:“老师,没什么正事就先走了,我们赶时间。”
班主任被两头施压,焦头烂额:“家长您再等一下,事情是这样的……”
旁边的家长听出他话语里暗藏对自己的嘲讽,特别不满,又忍不住再次插话道:“不是,什么叫不是正事,现在是你家孩子拖累我家孩子进度,还影响我家孩子身体健康。”
还没说完话的班主任转头又过来安慰这个狰狞的家长,手忙脚乱的相劝,“家长您也等一下,我来沟通,让我来。”
那家长脸色变来变去,一阵青一阵白一阵黑。班主任好不容易稳住对方了,也不敢拖得太久,抛弃先前准备好的废话直入正题:“就是尺绫现在的学习进度落后很多,我想着给他挑一个座位,让他坐到前面,这样对他集中注意力要好很多。家长您没问题吧。”
这么小的一件事情,还要专门叫喊停,私底下换了不就好了吗。尺尚面色不动,应答:“他愿意就行。”
尺绫听着这番对话,知道自己大概是被对方家长狠狠投诉了,要调换座位了。他敛着下巴,缩着小脸蛋,不想回答。
“好,那我周一的时候安排一下。”班主任发自心底地感谢。毕竟要是双方都难缠折腾,不肯退步,僵持起来,她估计就会成为下一个碧才小学被整得赫赫有名的教导主任了。
“这就对了。”旁边的家长啧一声,余光又瞪尺绫一眼,不忘补上一句风凉话,“成绩这么差,就该多被管着,别老祸害同桌。害得我家孩子数学只考了97.5分。”
尺绫有些委屈,他见到新同桌的第一天,就已经是期中考了。考试前他都没有和新同桌说过一句话。
班主任也听不过去,尴尬地张着嘴,欲出声劝道:“家长,这个……”
“算了算了,不说了。”家长哼唧,“说了也听不进去。该开小差的还是开小差,别祸害我儿子就好了。”
尺绫蹙眉头,紧紧贴着哥哥,很小声地委屈:“我都没和他说话。”
“坏小孩都是这么说的。”家长听到他不服,不屑的目光立马紧紧地盯着他,“你是说我儿子6岁就拿到KMO数学竞赛一等奖是假的咯。要不是你考试的时候影响他,他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还狡辩。我儿子都跟我说的一清二楚了。”
眼见着这火势没灭反而越烧越来越大,班主任内心尖叫,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人啊,为什么要让她服侍这种古怪的有钱人家长。她赶忙救火,可对方已经灭不掉了。
“哼,我家的苗子全都是重点大学的,他哥可是在N医大的临床念书,你知道临床多少分吗,要六百四!到省外都能上特牛逼的985211了。”
孩子家长说得越来越起劲,尺尚完全没心思陪对方耗,抚着尺绫肩膀就要提步走。刚侧身欲离开,对方就啊啊的叫,“你去哪儿啊?有这样的家长怪不得有这样的小孩,连听点说教都不肯,学习怎么能好。”
班主任抱头:求求你,求求你别说了。
家长继续仰头,似乎是在炫耀地发表长篇大论:“我家孩子他爸就是做审计的,是高级合伙人。遗传的基因这么好你跟我说他12+15-5会算错?想想都不可能吧。要不是你考试的时候一直抓耳挠腮的他怎么会错?”
“呵呵,原本以为是智商的问题,没想到是家教。也不知道家里是做什么的,派个哥哥来开家长会,教育素质也就是这样的了,也不知道考上大学了没有。”
尺尚被无故叫停,定下来。听着对方家长的长篇大论。
他举起手上的笔记本,笔记本定在半空,有意让对方看清上面的标志,“我博士毕业了,是N医大的医学教师,我现在很忙,需要离开。”
“另外,”尺尚话语停一下,重新张唇,“我没听过什么KMO,目前除了正规的官方竞赛外,其他都是废纸一张。特招不上大学的。”
这种官方竞赛奖状他有一堆,现在还压在床下箱底,足够让尺绫折飞机玩一个月。他重新牵起尺绫的手,毫不在意对方家长的反应,利落地转身离开。
尺绫紧紧跟着哥哥走,哥哥说了好多话啊。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而且哥哥的情绪丝毫没有变化,就像冰块一样,好厉害。
身后的家长又愣又急,只可惜他们看不见了。尺尚不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脚步很干脆,刚才的前一句是脱身,后一句是给尺绫出气。
刚要到停车场,身后传来粗叫喊声,“你们给我停下!”
他们回头,只见刚才那个喋喋不休的家长,正扯着孩子追过来,眼中散发着誓死不休的光。
这个场景很吓人,尺绫倚在哥哥身边看着,忽地第一次听到医生哥哥说脏话:
“真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