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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雨至 冬宜 24673 字 3天前

第61章 宴会 “我总归是不会欺负你的。”……

周嘉让在这一刻才意识到,横亘在他们中间的八年,就像是一根长满利刺的藤蔓。

不顾一切地靠近,只会被伤出满目疮痍。

楼梯门被推开,光线争先恐后地倾泻,尘埃于丁达尔效应中飞舞,脚步声渐远,温书棠的背影也消失在拐角尽头。

周嘉让靠在墙边,凉意穿透衣衫向内蔓延,他拇指缓缓转动着那枚戒指,许久许久,露出一个苦涩又自嘲的笑。

……

思绪乱成一团,温书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切动作都很麻木,只感觉呼吸沉重,心跳速度很快。

再回神时,人已经走到了公司楼下。

暴雨挟来的湿凉还没散尽,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尘腥,北风胡乱拍在脸上,掖在耳后的发也被吹散。

手机震动,有新消息进来。

【冯楚怡:棠棠姐,你怎么还没回来啊?没出什么事吧?】

温书棠将碍事的头发撩到一旁,低着纤细的颈,单手打字:【没事。】

【刚才开会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

【冯楚怡:诶?棠棠姐你在楼下吗?】

【冯楚怡:那能不能帮我带盒牛奶上来呀,早上起晚了没吃饭,人要饿扁在工位上了QAQ】

【My:好。】

右手边刚好有家便利店,红绿跳色的招牌,玻璃门上贴着卡通形象的广告,在这片气氛严肃的办公区里尤为格格不入,但里面方便快捷的食物,却也是无数打工人加班时难得的心灵慰藉。

最里层的货架前,温书棠拿下一盒草莓牛奶,担心冯楚怡吃不饱,又加了一个芝士蛋糕。

在收银台排队结账时,她无意扫到一对穿着校服的高中生,男生正在逗女生玩,两人说说笑笑,一举一动都透着独属于年少时的悸动与暧昧。

记忆闸门也在此刻倏地被打开。

那时她也经常在课间跟周嘉让一起去商店,在货架旁挑选零食时,这人总喜欢使坏,故意把她要买的东西放到最上层,然后懒散地勾着唇,等着她没办法地和他求助。

有一次,她不服输地想自己来,踮着脚努力往上跳,尝试了七八次才勉强成功。

但还没来得及得意,身体重心一个不稳,她歪歪扭扭地向一旁倒去,幸亏周嘉让反应迅速,眼疾手快地将人圈进怀中,这才没让她磕在附近的铁架上。

确认她没事后,他还要拖长尾音地打趣一句:“怎么回事啊温同学。”

“怎么故意往我怀里撞。”

过往画面逐渐飘远,方才在楼梯间里的场景衔接浮现在脑海。

同样的拥抱姿势,明明曾经是最亲密无间的距离,没想到如今却只剩两败俱伤的对峙。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沮丧再次席卷,眼角漫出酸热,她不想在公共场合失态,但泪水就是不听使唤地往外冒。

结账的队伍恰好轮到她,收银员扫码报上数额,抬头却对上一张泪眼婆娑的脸,怔愣片刻后关心了句:“你……还好吧?”

“没事。”鼻音浓重,温书棠摆摆手,潦草地将眼泪抹去。

付过款后,她转身正欲离开。

身侧忽然靠过来一个人,被水雾模糊的视野里,她没看清他的脸,但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颀长身影笼罩着她,一只青筋盘迭的手伸到她眼前。

摊开的掌心里放着一包纸。

前后分别不过十几分钟,他身上气场却完全变了,小心翼翼中夹杂着颓废,周嘉让眉心拧得很紧,沙哑声线里是藏不住的心疼。

“恬恬,我的出现,就这么让你觉得痛苦吗?”

他抽出纸巾,一如多年前那般,动作轻缓地为她擦掉眼泪。

“别难过了。”他声音很轻,像是笑了,却又抑制不住地颤,“我走。”

……

铃声第三次响起时,周嘉让终于滑动接通。

听筒里传来一声轻骂:“卧槽祖宗你可算接电话了。”

“你人在哪呢,不是让我过来接你。”

周嘉让没说话,直接发了个定位过去。

东拐西绕地开过几条街,左逸明才找到Transline楼下。

摇下车窗,周嘉让就在路边,没骨头似的倚在电线杆子上,手里夹着根半燃的烟,青灰色烟雾顺着下颌向上扩散。

他侧脸骨相优越,又是一副痞帅面孔,来往不少人的眼神都有意无意地被吸引,但又碍于疏离感太重,倒没有敢上前搭讪的。

隔着那层飘渺,左逸明在他脸上看出几分复杂的神情。

有落寞,有无措,更多的还是心痛。

很久都没见过周嘉让这幅样子了。

上一次好像还是在他刚到美国那年的冬至日。

准确来说,那次他比现在更颓,房间里一盏灯都没开,漫无边际的黑暗里,整个人跟被掏空了一样,空酒瓶堆了满地,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把自己麻痹。

左逸明把车开到他面前,摁了摁喇叭:“阿让。”

周嘉让将烟掐灭,回头又朝办公楼看了眼,然后才开门坐进副驾。

左逸明被突如其来的烟味呛到,没忍住干咳两声,偏头难以置信地看他:“你这是抽了多少啊?”

“回国后不是说戒烟了吗?而且Kevin也嘱咐过你要少抽。”

周嘉让扯唇,满不在乎地撂下三个字。

“死不了。”

左逸明:“……”

“我记着你不是开车来的吗。”转动方向盘,他换了个话题,“怎么还叫我来接你。”

“懒。”周嘉让蹦出单个字音。

“……”

眼见大少爷心情不好,左逸明很识趣地闭了嘴。

路口等红灯时,余光瞥见他手上的戒指,不长记性地第三次发问:“你这戒指不是当尾戒戴吗?怎么换到无名指上了。”

周嘉让没吭声,手里捧着本资料册翻看。

“看什么呢?”

左逸明好奇地凑过去,看见那个熟悉的名字后,不受控制地瞪大眼睛。

最上面那张文件,白纸黑字地写着,温书棠,女,24岁,毕业于京北大学外国语学院,曾在巴黎第三大学进行交换,现就职于Transline公司翻译部。

所有疑问和反常在这一刻都得到了答案。

“我说你这次怎么非要请翻译,还是不怎么擅长医药方面的Transline。”左逸明醍醐灌顶,“合着是另有目的。”

“所以今天这是见到了还是没见到啊?”

周嘉让垂眼凝着左上角的照片,低沉开口:“见到了。”

“然后呢?”左逸明追问。

合上资料,周嘉让半仰着头,喉结弧度嶙峋,无力叹出一口气。

“没有然后了。”-

生活日复一日地继续,后面那段时间,周嘉让真的没再出现过。

挚书那边偶尔会来送材料,但也都是完全陌生的面孔来和她对接。

温书棠在工作上对自己要求一向严格,甚至有些自我压榨,尤其是这种不太熟悉的领域,每天废寝忘食地看资料、记生词,尽量把场上出错的风险降到最低。

周一下午,日光透过半遮半掩的百叶窗铺进格子间。

各种专业名词背得人头晕,温书棠关掉文档,点开浏览器,停顿几秒后,鬼使神差地在搜索框里打下那个名字。

按下回车,页面跳转。

刚看完半行,冯楚怡滑动椅子凑到她身边:“棠棠姐。”

“啊。”

温书棠没防备被吓到,也不知怎么想的,手忙脚乱地切了锁屏。

不锁还好,锁完反而是欲盖弥彰。

冯楚怡愣了下,仿佛发现了新大陆,意味深长地笑起来:“棠棠姐,你在看什么呀?”

“没什么。”屏幕上倒映出她心虚的脸,温书棠干巴巴地否认,“就,研讨会上要用到的资料。”

“怎么了?叫我有事吗?”

冯楚怡没拆穿也没追问,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我一会打算点奶茶,要不要给你带一杯?”

“先不用了。”温书棠笑笑,“我晚点还有个会要开,喝了奶茶容易犯困。”

冯楚怡抿唇:“好吧。”

等人走了,温书棠重新把电脑打开。

眸光停在学校那栏,Standford Computer Science,斯坦福大学计算机科学系。

之前同事说过,挚书是在美国成立的,而他又在斯坦福读书。

难道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国外吗?

当年他一声不吭地消失,从此再无半点音讯,为什么会突然去了国外呢?

视线慢慢失焦,温书棠盯着这行小字,思路像掉进了死胡同,怎么都想不通。

算了。

退出网页,她晃晃脑袋,起身到茶水间给自己泡了杯咖啡。

热气氤氲在眼底,她警告自己不要再这样胡思乱想了。

不管在哪,都和她没有关系。

他们现在只是合作关系。

仅此而已-

直到研讨会当天,温书棠才再次遇见周嘉让。

因为先前准备足够充分,这场翻译做得也算顺利,Sevier的代表是个很干练的女人,仅凭一面之缘便对她好感拉满,会后挽着她的手聊了好一会天。

夜幕渐晚,后面是晚宴环节。

步入九月,京北天气开始转凉,屋内暖气给得很足,落地窗上蒙着薄薄一层雾。

宴会厅内装潢奢靡,吊灯折射出璀璨的流光,名贵画作随处可见,伴随轻柔的古典乐,宾客们举杯相谈甚欢。

温书棠不太喜欢这种活动,但又实在找不到理由推脱,全程存在感很低地呆在角落。

目光悄然扫过,她没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倒是周围不少人在低声讨论,有人夸他年少有为,二十出头便取得这样的成就,有人赞他眼光独特,瞄准了科技医疗这个前途甚好的方向,也有人阴阳怪气地说着酸话。

“诶你们看见网上的报道了吗?怎么能有人在报社的死亡镜头下还这么帅阿?”

温书棠拿出手机,搜了搜他们说的新闻。

放大配图,周嘉让站在讲台中央,穿着手工定制的西装,身形笔挺,眉目凌厉,即便没有闪光灯加衬,也是绝对耀眼的存在。

习惯性地,她长按将这张照片保存下来。

但不出三秒,她又幡然清醒,滑进相册选择删除。

任务栏跳出新消息,谢欢意对她进行了一番轰炸。

【欢意:?】

【欢意:我眼花了吗?这是什么情况?】

下面跟着一条链接和两张截图。

温书棠茫然地点开,是另一家媒体对这次研讨会的报道,其中有几个镜头,不小心拍到了她和周嘉让同框。

她很平静地回复:【没什么,工作需要罢了。】

【欢意:不信。】

温书棠:“……”

【欢意:什么时候开始的?】

【欢意:发展到哪一步了?】

【欢意:老实交代!这么大的事你居然都不告诉我!还把不把我当成你最好的朋友了?!】

温书棠略有无奈:【真的是意外。】

她把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我也没想到合作对象会是他。】

【欢意:……我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欢意:啊导演叫我对台本了,等晚上回去再和你说!】

聊天草草终止。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工作量太大,再加上她最近总熬夜加班,饮食不规律,温书棠突然觉得心慌,脑袋里也昏昏胀胀的。

怀疑是低血糖作祟,她撑着扶手站起来,想到甜品区找点吃的,紧急补充一下糖分。

走出没几步,头晕感加重,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额前渗出虚汗,眼前也隐隐约约变得模糊。

她连忙退到墙边,缓慢蹲下,抱着膝盖试图缓解。

为了适配场合,她穿的是一件白色露背礼服,修身裁剪展现出纤细的腰肢,乌发柔顺散下,滑过单薄的脖颈,下面两块肩胛骨清瘦凸出,像是雨幕中被淋湿的蝴蝶。

很快便有人注意到她。

“美女,你怎么了?”

耳边响起一道浑浊的男声,温书棠凭着仅存不多的体力偏头,只见身旁站着一个长相身材都很油腻的中年男人,脸上还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瞧见她的脸,他话里明显多了些按捺不住的激动:“需要我帮忙吗?”

也不等她回答,他伸手就想去拉她。

胳膊攀上令人作呕的触感,温书棠一边说不用,一边抗拒地将人甩开。

奈何男人力气太大,她根本抗衡不过,脚下被迫挪动,眼见就要被他拉走,千钧一发之际,肩膀覆上一片温热,她被揽进一个宽厚□□的怀抱中。

眸色漆黑,似不见底的深潭,周嘉让脸色很差地蔑着男人。

看清楚是他,男人立马换上副认怂表情,松开手,低着头恭恭敬敬道:“周、周总。”

周嘉让暂时没工夫收拾他,一通电话把左逸明叫来处理,护着温书棠去了旁边。

“恬恬。”

怀里人脸色很差,苍白苍白的,半点血色都没有,蒲扇般的睫毛也在簌簌发颤。

心脏狠狠拧在一起,他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在温度正常,不是发烧。

“恬恬?”

周嘉让又叫了一遍,这次温书棠有了反应,掀开眼懵懵地看着他。

“你都有哪里不舒服?”他把她凌乱的发理好,语气温柔,“我带你去房间休息好吗?”

唇瓣翕动,温书棠费力地摇摇头,从喉间挤出拒绝的话:“不用了。”

“我靠在这缓一会就好了。”

“恬恬。”

眼眸里情绪很深,周嘉让话语稍哽:“我总归是不会欺负你的。”

“……信我。”

第62章 拉扯 “你能不能别再跟着我了。”……

不等她再开口,耳边杂音消失,眼前也彻底陷入黑暗。

头一歪,似摇摇欲坠的蝶,温书棠由着身体瘫软下来。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周嘉让被吓到,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朝着楼上的包房快步走去。

进了门,他动作轻缓地把她放在床上,又紧张地叫来私人医生。

一番检查过后,医生皱着眉起身,口气算不上好:“低血糖很严重,她最近这段时间都没好好吃饭吗?”

周嘉让哑言,半个字都回答不出。

“而且还熬夜,疲劳过度。”医生摇摇头,无奈又生气的口吻,“你们这群年轻人啊,实在是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早早就把自己累垮了,以后可该怎么办啊。”

周嘉让越听越慌,语调忐忑地问:“那现在……是要打针吗?”

瞧着他脸上的无措,医生态度缓和了点,嗯了声:“先吊瓶葡萄糖,接下来一定要注意休息,三餐记得按时吃。”

周嘉让点点头:“好,谢谢医生。”

配好药液,医生拿着输液器过来,周嘉让就守在旁边,一眨不眨地看着温书棠,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关切和爱。

医生和他认识也有一阵了,还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随口问道:“女朋友?”

听见这个问题,周嘉让神色明显空白了一瞬,半晌后才动了动唇瓣,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而是请求:“医生,麻烦您动作轻一点。”

针头刺进血管,胶布固定在上面。

看周嘉让精神还是紧绷着,医生觉得自己刚才可能把话说太重了,忍不住宽慰了句:“等她醒了就没事了,后续仔细调养就行。”

眼角弧度怔松了些,周嘉让又说了一次谢谢。

收拾好东西,医生推门离开,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他们两人。

温书棠沉沉睡着,脸色还没完全恢复,周嘉让帮她盖好被子,擦去她额角的冷汗,又将输液速度调缓。

瞥见她嘴唇干涩,他找服务生要来水和棉签,沾湿后慢慢涂抹上去,另一只手攥着透明软管,试图用体温将冰冷的药液捂热。

做完这一系列事情后,他关掉灯,坐在床边,下颌收敛,目光就这么静静地落在她身上。

这是两个人重逢以来,他第一次有机会这样认认真真地看她。

和八年前相比,她的模样并没有太多改变,依然是那样恬淡柔和,皮肤白皙,鼻尖小巧,睫毛乖顺搭在眼睑上,只是肉眼可见的清瘦了许多。

锁骨深深凹陷,手臂细若竹竿,明明是尺码最小的礼服,可领口却要用两个暗夹固定住,不然就会从薄窄的肩上滑落。

即便化了淡妆,却也藏不住面容中的疲惫。

周嘉让握着她纤瘦发凉的手,头埋得很低,脊背承受不住地佝着,心疼和自责如同翻涌而起的浪潮,毫无保留地将他淹没。

“对不起。”

嗓音嘶哑,难耐中混着颤意:“对不起恬恬。”

他不该为了自己的私心,想尽办法让她来做这场翻译的。

应该让她好好休息的。

朦胧月光被纱帘挡在窗外,周嘉让半陷在阴影里,唇边溢出苦涩的笑:“可我只是想见见你。”

“恬恬,我真的好想你啊。”

他眷恋地蹭了蹭她的手背,不知第几次道歉:“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照顾好你。”

……

视线渐渐聚焦,温书棠从床上醒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有些恍惚。

手背倏地一阵刺痛,她抬起来看了眼,发现那块歪扭贴着的医用胶带。

……打针了?

撑着床铺坐起身,她靠在床头缓了会儿,一边用手去按太阳穴,一边偏头打量着周围。

绝对陌生的环境,但装潢风格很常见,单调的黑灰色系,应该是在酒店里的包房。

周嘉让带她来的?

记忆停在他最后说的那句“信我”上,再往后发生了什么,她就全都不清楚了。

嗡嗡——

忽然响起的手机震动声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温书棠伸手拿过来,先是看见好几通未接电话,点开微信,谢欢意给她发了十几条消息。

【欢意:恬恬?】

【欢意:怎么回事啊,你干嘛呢,别吓我啊。】

她连忙把电话回拨过去,轻咳一声解释:“我没事,就是刚才有点累了,没坚持住去睡了一会。”

谢欢意勉强松下一口气:“吓死我了,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

温书棠软声:“好多啦。”

“别总那么拼命工作,你又不是铁人。”谢欢意老生常谈地唠叨她,“今年这才过去一半,你大大小小都病了好几场了。”

她加重语气强调:“记住没,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知道啦。”温书棠很听话地全都应下,“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怎么可能放心嘛。”谢欢意咕哝着叹气。

“诶对了。”她接着先前没聊完的话题,“棠棠,你说你没想到这次的合作对象会是周嘉让?”

温书棠嗯了下:“大概就是巧合吧。”

“我刚刚想了好久,你说有没有可能——”谢欢意不确定地停顿几秒,“我们认为的巧合,其实并不是巧合呢?”

问题一出,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时间像被按下暂停键,良久后,温书棠侧头看向窗外,自顾自地摇头否定:“不太可能。”

“他又不知道我在Trasnline上班,而且……”

捏着电话的手收紧,玻璃窗上倒映出她自嘲的笑:“他没理由,也没必要这样做。”

谢欢意被她说服:“也是哦。”

“棠棠。”她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其实我就是担心你,我不想你的状态再像之前那样被他影响到。”

那年接连出事后,谢欢意觉得她一个人住太孤独,也怕她想不开出什么意外,干脆把人接到自己家里。

后面将近大半年,温书棠表面平静,对他矢口不提,可每晚都会做噩梦,每晚都会惊醒,梦里梦外呢喃的都是周嘉让的名字。

真的太痛苦了,连谢欢意都不敢再想。

“不会的。”

温书棠打断她的回忆,手指无意识在被单上缠了两圈:“都过去了”

……

挂断电话,已经快到十一点了。

温书棠下了床,把弄乱的床铺规整好,确认没落下东西后就准备回家。

推开门,外面守着一道人影,周嘉让倚在一旁的白墙上。

没想到他会在这,温书棠脚步微滞,紧接着听见他低声询问:“好点了吗?”

温书棠淡淡说了声嗯,低头盯着地毯上的花纹,拇指不自觉去蹭表带:“今晚……谢谢你。”

“医生说你是太累了,嘱咐你要多多休息。”喉结滚了一记,他原封不动地转达,又试探了解她的近况,“平时工作压力很大吗?”

“还好。”

敷衍又随意的两个字。

温书棠始终都没有看他,打算就此终止对话:“晚宴都结束了吧,那我就先走了。”

“再见。”

周嘉让抬手拦她:“我送你回去吧。”

说罢,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想要披到她肩膀上。

“不麻烦了。”温书棠挡下他的动作,顺势后退半步,“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可以了。”

眉心蹙起,周嘉让沉着声音不同意:“不行。”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

“实在那么讨厌我的话……”浓密的睫垂下,眼中情绪被遮挡,怕她再拒绝,她故作轻松地说,“就当是免费司机好了。”

不知为何,温书棠忽而被这句话刺到。

心口碾开细细密密的疼,唇瓣微张,她胸口起伏着,妥协的话呼之欲出。

可长廊光线昏暗,她又一次被他手上的戒指晃了眼。

就像回荡在耳边的魔咒,时时刻刻提醒她不能再做傻事,于是说出来的答案就变成了:“不要。”

“这样不合适。”

然后便干脆利落地从他身侧绕开。

可周嘉让却泛起执拗,几乎是分秒不差地迈开步伐,任凭她绕弯还是加速,都寸步不离地跟在身后。

像一道甩不开的影子。

就这样,一路拉扯到楼下。

温书棠忍无可忍,猛然停脚后转身,火气瞬间窜出来:“你能不能别再跟着我了。”

周嘉让固执:“不能。”

他给出一个看起来很合理的借口:“不管怎么说,今天是我的场子,是我请你过来的,我必须保证你的安全。”

“不需要。”

温书棠深吸一口气,字字诛心:“会议结束了,意味着这次合作也结束了,我们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这还要我来提醒你吗?”

脑袋里乱成一团,她不假思索地放出狠话,指尖却在不知不觉中用力掐进掌心。

痛吗?

似乎还是心里更痛一点。

街边车水马龙,深夜的京北霓虹耀眼,可他们这处的空气却像是被凝结住。

对面商场门口的音响没关,悲伤压抑的曲调仿佛在为这场对峙渲染气氛,切换到下一首,不偏不倚是陈奕迅的那首《富士山下》。

其中一句唱到——

“忘掉我跟你恩怨,樱花开了几转。”

温书棠蓦然想起,那年在椿茗寺里,漫山遍野的樱花下,他们约好来年要一起还愿。

可后来呢?

年年岁岁,樱花树下只有她孤身一人。

她终于抬起眼,琥珀色眼瞳里蒙蒙有了湿意,神情倔强地直视他。

“周嘉让。”

“是你先失约的。”

第63章 酒吧 “手滑。”

周嘉让最终还是放她走了。

温书棠心里乱得厉害,一时半会也没急着回家,就漫无目的地在街边闲逛。

和漓江那种挥之不去的暑热不同,九月的京北已然入秋,空气中满是干冽的凉意,顺着裙摆和领口,横冲直撞地钻进身体。

鼻尖很快泛了红,温书棠瑟缩地抱着手臂,散在肩后的发尾被风扬起,可能是刚刚发泄过一通,也可能是今夜身体不舒服,她眼尾恹恹耷着,配上卷夹过的长睫,似雨中孤蝶,看起来楚楚可怜。

脚步走走停停,她仰起头,对着两侧枯黄的银杏树出神。

又一年秋天了。

前几天听谢欢意说,漓江的梧桐树都还是绿的。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变黄。

街灯昏暗,她踩着自己的影子继续往前走,忽然一阵汽鸣声靠近,紧接着,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缓缓停在身旁。

以为又是周嘉让,秀气的眉微微蹙起,她情绪还没来得及发作,只见车上下来一个穿着西装的陌生男人。

“请问是温小姐吧。”对方礼貌道。

温书棠略有警惕:“你是?”

“是这样的。”男人笑得温和,态度恭敬地介绍自己,“我是周总的助理,周总让我来送您回家。”

“……”

果然。

温书棠牵起唇角,婉言拒绝:“不好意思啊,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辛苦你白跑这一趟。”

男人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吞吐道:“那个,周总交代过,务必让我把您送回去,否则的话……”

“温小姐。”他好言好语地继续劝说,“您还是上来吧,这个点本来就不好打车,夜晚天气又冷,生病了反而要耽误事。”

温书棠抿着唇线,在原地僵持片刻后还是妥协:“好吧。”

车门关阖,冷气被隔绝在外。

淡雅的木质香钻进鼻腔,与空调暖风融合在一起,助理递来一条柔软的薄毯:“温小姐,这是专门为您准备的。”

眉心稍动,温书棠伸手接过:“谢谢。”

铺开搭在腿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上面好像还残留着一丝体温。

行进速度平稳,车内一片安静,温书棠在这种氛围中逐渐放松下来,靠着车窗闭目养神。

十多分钟后,她睁开沉重的眼,却发现车子停在路边,前排驾驶位上的人也不知去了哪。

正疑惑是怎么回事,助理重新出现在视野里,上车后递给她一个飘着热雾的纸杯。

浓醇的香气散开,竟然是一杯赤豆元宵。

温书棠一时怔愣。

“这也是周总专门嘱咐的。”瞥见她的神情,男人开口解释,“他说您晚宴没怎么吃东西,担心您胃不舒服,可以喝这个垫一垫。”

眼帘猛然抖了下。

晚宴那阵她都没有看见他,他是在哪注意到自己的呢?

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怎么还记得自己的喜好。

眼底氲开湿意,温书棠嚅声:“……谢谢。”

行驶到路口,助理打开转向灯,笑着随口说了句:“还从没见我们周总对哪个异性这么上心过。”

窗外街景闪过,温书棠静静听着,没再接话。

好不容易开到家楼下,和助理道过谢后,她拿着包下了车。

暗色里,那辆迈巴赫并没离开。

“老板。”

助理看向站在车边的男人,大概是出租车里空间拥挤,他身上的高定西装起了皱,堆积的布料透出几分风尘仆仆的意味。

直至那道纤瘦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周嘉让才收回视线,凌厉眉眼中噙满倦怠:“走吧。”-

秋分节气后,伴随几场连绵的秋雨,京北气温也一降再降,清早起床时,玻璃上总蒙着一层薄薄的霜。

挚书的研讨会告一段落,温书棠对接了新的项目,给一支来京北实地考察的红酒厂商做陪同。

依旧是比较陌生的领域,为了能在短时间内做出尽量充足的准备,她又开始了公司和家两点一线的生活模式,每天睁眼工作闭眼睡觉,倒也没工夫胡思乱想。

周五下午,写完项目总结书后,她在工位上伸了个懒腰,起身交到Chloé的办公室。

“最近辛苦了。”Chloé将长发拢到一旁,“今天早点回去休息吧,周末愉快。”

温书棠笑笑:“周末愉快。”

从公司大楼出来,紧绷数日的神经终于得到松懈。

回家卸了妆,换上宽松的家居服,她闷在床上久违地睡了个饱觉。

再醒来时,外面天已经黑了,皎洁月色似薄纱般落在床上,温书棠觉得有一点饿,下床踩着拖鞋,在冰箱里翻了一圈,却只找到一袋上个月超市打折时买回来的速食面。

“……”

她谨慎地翻到背面看了眼。

没过期。

还能吃。

钻进厨房,温书棠火速煮好面,刚在餐桌旁坐下,手机上弹出一条视频通话申请。

备注那栏写的是sherry。

滑动接通,屏幕上是一张尤为美艳的面孔,肤色冷白,红唇娇艳,海藻般浓密的白金色波浪卷发,上挑的狐狸眼满是妩媚。

鼻梁上嵌着一颗小痣,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

听筒里冒出哇一声惊呼:“棠棠,你今天居然没在加班诶!”

“是呀。”温书棠把手机立在水杯前,往面条里加了一点醋,和她闲聊,“刚跟完一个陪同项目,应该能清闲几天。”

“那太好了!”sherry打了个响指,语气激动,“我这周末回国,准备组个局好好聚聚,你要不要过来一起呀?”

关怡和她都是京大外院的,只不过专业不同,一个学英语,一个学法语。

她们最初是在一节公共课上认识的,那时刚好有个小组作业需要两两组队,关怡坐在她旁边,主动问她要不要一起。

温书棠点头说好,误打误撞的,两人就这么有了交集。

关怡看似不好接触,实际为人洒脱随性,大一下学期刚开学,她突然觉得国内教育体系太无聊,毅然决然地递交退学申请后,转头便跑去英国学了摄影。

磕磕绊绊地打拼了几年,现在也算是圈子里小有名气的摄影师。

她们俩相处的时间并不长,性格也是迥然各异,但却意外合拍,这么多年一直都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尤其每年她生日,关怡都会寄两份礼物过来。

温书棠起初有些不解,问她为什么要送两份。

“哎呀这是我自己的习惯啦。”关怡拨弄着发尾,有理有据地解释,“这不是好事成双嘛,送两份多吉利呀。”

“来不来嘛。”轻灵的女声打断她的思路。

关怡糯着嗓子和她撒娇:“上次我回国拍摄,倒霉碰上你在巴黎出差,咱们这都快一年没见过面了。”

闷在家也是无聊,温书棠咬着面条答应:“好呀。”

“那就这么说定了哦!”关怡隔着屏幕对她送上一枚飞吻,“等我晚点把具体安排发给你!”

“好。”

……

关怡最后定的是周六晚上八点见面。

那天傍晚,温书棠临时接到Chloé电话,有一份很重要的材料需要她加急送到公司。

想着时间还早,回来再收拾也来得及,她拿上钥匙就出了门,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等再推开家门,卫生间那边传来滴答滴答的奇怪响声——

楼上漏水了。

所幸她回得及时,没造成什么重大损失,只有几件洗好的衣服遭了殃,湿淋淋地挂在衣架上。

温书棠先是把洗衣机挪开,以免被水泡坏,然后又给房东和物业打电话,联系那户业主商量后续的解决方法。

等处理完这一切,她草草化了个妆出门,偏偏又遇上晚高峰堵车,磨蹭到酒吧的时候,马上就要十点了。

跟着迎宾进去,里面喧嚣一片,赛博朋克的装修风格,酒精与香水味道混杂,迷离的彩灯在舞池上交织,伴随震耳欲聋的鼓乐,投射出热烈躁动的光影。

酒吧里地形弯绕,费了好一会功夫,温书棠才找到关怡说的那个卡座。

长沙发三侧围环,前面是两张电光蓝的理石桌台,各种酒水果盘摆了半边,另一面的纸牌骰子堆得散乱。

胳膊被人挽住,关怡从后面冒出来:“Honey,你总算来了。”

温书棠侧身,眼里闪过歉意:“不好意思啊小怡……”

“这有什么的。”关怡在她下耷的嘴角上戳了下,不许她乱道歉,“你又没料到楼上会漏水下来。”

温书棠想起什么,从包里找出一个黑丝绒的首饰盒,里面放着一条蓝宝石项链:“小怡,这是我送你的回国礼物。”

是她很喜欢的法国牌子,但因为太抢手了,代购那一直断货买不到。

关怡惊喜地睁大眼,一把将人搂进怀里:“棠棠,我简直要爱死你了。”

到场的人并不多,除去关怡的几个私交,其余大部分都是京大外院的,温书棠毕业后就在Transline里连轴转,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和大家见过面了。

他们坐在一起东拉西扯,推杯换盏间说起近况,有个同门师姐读研时换了专业,现在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涉外法务,对着自己那个抠门还爱pua的上司痛骂了十几分钟。

“真是受够了。”学姐仰头灌下一口酒,“早知道当初还不如继续读翻硕呢,毕业就去外派,赚够钱再回来找个闲职,也不用受这窝囊气。”

“哪有你想的这么美好。”另一个男生接话,“外派这几年势头大不如前了,赚的多的项目都在郊区工地上,要么修桥要么挖石油,环境艰苦不说,就连最基本的供水供电都没法保证,你真能受得了?”

“……”

温书棠不太能参与这种讨论,就坐在旁边和关怡聊天。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关怡捏捏她的脸,“是不是Transline那边太累了。”

温书棠抿了一小口酒,浅笑着摇摇头:“还好,都习惯了。”

“你呢?在英国怎么样啊?”

关怡托着下巴,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老样子呗,每天东奔西走的,扛着一堆设备到处拍,忙起来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累的跟狗一样,还要被那帮祖宗指手画脚地使唤。”

她晃晃手里的酒杯,眼影闪片反射出碎光点点:“有时候我都怀疑,当时脑子一热就跑来做这个,是不是太草率了点。”

“但转念一想,如果时光倒退回大一,我肯定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温书棠歪头看着她,唇边挂着柔和的弧度,没说什么,伸过去和她碰了个杯。

“不过呢。”话锋一转,关怡挑挑眉毛,语调忍不住上扬,“我最近合作了一个特别帅的模特,从长相到身材再到气质,简直就是我的天菜。”

撂下酒杯,她从相册翻出照片,把手机递到温书棠面前:“怎么样。”

温书棠认真看了看,虽然她不吃这个类型,但仅从客观角度评价,确实是帅的。

“只可惜脾气太臭了。”关怡啧了声,不高兴地轻哼,“努力了三个月都没成功。”

温书棠握拳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精神上鼓励你。”

“别光说我啊。”关怡撞撞她肩膀,“你这有没有什么新情况啊。”

温书棠靠在她身上,万年不变的答案:“我不急。”

“你啊。”关怡无奈。

恰好有电话进来,她起身到外面接听,位置上只剩温书棠一人。

思绪放空,她慢悠悠地喝着酒,身侧沙发下陷,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坐到她身边。

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她便听见了熟悉的开场白:“你好啊美女。”

“我是隔壁桌的,刚才在那边关注你很久了,觉得你很有气质,不知道方不方便留个联系方式?”

男人紧盯着温书棠,素净的脸上略施粉黛,米白色针织衫尽显温柔,乌发柔顺,虽然和酒吧的气氛不搭,但却叫人疯狂心动。

温书棠被这突如其来的搭讪吓到,下意识要摆手拒绝。

也就是在这一秒,不知从哪飞过来一个银质打火机,不偏不倚地砸在了男人的额头上。

咚——

一声闷响。

“操。”男人吃痛地抬手捂住,齿缝间逼出一句咒骂,“谁他妈这么不长眼?!”

“不好意思啊。”

一道冰冷的男声从头顶插进来。

颀长身影压下,周嘉让走到他们面前,睨着眼话语冷淡,不痛不痒地撂下两个字。

“手滑。”

第64章 游戏 年少时难忘的人

迟钝两秒,温书棠难以置信地抬起眼。

周嘉让今天没穿西装,换成了更为随性的冲锋外套,银色拉链拉到脖颈,露出锋利的下颌,灯光变幻流转,他身上那股放荡不羁的气质也被放到最甚。

眸光漆黑,明晃晃写着不悦,似风雨袭来前压在空中的霾,自带一种无声的压迫感。

对上他的眼,男人无端感觉心虚,但还是强撑着想要扳回面子,不依不饶地骂了句:“眼瞎就去治!来酒吧发什么疯,疼死老子了。”

周嘉让没理他,只是淡淡扫了一眼,目光便落到温书棠身上。

男人也转过头,变脸似的换上笑,往前凑近一点,再次询问:“赏个脸认识一下吧美女,我这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说罢,他的手不老实地要往温书棠腿上放。

哗——

酒水毫无征兆地从额前倒下,头发被打湿成绺,淡黄色液体腻在脸上,衣服裤子也全遭了殃,乍一看和落汤鸡没什么区别。

男人被浇懵了瞬,反应过来后怒气上涌,也不顾上再搭讪,抬头去找是谁干的。

周嘉让乜着他,手里还攥着那只作恶的酒杯,神情略带遗憾,好似是在为浪费了这杯酒而感到惋惜。

“你他妈故意找茬是吧!”

男人踉跄起身,伸手想去揪他衣领,但是却扑了个空。

周嘉让侧头躲开,漫不经心地撩起眼皮,抬手在脖颈上摁了摁,没有否认:“是啊。”

“看你不太顺眼。”

额角青筋暴起,男人彻底被激到,抡起拳头朝他挥去:“操!”

他体型看似健壮,其实就是唬人,周嘉让一把攥住他胳膊,轻松向后一掰——

咔哒。

骨节错位声淹没在嘈杂的背景音乐里。

男人被痛得发出一声嚎叫。

有酒保过来拉架,男人倒是识趣,眼见自己打不过,最后只忿忿留下一句。

“你他妈给老子等着。”

周嘉让嗤笑:“行,我等着。”

小插曲结束,周围看热闹的人陆续收回视线,推杯换盏间继续聊着八卦。

温书棠却还没回过神来,怔怔望着眼前这一切,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更不知道他刚刚那番举动是要干嘛。

倏地,周嘉让垂下眼,两个人四目相对。

像被烫到似的,只隔了一秒,温书棠就压下眼帘。

关怡恰好从外面回来,见气氛有些不对劲,挽上她手臂问:“出什么事了吗?”

指尖掐进掌心里,温书棠摇摇头:“没事。”

透过睫毛缝隙,余光里,那人停在原地没有动。

心里正疑惑他为什么不走,站在周嘉让身旁的左逸明开了口:“那个…不好意思啊。”

“这个卡座是我们订的,你们是不是搞错位置了?”

“怎么可能?!”

关怡猛地拔高语调,横起眉毛反驳:“我上周就打电话让他们把这给我留出来了,搞错的是你们吧?”

左逸明愣了愣,求救似的看向周嘉让。

眼睛终于从温书棠那边挪开,他单手抄兜,哑声接上关怡的话:“可我半个月前就预定了。”

关怡:“……”

“不行。”她乍呼呼地起身,拉着周嘉让往前台的方向走,“你和我一起去,我今天必须搞清这是怎么回事。”

“……”

五分钟后,二人去而复返。

“我就说我不可能弄错吧。”关怡双手环抱在胸前,扬起下巴傲娇地轻哼,和他们解释,“是酒吧记岔了,给我们俩定成同一个位置了。”

“但,坏消息就是。”

像被戳破的气球,她语气慢慢弱了下来:“现在酒吧里全都满了,没有其他空余卡座能换了。”

“这有什么好纠结的。”靠在沙发中间的男人摆摆手,“那就一起呗,正好人多热闹。”

来这地方就是为了消遣,更何况加进来的是两个帅哥,其他人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纷纷跟着附和:“对啊,一起呗。”

但温书棠的表情就没那么自然了。

瞧她好像不太高兴,关怡凑过去问她怎么了。

想到她一向不喜欢生人多的场合,关怡捏了捏她手心:“你很介意吗?那要不我们把卡座让给他们,再换家别的酒吧玩?”

“不用。”

温书棠不想因为自己那点私事扫了大家的兴致,勉强挤出一点笑:“我不介意的,一起吧。”

两人就这么加入他们的行列中。

理所当然的,周嘉让坐在她身旁的空位上。

冷冽的雪松味袭来,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牙齿轻轻咬住唇肉,温书棠反复在心里告诉自己。

没关系的,只把他当成空气就好。

毕竟生了副好皮囊,走到哪里都是焦点,周嘉让落座后,众人不约而同地把好奇放在他身上。

在场的单身女性更是热络,有人帮他倒酒,有人给他递烟,还有人想换位置靠近一点,但都被他礼貌又果断地拒绝。

其中有个短发女生,是温书棠小两届的学妹,眼睛直勾勾地黏着他,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大堆,周嘉让偶尔会敷衍地嗯一下,大部分时间都闭口不答。

很明显,他心思不在这儿。

可真正被他关注的那个人,却连半点反应都没有,低着一对杏眼,安安静静地去剥放在面前的那盘坚果。

眉心皱起,周嘉让眸色暗了暗。

学妹不死心地还想搭话,被身边的红衣女生拦下,好心提醒她:“哎呀你别费力气了,没看人手上还戴着戒指呢吗。”

“八成是个有女朋友的。”

这话虽是私下说的,可音量并不低,附近那圈人都能听见。

温书棠自然也听见了。

手上动作没控制好,锋锐的核桃壳不小心扎破了指腹,血珠冒出来,她本能地嘶了声。

手腕就在这时被人拉住。

眼尾收拢,周嘉让紧张地看着那个芝麻大小的伤口,小心翼翼吹了口气:“疼不疼?”

他用纸擦掉血迹,又使唤一旁的左逸明:“去外面买个创可贴。”

左逸明刚要起身——

“不用了。”温书棠出声阻拦。

怕被人误会,她迅速将自己的手抽回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旁边人还是看呆了眼。

探寻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打量,似乎有哪里不对,但又挑不出什么特别反常的地方。

唯一露出一点蛛丝马迹的就是。

放在茶几上的坚果被服务生过来换成了剥好的果仁。

那几个粗神经的男生没察觉什么,端着酒杯往下闲扯,不知怎么就问到周嘉让:“欸帅哥,你也是京北人吗?”

周嘉让倒了杯酒,淡声:“不是。”

“漓江人。”

“诶?”很快有人觉出不对,一拍大腿惊呼道,“我记得书棠不也是漓江人吗?”

“是欸,上次我去漓江旅游,还问她做过攻略呢!”

接话的女声瞪大眼睛:“那你们俩这是老乡啊!也太巧了吧。”

话音落,氛围霎时变得微妙起来。

刚才目睹过那场拉扯的人悄悄交换着神色,最终还是没忍住八卦地问:“棠棠,原来你和这帅哥早就认识啊?”

“……”

浓长的睫稍颤,温书棠弯唇,努力让话语听不出异常。

“没有。”

“漓江很大的,我平时又不喜欢出门。”她故作轻松地说着谎,“我们不认识。”

“啊……”

听她这样讲,几个人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觑,茫然中,又去瞄周嘉让的态度。

只见他窝在卡座里,仰头喝着酒,喉骨上下滑动,侧颜冷冽,模样不予置否。

“抱歉啊。”胸口发闷,温书棠从沙发上起来,“我去趟洗手间。”

挤过人潮,洗手间在东南角。

池台前的镜子倒出一抹纤影,冷水哗哗流下,手心里的潮腻被冲走,温书棠抽出两张纸巾,擦干后揉成一团,泄愤似的扔到脚边垃圾桶里。

她实在不懂,难道这就是孽缘吗。

为什么在哪都能遇见。

越想越气闷,又不知道该怪谁,最后只能把错都推给老天,非要这样故意折磨她。

等心情平复差不多了,她才关上水出去。

但那人却像阴魂不散,倚在光线昏暗的墙边,微长的额发垂下,影影绰绰地挡住眉眼。

温书棠无意识多看了半秒。

也就在此刻,一个唇红齿白的女生跑到他身前,抬起头,脸上笑容甜的快要化开。

不用问也知道这是要干嘛。

温书棠对后续不感兴趣,加快脚步打算离开,路过时却猝不及防被他扯住袖口。

“恬恬。”周嘉让偏头。

听到这两个字,搭讪的女生先是一愣,余光瞥见白着脸的温书棠,瞬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也不想留下来自讨没趣,干脆利落地转了身,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恬恬。”

周嘉让嗓音哑了许多,像埋进了尘土交杂的沙砾,语调里罕见露出无措:“你别误会。”

“我不认识她,没给她联系方式,也没和她说话。”

他是在解释那个女生。

温书棠漠不关心地哦了下。

眼中划过些许落寞,周嘉让被她的冷漠刺到,但还是很温柔地问她:“怎么突然从里面出来了?”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手上那个伤口还疼吗?”

“让我再看看好不好?”

白墙上映着他们俩的影子,一高一低,看起来是很亲密的距离。

实际却疏离到了极点,温书棠目不斜视,定定看着长廊尽头,再一次挣开他的手,言语客套:

“没事。”

“谢谢你的关心。”

……

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到卡座。

关怡又点了些酒,觉得这样干喝太无聊,不知是谁先起的头,提出要玩点什么打发时间。

“行啊。”提议一出,一呼百应,“玩什么?”

“真心话大冒险呗,简单,还有玩头。”

游戏规则很简单,空酒瓶横放在桌面上,旋转停止后,瓶口的方向对着谁,相应的人就要选择真心话或者大冒险,如果两种惩罚都不想接受,也可以用三杯酒来替代。

人群围绕成圈,棕色酒瓶开始旋转。

第一个中招的就是关怡,大小姐向来讨厌真心话这种窥探隐私的行为,毫不犹豫地选了大冒险。

“这样吧。”坐在她对面的女生托着腮帮,“给你现在的暧昧对象打电话表白,怎么样,敢不敢?”

关怡切了声,长美甲上的水钻反着碎光,将大波浪掖到耳后,不屑一顾的口吻:“就这?这有什么不敢的。”

拿起手机,她给那个心仪的男模特拨去电话,冲着听筒喊了句love you。

后面还自顾自地加了句baby。

场上被点燃,在一串起哄声中,第二局正式开始。

这次是角落里穿着黑衬衫的男生,同样选的大冒险。

“和你右手边的人深情对视三分钟,并且互相夸赞,说对方是自己见过最帅最有魅力的人。”

漫长的三分钟过去,无辜被牵连的男生弯下腰,做出一副干呕的架势,面容扭曲:“实在是太恶心了。”

“说这种违心话,真的不会天打雷劈吗?”

“靠!”衬衫男炸毛,“你什么意思啊?”

“我还没嫌弃你呢好吗?!”

衬衫男记仇地想报复,卯足劲将酒瓶转出去,结果对准的却是周嘉让。

男人掀眼,轻描淡写的三个字。

“真心话。”

短发学妹等了好久,终于等到这个机会,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直截了当地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喉结轻滚,周嘉让没避讳,黑眸落在温书棠身上:“有。”

“那她在现场吗?”学妹追问。

周嘉让勾唇轻笑,没被忽悠过去:“这算第二个问题了吧。”

“……”

拳头打在棉花上,学妹塌着肩膀泄气:“好吧,下一局。”

从游戏一开始,温书棠就有点心不在焉,脑袋里乱的厉害,像缠了一团理不清的线,所以当瓶口缓缓停在她这边时,她整个人还游离在状况之外。

关怡冲她打了个响指:“Honey,到你啦。”

温书棠啊了声,没考虑那么多,随口道:“大冒险吧。”

沉寂须臾,有人想出个馊主意:“这样吧,看见后面那桌了吗?你过去随便管谁要个微信。”

“哪个人都行,但必须加上才算数。”

“……”

出于工作需要,温书棠经常要和不同的人打交道,但这并不代表她能接受这种无意义的社交。

更何况,他说的那桌都是男生,一个个面目凶神恶煞的,看着都让人避之不及,权衡利弊后,她浅浅笑了下,温言细语中透着反差:“我还是选三杯酒吧。”

“卧槽可以啊!”这个举动似乎更叫人躁动,“够痛快!”

温书棠伸手去拿酒杯,还不等她碰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盖在杯口上,突出的指骨性感,青筋分明,他意味不明地开口制止:“不行。”

“你不能喝。”

恍若未闻,温书棠试图掰开他的手:“能不能喝我自己心里清楚。”

周嘉让没听她的,强硬地夺过酒杯,一饮而尽后翻起陈年旧账:“你喝了酒会头疼,胃也会不舒服。”

“难道都忘了吗?”

忘了吗?

温书棠没忘。

他说的是高二那年冬天,正月初六,寒假还没结束,谢欢意无意发现一家新开的农家菜馆,兴致勃勃邀请他们仨一起去体验。

那天天气很好,日光下白雾涌动,大街小巷都散发着新年的气息。

老板是北方人,为人热情,说自己新酿了葡萄酒,问他们要不要尝尝。

温书棠从没喝过酒,好奇心作祟,再加上酒的度数不高,一番软磨硬泡后,周嘉让给她倒了一点点。

但饭还没吃完,她就开始难受,又是头晕又是恶心,恹恹趴在桌子上,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有。

周嘉让被吓得不轻,连忙抱着人去医院,检查抽血挂水一套下来,折腾到半夜才总算恢复了点精神。

看她脸色苍白,他心疼到极点,也自责到极点,把所有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拉着她的手守在床边,眼圈发红地道歉:“对不起恬恬。”

“怪我没照顾好你。”

从那往后,每次温书棠吃东西前,他都要仔仔细细检查一遍,确保里面没有半点酒精成分。

……

但周嘉让不知道的是。

这么多年,那些不眠的长夜,她只有用酒精麻痹自己,麻痹到意识混沌,再也想不起来那些苦痛与伤感,才能换来片刻的安宁。

眼眶发酸,温书棠从回忆中抽离,说出那句似曾相似的话。

“可我记得也有人说过,人都是会变的。”

“难道不是吗?”

“……”

周嘉让一瞬哑言。

辛辣入喉,温书棠喝完剩下两杯酒,面色平静,不掺一丝波澜地说:“我们继续下一轮吧。”

如果先前种种奇怪的错觉都可以忽略不计,仅凭这一小段对话,两个人的关系也在无形中蒙上一层不清不楚的滤镜。

就算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出,他们根本就不像她说的那样不认识。

想起他们都是漓江人,再加上周嘉让方才回答问题时的眼神……

很难不让人联想出什么。

见大家愣着没动,左逸明跳出来活跃气氛,直接将酒瓶转动起来,打马虎眼:“继续啊,我这还没玩够呢。”

也不知他这破手沾了什么霉运,酒瓶速度减缓,逐渐停下的趋势里,竟又一次朝温书棠对去。

左逸明:“……”

他悻悻地看向周嘉让。

对不起,他有罪。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温书棠这回决定谨慎一些:“真心话吧。”

“那我来问。”

短发学妹抢来提问权,先是看了看周嘉让,然后转回来睨着她的眼,火药味弥漫,一字一句地询问:“学姐。”

“听说你大学几年都没有谈恋爱,追求过你的人,无论条件多好,都会被你一口拒绝,甚至连试着相处的机会都不给。”

“那是不是因为你年少时,曾经有过一个很难忘的人?”

“……”

“……”

场面一时陷入湖面般的死寂。

半秒后,细密的睫低低垂下,如镜面般平整的桌台上,温书棠看见自己强装镇定的脸。

还有身侧那个紧盯不放的人。

薄唇微启,她声音明明不大,但却精准传进每个人的耳中。

“不是的。”

“没有。”

第65章 谎言 “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答案一出,场上气氛霎时凝结。

这两句话的可信度并不高,毕竟温书棠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散下的长发遮住大半张脸,肩背紧绷着,睫毛像是被雨淋湿的蝴蝶羽翼,窸窸簌簌颤得厉害。

但没有人再穷追不舍地问,因为处于话题中心的两人脸色都非常难看。

尤其是周嘉让,听见那两个字后,漆黑的眸顿时暗了下去,黑夜里最后一点火光燃尽,他欲盖弥彰地轻笑一声,嗓音沙哑:“累了,你们继续。”

黑色冲锋衣下摆起了皱,他姿态颓废地窝在一旁,骨节分明的手握住酒杯,下颌拉出锋利的弧度,犹如机器人一般,一杯一杯地往下灌。

冷白脖颈上青筋跳动,喉结嶙峋,滚出几分难耐。

刺人的辛辣扑面而来,他挑得都是最烈的酒,脸上很快便有了醉态。

灯光迷离,点染在他凌厉的五官上,明暗交替间,眼中的落寞也一览无余。

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心情很差。

唯独温书棠却没有看他。

后面几局照旧进行,大家伪装得都很好,心照不宣地将刚才那段不愉快的插曲掠过去。

快到零点时,温书棠感觉有些头晕,胃里也隐隐泛着恶心,猜测是之前那三杯酒的后劲上来了,于是凑到关怡那边,告诉她自己想先回家了。

关怡拉住她的手,皱着眉不太放心:“棠棠你还好吗?要不我叫个人送你吧。”

“不用。”温书棠摇摇头,淡粉色的唇扬出一点笑,“小怡我没事,自己回去就可以的。”

“那要是有什么事,你可一定得和我说啊。”关怡叮嘱,“到家记得告诉我。”

温书棠说好,伸出手抱了她一下:“等你回英国前,我们再单独出来吃饭。”

和众人告过别,温书棠带好东西离开。

醉意上涌,身体里的燥热也横冲直撞,她拎着外套,慢悠悠地晃到窗边,拨动暗锁推开一条缝隙,由着冷风汹涌地往里灌。

颊边发丝被拂开,昏胀的头脑逐渐清醒过来。

手机传出震动,是关怡发来的消息。

【sherry:棠棠,你今晚是不是玩得不高兴了。】

左肩倚在墙边,温书棠低头,拇指敲上键盘:【没有呀。】

【My:小怡你不要多想。】

【sherry:对不起。】

以为她指的是和周嘉让拼桌这件事,温书棠挑了个摸头的表情包发给她:【道歉干嘛,这又不是你的问题。】

站了十多分钟,她觉得自己缓得差不多了,将手里的开衫披在肩上,关好窗朝出口的方向走。

长廊里光线昏暗,远处舞池的伴乐回荡模糊,走到一半时,两侧壁灯不知怎么坏了,温书棠拿出手机想要照明,但还没来得及解锁,手腕忽然覆上一道力度,脚步踉跄,整个人猝不及防被扯进一个隐蔽的拐角中。

脑袋懵了瞬,在这种娱乐场所里,她第一反应是遇到了什么不正经的人,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手肘猛地向后,直直撞在那人的肋骨上。

嘶——

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闷哼。

意识到是谁,温书棠不由得拔高语调:“周嘉让?”

悬起的心在这一刻放下,不管怎么说,起码他不会伤害自己。

呼吸稳了稳,她扭动着试图把手抽回,周嘉让却在这一秒俯下身,右手自肩胛绕过,左手揽在腰间,不由分说地将她紧紧地拥进怀里。

他的下巴埋在她颈窝里,碎发痒痒地蹭在皮肤上,两道心跳隔着胸腔相碰,彼此的气息相互纠缠。

“恬恬。”

仿佛特别没有安全感,他声线颤得很厉害,人也是,手臂克制又隐忍地绷着力气,但眼底翻滚的情绪却疯狂到快要溢出来。

心脏骤缩了下,碾出细碎的疼痛,温书棠被他牢牢箍着,胸口起伏艰难,晦涩地挤出字句:“周嘉让。”

“你这是在干什么。”

“快放开我。”

“恬恬。”他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沉浸在浓郁的低落里,“刚刚那个问题,你说得是真的吗?”

“真的就不记得我了吗?”

两道细眉蹙起,温书棠伸手推他:“周嘉让你醉了。”

“我没有。”周嘉让抱她抱得更紧,薄唇似有若无地贴在耳垂上,像羽毛剐过,又像是在吻她:“恬恬,我很清醒,你回答我。”

理智和耐心都在一点点流失,温书棠偏头往另一侧躲,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我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还来问我干嘛。”

“我不信。”

周嘉让急着打断她,每一个字都带着莫大的不安与慌乱:“恬恬,你不要骗我好不好。”

温书棠没办法地重复:“我没有骗你。”

“我不信!”

周嘉让向后拉开距离,双手摁住她肩膀,黑密的睫垂下,盯着她的眼执拗道:“恬恬你看着我。”

“你看着我,说你不在乎我了,说你已经放下我了。”

“……”

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塌,沉默片刻后,温书棠深吸一口气,睁大眼睛,一字一顿地叫他:“周嘉让。”

她抬起下颌,琥珀色瞳孔直视着他:“我不在乎你了。”

“我早就放下你了。”

“你不觉得这个问题很荒谬吗?”她用力去扯他的手,将一连串反问甩到他身上,“谁还会记得十六岁发生的事情啊。”

“我啊。”

周嘉让眼尾通红,低声喃喃中带着几分颓败:“恬恬,我记得啊。”

“这么多年,我每天都在想你。”

“可是我已经不喜欢你了。”语气加重,温书棠直白地强调,“你能不能不要再这样了,我们现在都长大了,有各自的生活,也有各自的工作,相安无事不好吗?为什么非要这样互相折磨呢?”

好奇怪啊。

她不是在放狠话吗。

为什么眼眶却不受控制地酸了。

不想眼泪在他面前掉下来,温书棠低下头,牙齿死死咬着唇肉,咽下喉咙中的哽咽,轻声和他商量:“……过去的就过去吧,我们都放过对方吧。”

“好吗?”

坏掉的灯不知怎么又亮了,光影朦朦胧胧地洒下,在他们中间形成一条泾渭分明的线。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一个不愿回头,一个不想放手。

“不好。”

周嘉让像个赖皮的小朋友,不管不顾地抬手又将人抱住,唇线绷得笔直:“没关系,不喜欢也没关系。”

“恬恬,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嗓子里漫出腥咸,温书棠有气无力地说:“……我给过你啊。”

那一通通拨出的电话,一条条发出的短信,不都是她歇斯底里的挽留吗。

是他自己选择放弃的。

“周嘉让。”

最后一丝体力耗尽,她终于挣脱出来,身心俱疲地看向他:“我们就到这吧。”

……

麻木地走出酒吧,湿漉触感落在脸上,仰起头才发现,原来外面下雨了。

日历撕掉大半,秋天快结束了,这大概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雨了。

温书棠没带伞,也不想躲,由着冰冷的雨丝落下,被淋湿的衣服腻在身上,湿哒哒的很是难受。

但她却希望这种难受能再重一点。

似乎这样,心里的不痛快就会缓解一些。

车灯由远及近,鸣笛声打破夜的静谧,黑色SUV在路边停下,陈言之开门从车上下来,言辞意外:“书棠?”

听到有人叫自己,温书棠迟钝地回神,隔着雨幕看清来人,生硬地扯动唇角:“学长。”

“这么晚了。”陈言之左右打量着,没看到有人和她同行,“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淋雨啊。”

男人眸中露出担心,撑开雨伞到她身旁:“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学长。”

思绪实在太乱,温书棠想自己静一静,朝他眨了眨眼:“我一会打车回就好,不麻烦你了。”

“不安全。”

陈言之用三个字否定,没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拉着她上了车。

关上车门,水汽和噪声被隔绝在外。

打开空调暖风,陈言之递给她一条干净的毛巾:“先擦擦,别再着凉生病了。”

温书棠伸手接过:“谢谢。”

动作缓慢地擦干水痕,她靠在车窗上发呆,拇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蹭着表带。

等红灯的间隙里,瞧见她一塌糊涂的情绪,陈言之沉声开口:“又遇见他了?”

纤细指节缠在毛巾边角上,温书棠想都没想便矢口否认:“没有。”

眉梢挂着无奈的笑,陈言之好整以暇地提醒她:“可我还没说他是谁。”

温书棠:“……”

她干巴巴地给自己找补:“除了你,今晚我谁都没见过。”

没再揭穿她的谎言,陈言之摁开车载广播,想用这种方法帮她转移注意力。

轻柔的女声似潺潺溪水,是一个最近很受欢迎的情感电台。

“我们今天要聊的内容比较特殊,是青春校园主题。”

“在这个情窦初开的年纪,我相信大家或多或少都会遇见那个让自己怦然心动的人,不需要太多惊天动地的浪漫,也许是一个眼神,也许是一次偶遇,都会让你心满意足地雀跃很久。”

“但大家也都知道,年少时的感情,往往是很难走到最后的,因为各种各样不确定的因素,分道扬镳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我们不能总是把自己困在过去,人是要往前看的,用平和的心态对待分离,才能更好地拥抱下一次相遇。”

“……”

背景配乐渐强,居然又是周杰伦的那首《不能说的秘密》。

“你说把爱渐渐放下会走更远。”

“或许命运的签只让我们遇见。”

直到陈言之塞过来一包纸,温书棠摸摸脸颊,才反应过来,眼下不知不觉挂了湿痕。

“想哭就哭吧。”他把车里的灯关了,“把情绪都发泄出来。”

“其实感情这件事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他们俩还是第一次公开聊起这个话题,陈言之停顿片刻,“要是不喜欢了,就放下向前走,要是还喜欢,就别这么为难自己。”

温书棠攥着纸巾,没有接话。

……

听见窗外的雨声后,周嘉让立马折回前台,连续问了三个服务生,才勉强借到一把雨伞。

一路朝温书棠离开的方向飞奔,莽撞地从三级台阶上跳下,滂沱雨雾中,他却目睹她被另一个男人护上了车。

是在医院带她走的那个,也是开会时悄悄给她递水的那个。

后雾灯亮起,车影渐远,留给他的只有刺耳的引擎与尾气。

雨势也在这一刻陡然增大。

体温被吞噬,水珠顺着眉骨缓缓下滑,周嘉让倏地想起来,亲手把她从医院推开那天,漓江也下了这样一场急雨。

那时他顾不上未痊愈的伤口,跟在她身后下了楼,不敢上前,只能躲在角落里拜托护士替他送伞。

而现在,她好像再也不需要自己的伞了。

手中雨伞变成了烫手山芋,皮肉被灼开,火辣辣的痛顺着神经蔓延。

嘴角露出苦涩又苍白的笑,他有些可悲地想,她说的那句话可能是真的。

他们就到这了。

第66章 外卖 朝周嘉让太阳穴挥出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