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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入V万字更新

王美丽顿时心里一片冰凉。

且不说现在老太太还需要人照顾,就徐解放的年纪,也不可能当一辈子和尚,现在徐家还没分家,他还要娶媳妇势必家里要掏这个钱。

若是老太太能好便也罢了,但如果好不了,徐解放要娶老婆的难度就会更大,她想过一万种解决方式,唯独没想过冯燕文不肯回去,顿时脸色变了变,语气也软和了下来:

“瞧你这话说的,你跟老三也过了十几年了,他老老实实又不在外面搞女人,怎么就提到离婚了,而且你这个年纪,你身上这个情况,离了他以后也未必好找是吧,咱们就不说别的,你看看徐梦,她又不是你亲生的,以后能给你养老?”这个冯燕文,怕是疯了吧!

为了生娃的事情,刚结婚那几年吃了不少中药,后来皮肤养好了,甚至大姨妈都比以前规律了不少,但也没见怀孕,这会儿不孕不育的没那么普遍,她觉得被人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听着前面的话,徐梦只是好笑,女人就离不得男人了?

好像她前世没谈恋爱没找对象,过的也挺舒坦的,没有家长里短的琐碎,没有带娃的烦恼,甚至在朋友们的对象们摆烂的时候,她一个人出去旅游,甚至活成了别人羡慕的模样。

“瞧您这话说的,我不是亲生的怎么了,你少挑拨我们的关系,放心好了就算我妈没有人养,她靠着自己也能活,以后还要过的比你们每一个人都要好。

还有,别想忽悠我妈回去给你们伺候老,一口一个嫌弃她不能生娃,好像她又没有死皮赖脸的非要赖着你们不可是吧,现在一口一个不肯离婚的是你们,我妈可不欠你们,怕你们另外有打算,等把我妈利用完,等她老了再一脚踹开,真是要有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她本来觉得自私是每一个人的本能,但没想到这些人能自私到这种程度。

王美丽也是个女人,口口声声看不起人,每次都拿生孩子的事情膈应人,这么想生另外找啊,一直挂在嘴边算是怎么回事。

这回,冯燕文把头抬的高高的。

徐梦说的对,她又不欠徐家任何。

“你们是打算扯了离婚证以后再走?”冯燕文反唇相讥:“也少说一些道貌岸然的话,我现在不在乎这些了,徐解放你要是真在乎我,就不会这些人糟践我,还有我提离婚是真的想离,真要掰扯起来,当初你给我的彩礼八十八,现在我可以立马还给你。”

徐解放呆若木鸡,说的这是什么话。

八九十年代社会风气还很淳朴,默认婚姻中女人是吃亏的一方,如果不是女方有很大的过错,离婚的时候男方还要给女方一笔青春损失费,冯燕文竟然提出把当初的彩礼还给他。

徐解放从没想过冯燕文会这么硬气,她既不怕别人戳脊梁骨,也不怕在外头无法活下去,这样的她是从没有过的,哪怕当年分配到学校工作,她身上还是带着一种农村人进城以后,战战兢兢的自卑。

这倒不全是冯燕文的问题,以前那会儿城乡差距大,在外人看来能嫁到城里就是一步登天。

而那个被他打压了近二十年的女人提出要离婚,她竟然要离婚。

徐解放的脑子一时之间竟然空白,张大的嘴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刘大姐也觉得这些人气人,挽着冯燕文的胳膊:“走,咱们上你家里说去。”

这里人多,总归是有些丢脸的。

徐解放感激的看了一眼刘大姐,但他现在只想落荒而逃。

她现在可能在气头上,冲动了些,或许他下次再来,再给她一个台阶下下,她就不会这样气上心头提离婚了。

“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

冯燕文只觉得解气。

徐解放的眼神,王美丽的失望,她都看在眼里。

以往这两个人没少给她添堵,现在她也扬眉吐气了一回。

其实最开始提出离婚来的时候,她还是有些茫然的,但话说到后头,似乎给她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她的眼前仿佛打开了一扇大门,豁然开朗起来。

是了,她到底怕个什么。

走出来了,才发现天高海阔,外面的世界这么美好。

这段日子的生活就跟在梦里似的,从未有过的轻松,就连梦梦的复习也比以前好了很多。

是的,尽管一天到晚那么多事情在忙,徐梦有独立的时间复习,不用在看书看到一半的时候被人打断,也不会有一大堆烦心事让她一晚上一晚上的睡不着觉,冯燕文也帮着她整理复习进度,觉得徐梦现在的英语进步很大。

而那些不好的人到底是谁,是那群姓徐的啊。

刘大姐跟着她们一道到了刘进家。

三个孩子一看冯燕文回来,就乐颠颠的跑过来,有人接过来小推车,有人卖乖说把水晒好了,要不要先去洗澡,还有人说院子也扫过了。

冯燕文脸上渐渐浮现起笑意来,指着框里留的一大片西瓜,跟老大说:“你们先拿走吃吧,洗澡不急。”

以现在的日头,到天黑的时候洗澡水也不会冷。

老二伸长了脖子,把那块西瓜抱手里,还是跟往常一样大小。

孩子嘛多少都是馋的,今天冯燕文回来的晚了一点,三个孩子都等急了。

老大瞪了老二一眼,笑眯眯的问:“冯阿姨,你吃了没?”

徐梦从屋里搬出两把椅子出来:“我们中午的时候就吃过了,这些是特地给你们留的,赶紧切了去吃吧,记得把桶子和垃圾都收拾了。”

把几个孩子支开,好让冯燕文跟刘大姐说会儿话。

“好嘞。”连一向稳重如鸡的老大也绷不住了,抱着西瓜欢天喜地的就跑了。

刘大姐这阵子总会来看看他们,起初还有些不太放心,生怕处不来,但这几天瞧着,孩子们收拾的比以前还要干净整洁,院子里也渐渐有了住家才有的样子了,关键是几个孩子脸上总挂着笑,不像以前那样阴沉,刚才看给他们的那块西瓜,可不小至少有三四斤。

这季节西瓜不便宜,但也没有这样天天吃的,难怪这几个孩子每天都过的开开心心。

于是刘大姐对冯燕文母女的好感度,蹭蹭蹭拉高了好多。

“大妹子,不怕你笑话,我以前也离过婚。”刘大姐的笑容和煦,开门见山的说,仿佛在说所以你跟我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下轮到冯燕文惊讶了,平常看这个大姐乐呵呵的,她爱人对她也很好,半点看不出来是半路夫妻的模样。

刘大姐拍了拍她手:“真不是糊弄你,以前我家那个不做人,七几年当上了厂长,跟厂里一个年轻寡妇搞到一起去了,我气不过就提了离婚,后来才认识的你们张哥,人啊千万别委屈了自己,我刚才听了一耳朵,你是不能生还是怎么回事,其实生不生的了有什么大不了的,男人要是有良心,就不会因为这种事情为难你,你看看那些领导人,还有好几个都是没有生娃的呢。”

冯燕文脑海中立马浮现出一张张和蔼可亲的脸,顿时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真的在乎你的人,不会在你心口一下下扎刀子。

“其实我也想通了,我现在有梦梦,生不生娃有什么要紧的,没有良心的,亲生的也未必好,有良心的哪怕没有血缘关系,也不一定不好不是?”冯燕文叹了一口气:“我以前过的很不好,家务活儿都是我干不说,明里暗里的没少给我气受,他挣的钱也不给我,自从我工作丢了以后,买一点东西都要手心朝上找他要钱,还要看他脸色,这样的日子我现在是想想就不可能过下去了。”

刘大姐看了一眼冯燕文,觉得她可年轻。

大概是因为没有生育过的关系,身段看着比同龄人要更窈窕。

“大妹子,你这毛病有没有去看过,吃过药没,现在医疗水平比以前进步了,该看看还是要看。”虽然说不能生孩子不会危机生命,但在刘大姐看来,如果能治就尽量治。

冯燕文叹了口气:“我小时候冬天掉河里过,后来说是宫寒,结婚以后总怀不上,他们家带我去看过,也说是因为这个,调理过了一阵,但也不见有多好,而且我现在都三十六了,治好了再找对象也是高龄产妇。”

以前合法婚龄是十八岁,农村女孩儿出嫁早,冯燕文又找了个京市城里的结婚对象,所以一到十八边儿上,两人就领证结婚了,徐解放比她大了八岁,以前看着差距不明显,但自从上了四十就蹭蹭变老,两人走在一起就像两代人。

这也是徐解放不肯离婚的愿意之一,至少冯燕文好看,养眼。

刘大姐惊讶的道:“你才三十六啊,年纪不大啊,以前的人不节育,生到五十边上的都有,刚好我小姑子就在医院工作,你去找她看一看调理一下,咱们就不冲着生孩子,女人的毛病那么多,调理调理也是好的。”

这次冯燕文没有反对,点头应下了。

刘大姐刚走,徐梦就催着她赶紧去洗澡。

家里现在还没生煤火,洗澡得靠晒水,眼看着天快要黑了,再磨蹭待会儿得洗凉水澡。

三个小家伙已经收拾利索,在徐梦的督促下,老大跟老二两人拎着小桶在门口洗衣服,老三就蹲在旁边玩纸板,刘大姐离开的时候还看见他们一边洗一边说笑,这几个孩子跟以前是真的不一样了,以前衣服连着穿几天的日子都有。

冯燕文看了一眼日头,赶紧起身去洗澡。

等她洗完出来,刚好看见徐梦在晾衣服,滴滴答答的水落在地板上,很快就会被滚烫的地板蒸发掉了,空气里带着一股子热度,刚才提起生孩子的事,让她想起一件事来,徐梦小时候也落过水。

“梦梦,明天咱们早点起,你今晚上早点睡觉。”

“怎么了?”

“刚才你刘阿姨说起看病的事,我想让你陪陪我。”冯燕文想过了,也让徐梦去看看,以前她手里没钱是没这个条件,现在有钱了不去给梦梦看一下有点说不过去。

徐梦刚把衣服晾完,抬起头问:“怎么就要我去了,你自己去。”

刚才刘大姐说了什么,她可是听到了的,不就是看个生育吗,还需要她陪啊?

冯燕文却是坚持的很:“不行,你也要去。”

徐梦见她露出一副不容反驳的样子,张了张嘴还是没把话说出来,冯燕文现在变得比以前强势了很多,这到不是件坏事,就是明早的西瓜得找小家伙们帮帮忙收货了,张秀芬到这里不会太早,她想了想就冲老大招了招手:

“刘进,你过来一下”

——————

医院正常八点钟开门,两人打算早早去看,开完药回来再去火车站开工。

自由职业就是这样爽哇咔咔。

出门前照例要好好收拾一番,冯燕文甚至翻出好久没穿过的裙子——在火车站摆摊是不好穿裙子的,徐梦甚至都被按着穿了一套连衣裙,她人长得明艳,连衣裙穿在她身上显得身材更好了。

冯燕文看了很满意:“好看,女孩子就是要这样穿。”

这两条裙子是出来以后买的。

贵倒是不贵,但很趁肤色。

她是个传统型的女人,喜欢女孩子穿裙子。

徐梦小时候还是粉嘟嘟很可爱,那会儿冯燕文也还有工作,她买了好多小裙子打扮徐梦,直叫同龄的徐佳羡慕的不行,也很想要好看的小裙子。

“好看什么啊,我就不喜欢穿裙子。”

徐梦的长相偏艳,年纪大的很不喜欢她这个身材长相,有人还嚼舌根子说她妖里妖气,以前住在徐家的时候,薛老太起头嚼舌根,徐梦的名声后来很不好了。

前世她高中毕业就有人来家里相看,但找上门的也都不是什么正经人,那会儿薛老太的原则也很简单粗暴,看谁给的彩礼高。

两人今天一走出去,就迎来了不一样的目光,刚开始徐梦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直到一路好几个人都上前打招呼,徐梦才确定自己没想错,真的不是错觉。

“妈,我要跟你说个秘密。”徐梦神神秘秘的:“有人在看你。”

冯燕文都被气笑了:“谁会看我啊。”

不对,是真的在看她。

脸色一变,想到昨天跟徐解放的争执还是让人看了笑话,拖着徐梦赶紧往外头走。

徐梦暗暗觉得好笑,她倒不觉得这些打量有什么恶意,不过还是加快了脚步省得让冯燕文不舒服。

两人找了一家比较有名一些的医院,冯燕文站在挂号窗口,挂了两个号。

徐梦:“妈,你怎么挂两个号呢?”

冯燕文:“给你也看看。”

徐梦:“我?”

冯燕文:“你小时候也落过水,看看有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徐梦有些不太想看,但被冯燕文盯上了,非要拉着她一起,两人一道去了医生诊室。

医生是个五十几岁的女人,长的胖乎乎的,脸蛋圆圆的,见两人一起进来,先让冯燕文坐下,然后把脉。

因为看生育一般中医调理,冯燕文找的是一个老中医,挂的号是擅长中医方面的医生的号,她一坐下就想说病情,医生却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先不要说。

“先把脉。”

这会儿有些本事的医生,都不太愿意人先说病情,人家一把完脉,该知道的也都会知道了。

按完了左手,又切了一下右手,然后看了看舌苔。

“有些宫寒,肠胃也不太好,你晚上睡觉睡的不太好吧。”

冯燕文觉得她说的很对症:“就是的,我现在晚上起来上个厕所,就不太能睡的着了,起先我还以为是环境太吵,换了个地方好像也不太能睡的着,早上起来又困的很,又困又睡的不太好。”

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倒把看生育问题的事儿给忘了。

又拉着徐梦过来敲:“医生,麻烦给这孩子瞧瞧。”

给医生看了挂号牌,让徐梦坐下来,给医生把脉。

这回医生听了脉,没有直接下判断,而是开始问徐梦问题。

“月经准时吗?”

“准的。”

“几天?”

“大概六到七天吧。”

“你这个年龄,六七天正常,量呢。”

最后问了一大堆,结论是徐梦特别健康,一点问题都没有,如果硬要扯个问题出来,那徐梦就是有些营养不良,不过这段时间她吃的好,休息的也好,小孩儿身体恢复的快,没有太大的问题。

“她没什么问题,回去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你俩以前是不是都吃的不好,现在条件改善了,家里不是很困难的话,每天早上煮两个白水鸡蛋,一人吃上一个,别的方法不用折腾,白煮鸡蛋最有营养”

冯燕文不敢相信似的:“她真没问题?”

医生有些无语:“你希望她有什么问题?”

冯燕文一下子语塞了,差点忘了自己要来看什么毛病。

徐梦赶紧说:“医生,我妈妈不能生育,她说是小时候掉水里落下的病根子,刚巧了我小时候也掉水里过,她怕我跟她一样落下这个病根子,您帮她瞧瞧,她这个毛病能不能调理?”

医生顿时不乐意了:“胡说,宫寒是宫寒,倒也没有寒到不能生孩子的地步。”

徐梦:“不会吗?”

“你是什么时候检查的,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有具体检查过吗,是输卵管堵塞,还是宫外孕,总要有个说法吧,一样都没有,就跟我说掉水里就不能生孩子了,照你这样说,游泳运动员都该生育困难了,哪有这样的事!”

冯燕文的心里一片冰凉,到底是怎么走出医生诊室的,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徐梦又问了几个问题,这才带着一脸茫然的冯燕文出了门。

等走出去了,徐梦让冯燕文坐在医院的长条凳上,自己去药房取药,冯燕文也就乖乖那样坐着,跟被人抽走了魂儿一样,也难怪她表现的这么奇怪,就是为了这件事,以及内心的歉疚感,冯燕文才会过的这么憋屈。

她好歹也是七十年代的大学生,但只要想到徐家没计较她,她也没有理由离开徐解放,而且像她这样的女人,离了婚又能找个什么样的呢,就算再找也是别有居心的人带娃。

徐梦还记得小的时候,每次一说到这个话题,就是薛老太指着冯燕文的鼻子狂骂,什么不下蛋的老母鸡云云,怎么难听怎么来,这么多年过去,冯燕文确实连怀都没怀过。

就算她是个知识份子,也不是面面俱到的完人,生育这方面的知识确实是她的盲区。

徐梦决定让冯燕文自己待会儿,她自己心里也够乱的。

刚走到缴费大厅,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身材挺拔修长面容俊朗,是韩季明。

徐梦一眼就看到了他,招了招手:“韩小叔。”

韩季明也看到了她,快步走了过来,眼角弯了起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问:“你怎么上医院来了,是病了吗?”

徐梦一边往缴费处走,一边说:“我妈妈来看一下医生,调理下身体。”

韩季明顿时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早上人不多,很快就排到了徐梦,徐梦缴完了费用,等回头的时候看见韩季明还没走。

她这时才注意韩季明穿着白大褂,这身衣服穿在他身上有种不一般的感觉。

韩季明露出窘迫的表情:“怎么了?”

徐梦笑了笑:“跟上次见你好像不太一样了,你是医生?”

前面两回见到他,都是那种玩世不恭的形象。

韩季明:“我来看我大侄女。”

眸光扫过了她:“你今天也穿的跟平常不一样。”

徐梦笑道:“今天算是出门嘛,我妈非要给我拾掇一下。”她有些不太自然。

韩季明却是笑了起来:“倒是挺好看的。”

徐梦就更不自然了,他这样的家境和样貌,身边围着的女孩儿肯定不少,她在那些人里面属于不太能排得上号的那种吧,想到这里就更不自然了,但很快有人来叫韩季明。

“韩小叔,你先去忙吧,我看完了也要回去了。”

“还在火车站那边做生意吗,我记得你下学期还要读书。”

“嗯,暑假嘛,我们刚搬出来,也要钱生活。”徐梦止住了话头:“有那人还在叫你。”

韩季明转身,准备走的时候又回了头,说:“你有事的话就找我帮忙,你跟小五儿关系那么好,咱们又是一起长大的,不要生分了。”

徐梦觉得他这话说的很奇怪,不像以前那种客气和礼貌,但来不及细想他人已经走远了,纠结了一会儿,拿了药往回走,她来的时候冯燕文是什么样,这会儿坐在那里还是什么样,呆呆的。

“妈,药我抓回来了,从明早开始吃吧,我刚才去打听过来,这个医生很有名呢。”见冯燕文还是没动静,徐梦蹲在她面前,像小时候那样抓住她的手,这才留意到冯燕文流了两行泪。

她哭了。

徐梦从没见到母亲哭过,她是个很坚强的人。

就算是被薛老太骂,被两个妯娌明嘲暗讽,她也只是怼回去。

徐梦有些不知所措:“妈妈,你怎么了,医生不是说没事吗,我看说不定不是你的问退,生孩子这种事,说不准就一定是女方的问题啊。”

她越说越肯定,毕竟在她印象里,一直都是薛老太追着妈妈骂,她也就先入为主的觉得,是妈妈不能生孩子。

可十几年前,检测的手段也有限,到底是怎么肯定冯燕文不能生孩子的。

冯燕文不是糊涂人,为什么连她都坚信自己不能生孩子?

两人从医院回到了家,刚进家门两人就坐在电风扇前,吹了足足好一阵,也说了一会儿话。

徐梦被冯燕文抛出来的信息量雷的不轻:“也就是说,看医生的时候,只有您去看了,那医生还是他们家介绍的?”

这会儿冯燕文回过神来了,抹了一把脸,这会儿再想想觉得自己怕是有点傻,当初也没想太多,毕竟医生说的很笃定,没有人会质疑医生,只会怀疑自己不行。

而且那会儿还是七十年代,好的医生下了牛棚,她未必能找到。

后来的事情徐梦也都知道了,但作为一个晚辈,没理由过问妈妈这种问题,要不是今天来医院看病,徐梦还真的不清楚原来事情的起源是这样的,也不怪冯燕文会这样想,当年医疗卫生也不发达,又不像几十年以后的人可以动不动上网搜索,信息量的最可靠的来源,自然是医生这样的专业人士。

医生说她的问题,她也就信了,这很奇怪吗?

徐梦突然叫起来:“但从好处想,就不是您的问题,是他的问题了。”

她知道冯燕文一直都想要有个自己的孩子,这对于之前的她,是想都不敢想的,但如果不是她的问题,换个人不就行了?

刚好促成两人离婚,离了那一家吸血鬼,以后的日子才会好过。

外头的三小只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冯燕文看到了堆在屋檐底下的西瓜们,强打起精神来,起身关风扇,走出了门去。

老大他们看她出来,纷纷卖乖讨好。

老二还是跟以前一样调皮,也喜欢表现,凑上前来说:“冯阿姨,送瓜的阿姨说西瓜有点小,叫我们多拿了一个,我们就拿了十五个,桶里面的水也打好了,水壶里面的水也灌好了,灌的是凉白开不是自来水吗,你们什么时候出门啊,我们送送你?”

冯燕文是真的喜欢孩子,这几个孩子也很乖,听到老二的话她顿时舒展起来。

这几个孩子不讲究,最开始看到他们喝自来水,她都吓了一大跳,教会了他们烧水喝,每天早上都会烧一大锅水,现在天气热这些水还远远不够喝的,到现在都养成了习惯,早上一起来就先烧一壶水。

这倒是省了母女两个不少事儿了,冯燕文也因此很欣慰,笑着跟老二说:“那麻烦你们帮个忙,帮我拎一下水。”

其他的东西可以堆车上,唯独水要拎着,两人出去做生意要备洗手的水,一天*下来至少要两桶。

老大立马蹿出来:“现在出门吗?”

徐梦见冯燕文的注意力被分走了,也松了一口气,检查了下装备就往外头走去,老大老二都帮着拎东西,老三跟个小跟屁虫一样的跟着,快到火车站的时候,冯燕文从地图里面分出来一些给他们,让他们拿出去卖。

这也是最近跟这几个小伙子达成的合作,他们卖掉的那些,分一半的赚头给他们。

有些生意是两人做不到的,就比如说这群孩子能在火车站到处跑,两人要兼顾卖西瓜,只能待在原地不动,他们几个瞎蹦跶,专门去出站口卖,有时候运气好一天能赚到十来块钱,他们很乐意干这个。

这会儿学校还提倡勤工俭学,街道知道了还鼓励,有了事情干就不会添乱。

徐梦自然要交代了小家伙们的活动范围,不许他们到处乱跑,这才把人放出去,她倒不用太担心这几个,这几个孩子在火车站附近长大,对这一片熟悉的很,两人就开始了摆摊卖西瓜了。

冯燕文也打起了精神来,之前徐梦跟她说过的,这个生意做不了太久,最多到学生开学,算算日子也就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现在一天下来,七八十的利润没有问题,几个小孩儿帮忙以后,一天还能多赚个五块十块的,两人也没打算要他们这个钱,一部分都拿来搞家里公共区域的建设了。

下午两点左右,三个孩子都回来了,老大指着自己兜兜里面的毛票子:“冯阿姨,卖完了,钱给你。”

给他们的是一百份,卖完就有十块钱的利润,冯燕文把钱拿过来,装在额外的小兜兜里头,就从另外的地方抽出十块钱出来,伸手递给了老大,这孩子一拿到了钱,带着弟弟们欢天喜地的就跑了。

徐梦笑道:“真没想到他们一天能卖这么多。”

冯燕文的心情也好:“我也没想到,你说等你们开学了,我也带着地图出去卖怎么样?”

这段时间给小孩儿们卖地图,她就是在暗暗观察着,发现这几个孩子卖的还不少,她心里就逐渐安定了下来,也暗暗做了个决定,就算开学以后西瓜的生意做不下去了,她还可以在火车站卖地图。

“这阵子我也看过了,他们几个半天下来也能挣好几块,我这个人不贪心,等你读书了,我就去火车站专门卖旅游地图,说不定还能卖点其他的东西,一天十块八块的,靠着这个钱我也能活下去,所以我要跟徐解放离了婚,也能好好的活着。”

对上母亲坚定的眼神,徐梦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原来她是这样想的。

————

“她不肯回来?”

薛老太惊讶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张嘴巴合都合不上。

她不信,还真能为了家里面鸡毛蒜皮的事情离婚不成,世上哪有忍不了婆婆就要离婚的女人,她现在恨不得立马从床上爬起来,揪着冯燕文的耳朵叫她想想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老三,你出去,我有话要问你二嫂。”

徐解放也乱的很,他对冯燕文还是有感情的,没想过离婚,但瞧着刚才冯燕文那副架势,是一定要跟他掰扯着离婚的事情了,他隐隐有些后怕,如果离了婚,他还能再找到冯燕文这样的女人吗?

一时之间脑海中闪出来她的许多好。

冯燕文比她年轻八岁,又漂亮,还是个大学生。

当年,他们结婚的时候她还没考上大学,一说起来谁不说他命好,那会儿家里人就跟他说要把她绑的牢一些,大学里面乌七八糟的,万一去了大学谈了恋爱,不肯回来了怎么办。

徐解放从病房里面走出去,人都是木木的。

薛老太沉着一张脸,吊梢眉往上头一抬,咄咄逼人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老三媳妇怎么就提了离婚了,她在外头有男人了不成,她怎么敢提离婚,还有那个小贱蹄子呢,我们白养了她这么多年了?”

王美丽有些讪讪:“您说是不是当年的事儿,她知道了啊。”

话说的那么绝,连八十八块都要退回来,简直是打脸。

有些事情,胡同里头的老邻居谁不知道,只是不点破而已,而且别人也只是听到了些风声,这种事没有实锤的,但这些人年纪都比较大了,跟薛老太比较熟,不至于跑来冯燕文面前乱讲。

薛老太的脸就更沉了:“当初给老三在乡下找,不就是图乡下媳妇老实能干,看来她也是个不老实的,她是不是在外头有男人了?”她坚信女人要离开男人,八成是因为有了另一个男人。

结果冯燕文确实能干,她们也太得意忘形了些,不把人当人看,起初还没有这么过份,人的心态是会变的,说了一千次的话,最后连自己都信了。

王美丽摇了摇头:“我们昨天跟人打听了,她俩租了房子住,那房子的主人是几岁的小孩,最大的也才八岁,我想不太可能,所以我怀疑她是知道了。”

薛老太的眼神更加阴毒:“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她现在这个年纪,咱们拖上几年不离婚,只要不离她就没办法再找,再过个几年上了四十,她就算找到了也生不出孩子来了,她能做初一咱们就能做十五,你去把老三给我叫回来。”

王美丽叹了口气,良心难得有几分不安,觉得婆婆这样做实在是缺德,但不想跟她在医院吵架,于是出去喊人。

徐解放这才木呆呆的进来,见母亲坐的比以前更直了,身体看上去也比以前略好些,有些意外的多看了几眼,就听见薛老太不满的声音道:

“看什么看,我好了些,能自己下床了。”

徐解放松了一口气。

薛老太用手把腿搬上来,一点一点的揉捏着,她的腿是今天恢复知觉的,医生说要多活动活动,不然会那什么血,她如今又是一个战斗力满满的老太太,想要打个持久战,必须有一副好的身体,她把会议精神跟徐解放传达了,最后才说:

“总之你咬死了不肯离婚,我就不相信她能有什么后招,再拖个几年她年纪也大了,不能不回来过日子的,老三啊家里三个孩子里面,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你说你以后老了怎么办,还是得依靠侄子过日子啊,你可不能犯糊涂,钱要看牢一点,她又不给你生孩子,一分钱不能给她花,你可不能因为她跟你闹脾气,就松动了知道不?”

没有共同的孩子,始终隔了一层,所以他对侄子比对妻子要好千百倍,以后是要指望侄子出力养老的。

徐大卫读书,他是出了大力的,一个月出一百的生活费。

薛老太脸上这才露出欣慰的笑容出来,又说了几句看重他的话,她就是生怕儿子心思软,被这女人一哄一要挟,就失去理智把钱都给了这女人,她向来看的紧,就算一百个想儿媳妇回来,但还是把钱看得很牢很死。

儿子的钱可以给孙子,但万万不能便宜了别人!

徐解放重重的点头,他现在收入不错,跑大车一个月有好几百,有时候活多可是能上千,这些钱他都存着,准备等大卫结婚的时候再拿出来一笔,一口气拿出来才显得他这个叔叔的大气,到那个时候大卫肯定会感激涕零,以后也会对他这个叔叔孝顺的。

至于冯燕文,她要是想拿这些拿捏他,那她就想错了,别看她现在过的好,等哪天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哭天喊地的回来,除非把姿态摆的更低,不然他是要好好给她点教训的。

心思打定了以后,徐解放重重的点了点头。

第17章 入V第二更

剩下的日子忙的不知道该干什么,这段时间徐梦一方面忙着复习功课,一方面还要卖瓜。

除了做生意那几个小时,冯燕文几乎都不叫动徐梦,所以早上她起来了能读一个多小时的英语,然后白天出摊儿,下午从火车站回来以后,还能复习四五小时。

或许有了重生这个金手指的加持,徐梦发现自己的记忆力比以前好了许多,理解能力也是蹭蹭往上涨,以前觉得难的题目,现在却轻而易举的懂了,连冯燕文也对她的进步很惊讶。

为了配合女儿的复习进度,冯燕文一直都是女儿学到哪儿,她就学到哪儿,就算这段时间忙起来,也没有让她松懈半分。

八月中旬的生意是个小高峰,一是来京市旅游的多了,二是送孩子来京市读书的人也不少,有时候一家一家的来买西瓜,徐梦切都切不赢,不得不把刘进几个用起来,徐梦给了他们一天两块钱跑腿,中间回去倒下垃圾,换换水拿拿东西,最多的一天竟然都卖了二十个西瓜,地图也卖了五六百份,加上小孩儿们跑来跑去卖地图的收入,一天下来纯利润有一百多。

就连刘进几个,都发了一笔小财。

这一天下来,卖地图有十好几块,徐梦还额外给了他们两块钱。

就连最小的老三都学会做贡献了,当然干活他是不可能干活的,乖乖的就是帮两个哥哥大忙了。

赚到钱的三个孩子,在徐梦的建议下,给自己各自置办了两身新衣服,又买了新的胶鞋,开学之前把自己收拾了一番,每天的伙食标准也比以往提高了不少,在邻居们的见证下,刘进几个这一个月的变化简直是巨大。

身上收拾干净了,家里也不像以前,每次过来人收拾都会像狗窝一样。

最最神奇的是,不像以前那么难管,以前皮起来连刘大姐说的话都不听,乖的像几只软萌的小狗儿一样。

刘大姐忍不住在外面夸这对母女俩:“多亏小冯来租房子,我看刘进这几个开始学好了。”

生意越好,徐梦知道生意做到现在差不多也到头了。

果然,八月下旬某天,张秀芬再一次送来满满一车的西瓜,跟她说:“我自己家里的西瓜没有了,这车还我是从村里收过来的,这时节的西瓜容易起空瓤,这些我都一一挑过,没啥问题,你放在阴凉的地方,放个两三天绝对新鲜,后头我就不来了。”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挂着笑。

她今年也挣了不少钱。

往年西瓜种的多,未必都能卖掉,今年地里的瓜几乎都卖掉了,还帮亲戚朋友销了不少。

又拿了一包菜出来:“这辣椒是带给你们的,这段时间菜有些接不上趟了,辣椒扫个尾可以开始种青菜,另外你妈要的种子。”

知道她们母女这段时间不怎么做饭,张秀芬经常会带些蔬菜过来,但都是黄瓜西红柿玉米之类的,拿着给她们当零嘴吃,乡下种的黄瓜清甜,味道好的不得了。

徐梦自是高高兴兴的收下,谢过张秀芬,才高高兴兴的同她讲:“张阿姨,你留个电话呗,万一后头还有什么赚钱的生意,我们拉着你一起做。”

张秀芬:“瞧我这记性,这倒忘记了,以后没啥事也可以找我。”留了电话号码给她。

两人又说了一阵话,张秀芬踩着三轮车往回走。

晨起的阳光洒在张秀芬的背影上,照出一道深深的印子,徐梦这才恍然想起,张秀芬跟冯燕文是差不多的年纪,但因为长期操劳,皮肤黝黑人看着也比冯燕文也苍老一些。

她刚一走,冯燕文就回来了。

听说张秀芬是来送最后一批西瓜来,冯燕文叹了一口气,这段时间卖的太好,她都差点忘记这事儿了,西瓜要过季了。

看来,卖完这些西瓜,也适当休息一段时间。

不过冯燕文还是很高兴的,昨天她算了账,短短一个多月的功夫,两人光卖西瓜就净挣了三千多块钱,算上搬家买家伙什的费用以及生活费,光存下来的就有三千块!

三千块,这是什么概念。

相当于她以前一年的工资,但谁还能把工资净存下来了不是!

八十年代物资供应一起来,大大的激发了人民的购买欲望,在这会儿工薪阶层又很稳定,很多人家里都存不下钱来,但她跟梦梦两人一个多月就存下来了三千,冯燕文的心里前所未有的满足,一大清早就去买早餐去了。

“小笼包豆浆,都是你喜欢的。”冯燕文刚把饭盒盖子打开,徐梦就手快的在饭盒里面捻了一个到手里,冯燕文皱了皱眉头看向她:“瞧给你馋的,刚搬完西瓜就用手抓东西吃,还当自己小孩儿呢。”

这会儿还没那么流行用塑料袋,去外头买早餐要自己带家伙。

豆浆装在保温饭盒里。

徐梦俏皮的吐了吐舌头,乖乖的去水龙头那里洗手。

龙头下面放着个小桶,接着洗手的水,满了就倒进菜池子里面,徐梦看了一眼之前种的葱和韭菜好像都活了,想起张秀芬给的那一包菜种子,于是好奇问都是什么菜。

“小白菜。”冯燕文说:“你不是最讨厌吃大白菜嘛,咱们今年冬天搞个塑料大棚,看看能不能种点小白菜出来,我瞧着这地方不大,扯点塑料布回来也没多少钱,主要是自己种点新鲜青菜吃,嘴里也清爽些,到时候看看还能种点什么。”

徐梦泪流满面,还是她妈懂她。

以往一到入冬,各家各户就要开始囤白菜,谁家不买个千儿八千斤的,这些大白菜吃到后来,外面的那一层叶子全都坏了,重生前大棚技术都发展到了方方面面,囤白菜这种行为她早就丢到爪哇国去了,没想到她妈还惦记着她不爱吃大白菜的事。

冯燕文去洗了手,甩甩水了,进屋拿了两双筷子,两个碗,塞了一双到徐梦手里,自己也夹了一个开始吃了起来,北方的小笼包个头比南方的要大一些,一口咬下一半,她点了点头说:“早市上这家小笼包好,下回还在这家买,靠东头新来的那家。”

又说:“往年你奶奶只让你吃白菜梆子,今年咱们买的白菜,就只吃白菜叶子,用猪肉炖来吃也好吃的。”

徐梦就更想哭了,她上辈子最讨厌吃的就是大白菜。

无他,吃多了。

薛老太这人霸道,家里每次炒白菜,那白菜梆子是一点都不舍得削掉的,也不舍得多花点油炒,但每回白菜一出锅,她自己先夹一筷子叶子,再给徐大卫来一筷子,碗里嫩一点的叶子几乎就全没了,剩下的就要轮到男人们挑,最后落到徐梦碗里的,都是最老的那些,一点味道都没有。

“我回头打听一下,看看还有别的什么菜没有。”

“这一年你也啥都别操心,只管好好学习,我就算不干活,也养得起你。”冯燕文停止了腰杆,她是绝对不会不干活的,但话还是要这样说。

徐梦抿嘴一笑:“知道您靠谱。”

看着那一堆辣椒,冯燕文也犯了愁,这要怎么吃啊。

徐梦倒是有主意:“都剁了,做成剁辣椒吧,我记得家里有水果罐头瓶子,你烧点水烫一烫晾着,我待会儿把辣椒给剁了。”

想想就很高兴,做成剁辣椒就很不错,她上学还能带着去学校吃。

正说着话呢,常喜从外头探出来了个脑袋,手里拎着个桶子。

见两人正吃着小笼包呢,馋的嘴巴吸溜了一口。

徐梦赶紧夹了一个,塞到常喜的嘴里。

常喜一口就咬下了,吭哧吭哧的吃了起来,随手掀开了盖着桶子的布,露出里面白白胖胖的包子出来:“咯,我妈特地买的,让我给你们送过来。”

徐梦哭笑不得:“这么多包子,这个天气也不能放啊。”

她现在饭量是很大,但一顿最多四个包子吧,加上冯燕文三个,这包子顶多能放到明天。

常喜让她拿工具把包子盛过去,这才说:“我妈回来以后听说了冯老师教我英语,你督促我读书,高兴的不得了,非要我给你送东西,这包子是食堂买的,下头是馒头,包子你今天吃完,馒头能放到明天,实在是吃不完的就给那几个小鬼头吃呗,她一拿回来我就觉得多了,包子我还捡走了十几个。”

说完拎着空桶就往外跑去。

冯燕文看了一眼包子的数量,算了一下今天到底能吃几个,冲正在一旁玩着的老二招了招手。

老二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冯燕文从屋里拿了个盘子出来,在里头捡了三个包子三个馒头,笑着递给了老二:“刚常喜给了点包子,吃不完,你们拿去吃吧。”

从常喜进门,老二就盯着包子看了,这下得了包子,欢天喜地的就跑开了去,冯燕文想了想,把装着包子的小盆上盖了个纱布,又端进厨房里头放着去了。

徐梦嘟囔了一声:“还是得有个冰箱才好啊。”

当天就把辣椒给洗了晾着,第二天剁成了剁辣椒封了坛,两人的生意也告了一段落。

徐梦又想做罐头了,碰到黄桃应季的季节,可以做点罐头出来。

再过两天,西瓜也卖完了,空出手来冯燕文准备办点正事。

徐梦一下就明白冯燕文要做什么,她是打算离婚,但没想过窝窝囊囊的离,不是她的锅她是一天都不想背了。

“你知道虎子奶奶跟你奶奶一向不太对付。”冯燕文面色黯然:“这几天我晚上偷偷往大槐树跑,就去找这些老邻居打听,那些人也真的是,有些是知道情况,但这么多年竟一句真话都不跟我说,我算是看开了,这个世上的人都是这样,最后还是虎子奶奶偷偷跟我说,徐解放小时候那里受过伤。”

她觉得有些难过,里面有些人跟她面上的关系很好,平常也做出一副很是关心她的样子,却一句点播的话都不肯跟她讲。

不过她也算是看淡了。

外人嘛,就是这个样子的。

这下连徐梦都惊讶了,前世还没闹到这一步,冯燕文就离婚了。

人都死了,谁还管是谁不能生的问题。

其实冯燕文也不纠结到底能不能生,但凭什么把这口锅扣在她的头上呢,如果这些本就不是她的问题。

冯燕文叹气:“我后来越想越不对劲,他们那个态度不就是贼喊抓贼吗,老大老二都是找的城里媳妇,徐解放却是专门从农村相看的对象,我真是傻以前还觉得是自己命好。”

她今天很有倾诉欲,恨不得把以前的委屈都说出来了似的。

冯燕文不了解,是因为她知识来源的渠道少,七十年代,当时别说有关的知识普及,连生理卫生基本知识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学历高成绩好就应该什么都懂吗,不是还有博士夫妻盖被睡纯睡了几年最后没怀上,去医院查过才知道原因的新闻吗?

七十年代,大部分地方连电视都没有,知识获取的渠道更少,有些书在当年是不敢拿出来卖的。

这么羞人的事,她自然不好去跟外人讲,她能信的就只有老人跟医生,徐家那些人就是赌冯燕文不懂,然后他们赌对了,还利用了人的愧疚心里,把人奴役了十几年。

是了,徐解放怎么舍得离婚呢?

一旦离了婚,再找一个还是生不出来,那是谁的问题就一眼可以看穿了。

而冯燕文年轻漂亮,还可以再找,万一怀上了,那徐家真的是啪啪打脸。

徐梦真的被这一家人的心机给震撼到了:“这种事做多了,她也不怕有报应。”

前世,薛老太就得了报应,后来患上咽喉癌,她一病几个儿子就不管她了,最后吃不下饭,嗷嗷叫着饿,就是那样生生饿死干死的。

徐梦“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您跟我说一下医馆的地址。”

冯燕文看她气冲冲的样子,眼泪差点掉下来,万一她把人医馆给砸了,两人还要赔钱。

“这么多年了,人未必还在那里。”

徐梦却是不管那么多,起身就出了门。

在这事上,她比冯燕文还气愤。

凭什么,她也想问凭什么。

一想想这么多年冯燕文遭受到的一切,她就想把巴掌呼到徐家那群人的脸上。】

冯燕文没追上,见女儿扬长而去,只能摇摇头。

一出门就撞上了熟人。

“你要出去吗?”韩季明好奇的打量着她:“气鼓鼓的,怎么回事?”

徐梦说:“办点事儿。”

韩季明:“我骑了车,送你。”

“你方便吗?”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韩季明说:“刚好我也在附近散心,没什么事。”

他怎么那么得闲去散心?

徐梦没问他到底什么时候把车骑过来的,要去的地方远,有车确实会方便很多,她去的地方还有点远。

韩季明的车停在不远处的地方,徐梦见今天车上还上了个垮子,心说他还真的挺喜欢跟人出去玩的,听说他出去玩才会带个垮子,他不喜欢有人坐他摩托车后头。

徐梦正准备跨进去,却见到里头放着几件衣服,还放了一些拉拉杂杂的东西。

“坐后头吧,垮子里头风大。”韩季明说。

徐梦认命的爬上摩托车后座。

摩托车开起来,她才明白韩季明为什么要她坐在后头,他个子高大,刚好可以挡住所有的风,身体倒是一点都不冷,只两条腿露在外头,尤其是脚踝,坐上车以后,裤腿被扯了起来,整个小腿都露在了外头。

风吹来的时候感觉到不舒服。

徐梦小学的时候曾经落过一次水,那次还是在冬天,她一病就病了一个礼拜,这事儿给她留下了一到冬天就腿疼和头疼的病根儿,脑子都烧坏了,生病前很多记忆都模糊了,那次到底是为什么落的水,又是怎么去医院的,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但从那一次以后,她就有些怕冷,夏天被吹到了脚踝都不行。

“去哪里?”

徐梦看着往后走的街景,这才想起没跟韩季明说目的地,于是说了个详细的地方,摩托车骑到了人少的地方,韩季明也加快了速度,往她说的那个地方而去。

摩托车一加快,徐梦的脚踝就更疼了,连带着小腿一起,像是被小刀子磨着骨头,手上也忍不住多用了点力气,抓住了韩季明夹克衫的边缘,北方已经入秋了,早晚都有些凉意。

韩季明似乎也注意到了,又把速度降了点,他的声音也从前面传了过来:“怕?”

徐梦摇了摇头,摇完才意识到韩季明根本就看不到,心里暗暗觉得好笑,语气里面不自觉的就带了点笑意出来:“对,我有点怕。”

承认害怕,总比承认自己腿冷好吧。

才十几岁的大姑娘就有老寒腿了,说出去谁会信呢。

谁知道韩季明听到了这话,又把速度降了点儿,比刚才要更慢了。

徐梦啼笑皆非:“倒不用这么慢,稍微快一点没事,我以前坐摩托少,只是刚开始不太适应。”

韩季明却是不肯开快了,他有他自己的道理,一本正经的开口:“我得注意我自己的安全。”还特地强调了他自己。

不过速度下来了些,风也没有刚才那么刺骨,徐梦也觉得舒服了许多。

费了点时间,等到了那一片的时候,已经是半小时过后。

听冯燕文说,当初骑自行车也就花了三刻钟,他这个摩托车也是开的够慢了。

韩季明停车的时候,才注意到徐梦被吹到发红的脚踝。

纤细可爱,却又楚楚可怜。

难怪古人会说出“玉足轻点翠华盖,香风徐来步步生”这样的诗句。

她的裤子是前年买的,当时还留了点长度,但最近她好像又长了个子,坐起来的时候甚至能看到半个小腿,就算是站着,也能看到脚踝。

韩季明微微侧目,徐梦的个子,在女孩子中间也确实算高的。

也就是一扫而过,韩季明马上就移开了眼睛,单腿支在地上,回头示意徐梦找个老乡问路。

这边虽然不及市中心那样繁华,但居住的人也不少,徐梦随便找了个人:“请问,徐金生的医馆开在哪里您知道吗?”徐金生就是那个医生的名字。

结果问了几个都说不知道。

看样子不在这一片了,就在徐梦准备放弃的时候,有个老奶奶笑眯眯的说:“你是问徐金生吗,他的医馆现在是他孙女看诊,好多年轻人都不知道了,他搬地方了,在那一片有个药房,里面有个位置就是徐家祖孙看诊。”

这老太太耳朵背,讲话的声音就有些大,徐梦也大声回她:“是的是的,您也知道徐金生吗?”

徐金生是徐解放远房的叔叔,两家隔了好几层的亲戚,当年被打成四旧,后面断了往来的,徐梦都不知道有这个样一门亲戚,现在想来也有可能人家来往着,只是没给她们母女知道罢了。

那老太太倒是热情,只是她耳朵背,一句话要重复好几次。

徐金生也算是这一片有名的大夫,早些年找他看病的人不少,但他儿子女儿里面没有一个能接他衣钵,等到孙辈才出了个有灵性的,徐金生就带着这个孙女行医,等她能独立问诊以后,自己就退到二线,不是疑难杂症,几乎都不出面了,他算是老人,这一代的年轻面孔都不认识他。

而冯燕文猜测的年龄也偏小了一些,徐金生给她看诊的时候,就已经六十岁了。

“哪里是七十啊,徐金生今年都快八十了。”老太太一说话就停不下来,叽里呱啦的讲了一堆:“他医术好,早些年都没有受过那些罪,保养的比一般人自然要好些,你现在看他都会觉得比我还年轻,其实比我大了十几岁呢,要不是年纪太大,能让孙女出来顶门户吗,他还是想带个孙子出来的。”

徐梦见她左一个医术好,右一句医术好。

既然医术好,误诊的可能性就比较低。

韩季明见徐梦脸色难看,又是来这里找名医,便想岔了几分,他先下车在旁边的小卖部停了下来,买了两桶葱油饼干,塞到老太太手里,当做刚才找她问路的谢礼,这老太太只是略推辞了一下,就把礼物收了,跟徐梦说的也更多了些,甚至带着人走,这边路况复杂,没人带路确实要多费些功夫。

走到一个路口时停下:“就是这里,看到招牌没?”

徐梦看了一眼,心里头便有了准数,于是谢过了对方。

“老太太,这个徐金生是看什么病出名?”韩季明问。

老太太一双浑浊的老眼看着后生也越发顺眼,伸手就握住韩季明的:“姑娘,你这个对象对你不错呢,对你也好,好好处着呢,这年头的好男人不多了。”

两人齐齐沉默了一下,徐梦开口道:“老太太,您误会了,他不是我的对象。”

这话她不好意思大声说。

老太太笑容更甚:“害羞了是么,大娘也是这个年纪过来的,瞧瞧这小伙子俊的,老太太我要是年轻个几十岁,我也要追着这小伙子跑,姑娘也不错,天造地设的一对。”

徐梦大囧,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才好。

倒是韩季明脸皮厚,看着她害羞成这样,还笑得出来,知道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干脆示意徐梦上车。

有了刚才的经历,气氛有点尴尬,徐梦坐的时候还略略往后靠了一些。

韩季明刚起步,见那老太太又追了上来,他又捏了下刹车。

刚好徐梦坐的位置离他有一寸的距离,这一刹车,人出于惯性直接往前面冲,不仅人挪了位置,上身也扑向了韩季明。

他只觉得后背上扑过来一个人,又被什么绵软的东西顶了一下,这下好了,纵使他脸皮再厚,耳朵尖也瞬间都红透了,借着跟老太太搭话的机会,把刚才那种局面给掩了过去。

“老太太,怎么了?”

“路走错了,是那边,往那边。”老太太指着马路对面跟他们说:“过去,那样走。”

原来是指路来的。

韩季明再一次谢过了对方,往前方开过去,这次他开的速度更慢了一些,连徐梦都感受到了他的那份不自在,不过韩季明没有点破,她也就当做不知道,两人具是沉默。

过了马路,果然见到路边的一个医馆,有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正在坐诊,找她看病的人也不多,大部分都是带着孩子的,徐梦见医馆上挂着“徐氏医馆”的招牌,就知道找对了地方。

韩季明把车停在马路边上,一起下了车。

这个时候,女大夫刚刚看完最后一个病人,见徐梦跟韩季明都红着耳根,走来的样子都有些不自然,便招呼着两人坐下,示意徐梦把手拿出来给她号脉。

徐梦不知所以,但还是把手腕拿出来,女大夫给看了左手又看了右手。

看完了徐梦,女大夫示意韩季明:“你也把手拿出来。”

韩季明一头雾水:“我?”

女大夫扫了两人一眼:“求子的吗,两个人都要看的。”

徐梦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不是,不是那个”

她是那种明艳型的长相,说白了就是小的时候偏成熟,难道就因为这,被女医生当成了夫妻两个来求子的了,徐梦只是怔愣间,脸就红的跟猪肝一样了,倒是韩季明却再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这一笑徐梦的脸上就更烧的厉害了起来。

今天可真是太有意思了,连着两次被人当成一对。

不过,重点不是这个,他俩看上去就那么像来求子的吗?

韩季明强忍住笑,示意她别激动:“看病,看病。”

徐梦却是觉得忍不了:“不行,还是要说清楚的,不是我俩求子。”

韩季明笑的更厉害了:“嗯,必须说清楚。”

大夫伸手敲了敲桌子:“还看不看的了,逗我玩儿呢。”

徐梦一张脸涨的通红,看了看韩季明,又看了一眼医生,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大夫,我问个问题,一般来说要是来求子,是应该夫妻两个一起来?”

韩季明:“”

女医生不明所以:“不然呢”

徐梦的眼睛却越来越亮:“那你们把脉,就*能把的出来不能生孩子?”

女医生不明就里,但立马否认:“这怎么可能,医术再好也不能说瞎话吧!”

徐梦:“我听说徐老大夫医术很好,连他都把不出脉来吗?”

徐梦还想说话,后头走出来了一个老头子,看着年纪大约六十多岁的模样,眉毛有半截是白色的,他看着还算硬朗,走路的脚步并不是很慢,一出来笑眯眯的看向徐梦两个,这老人应该就是徐金生了。

女医生问他:“爷爷,你能把出来不能生育的脉象吗?”

徐金生:“自然不能,但生育艰难,宫寒肾虚,这些是能把出来的,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不要太过于看脉象,望闻问切要面面俱到,你不看看人家两口子的情况,怎么能确认是谁不能生,是这个小伙子不肯看吗?”

目光看向正在一旁吃瓜的韩季明。

韩季明:“”他今天真的不是来求子的。

徐梦站起身:“十几年前,你为什么给一个女人说是她不能生?”

徐金生愣了一下,然后转身往后头走。

徐梦大声说:“你就是这样做大夫的吗?”

他没有否认,这是心虚了?

周围还有其他人等着看病,看这情况嘘嘘索索起来。

如果说起初其实一点疑惑,在看到徐金生这样的表情以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徐金生不是没给徐解放看过,是根本知道到底是谁的问题,撒了谎了。

徐梦真是砸了这医馆的心思都有了,但她今天来是想找个真相的,她继续大声说:“徐老大夫,我不管你有什么苦衷,人家没有的病还是不要乱说好吧,既然刚才您都说了,生不生孩子不是一个人的事,那为什么当年要跟我妈妈说是她不能生?”

后头传出有人跌倒的声音,小徐大夫赶紧往后头跑,前头看病的人不安起来。

医生看病,最讲究一个口碑,徐金生可能会晚节不保了。

徐梦觉得还是不解气,走出去的时候都气鼓鼓的。

见韩季明还坐在那里,干脆拉着他的手腕往外面走。

韩季明不明就里,但手腕被她小小的手掌给拉着,人就不自觉的跟着她的脚步走,一边走一边满头问号的看向徐梦,他既弄不懂徐梦今天为什么要来这里,又弄不懂她为什么突然就要走。

徐梦走出去了老远,一直停在了摩托车前,突然深呼吸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气。

像是溺水的人,又像是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在那一瞬间,她脑子里面乱糟糟的,只觉得脑子里头缺氧什么都想不了,又想大声的哭出来,但更多的是见到妈妈。

前世的事情,今生的事情,缠绕在一起,让人觉得窒息。

真的如她所想,问题并不是出在冯燕文身上。

冯燕文的一生,过去了三十几年,有接近二十年的时间,都在跟这群人打交道。

她背负了这个名声,徐解放一言不合就要打人,发泄他的不满和不甘,可冯燕文做错了什么?

冯燕文非但没有做错什么,反而被耽误到了这个岁数。

女人到了三十五,生育都是高龄产妇了,而冯燕文今年三十六了,再耽搁几年,就算把事实告诉了她又能怎样,她最好的年纪已经被耽搁了,这会儿人也没有那么想的开,觉得不生孩子也没什么,而且冯燕文是很喜欢小孩子的。

而徐解放,他怎么能,怎么能把在的过错,堂而皇之的强加在妻子身上,不仅让她背负上了不能生育的愧疚,这么多年以来还辱骂她、殴打她,甚至连工作都弄丢了。

大概徐家的人也没有想到,某一天徐解放会因为打了人,让冯燕文进了医院。

更不会想到,会有一个看不过眼去的女医生,告诉她一个基本的常识。

韩季明:“徐梦,现在要去哪里?”

他觉得徐梦现在的脸色不对,连心里面那点不知名的悸动,也消失了。

徐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车的,这次韩季明不敢让她坐在后面,让她坐在垮子里头,而他脱下了身上的夹克衫,劈头盖脸的把她罩在里面,摩托车就这样往城里开了去。

车进了城才逐渐慢了下来,徐梦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自己身上披着的是韩季明的皮夹克。

她看向韩季明,他穿着白衬衫,显得人更加挺拔。

想到刚才那些啼笑皆非的误会,这会儿才觉得尴尬了起来,把头埋进膝盖上,但她身上盖着的是韩季明的衣服,倒显得她像抱着韩季明的衣服在做什么一样,鼻尖全是清冽的味道

更尴尬了。

韩季明:“你怎么了,晕车了?”

怎么突然脸又红了,还露出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徐梦:“没事,你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