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156(1 / 2)

第151章

格羽缓缓抬起头, 空洞无神的眼睛时慢慢蓄满了泪水,她抱着宋知南哇地一声哭了:“南姐, 你别走。”

罗静林手忙脚乱地给格羽递纸巾,李群英说:“大声地哭吧,哭出来也是一种发泄。”

格羽先是嚎啕大哭,接着是低声啜泣,一边哭一边说:“我到底哪里不好,他要这样对我?我为他洗衣做饭,为他整理文稿,他跟朋友喝酒到三更半夜,我就在旁边一直陪着给他们热饭热菜。他的钱不够用,我补贴他。为了不伤害他的自尊心,我甚至偷偷地把钱放到他的钱包里, 让他以为那是他自己的钱。可是他最后却抛弃了我, 他说我让他窒息, 让他失去了自由,说我扼杀了他的灵感……”

罗静林好声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 是明河这个人有问题。这人极度自私不负责任, 冷漠无情。”

李群英也在一旁劝。

格羽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明河的那帮朋友也进来泛泛安慰几句。

这些朋友中,有一个就是格羽说的诗坛领军人物扶光,扶光30岁左右,一头略显油腻的长发,长相中等不偏上,因为他总想极力表现自己的不俗, 反而显得更俗。

他站在这帮丑得千奇百怪的同行中,宛如电灯泡混在昏黄的煤油灯中, 只是刺眼而不夺目。

扶光捋了一下额前的头发,向宋知南伸出手:“你好,我是扶光。你的漂亮超出我的预期,你的身上有一种残酷的美感。”

宋知南态度冷淡:“留长发的人应该有个常识,那就是要经常洗头,你太油腻了。”

扶光尴尬地笑笑,他的那帮朋友发出压抑的笑声。

宋知南见格羽情绪稳定下来了,就让罗静林去客房睡一会儿,她熬得眼睛里尽是红血丝。

罗静林摇头:“没事,我撑得住。我的情绪大起大落的,现在也睡不着。”

李群英对扶光等人说:“格羽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了,你们都回去吧。如果见到明河请告诉他,让他做个人吧,遇事别躲着,出来面对。”

李群英对这个很不齿,你要分手就坦坦荡荡地把事情说明白,该安抚的安抚,该补偿的补偿。哪能像他这样,直接人间蒸发不见人影。

宋知南接道:“你们转告明河,与其装死,还不如真死。反正他活着也是浪费粮食污染空气。”

扶光专注地看着宋知南,眼中带着笑意,“好的,宋老师,我会把你的口谕转达给明河。”

格羽哭累了,沉沉地睡了过去。

罗静林说:“李姐,南姐,你们也回去吧。我一个人留在这儿就行。她两天两夜没合眼了,这一睡也不知什么时候醒。”

宋知南说:“我觉得她应该不会再想不开了,你也赶紧补补觉吧。格羽有你这个朋友,真是三生有幸。对了,格羽的家人呢?”

罗静林叹了口气:“格羽的父亲在大运动中自杀了,母亲不久也病逝了,她是亲戚养大的。所以她特别渴望有一个家。没想到又遇到明河那个混蛋。”

“等她醒了再联系我们吧。”

宋知南在路上说:“他大爷的,我回去写篇文章好好地骂一骂明河,什么玩意儿。”

李群英说:“你刚才骂他骂得已经够狠了。”

当天晚上,罗静林过来给宋知南送来一张便签,是格羽留下来的:“南姐,谢谢你,你骂我时,就像我的亲姐姐一样。我好渴望能有这么一个姐姐。对不起,我给你们添麻烦了。你放心,我真的清醒了,不会再想不开了。只是我的伤口需要时间疗愈,我跟文化馆请了假,回家给我父母扫墓。等我回来,咱们再聚。”

“也行,她出去走走也好。”

宋知南骂格羽和扶光,又赚了2千多杠精值。

这些年她积攒了这么多杠精值,也该到了他们发挥作用的时候。系统商城里的东西又便宜质量又好,完全可以用杠精值兑换出来卖。

这两年,市场经济已经渐渐活跃起来,有些返城的知青长时间待业,生活无着,无奈只能摆起了小摊,当起了个体户。

不过很多人仍对个体户心存偏见,觉得上不了台面。

宋知南回去告诉宋冬宝,她有个朋友经常去南方倒腾小商品回来卖,她也顺便拿了一些。让他有时间就去外面摆摊卖,赚的钱,二八分,她八宋冬宝二。

宋冬宝不在乎体面不体面的,爽快地答应。

宋知南先花了一百个杠精值,从系统商城兑换了丝巾、发卡、打火机、墨镜、内衣、袜子等各式小商品,先让宋冬宝去秀水街试试水,听说那里有不少摆摊的。

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城管,她嘱咐道:“你先去试试,机灵点,看到不对,拎着东西就跑。”

宋冬宝说:“放心吧姐,我跑得快。”

宋冬宝第二天,天不亮就出门去了。天黑了才鬼鬼祟祟地回来。

他一进来先把院门给插上了,抱着鼓囊囊的皮包往桌上一倒:“姐,我这是我今天卖的钱,我都没敢数,快,一起数。”

两人先一起数钱,一共是167块五。

宋冬宝笑是见牙不见眼,“姐,你不知道咱的东西有多受欢迎,好家伙,大家一涌而上抢着买。还有人找我打听从哪儿拿的货,我说这是秘密,可不能告诉他。”

宋知南把钱分成两堆,小堆推给宋冬宝。

“说好的二八分,除去成本,我赚得跟你差不多。”

她拿货时,根据现在的物价大致估算了一下,大差不差。宋冬宝现在也没胆量敢骗她,经过特殊培训的人合作起来就是方便,也不用试探和磨合了。

“谢谢姐,那我就收下了,嘿嘿。”

一天就能赚三十多,一个月的工资,说起来谁信啊。

“你过段时间就换个地方摆摊,咱们每天赚个一百来块就行,细水长流。”

“行行,我已经非常满足了。”

宋知南晚饭后出去溜达一圈,回来又拎着个包袱交给宋冬宝。

第二天,宋冬宝去摆摊。宋知南下馆子逛书店看电影。

她的《独身女人》和《满天灰尘》已经交稿了。《青阳往事》还需要大力修改。在大修之前,她得充充电,好好修整修整。

《燕京文艺》长篇专号开始刊登宋知南的《独身女人》第一期,令编辑部意外地是,这篇小说并没有像前几部那样引起众人的热议和追捧。

吴云河百思不得其解,便开会讨论这个问题。

大家找来找去也找不到原因。

要说宋知南的写作水平下降,根本没有的事。事实上,她这篇小说无论是文笔还是技巧上都更加成熟。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最后是宋知南自己找到了原因,“可能是没赶上这一波流行趋势。”

1981年琼瑶的作品第一次进入大陆,在福建《海峡》杂志上刊登她的小说《人在天涯》。83年,她的长篇小说《我是一片云》又在《海峡》连载。在内地掀起了一阵琼瑶热。

差不多同一时间,金庸古龙的作品也开始进入内地读者的视野。

此时,国人的思想刚解禁不久,爱情还是人们追求自由的一种方式。宋知南这篇小说有点跟流行对着干了。

不过,她不遗憾也不失落。一个作家最重要的是真诚。她只能写她此时此刻相信的东西。不能为了迁就市场,去写她不相信的东西。火是意外,不火是正常。

宋知南安慰众人:“我篇小说并非没有读者,只是没有以前的热度罢了。一个作家,不可能每一部作品都大火。”

钱梦秋点头:“宋老师说得对,不可能每一部都大火的。咱们都得有一个心理预期。”

宋知南以平常心看待这件事,那些评论家却集体兴奋了。

宋知南不火了?太好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他们像豺狗似的涌上来汪汪大叫,大肆嘲讽宋知南要过气了。

宋知南立即回骂一篇《蜀犬吠日——少见多怪》。

只是这帮人的兴奋劲很快就过去了。因为由宋知南小说改编的电影《女人的风格》上映了。这是一部小成本电影,演员是新人,导演也没什么名气,本来电影厂不抱太多希望。电影放映后,毁誉参半,有人喜欢,有人骂,但骂也挡不住人们去看。他们越骂,观众就越好奇,非要去看个究竟。

电影院放了一场又一场,循环播放。

首映那天,宋知南就带着李群英一家和宋冬宝罗静林去看了。电影十分忠于原著,女主角长得不是特别漂亮,但非常有生命力。骂起人来那叫一个中气十足,气壮山河。

很多骂人的话都成了当时的流行语。

“我一生傲骨,从不认输。”

“如果一定有人要吃亏,为什么不能是你?”

“什么,你要我优雅文静?你大爷的,我都要被你们吃掉了,你还要我优雅?我希望你被抢时被宰时你也能优雅。”

“我反省过了,都是你们的问题。”

……

红都电影场对于这次的尝试非常惊喜,赶紧又来买宋知南其他小说的版权。

宋知南在合同中加了一条,电影厂买下版权后,两年必须得拍,三年后得上映。如果一直拖着不拍,她就要收回版权。

当然,那条不得魔改主线剧情和女主角性格人设以及不得随意添加男主角也都在写了合同里面,任何口头承诺都不作数,白纸黑字才能做为证据。

各大电影院还在循环播放,票房一路飙升。评论家先是哑火,接着他们又开始写影评骂电影。

宋知南最近要配合电影厂的一些宣发,偶尔会参加一些聚会和记者招待会。

世界很大,有时也挺小。

她有时会遇见明河的那帮朋友,明河本人已经跑到南方去了。他说他要呼吸自由的空气,两个热爱文学青年的女孩也跟着他一起去了。

宋知南断言:“这个明河最后一定会得花柳病。”

宋知南在这种场合中自然也见到了扶光。他的头发不油腻了,但由于总想不俗还是那么庸俗。

他所到之处,比明河还受欢迎。男青年羡慕他,女青年爱慕他。

扶光不满意,因为竟然还有女人不爱慕他,这人就是宋知南。

宋知南一直无视他,偶尔会怼他。

但越是如此,扶光就越渴望得到宋知南的关注。

终于,在一次作家聚会结束后,扶着借着酒意大胆向宋知南表白心意:“第一次见面时,我就预感到咱们之间一定会发生点什么故事。我的预感应验了,我深深地坠入了爱河,为你。”

宋知南冷冷地说道:“根据我的经验,这对你来说一定是事故。”

说着,她扬起巴掌,用力扇过去,啪地一声脆响。

扶光怔住了,随后而来的围观群众也愣住了。

宋知南面带微笑,对扶光说道:“我的预感也应验了,你就说是不是事故吧?记住了,以后见到我,别跟我说话,别对我产生妄想,我是个特别讲究的人,我不允许自己的历史有一点关于男人的污点。别人可以骂我狠骂我毒,但绝不能骂我眼瞎品味差。”宋知南说完飘然而去。

她没飘多久,就被一群记者们给堵住了。

“宋老师,有人说您打了扶光老师,这是谣言还是事实?”

宋知南坦然承认:“这是个事实,因为扶光值得被打。他语言骚扰我。”

“那不是表白心意吗?”

宋知南:“那我把这份表白送给你,祝你们长长久久,成为最幸福的狗。”

记者:“……”

有个女记者硬挤进来,问道:“宋老师,您今天是喝醉了吗?”

其他记者一听说宋知南喝醉了,一个个眼里都闪着光。

喝醉了多,喝醉了会胡说八道,爆出的新闻更多。

“宋老师,你们文化圈都在传,扶光老师曾在公开场合表示他被您征服了。您对此怎么看?会不会对自己的魅力更加自信?”

宋知南拨开记者,大步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我征服他?你扯淡吧?他一个普普通通、自恋自大、肤浅庸俗的男人有什么可征服的?

征服他就相当于人类一不小心踏进了狗窝踩到了狗屎,不但没有一点成就感。相反,还有一种说不出口的羞耻感,觉得自己真倒霉,为什么就踩到了狗屎呢?”

宋知南此话一出,男记者震惊,女记者沉思。

第152章

次日, 报纸上出现醒目的大标题:《某女作家公然打人》、《大诗人示爱被扇耳光》。

也有记者替宋知南说话《被不喜欢的人表白其实是一种骚扰》。

宋冬宝抱着一摞报纸进来,“姐, 你咋又被骂了?下回你想打人就叫我,你别再亲自动手了,你如今身份不一样了。”

宋知南端详着自己的右手掌:“我的手掌已经好久没扇过人了。它天天写字很辛苦,偶尔也需要运动一下。”

宋冬宝:“……”

一丝淡淡的凉意爬上他的脖子,屋里又进风了,首都的风就是大。

吴云河总编眼看着事情越闹越大,亲自上门劝说宋知南,他的话说得相当委婉:“宋老师,我不是要批评你,我只是担心,这种事会对你的形象有负面影响。”

宋知南笑吟吟地看着吴云河:“吴总编, 看来你还是不太了解我。我是第一次打人吗?显然不是。我只是在首都第一次打人罢了。至于形象, 不会有负面影响的, 因为我是板砖型作家,文武双全, 我不但会骂人, 也略懂些手脚。以后大家习惯了就好了。”

那些塌房的都是有房子的,像她,直接就坐在地上,还怎么塌?

吴云河默然片刻,只好说道:“那行吧。”

被扇耳光的扶光回去写了一首诗:“我坠入汹涌的爱河,我的洛神向我伸出手,我化成一条鱼, 向她游去。啪地一声脆响,她将我扇回了河岸。我痛醒了, 我还是一条鱼,永远留在了岸上。”

这首拙劣得让人直皱眉头的诗,竟然得到很多人的吹捧。这帮读者都没吃过细糠吗?

很多男读者同情扶光,女读者心疼扶光。他们一起骂宋知南狠心绝情。

宋知南铺开稿纸准备骂人。

宋冬宝进来说:“姐,有个《青年报》的女记者想要采访你,我按你吩咐的,说你现在不想接受任何记者采访。她说她跟你有渊源,她外婆家也是青阳的,她姨妈叫白薇,她叫白衣。”

白薇?她是有个姐姐在首都,好像是叫白术?

没想到,她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宋知南考虑片刻,说道:“让她进来吧。”

白衣被宋冬宝领进来,她二十三四岁,一头利落的短发,目光锐利。

她一进来就坦率地说道:“宋老师,我早就听我姨妈提起过你,听说你来首都后,我想来拜访,但又觉得太冒昧。”

宋知南态度很客气:“你请坐,白薇现在怎么样了?”

“她挺好的。”

宋知南提起白薇,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她母亲陆淑芬,想起她的死,心里还是忍不住的难过。

“对于你外祖母的死,我的心头一直存在着遗憾,她本不该如此。”

白衣低声说道:“她本不该如此,我外公和大舅舅也本不该如此。变故没发生之前,我们一大家人其乐融融。外公和舅舅的死、白继业的背叛彻底击垮了外婆,我们这个大家庭也随之散了。我妈说,这是那个时代的错误,那个时代落下的碎石刚好砸在了我们身上,我们避无可避,只能咬紧牙关硬生生地承受着,很多人也跟我们一样。死去的人已经去了,我们活着的人只能带着伤往前走。”

两人聊了一会儿往事,白衣说起今天来的目的。“宋老师,那天在酒店我就想采访您,可是没能挤过那些男记者,今日只好冒昧登门拜访。我想对您进行一个深度采访,您看可以吗?”

“可以。”

“那太好了,我们开始采访吧。——对了,您有什么不喜欢被问的问题吗?”

“请别问我关于男女之情的问题,我最爱的是我自己,其余谁都不爱。我也不想跟任何男人扯上绯闻,他们都不配。”

白衣笑了笑,便以作品为切入点提问:“有人说《女人的风格》女主角唐知北作为反面女配很合格很出彩,但不应该作为正面人物来写,这是对公序良俗的一种挑战,让广大读者很不舒服。同时,也给很多女孩树立了不好的榜样。您对此有什么想说的?”

宋知南笑着反问:“那些人想要的榜样是什么样的呢?”

“是女革命家那种的?还有贤妻良母,比如孟母岳母芸娘这种的?”

宋知南接着问:“孟母岳母的本名叫什么?”

白衣被问住了,摇头:“我还真不知道,史书上也没有记载。”

“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你看,他们极力推崇的榜样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配拥有。我希望他们能真正的言行合一,即谁提倡谁实践。他们喜欢贤惠的,无私奉献的,那就让自己去成为这种人;他们喜欢小脚就去裹自己的脚;他们喜欢贞洁,就应该用锁锁住自己。”

白衣飞快地记下宋知南的话。

宋知南稍稍停顿了一下,再接着往下说:“我们女性一直都是他们男性叙事的边角料和点缀。

在他们的笔下,女性只有两种形象,要么是地母:沉默寡言、无私奉献、任劳任怨;要么是荡漾的妇女,人人喊打喊杀。

女性千千万,性格本应丰富多彩,为什么却只有这两种形象?为什么我必须也只能写他们规定好的?文学不可以创新吗?不可以颠覆吗?

我就是要写坏又叛逆,尖酸刻薄的女主角,她们的魅力在于脑子聪明,在于语言犀利,在于动手能力强。

在她们身上,传统美德肯定是没有的,古代的才女会吟诗,现代的才女会‘作对’,她们各有各的美。

我就是挑战他们的阅读舒适区。他们不习惯,那是他们的问题,我建议这帮人改改自己的口味。为什么别人觉得没问题,就他们觉得有问题?”

“我看过您写的《嫁人不要嫁文学青年》,让我这种文学青年醍醐灌顶。文学青年不能嫁,那您觉得什么样的男人值得嫁呢?”

宋知南:“都不值得嫁。”

白衣微微一惊,接着问道:“您为什么这么觉得?”

宋知南笑道:“因为大多数男人的真爱根本不是女人,他们会占有女人、利用女人、剥削女人,但极少有人爱女人。他们还没有进化可以欣赏女性灵魂的地步。

他们的真爱一直都是同性,是男人。

男人犯罪,他们辩护;男人犯错,他们宽容;男人出轨,他们说这是迫不得已。请问,这不是真爱是什么?真爱就是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无条件爱支持你爱你。他们完全做到了呀。”

白衣突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静了几秒,接着提问:“我听说前段时间您的好朋友格羽为了诗人明河自杀,您当众骂她,现在她怎样了?”

“她很好,她应该不会想不开了。”

“您对明河怎么看?”

“他是业内著名的傻叉和人渣。”

“您觉得明河这样的人为什么能获得那么多女人的青睐?”

“因为男人最大的魅力是女人的想象力,很多女人的想象力只用在想象男人的魅力上。”

“这两年有很多女性开始解放思想,追求爱情,您觉得这是一种时代的进步吗?”

“我个人觉得,解放思想是对的。但没必要用追求爱情来表达。我再次重申一下我的观点:绝大多数男人身上没有爱情,爱情是一种相当高级稀有的情感,只有人中龙凤才会拥有。向普通男人要爱情,那是在难为他们,我们要心疼他们,不给他们增加负担。”

“您的这种观点是逆潮流而上,但大家的眼中,您一直是时代的弄潮儿,无论是伤痕文学、反思文学还是改革文学,您都先大家一步,为什么唯独在爱情观上却逆流而上呢?”

宋知南无奈地说:“可能这一次步子迈得太大了,领先半步是先锋,领先一步是先烈。我就是那个先烈。”

白衣听到这句话,眼睛不由得一亮,赶紧飞快地记录下来。

白衣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我妈特别喜欢你的《独身女人》,她说‘可能因为我也是独身女人,我深深地理解书中的女主角。作者对男人的了解相当深刻,我在婚姻中得到的经验和教训,她全写出来了。’”

宋知南问道:“你父亲不在了?”

白衣笑着摇头:“不是,他们离婚了。他非要出国,我妈不想去,两人就离了。”

白衣的采访进行了一个多小时,两人交流得还算愉快。她对于自己不理解的部分会虚心地请教,对于自己无法认同的地会尽量给予理解,没有道德审判,没有令人不适地追问。

三天后,白衣的独家专访《我所知道的宋知南》,上了头版头条。

白衣的文笔挺好,视角独特,挖掘得也够深。这篇专访被多家报纸杂志转载。宋知南因为打人造成的负面影响也被冲淡了许多。

紧接着,又爆出一个大新闻。

电影《女人的风格》还在持续上映,票价2毛钱,票房却达到了惊人的1个亿,也就是说全国将近3亿的观众看过这部电影。它的成绩惊掉了业内人员的下巴。如此小成本、且没有大明星加盟的电影竟然收获如此漂亮的成绩。

其他电影厂纷纷前来找宋知南买版权。

宋知南说电影改编权已经卖掉了,但电视剧改编权还没卖掉,他们可以考虑一下。

有个姓白的导演心动了,但他一看宋知南拿出来的合同,不赞同地说道:“你这个合同不符合业内的规矩,电视剧跟电影不一样,几十集的剧,肯定是要添加人物和剧情的。”

宋知南说:“添加剧情可以,但得经过我的允许。而且不能随便添加男主角,不能把原本属于女主角的戏份安到男主角身上。”

白导突然沉默了,他真的是这么打算的。他觉得改革这种有挑战性的大事,男主角做才更让人信服。就算是女主角做,那也是频频出错,最后还是得男主角出来收拾烂摊子,女主角先是不服男主角,然后慢慢被男主角吸引,最后转为佩服,一佩服,爱慕不就来了?两人的感情线不就有进展了?观众肯定喜欢看。

宋知南一看白导这副神情,摇头:“算了,你跟胡乱导演的胡导差不多。版权我也不卖了,今天就到这儿,我就不送了。”

白导先是惊讶,接着是生气,最后起身道:“错过我这样的导演你会后悔的。”

李群英听说此事后,安慰道:“这事不急,我再帮你打听打听。你也该收收心,赶紧把主要精力放在修改《青阳往事》上面,这一部小说将是你写作路上的里程碑,你得拿出百分百的精力去对付它。我之前建议让冬宝来帮你处理杂事家事,现在他来了。我怎么觉得还是缺点什么,你应该再找一个人帮你处理跟写作有关的事,比如卖版权,跟导演记者打交道之类的事。”

宋知南说:“你说的这种人叫作家经纪人,国外有,咱们国内还没听说。”

李群英对作家经纪人很感兴趣,就让宋知南详细说说。

“打个比方说,如果你是我的经纪人,我可以把除了写作以外的事情都交给你打理,电影电视剧改编、出版等等。然后我的收益也会跟你分享,比如给你5%的收益做为报酬。但这个经纪人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她必须既有人脉擅长交际,又懂一些文学,还得懂点谈判技术。”

李群英自言自语道:“我怎么觉得我就挺适合呢,不对,我的人脉还是太少。”

电影上映2个多月后,宋知南收到了第一批分红,1亿票房除掉各种税收,电影院线的分成,国家影视基金的抽成之后,营利只剩下了3千万,宋知南按照合同约定分到了300万。

据老吴打探来的小道消息说,电影厂的某些领导觉得宋知南的分红比例太高了,有反悔的意思。

但导演于红林坚决要按合同来。

她提醒这些领导:“你们想想毁约的后果,她会收回后面的电影版权,以后咱们再没有合作的可能了。不光是她,作家圈的那帮人一旦知道咱们不讲信用,以后谁还敢跟咱们合作?再者说,以宋知南那种怼天怼地的性子,她会放过咱们?她一定会一边打官司一边骂咱们。咱们的脸面和名声还要不要了?”

宋知南假装不知道电影厂领导的小心思,一牵扯到巨大的利益一定会有冲突的,对方只要敢悔约,她一定会让对方悔不当初。好在结果是好的。

拿完分红后,宋知南买了一栋房子奖励自己,房子是前院邻居的,上次来问过,宋知南去看了一眼,房子还行,价格也不贵,只要1万二,她就买了。

处理完一波杂事,宋知南开始闭关改稿。写文像建房,又累又难。改文像装修,是另外一种累。她时不时地产生一种挫败感和发疯感,有时实在烦了,就把稿子一摔:“他大爷的,不改了不改了。我干点啥不行啊。”

过了一会儿,又把稿子捡起来重新修:“写作是我的理想,是我的使命。我不写,谁写?谁写也不如我自己写,我的思想只有我能表达出来。”

干了这碗鸡血,继续干。

心灵鸡汤为什么那么盛行?因为有时候真的管用。

为了更好的激励自己,宋知南让宋冬宝把几个文坛老登中登的照片放大后挂在书房的墙上。

每当她不想努力的时候,就抬头看一眼这些人的照片,问自己:“你想把文坛让给这些人吗?不,你不想。不想,就给我写。”

在同行们的反面激励下,宋知南终于完成了《青阳往事》第一卷。她觉得这个名字太普通,想换个更好的,无奈一直想不出来。她也不明白了,为什么她一骂人就妙语连珠,金句频出,一到取正经的文名就文采平平?难道她的天赋点歪了?

她征求大家的意见,大家也没想出更好的名字。

钱梦秋说道:“你这个文名虽不太出彩但也没出错,至少读者一看就知道你要写是什么。”

李群英突然说道:“要不就叫《冢中花述》,大家都说你的《他的家,她的冢》名字取得极好。而《青阳往事》中占据大篇幅的是女人的故事,刚好契合这个文名。”

“这个名字我喜欢。”

吴总编想说这个名字不够大气,但考虑了一下还是作罢。

《冢中花述》第一卷在《燕京文艺》长篇专刊上分期连载。第一卷修改完毕,宋知南又开始了修改第二卷。因为有了前面的经验打底,第二卷顺利了许多。

时光飞逝,转眼间就到了1985年春天。100万字的《冢中花述》终于完稿。这部大长篇,耗费了宋知南3年的时间。

这一年,宋知南30岁。

对于30岁的到来,她有些好奇,且感触良多,但并没有年龄焦虑。

30岁也没怎样,她的身体和精力跟二十多岁时几乎没有区别。反而是脑子更聪明更智慧了,毕竟又长大了一岁嘛。

至于说三十而立,她十几岁就立起来了,现在立得更稳。

那为什么那么多女人为它焦虑呢?大概率是社会想让你焦虑。你若不焦虑又怎么会急急忙忙地结婚生子?你不结婚生子,他们吃谁去?

宴席早就摆好了,食客们都拿好叉子刀子等着了,就差你这盘大菜上桌了。你不急,别人就该急了。

宋知南自己不焦虑,但别人却总替她焦虑。

这年的12月份,第二届矛盾文学奖评选结束,宋知南再次获奖,这次获奖的一共有3部作品,女作家张桔也获奖了。

这下各大媒体又开始兴奋整活。

记者们把两人团团围住,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向她们抛过来,当然,问的最多还是两人的感情问题。

“宋老师,请问您这个年龄段的女作家是怎么平衡写作与家庭的?”

宋知南浅笑道:“根本不用平衡,我的家庭只有我、我的猫狗。你说我需要平衡撸猫和写作吗?我就不能一只手撸猫一只手写作吗?”

“可我记得您的弟弟跟您一起生活?难道您不用照顾他吗?”

宋知南诧异道:“我弟弟的工作就是照顾我,怎么还要我照顾他?难道你领导给你开工资,你不用干活,他还得反过来在生活上照顾你?你们单位的福利待遇这么好吗?”

记者:“……”

现场响起了一阵笑声。

这个记者被挤下来,下一个顶上来:“宋老师,您今年30岁了,您还没有丈夫和孩子,您会感觉到遗憾吗?”

宋知南静了几秒,语调突然变得深沉起来:“你们别看我现在这么乐观开朗,怼天怼地,其实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

记者们流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现场突然安静下来,大家都在静静地等待着那个预想中的答案。

宋知南说到这里,语调突然上扬:“我就蒙着被子大笑,哈哈哈,幸亏我没结婚没生孩子,要不然怎么会过上这么好的日子?我生怕自己笑得太大声,会吵到邻居。”

男记者们震惊且无语,在场的女记者愣了一下,呱唧呱唧鼓起掌来。

大家接着提问:“您是一个作家,身份不同了,以后是否会改变自己的性格?”

宋知南:“我为什么要改?没有个性的作家能叫作家吗?”

“有企业请您去做顾问您会去吗?”

宋知南摇头:“不去,我怕他们公司倒闭了,赖我骂倒的。”

“有读者反应说不喜欢您的作品。”

“不喜欢就别看了呗,不喜欢还看,这人是不是贱?”

“还有人建议你别写了。”

“这个问题我回答过,现在仍然是同样的答案:我想对说这种话的人提个建议:您别活了。”

“这话是不是有些刻薄?”

“他试图谋杀我的创作生命,我试图谋杀他的生命,他在先,我在后,他种豆得豆。刻薄吗?如果有人你建议你去死,难道你就听话地去死?”

记者:“……”

“你会与这世界和解吗?”

“我早就和解了呀,我并没有推翻这个世界的意图。”

这时候,有一个年轻女记者终于挤到了前面,高声提问:“宋老师,如果有一个男人完全没有您骂的那些男人的缺点,他人品极好,长相英俊,性格温文尔雅,无比专一,还非常地爱你崇拜你,请问,你会接受他吗?”

现场又安静了几秒,大家目光炯炯地盯着宋知南,他们非常想知道答案。

宋知南朗声答道:“第一步,你先把这个人给我找出来;第二步,把他带到我面前,我看一眼他,然后再会告诉他,行啦,你回去吧,我还是看不上你,但谢谢你让我长了见识。我叫你来只是想见见世面。毕竟我长这么大,什么世面都见过,就是没见你这种好男人。”

第153章

《冢中花述》又掀起了一波新的讨论热潮。

这部小说就像一面镜子, 折射出人生百态。有人从中看到自己,有人从中看到别人, 有人因此受到激励,有人醍醐灌顶,瞬间清醒,也有人感觉到恐惧和不适。

那帮评论家一看又来活了,一篇篇评论流水线似地炮制出来。

其中叶致秋的评论《冢中花还是恶之花?》反响最大。

“真的难以想像,一个作家竟然对生她养的家乡怀有如此大的敌意,她用刻骨的讽刺嘲讽着文中的每一个男性角色。

他们明明都是很正常的父亲、丈夫。怎么到了作者眼里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了?可见作者对男性的偏见已经深入骨髓。

我读男性作家的作品完全没有这种感觉,他们笔下的故乡是美丽温馨的世外桃源,是他们心灵的一片净土。他们无论走到天涯海角都会在心中为故乡留一个角落……”

宋知南的回应很快就来了:“这位叶致秋同志明明活了几十年,却在那儿装青涩少年;明明在祖国生活了几十年,还搁那儿装外宾, 表示对我国的传统习俗根本不懂。

故乡为什么是男作者心中的净土?那是因为他们在家乡是光宗是耀祖。

他丑他傻, 但只要他带把, 他就是家中一霸。

他浑他坏,但爹娘就是爱, 家门永远为他敞开。

父是他的父, 母是他的母,他还是姐姐妹妹的奴隶主。

这样的好地方谁不称为心灵的净土?

猪离乡贵,人离乡贱,他在外面哪有在家受人待见?

我们女作者在家做不完的家务,带不完的弟妹,挨不完的骂。

家务是我们的,好吃好玩的是兄弟的, 上学机会是很少有的。

我只是揭开真相的一角,你们就大呼受不了。

我一说实话, 有人就跳脚大骂。

你问问你姐你妹,问她们小时候累不累?

你问你奶你妈你姑,问问她们到底苦不苦?

你妈坟墓里面头惊坐起:傻叉竟是我亲儿!

你奶也跟着一起惊坐起:你说多丢人,这蠢货竟是我亲孙。

你爹潜力大,坟墓里哈哈哈:我儿脸面大,竟劳宋女士亲自骂。”

这篇别具一格的谩骂体文章刊登在各大报纸上,读者喜闻乐见,争相传阅。

叶致秋本来身体就不好,一看到这篇文章,眼前一黑又一黑,一口老血喷了出来。他又气病了。

他这一病,有些人的道德感就来了,写文章指责宋知南不尊老不敬老。

宋知南对此又写了三篇文章回应:《给叶某人的墓志铭——死了都要骂》、《买肉买肥肉,敬德不敬寿》,《亲帮亲邻帮邻,乌龟向着王八亲》。

她不但骂了叶致秋,把为他说话的人也骂得灰头灰脸、臊眉耷眼。

除了叶致秋之流,也有个别正常的评论家,人家是正经评论小说的。既有肯定也有批评建议。

宋知南也不是一点意见都听不进去,对方要是提到点子上,态度又好,她愿意真心求教。问题是大多数评论家都在狗叫。

这些人,人话不会说,张口就是骂,每次都骂不过,但下次还来骂。你说他们不欠虐,谁信?

这帮人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了宋知南那个理论的正确性。

除了评论家,全国各地的读者也给宋知南写信,出版社和杂志社收到几麻袋信。

宋知南没法一一看完,就让宋冬宝先筛选一遍。她挑拣一些有代表性的信回复到报纸或杂志上。

宋知南骂完人,处理完杂事,请老周、吴总编、钱梦秋、李群英格羽等人吃饭,以示庆祝。

席上,大家推杯换盏,笑声不断。

大家纷纷祝贺宋知南:“宋老师,祝贺你。”

“你好好休息一阵,再开始新的长征吧。”

就连小要文也用汽水瓶跟宋知南碰了一下杯:“南姨,你以后要经常得奖哦。”这样她就可以经常下馆子了。

宋知南笑着说:“谢谢要文同志的鼓励,我一定会再接再厉。”

要文挺喜欢这个称呼,显得她像个大人,她郑重地对其他人说:“以后,你们都叫我要文同志吧。”

大家齐声大笑。

钱梦秋认真地问:“宋老师,您说您的作品有可能获得第三次茅奖吗?”

宋知南摇头:“不大可能了。我获奖两次,已经开始有人质疑茅奖评委会了。”

获得两次,她已经很知足了,得给后面的新人留出机会。她可不能像有些老登似的,自己上了车门,就把车门焊死不让别人上。

李群英问:“你有没有可能获得诺贝尓文学奖?”

“不大可能。诺奖要的不是我这种风格的。它的政治性大于文学性。我觉得什么奖项都比不上读者的认可。他们才是我的衣食父母啊。”

大家笑道:“你说得对。”

吃完饭,其他人都回家去了。宋冬宝带着要文去公园溜冰。

李群英宋知南格羽罗静林四人沿着马路,慢慢往回走。

格羽已经走出情伤,她失恋后灵感大爆发,去年刚出了一本诗集,宋知南亲自给写的序言。

罗静林的短篇小说《妈妈上学》获得全国短篇小说一等奖,她还出版了一本短篇小说集《女人的山》。

罗静林比宋知南小一岁,今年也29了。家里天天催她找对象。她试着谈过两个,都不欢而散。

文化圈的男人,她是看透了,不想沾染。别的圈子的,她认识的又不多,还有就是对方也不太理解她。

她认识了一个搞科研的,对方一听说她时间自由,就欣喜地说:“那可太好了,家里的事以后都归你管了,我正好专心搞研究。”

罗静林瞪大眼睛:“我是作家,我不需要时间写作吗?”

对方不以为然地说:“你抽空写就是了,写作不像我们科学研究,又不用费什么脑子。”

罗静林冷笑道:“就你这种脑子还搞科研呢?别把我国的科研搞退步了。”

这次依旧是不欢而散。

她29岁了,明年就30岁了。父母亲戚经常提醒她,有些朋友也经常提醒她。

罗静林最近非常焦虑。

她看到宋知南似乎一点也不焦虑,就忍不住想向她请教。

“南姐,你为什么不焦虑呢?”

宋知南笑着说:“30岁其实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年纪。我一过了30岁的生日,脑子突然更清明了,人也变得更智慧了,逻辑更清晰了。

不要为自己的年龄而自卑,不要迎合别人的心理需求。

尼采说过,要在自己身上克服这个时代。他克服没克服我不知道。但我已经克服了。

一想到这个社会上的很多人想让我自卑、臣服,想让我焦虑着急,我就更加坚决地认同自己,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我的存在就是让他们焦虑难受。一想到他们难受,我就特别高兴,哈哈哈。”

其余三人一脸佩服地看着宋知南。

什么叫听君一席话,胜读二十年书,这就是。

格羽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南姐,你说我们女人真的可以一个人幸福地过一辈子吗?”

宋知南点头:“当然能。我们人生的主角本来就应该是我们自己,怎么会不幸福呢?”

格羽说:“可是很多人和书都在告诉我们,一个人是很悲惨的。

自从我的父母去世后,所有认识的人都同情我可怜我,说我很悲惨。他们告诉我,等我长大后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家就幸福了,我一直也是这么认为的。我渴望有人温暖我救赎我,所以我才像个傻子似地去恋爱去付出。”

“他们靠近你,是想让你燃烧自己温暖他。怎么可能会温暖你?救赎你的只有你自己。”

两人越提问,越有疑问。

罗静林笑着征求宋知南的意见:“南姐,要不,我请你再吃一顿,咱们接着聊?”

宋知南笑着拒绝:“不吃了。我二姐从河东来了,我得回去看看。我跟白衣和于红林她们约好了,晚上在我家聚一聚,你们俩要是有时间也过来热闹热闹。”

“一天吃两顿,是不是不太好?”

李群英笑道:“吃吧,咱们去劫富济贫。”

“哈哈,好。”

宋知南又让李群英问问钱梦秋来不来。

宋知南回到家里,就发现宋知夏正在院子里忙碌。

宋知夏是今天早上到的,宋知南请客本来想带上她,但她实在太困了,就没跟着去。

这会儿得空,宋知南就跟宋知夏聊一会儿家常。

宋知夏说:“三妹,前段时间,咱妈联系我了。”

宋知南平淡地“哦”了一声,等她继续往下说。

宋知夏语气低沉:“她的身体很不好,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宋知南也有点意外:“她今年才60岁吧?”

宋知夏苦笑道:“她年纪是不太大,可你别忘了,她高龄生子,身体受到了很大的损伤。她说她在那边过得很苦,继子跟她不对付。她嫁的那个男人比她年纪大,还得她照顾伺候。”

宋知南摇头:“你说她这是何苦?如果她留在家里,有房子有工作还不用生孩子,顺利熬到退休,现在也是一个精神焕发的老太太。她非要没苦硬吃,又怪得了谁?”

宋知夏观察着妹妹的脸色,说:“妈最不放心的就是她生的那个儿子,她让咱们照顾他,尤其是你,她说想要见你。说你既然真不准备结婚生子,留着那么大的家业也是便宜国家,不如留给自己亲弟弟,将来小弟会给你养老。但我替你拒绝了,让她别想那么多,也没把你的地址和电话给她。”

宋知南嗤笑一声:“死前还不忘做个大梦。”

“她还说,如果我们不答应照顾小弟,她死不瞑目。”

宋知南冷酷地说:“没关系的,她睁着眼也不耽误烧。”

宋知夏字斟句酌地说道:“妈提的条件确实挺离谱,你当然不能答应。我担忧的是,我怕她来个鱼死网破,对记者胡说八道,会不会影响你的社会形象和名誉?”这种事,她妈干得出来。

宋知南笑了一下,说:“我这人从小就叛逆,谁要是敢威胁我,我就跟她干到底。这样吧,你替我写封信,在信里告诉她,让她不要担心,火葬场烧不闭眼的尸体。

另外就是,她就算曝光我,我也不在乎,因为我也不是靠好名声起家的,我是靠骂人发家的。

请她多想想她的小儿子,我能让他变成第二个宋秋实。她吃了那么苦受了那么多罪,最后还是没儿子。我就问她能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宋知夏既意外又不意外,三妹的性格一直都是这样。

宋知夏按照宋知南的意思给李玉华写信。

宋知南想起什么,又补充一句:“对了,给她的那个后夫也写一封,告诉他,如果他胆敢利用我的名声搞事,我让他和他的儿子们都变成太监。写信太慢,你明天跟冬宝一起去邮局打个长途告诉他们。”

两人正在说话,宋冬宝提着溜冰鞋回来了。

他笑着叫道:“二姐三姐,我回来了。咱们晚饭吃什么?”

宋知夏把他叫过来,把李玉华的事告诉他。

宋冬宝气得满脸通红:“这还是亲妈吗?她抛弃了我们,几年不管不问,现在还威胁上三姐了。不行,绝对不能让她得逞。”

宋知南说:“明天你跟二姐去给他们一家打个电话,把我的意思传达过去。”

宋冬宝思考片刻,做出了一个决定:“三姐,其实要割那个男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大不了咱们赔点钱完事儿,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拘留十天半月的,我没事儿。”

想到这里,宋冬宝突然一拍桌子:“对,就这么办,你光用嘴说,他们不一定害怕,还是得亲自过去一趟。到了他家后,我就握着把刀,死死地盯着他们,盯得他们心里发毛。吓吓他们,顺便再见妈最后一面,也算咱们全了孝心了。”

宋知夏听得心惊肉跳,她转念一想,竟然觉得冬宝说得有道理。

“那这样吧,现在是寒假,我正好有时间,咱俩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太好了,咱们一起去。”

宋冬宝赶紧去收拾行李,他想得很明白,他能有现在的好日子都是三姐给的,绝对不能让三姐有任何闪失。这一次事情要是办好了,他在三姐心中的地位再升高一级。

他宋冬宝可不仅仅会洗衣做饭摆小摊,他有大用处。就拿这事来说,谁干都没有干合适。他威胁别人那是轻车熟路。

等宋冬宝收拾完行李,宋知南让他去饭店订两桌菜,再准备些点心和饮料,晚上聚会用。

宋知夏也跟宋冬宝一起去准备。

晚上6点,朋友们陆续到来。

这次来的都是女同志,钱梦秋、李群英、白衣、格羽、罗静林、于红林她们都来了。

“南姐。”

“宋老师。”

宋知南站在门口热情地招待大家,她还把宋知夏介绍给众人。

“这是我二姐宋知夏。在河东师大当辅导员,趁寒假来看我。”

大家纷纷跟宋知夏打招呼。

“你好你好。”

大家随意入坐,色香俱佳的饭菜陆续端上桌。

格羽夸道:“哇,冬宝你的厨艺进步这么快。”

宋冬宝礼貌地笑笑:“这是从饭店订的。”

大家发出善意的笑声。

等菜上齐,宋知南拿出酒和饮料放在桌上:“有茅台,有葡萄酒也有米酒还有饮料,大家随意,想喝什么喝什么。”

她们女同志聚会没那么多破规矩,从来不劝酒。

格羽说:“我喝点白的。”

于红林豪气地应道:“我也整点白的,白衣你也来点?”

白衣笑着应道:“行。”

李群英她们跟宋知南一样选择了温热的米酒,宋冬宝拉着宋知夏跟他一起喝葡萄酒:“二姐,这是法国干红,三姐的朋友从法国带回来的,可高档了,我都没舍得喝。”

饭桌上的气氛相当热闹。

“宋老师,我想把您的《冢中花述》拍成电视剧,不过我还在四处拉投资。”

白衣说道:“于导想拉投资,我这儿刚好有一个合适的人选,牛抗美,她最近也想投资影视剧,就是没遇到合适的项目。”

“牛抗美?那个很有钱的红三代?”

“对,就是她。我跟她认识,要不要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要,必须要。白衣你是我的贵人,咱俩走一个。”

白衣笑着跟大家伙说起牛抗美的事情:“这姐妹虽然是个红三代,但为人挺仗义,性格豪爽不拘小节,关键是她人脉特别广,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她有个特点,就是喜欢好看的年轻的男孩。上次还让我给她介绍个漂亮的男演员,这种人脉于导肯定不缺呀。”

于红林笑道:“确实不缺,她想要什么类型的都有。”

李群英在旁边说:“白衣,那你能顺便带上我不?我也想拓展点人脉。”

“可以啊,过两天我组个局,介绍你们认识。”

格羽连喝两杯白酒,还打算再喝,被罗静林按住了:“你的胃不好,不能喝这么多。”

格羽以前不喝酒,明河爱喝,格羽跟他谈恋爱期间也学会了喝酒。

格羽苦笑道:“你就让我喝吧,一醉解千愁。”

罗静林偷摸给她杯子里加了白水,饶是如此,格羽也喝得半醉。

她看着大家推杯换盏,高谈阔论,不禁有些恍惚。以前明河家里经常这样,只不过她那时是服务人员。现在的她是嘉宾。

大家吃完饭后,宋冬宝把残羹剩菜撤下去,在旁边的茶几上摆上茶点,大家都挺随意,有的歪靠在沙发上,有的半趟着。

格羽本来就有很多问题想问宋知南,这会儿又喝了酒,谈兴更浓。

白衣做为记者,对八卦和话题非常敏感,赶紧凑上来旁听。

“南姐,我看了你的《冢中花述》才知道你的家世也很悲惨,为什么你的身上就没有那种、那种悲剧气质?”

“悲剧气质?我觉得我的身上有喜剧气质。”

“你别说,还真的有。”

格羽神色忧伤:“我爸妈离开后,我的魂也跟着他们走了。那种失去至亲的痛不是一次性的,而是像梅雨一样绵绵不绝。我知道这样不好,我知道我应该好好地活下去,可是我总感觉我的心缺了一块,我没有力量,没有方向。”

格羽说着说着眼眶红了,她赶紧道歉:“对不起,我好像破坏了气氛。”

白衣赶紧给她递上纸巾,轻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我理解你的感受,因为我也经历过这种痛苦。但咱们活着的人只能带着伤往前走。”

罗静林和李群英也过来安慰格羽。

宋知南也温声问:“格羽,你爸妈活着的时候对你应该非常好吧?”

格羽的眼泪喷涌而出,不停地点头:“好,特别好。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光。我长大以后拼命地想复制那一段美好时光,我甚至试着从比我大很多的男人身上寻找父爱,但我一直没找到过。我发现根本没人真正的爱我。”

宋知南说道:“怎么会没人爱你呢?你爸妈爱你,静林爱你,我们也爱你,还有你的读者也爱你。”

格羽愣住了。大家不自觉地安静下来听宋知南说话。

宋知南说:“我觉得爱应该是广义的,不应该只局限说男女之爱吧?”

格羽点头,众人也赞成这个说法。

宋知南接着说:“格羽,你从《冢中花述》和别人的文章中知道了我的身世,我爸被我哥杀了,我妈改嫁了,这是个悲惨的故事。

但是你知道吗?对我和二姐来说,这其实不是最悲惨的,最惨的是,他们活着时也不爱我们,他们只爱儿子,哦对,只爱带把的儿子,一旦把没了,儿子也不受重视了。你比我们幸运的是,你曾经拥有过父母的爱,我们从来没有。你要把幸福的童年化作你生活的动力,不要再觉得自己可怜,也不要觉得自己没人爱。你不可怜,你有人爱,只是爱你的人不在了,但他们的爱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