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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宋知南就收到了李群英的挂号信,“我的宋作家,你可能要红了,你要做好红的思想准备。已经有多家杂志社要求转载你的小说,其中就包括《燕京文学》、《民众文学》和《九月》,这帮编辑也真奇怪,当初给他们递稿,他们不要,现在却要转载。

对了,我们杂志社受你的启发,也有了自己的定位,我们比不上《大众文学》、《九月》这样的老牌大杂志,我们决定另辟蹊径,准备以新锐杂志的姿态屹立于首都杂志圈,我们现在杂志是半月刊,每月2期,急需稿子,请你这个新锐作家多多给我们赐稿。下期稿费我帮你争取到了千字10块。宋大作家,请和我们杂志一起成长。苟富贵,互相旺,你说过的话千万不要忘。对了,我已经报名了电大课程,咱们一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宋知南握着钢笔,假装手里捏根烟,陷入了深沉的思考当中。

接下来,要写什么呢?还是继续呼唤救救妇女吧。

但也不能光呼唤,还得写出有力量的女性角色。不能总把女性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也不能有意无意地让她们成为客体,她们得是叙述的主体,她们得有主观能动性。

女主角可以好也可以坏,她的性格可以刻薄可以洒脱可以幽默,她不能总是充当别人的陪衬,不能一上来就是无私奉献的,总是沉默又能干的,总是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她得敢让别人牺牲。

女主角可以经历苦难,但又不能只写她的苦难,更不能像某些男性作者那样,用一种猎奇的心态去观赏品鉴女性的苦难。人生确实苦难重重,但女主角就是敢于与命运搏斗,生活没放过她,但她也没放过生活。

宋知南决定写一个嘴毒心硬又好斗的无产阶级斗士。

女主角唐知北,长相中等不偏上,嗓门大,力气大,会骂人,能打架。她聪明好学,幽默智慧,为人大气讲义气,既有才气还有匪气。

她前劲十足,从托儿所开始打架就没输过;后劲更足,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与命运几番交手,互有胜负,但从未认输。

她在工厂与奇葩领导同事斗,在大学与满脑子封建思想的老师斗,她就像迪迦奥特曼一样,她的使命就是战斗。这篇小说名字就叫做《女人的风格》。

第136章

写完《女人的风格》, 再搭配一篇男知青与村里小芳的故事。

淳朴善良的农村姑娘小芳被举止斯文、长相俊秀的男知青吸引,为他洗衣做饭, 帮他干农活,帮他排解苦闷。男知青不喜欢小芳,但又需要她,两人恋爱结婚,小芳很快就有了身孕,就在小芳期盼着孩子的到来时,高考恢复了。小芳大着肚子全力支持男知青考大学,男知青考上了大学,小芳却失去了丈夫。男知青一去不复返,在城里娶妻生子,而小芳却在村里带着孩子苦苦支撑, 艰难求生。

多年以后, 男知青生活富足, 家庭美满,即将升迁。小芳的女儿大铮历尽千辛万苦, 考上了大学进了城, 父女相见,男知青追忆当年,感慨万端,忍不住潸然泪下,他说他对不起小芳和大铮,以后会弥补她们。

就在大家以为这是一个大团圆的结尾时,大铮却在关键时刻揭穿了渣父抛妻弃女的可耻行为, 男知青的现任妻子痛恨他的欺骗和隐瞒,果断跟他离婚。男知青名声受损, 升迁受到影响。

男知青指责大铮为何如此绝情,大铮冷笑道:“我不是你的女儿,我只是你留下的孽债,我来找你不是要跟你相认,而是来讨债。”

这篇小说取名为《男人的孽债》。

宋知南打好腹稿后就开写,很快,她就进入了忘我的创作状态,

五千汉字是她的兵马,她指挥着这些士兵在稿纸排兵布阵。

宿舍里的姐妹们一看宋知南要写作了,自觉地安静下来,连脚步都变轻了。

《女人的风格》宋知南起初只打算写3万字,可是没搂住,越写越长,从短篇变成了中篇又变成了长篇,按照杂志的字数规定,超过3万是中篇,超过8万字就是长篇。《男人的孽债》超过了四万字,是个中篇。

这两篇投给《燕京文艺》不太适合,它一般只收短篇小说,宋知南重新给它写了一篇《女人就是太阳》。

《男人的孽债》投给《现代》,《女人的风格》先投给《九月》,如果不过,再投给《播种》和《钟城》。

她现在要做的是广撒网,目标是先发表,要赶紧抢占先机。

伤痕文学之后,还有反思文学、寻根文学、改革文学,接下来好像是先锋小说和新写实小说。

每个时期她都要写出几篇代表作,她要争取做到哪里都有她。只要她一直在桌上,她想吃的那盘菜总会转到她面前。她要让那些后世的评论家们怎么都绕不过她。看一篇小说觉得不适应不习惯,多看几篇不就习惯了?他们应该学会适应社会,而不是让社会适应他们,而她就是这个社会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宋知南先写出初稿,再粗修一遍,最后精修定稿。三篇稿子整完,已经是十天之后了。

这些日子,宋知南除了上课,就一直埋头写稿。学校里的玉兰花开了,她没都注意到。

大地春回,天气转暖,同学们脱下了厚重的棉衣,换上轻便鲜亮的春装,宋知南也换件红色短风衣。

宋知南一走进教室,就引来了大家的注目礼。

体育委员李长胜贱贱地一笑:“宋知南,你穿上这件衣服,只要不开口说话,其实也挺像个淑女的。”

教室室里传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宋知南翻了个大白眼:“李长胜,你不说话时像个二愣子,一开口又傻又贱。”

杠精值20。

李长胜继续说道:“宋大作家,你的小说我昨天熬夜拜读,但是说实话,我不太理解,也不赞同你文里的话。”

宋知南淡然一笑:“以你的智商和欣赏水平,你理解不了那就对了,你哪天要是理解我赞同我,我就该反思反思了。”

杠精值加20。

继李长胜之后,生活委员周鹏也跳出来说:“宋同学,你是班干部,心胸要宽广些,不要那么尖锐。你这人别的都挺好,就是这张嘴太厉害了,眼睛里揉不下沙子。”

宋知南:“来来,我往你眼睛里撒一把沙子,你试试别揉,谁揉谁是狗。”

杠精值20。

于蓝作势要起身:“我去外面抓把沙子扔到周同学眼里试试。”

大家轰然大笑。

魏秋月说道:“你们这些人,把主要精力放在学习上吧,别期中考试考不过我们,又说三道四。一个个自己地里长荒草,还关心别人家地里土豆大小。”

张小凤也鼓起勇气发言:“我认为秋月说得对。”

李长胜拉着周鹏:“算了,咱们好男不跟女斗。”

宋知南冷笑道:“不跟女斗还天天挑事?斗不过就说这句话,你们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杠精值40。

于蓝接道:“李长胜屡战屡败,还总来挑战,你以后别叫长胜了,叫长败吧。”

宋知南笑着说:“批准了,就叫他李长败。”

大家插科打诨,嘻嘻哈哈。

孟金秋拿着一本杂志进来了,他神情激动地看着宋知南,想搭话又在犹豫。

宋知南问道:“孟金秋,你的文章发表了?”

孟金秋用力点头:“嗯。”

大家嗷地一声冲上去抢杂志。

孟金秋郑重道谢:“宋同学,谢谢你的指点。”

“不客气,孟同学,你继续努力。”

继赵清波和孟金秋之后,陆续有同学发表作品,一般都是小小说、散文这样的豆腐块。

像宋知南这样一上来就敢投中长篇的没有。

之后几天,宋知南是喜讯连连。

《女人就是太阳》在《燕京文艺》上顺利刊登,之后《九月》也刊登了她的《女人的风格》,不过要分三期连载。《现代》刊登了她的《男人的孽债》。

三篇小说共获得稿费1000元,之后各家杂志争相转载,转载也有稿费,宋知南又赚了第二笔稿费,她的稿费收入已突破1500元,相当于普通工人3年的收入。

大家都羡慕麻了。

魏秋月和张小凤提醒宋知南,一定把要钱藏好,这么一大笔钱实在让人不放心。

张小凤催着宋知南去银行存钱:“快去存吧,要换了我都睡不好觉。”

“行,我今天就去存。”

河西大学的学生争相传看这几篇小说,书报亭的杂志刚摆上架就被人一抢而空。

女生们比较喜欢《女人的风格》,有当插队经历的对《男人的孽债》更有共鸣。

校园里到处都有人在谈论这篇小说。

“这个女主角是不是太刻薄太好斗了?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主角。”

“这样才新颖,以前的那些都看腻了。天天讲无私奉献,女主角苦得跟黄连似的。”

“可是她对里面的男人太无情了,我都替那些男人心疼。”

……

杂志社寄来了两麻袋来自全国各地的读者来信。

写信的多是女读者。

“看了你的《他的家,她的冢》后我哭了好久,我以前心里苦,但不知道为什么苦,更不知道跟谁诉说。现在我知道了我的苦是因为我父母偏心。我本来打算以后要更努力工作赚钱,加倍孝顺他们,让他们看到我的好。看了你的小说后,我不想这么做了。我要为我自己打算。我决定搬出去住,我决定要去参加高考,我要圆我的大学梦,我不想再做谁的耗材。”

“宋同志你好,我在《杂文周刊》上看到了你的文章,你骂得真是酣畅淋漓,入木三分。我分别把那两篇文章拿给我爸妈看,我爸妈非常生气,因为你戳到他们的肺管子上了。”

“宋同志,我不赞同你的观点和看法,我觉得你骂父母骂得太狠了,他们也不容易……”

……

很多老师对于宋知南这个大辩论家也更加宽容了。作家嘛,这种性格很正常。没有个性能当作家吗?

宋知南再质疑某些老师时,他们不以为苦,反以为乐。

还有的老师问宋知南:“宋同学,你是对我的课有什么意见吗?为什么不杠我?”

宋知南:“老师,你的意见我都赞同啊,我也不是谁都杠的。”

“哦哦,原来如此。”

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宋知南的名声更上一层楼,自然而然地也引起了一些评论家的注意。

很快,那些不善创作只擅长批评的批评家们开始大肆批评宋知南。

首都非知名作家、著名喷子赵远打响了批判宋知南的第一枪:《女人的风格?我看到的是大女人主义》。

河西省这边也有人遥相呼应,叶致秋一口气写了两篇评论:《要有女人的风格,你首先得是个女人》和《男人的孽债,女人的偏见》。

叶致秋痛心疾首地写道:“《女人的风格》里充满了大运动中红x兵的那种极端好斗的思想,她塑造了一个让人十分不适的女主角。

唐知北此人自私强势、刻薄绝情,不孝顺父母,不团结同事,所到之处,硝烟弥漫。从她的身上,我看不到一点我国女子的传统美好品德。

不,我心目中的女孩子绝对不应该是这样的。她们应该是文静娴雅的,是温婉柔顺的,是美好善良的,而不应该如此粗俗无礼、凶悍好斗。”

各大报纸杂志一看有人要骂战,他们生怕事情不够大,纷纷去推波助澜,把事情搞得更大。

周日早上,于蓝王琳从食堂吃完早饭后,气呼呼地跑进宿舍嚷道:“大家快看,有人在报纸上骂老四。”

宋知南翻开报纸一看,好家伙,这个周末的娱乐有了,就是骂人。她们原计划去爬山的,现在只能取消了。

宋知南说道:“姐妹们,爬山活动取消,我要写文章骂人,你们去吧。”

大家仗义地说道:“我们也不去了。你尽管写,我们给你搞好后勤。”

做为班长的于蓝开始给大家分派工作:“招云和欣然,你俩帮老四校对修改;老大和小凤,今天我出钱出粮票请客,你俩去学校外面的饭店订四菜一汤;清波,你跟我去搜集买报纸和杂志,回来帮老四整理一下。”

大家齐商量一会儿,决定慷慨解囊,集资请客。

于蓝说完就带着赵清波去买报纸和杂志,魏秋月和张小凤也跟着出去,马招云和谢欣然收拾书桌,铺开稿纸,把钢笔吸饱墨水,等着宋知南写完,她们好修改校对。

宋知南灵感爆发,她写别的文章可能会有卡顿,但骂人从来不卡,如行云流水一般自然顺畅。

回骂的文章没必要太长,关键要稳准狠,要骂到点子上。

半小时后,她的第一篇谩骂式回复就出炉了:《批评人类,你首先得是个人》。

又过半小时,第二篇稿子也写出来了:《那赵家的狗为何总是狂吠?》。

“我不明白为什么那赵家的狗总是对我狂吠?

大抵是因为某些狗吃惯了屎,它无法接受这世上还有别的食物,人扔给它一个肉包子,它的狗脸上满是惊诧:怎么可能不是屎?你为什么不给我屎?不行,我已经吃了几千年的屎,我以后也要继续吃。你不让我吃,我就咬你。”

等到于蓝和赵清波抱着一摞杂志和报纸回来时,宋知南已经开始写第三篇了:《震惊:有人想捂女作者的嘴!》。写之前,她还读了几篇叶致秋以前的文章。

她飞快地写道:“我掩着口鼻,忍着恶心,翻看叶致秋以前的文章,只见里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三个字:吃女人。他回忆中的母亲没有名姓,只是个勤劳贤惠的符号;他表面上感激姐姐们的奉献牺牲,实际上却心安理得的享受。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新龙国的男人写出来的文章,大清亡了几十年,大清的僵尸却跑出来了。

我佩服此君,这样过时了几百年的言论也敢拿出来说,我仿佛看到了我太奶奶端出来剩了一百年的剩饭,馊气冲天,闻之欲哕。”

第137章

宋知南写完初稿, 马招云和谢欣然负责校对誊写。

一个小时后,魏秋月和张小凤提着饭盒回来了, 张小凤还贴心地给宋知南准备好了信封和邮票。

“南姐,你写完我们就去邮局帮你寄出去。”

于蓝说道:“首都那边的寄挂号,河西这边的我亲自送到《河西日报》,让他们尽快发稿。”

“我看行。”

“收拾桌子,准备开饭,吃完饭咱们接着干。”

吃完饭,大家收拾桌子,宋知南继续骂人。

《有些男人比女人更懂女人》,《孔子不懂,老子不懂,就孙子最懂》。

宋知南的文章很快就刊登在报纸和杂志上。

首都的赵远看到宋知南的回骂, 虽然生气愤怒但尚能挺得住, 毕竟, 做为喷子一定会被别人回喷,时间一长, 心理素质就锻炼出来了。

河西这边的叶致秋就承受不住了, 他气得眼前一黑再一黑,“孔子说得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骂完,他就气病了。

宋知南每天都能收获不少杠精值,就连睡梦中,杠精系统都在不停地播报,宋知南嫌她影响睡眠, 直接静音,每天早起查看一下杠精值就行。

批评家的杠精值是250, 这真是一个好数值。普通读者的杠精值是10。

宋知南算了一下,如果用杠精值兑换商城上的便宜商品倒卖出去,她可以轻松买下几套房子了。不过现在局势还没有彻底明朗,做小生意还是有风险的。况且,现在市场上几乎没有可交易的房子,过两年再说吧。

河西大学的老师看到宋知南跟别人骂战的文章,不禁心有余悸,看来,宋知南对他们还是嘴上留了情的,毕竟师生一场嘛。

魏书群自然也看到了报纸,他的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马蜂。他是想要河西大学扬名全国,但并不想以这个方式出名。

他从来就不喜欢这些爱耍嘴皮子的人,他喜欢个性沉稳踏实的人。

看来,这个宋知南以后是不能留校了。她当学生,已经把全校老师弄得谈之色变,要是当上老师,那场面简直无法想象。

吕会琴看了这些文章,不由得摇头叹息,这些文人的嘴也太损了,这哪叫文学批评,这不是指着鼻子骂人吗?

这些人年纪挺大,也略有些名气,做为长者不应该有点长者之风吗?

你批评后辈不是不可以,但你得批评得有理有据,最好在批评的同时附带上中肯的建议,否则光批评有什么意义?

吕会琴想了想,让人给宋知南送了一套《古文观止》和《唐诗宋词三百首》、《李清照文集》,希望她能挺过这次的狂风暴雨。

继吕会琴后,胡湘南也送来了一本《外国名作家轶事》,里面还夹着一张纸条:“当你有了观点的时候,你就有了敌人。所有的作家都会经历这一遭,老师希望你经受住这次考验。”

教《现代文学史》的陈光苏老师也给宋知南送来了鼓励:“宋同学,你离《当代文学史》又近了一步,骂你的人越多,说明你越红火。干写作这行的,不怕人夸不怕人骂,最怕的是无人理你。”

宋知南一一收好这些书籍和纸条,这些老师们真可爱呀。就连周好古也给她送来了一袋肉包子,“好好补充体力,去回骂他们吧。”

至于孙耀祖李长胜等人则是高兴得跟过年似的,终于有人替他们骂宋知南了,让暴风雨来得再猛烈些吧。

河西大学的女生们看到宋知南骂人的文章,不说全文背诵也差不多了,还有不少像记课堂笔记一样把她的话记下来,以后跟人吵架好用上。

果然,大学绝对不是白上的,不光从书本和老师那儿学到很多东西,这些同学有真东西也是真教。希望宋同学一定要挺住。

宋知南成了全校女生的精神领航员和团宠,隔三差五就有人送东西来,有送吃的喝的,还有送稿纸和杂志的。

宋知夏何黛她们也看到了,赶紧写信慰问,宋湘又给宋知南寄了一件衣服以示安慰。

那些考上大学的纺织厂女工也纷纷寄来当地特产表示慰问和支持。

一时间,传达室成了宋知南的专场,她的包裹和信件堆成了小山。

宋知南每次拿包裹都得全寝室一起出动,拆包裹是301宿舍女生最爱干的事情,里面有很多好吃的,宋知南一个人吃不完,一大半东西就到了她们肚子里。

大家吃得饱,精气神也更足,走路咚咚响,出去就是一支气势昂扬的队伍,十分引人注目。

年纪最小,个头也最小的张小凤现在长高了一点,气色变红润了。

……

钱仪自从上次跟宋知南在课堂上争辩一番后,再来中文系上课时,说话谨慎许多。

为此,他还不得不改进了一下自己的讲义,水平略有提升。

这一节课讲的是鲁迅,钱仪点名提问:“宋知南同学,大家都认为你的文风跟鲁迅先生有点像,你认为呢?”

宋知南站起来朗声答道:“我很喜欢鲁迅先生的文章,确实受了他的影响。”

宋知南的话还没说完,孙耀祖就迫不及待地发言:“宋同学,你看不起男人,厌恶男性,但你还是受了男性作家的影响,你觉不觉得你有点自相矛盾?”

李长胜、白光宗等人小声起哄,以示支持。

宋知南笑着说道:“首先,我来纠正一下孙耀祖的话。我并不是看不起所有的男人,也不是厌恶所有的男性。我只是看不起那些头脑空空、思想落后还没有自知之明的某一类人。我不厌男不厌女,但我厌坏厌蠢。我建议孙同学好好学一下逻辑学,比如我说我讨厌咬人的恶狗,你就不能说我厌恶所有的狗;比如说我讨厌你,你就不能说我讨厌所有的男人。咬人的恶狗代表不了所有的狗,你孙耀祖也代表不了所有的男人,这个逻辑你能听明白吗?”

杠精值20。

于蓝说道:“我赞同宋同学的话,她的逻辑很清晰。”

孙耀祖刚要张口反驳,宋知南接着说道:“我骂某些跟鲁迅先生同一性别的人,跟鲁迅先生本人有什么关系?如果先生还活着,肯定会说我骂得对,因为他文里骂的也是那些人。说到自相矛盾,我倒觉得某些男人很矛盾。所有男人都是女人生的,这句话应该没有人反对吧?”

在场的没有一个人反对,除非有人能拿出证据证明他是男人生的。

当然,如果孙悟空在场也能提出反对意见,因为人家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宋知南接着往下说,“明明所有男人都是女人生的,但是,却有很多男人看不起女人,看不起他们的母亲;明明这个世界就是从女人的胯、下诞生的,但这个世界却想着各种法子压迫歧视女人。你们说,这个世界是不是很荒谬很不人道?

在某种程度上,我们某些人类连畜生都不如,反正我没听说过,小公老虎看不起母老虎,也没听说过狗儿子看不起狗妈妈。但我听过很多好大儿看不起自己的母亲。

要按照孙耀祖的逻辑,你们男人既然看不起女人,为什么还要靠女人生下来?你们真有志气就不该出生,即便生下来也应该赶紧自裁,这样才能表示你们的男子汉气概。”

杠精值660,她一下子杠到了29个人,连老师在内。

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接着,于蓝张小凤等人拼命地鼓起了掌。

苏星等几个男生犹豫片刻也跟着鼓掌。

钱仪老师在讲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帮学生,他们有的一脸呆滞,有的抓耳挠腮,有的满脸激动,有的无奈苦笑。

李长胜站起来说道:“我觉得宋同学是在诡辩,但我又不知道怎么反驳她。”

孙耀祖也连忙说道:“对,宋知南是作家,而我们只是普通的大学生,她这样骂我们是胜之不武。”

马招云出声反驳:“她胜了,你们说是胜之不武;那她要是不出声,你们是不是得说,她连我们都辩不过,总之你们怎么说都有理。”

赵清波接着说:“孙同学,李同学,如果我是你们,我就不跟宋知南辩论。就像在战场上,你明知打不过,还非要挑衅,你不挨打谁挨打?”

魏秋月笑着说:“从孙同学的名字来看,他在家里应该十分受宠,他的妈妈和姐妹们肯定是什么都顺着他,这就导致了他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觉得别的女同志也应该顺着他让着他;至于李同学,应该以前跟人辩论总是胜利,所以现在特别接受不了失败。其实我想劝劝两位同学,你们都接受现实吧。孙同学,我们都不是你妈你姐,不会惯着你;李长胜,你从你的世界里醒过来吧。”

宋知南用欣赏的目光看着魏秋月,并带头鼓掌,其他女生随后跟上。

大家的争论越来越激烈。

就连一向沉默寡言不敢发言的张小凤也终于鼓起勇气发言。

“我觉得孙同学应该改变一下自己的思维习惯,毕竟城里跟乡下不一样,大学跟中小学也不一样。”

孙耀祖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反应有些应激:“张小凤,你也是乡下出身,你怎么也看不起乡下人?你不要忘本。”

张小凤急声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得改变你自己,要敢于面对自己的不足,精进学习。”

他们从小山村考到大学,见了世面,开了眼界,难道不应该学习大城市先进文明的一面吗?她以前卫生习惯不好,姐妹们提了,她就改了;她普通话不标准,现在也在悄悄练习;她阅读量不大,现在也在拼命读书。她说这番话是出于真诚,但孙耀祖还是曲解了她的意思。

宋知南看着张小凤说:“不用跟他解释,以他的智商,他听不懂你的话。”

于蓝小声嘀咕:“就这种脑子怎么考上的大学。”

钱仪眼看着大家越吵越激烈,赶紧制止:“同学们,冷静一下。这只是正常的课堂辩论,大家都克制一下。宋同学,我真的只是想提问你一下,没有想把你引到舆论旋涡的意思。”

钱仪都有点怕了,这帮同学怎么一上他的课就激烈交战,他都能闻出空气中的火药味了。

钱仪讲完课后匆匆离开。

他一回到办公室就跟周好古抱怨:“这次又是硝烟弥漫,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好古笑道:“你闻到的是硝烟味,我闻到了包子味。”

钱仪苦笑:“还是让我闻包子味吧。”

不用周好古问,钱仪就主动说起了事情的经过:“老周,这次的争论真的不是我引起的,我只是很正常的提问一下宋知南而已。”

周好古安慰道:“不用介意,习惯了就好了。有宋知南在的地方就容易有辩论,正如有井水饮处就有柳永的词一样。”

中文系是硝烟四起,报纸和杂志上也是一样。

李群英直接给她打来电话,先是恭贺:“宋大作家,你真要的火了。我们总编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所谓的火就是把人放大火上炙烤,你一定要挺住,无论写得多好的作家都有人骂。”

宋知南不在意地说:“没事,我的第二生肖是凤凰,生来喜火,大火非但烧不死我,还能让我浴火重生。”

“我最佩服的就是你这一点。宋大作家,你这个心理素质已经具备了大火的命。

对了,已经有人开始向我打听你的消息了。我们主编非常遗憾痛心,为什么你那两篇文章不投给我们?”

宋知南说:“我本来想投给你们,可是你们杂志一般收的是短篇,我那两篇是一个是长篇一个是中篇,不适合你们杂志。”

李群英连忙说:“我们主编说了,你的小说可以破例,如果太长就分上中下三期连载。”

“行,以后我会优先投给你们。”

李群英电话约稿:“一定要先投给我们,我现在是你的责任编辑,等我当上主编,我会帮你争取更大的权益。”

“行,你要好好努力。”

“对了,那个钟山对你怎么样?他们家没人欺负你吧?若有人欺负你,你一个电话打过来,我坐飞机去帮你揍他们。”

李群英大笑:“坐飞机太麻烦了,你还是坐火车过来吧。放心,没人欺负我。对了,我怀孕了。”

宋知南没有说恭喜,只是提醒她一定要注意身体,工作别太累。

李群英:“没事的,我反应不大,不影响工作和学习。你也要好好学习,有空多写稿,记得多给我投稿。我挂了哈。”

宋知南中午刚接了李群英的电话,晚上九点钟,报刊亭的刘阿姨又扯着嗓子在楼下喊宋知南的名字。

宋知南穿着拖鞋蹬蹬下楼去接电话。

电话那边传来胡记者的喘气声:“宋同志,我今天去你说的那个地方了,我他大爷的被人打了。”

宋知南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你去孙家堡了?”

“对,就是那里。”

宋知南怕走漏了消息,她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刘阿姨,便笑着说道:“阿姨好,我哥想跟我说一下他找对象的私事,他这人比较害羞,你能不能回避一下?”

刘阿姨爽快答应:“行,我到那边去转转。”

她人一离开,宋知南就赶紧问道:“快说说怎么回事?”

胡记者说道:“我到孙家堡后,先去打听一下孙耀祖上大学的事,有个女知青愤愤不平地呸了一声,说他也配。

多年的记者生涯让我觉得里面肯定有新闻可挖,我就继续问,那个女知青说,孙耀祖不要脸,孙家人不要脸,抄袭作弊。

他们高考时条件很差,在公社中学,桌子不够用,两人一桌,孙耀祖的同桌是一个女知青,她以前是省重点中学的,成绩特别好。孙耀祖要抄她的卷子,她自然不愿意。孙耀祖的家人就威胁女知青,如果不让抄,就卡她的政审,让她上不了大学。哦对了,孙耀祖的大伯就是孙家堡的大队书记。

女知青的出身不好,就怕政审通不过,只能妥协。同样受到威胁的还有前桌的一个男生,同样出身不太好。孙耀祖抄袭两人的□□,考上了河西大学。但这两个人都没有通过政审,两人去告状,被硬压下来了。我还想深入调查下去,孙家堡的人听说了风声,哗啦啦一下来了十几个人把我团团围住揍我,幸亏我跑得快,要不然我的麻烦就大了。”

宋知南听胡记者说完,赶紧好声安慰:“老胡,你真是深入虎穴啊,不过得到虎子的也是你。我有预感,这次事件之后,你一定会成为国内名记。我建议你多叫几个人,人多力量大。”

胡记者说道:“你说得对,光我一个人不行,我得去多叫几个人。宋同志,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第138章

胡记者吸取了教训, 回去之后,联合《青阳晚报》、《河东日报》、《河西晚报》的各路记者, 大家组成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地去了孙家堡。

这次的阵仗太大,人数太多,孙家堡那边是想压也压不住,毕竟他们的能量还没大到这种地步。

宋知南知道事情有所进展,还不是从胡记者这边得知的,而是从孙耀祖那慌张惶恐的神色中发现的。而他之所以那么慌张,是因为他接到了一通从老家打来的电话。

孙耀祖惊慌失措、坐立不安,很快就找到周教师说他妈病重,他要请假几天回去看看。周好古见他这副样子,信以为真, 好声安慰他几句, 让他回去看看。

孙耀祖临走时, 把行李铺盖全都打包带走了。

跟他同宿舍的同学很是好奇:“耀祖,你怎么把行李全带走了?你过几天不就回来了吗?”

孙耀祖强颜笑道:“我妈病得很重, 我可能得在老家多呆一段时间。再见了, 同学们。”

孙耀祖匆匆离开了河西大学,宋知南一直在默默观察着孙耀祖,一看他这样就知道胡记者那边很顺利。

她也得在这边煽风点火,顺风吹火,那是一点就着。

毕竟,新闻曾经是她的老本行,她还换了个马甲叫神州群众。

孙耀祖离开后的第三天, 同学们就在报纸上看了几则让人惊掉下巴的新闻:《孙家河公社迫害知青,团伙作弊!》、《救救孙家堡被迫害的知青》、《孙家堡有个土皇帝》。

后面还有两篇更劲爆的《全公社唯一大学生竟然是假的!》、《粉刷的乌鸦白不久——孙耀祖作弊事件大揭底》, 作者叫神州群众。

新闻中的主人公叫孙耀祖,就读于河西大学中文系。

同学们互相传阅、询问:“真的假的?这里面说的就是咱们学校的孙耀祖?”

“没想到啊,孙耀祖竟然作弊。”

“怪不得他考试总倒数。”

“孙耀祖呢?快去问问他怎么回事。”

“他前天刚请假回去,说他妈病重了。”

“我看不是他妈病重,而是怕事情曝光后,他无法面对同学们的目光。”

……

李长胜和白光宗一万个不相信:“孙耀祖怎么可能作弊呢?”

虽然才开学不久,但三个人之间的友谊进展迅猛,经常同进同出,这突然间曝出他作弊抄袭的事,他们真的难以置信。

随着报道的深入,各大报纸也披露出更多的细节。

原来,孙耀祖家里有5个姐姐,每个姐姐出嫁时都会要一大笔彩礼,孙家因此成为当地有名的富户。怪不得孙耀祖出手那么阔绰。

孙耀祖的大伯是孙家堡大队的书记,在孙家堡一手遮天,经常向知青们索要财物,谁要是不给他送礼,他就给谁穿小鞋。

他的大儿子二儿子和几个侄子都是靠着他的动作,上了工农兵大学。他小儿子想娶某个女知青,女知青不愿意,他就卡着女知青不让她报名考试。

孙耀祖的事情曝光后,也顺带救了那个女知青。

孙耀祖的大伯犯了组织考试作弊罪、徇私舞弊、贪污、渎职、破坏上山下乡罪等罪,正在等待宣判。而经他的两个儿子和几个侄子也被学校勒令退学,灰溜溜地回家了。

孙耀祖这次不是耀祖了,是坑祖和灭祖。所以名字不能乱起,一不小心就起反作用。

记者们也联系了河西大学,河西大学相关负责人在核实确认后,便做出了开除孙耀祖的决定。

按照相关法律规定,孙耀祖窃取他人答案、胁迫他人作弊,且影响非常恶劣,应该会判3年以下有期徒刑。

周老师在这期的班会上,语重心长地说道:“同学们,你们以后一定要记住,不要试图去走捷径,要去走正路,正路虽然艰难,但那是唯一的路。”

班会散后,同学们仍没有离开,还在热烈地讨论着这件事。

生活委员周鹏突然向宋知南发问:“宋同学,我记得你是第一个说孙耀祖同学作弊的,请问你当时是发现了什么吗?”

宋知南:“我觉得从思想上逻辑上智商上来看,孙耀祖都不像一个大学生。”

李长胜说道:“我也总跟你辩论,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像个大学生?我在此跟大家郑重声明:我绝对绝对没有作弊,我是超常发挥,走了狗屎运。”

白光宗也站起来说道:“我也没有作弊。”

宋知南面带微笑,往下压压手:“我也没说你们两个作弊,你们要相信公道自在人心。不过,好人架不住坏人言,开水经不起凉水点。你们两个本来就不咋地,以后交朋友都谨慎些吧。”

因为孙耀祖的事情,白光宗和李长胜等人受到了严重的打击,突然安静了许多。

少了这几个上窜下跳的挑事者,班里的气氛融洽多了。

男女同学之间也不像之前那么剑拔弩张了。

当这些男同学换一种眼光看待宋知南,就发现她这人挺好的。人家虽然很有名气,但并没有架子,为人热情正直,大气有格局。你只要别犯贱,人家也不会打你的脸。

除了祝景星三人外,那些一直在徘徊观望的男同学们也开始得宋知南靠拢。

宋知南表现得很大度:“你们看我说得对,我只是讨厌咬人的恶狗,并不是讨厌所有的狗,事实上我家里还养了狗。我弟弟跟你们一样恶劣,后来硬被我给掰过来了。这就叫做一正圧百邪,你姐毕竟是你姐。”

这帮男同学只能沉默以对。

宋知南获得了500个杠精值,喜滋滋地离开了。

宋知南也分别收到了陆清云和胡记者的来信,他们以自己的角度讲述了孙耀祖作弊事件。

胡记者在信中表示感谢宋知南,送他这么一个大新闻,虽然他挨了顿打,但挨得值呀。现在河东河西两省谁不知道他胡为先。

陆清云也热切地表示:跟宋知南交朋友真是好处多多,大家既然是朋友了,以后有什么新闻千万别忘了她。胡为先虽然也不错,但他毕竟是男人,男人哪有女人贴心呢。

宋知南先给胡记者回信:“你这次做得非常棒,敢深入虎穴,河东首席名记非你莫属。”

她也给陆清云回信:“你说得对,男人哪有女人贴心。我宣布你以后就是我最好的记者朋友,有新闻绝对忘不了你。对了,孙家堡大队的那两名知青怎样了?”

陆清云回复道:“他们也是受害者,应该不会处罚他们。我会继续跟进此事,有进展就告诉你。”

宋知南因为前段时间的密集写作和骂战,身体有些疲倦,就打算放松几天,逛逛公园,逛逛街。前程虽然很重要,但也不能把每个四季都错过。

现在的商品供应比以前好了许多,可以买到不要票的东西。宋知南买了些当地的特产,回寄给那些同学们,还给魏芬和大姐家寄了些东西回去。

宋知南还顺便给李群英寄了些补品过去,李群英回寄给她两本书,并附寄了一封简信:“不用给我寄吃的,我这儿什么都不缺,你要给我寄稿子,寄稿子。”

宋知南打算休息几天,再开工。她最近心情极好,看到绽放的鲜花,开心;看到拂堤的绿柳也开心,想到已经滚蛋的孙耀祖,开心;听说那个骂他的人被气病了,她更开心。

看来女人只要保持好心态,善于斗争,男人不但伤害不了你,还能给你提供源源不断的杠料和笑料。又是顿悟的一天。

宋知南大步走在春风里,人比春风还得意。

上午第一节课是新开的课——《文艺理论》,讲师叫罗宣,三十多岁。大家私下里叫他罗旋。

罗宣夹着讲义走进教室的时候,同学们不由得眼前一亮,无他,这人长得不错也没秃,在一众又老又秃的男老师中显得是那么的鹤立鸡群。

罗宣简单介绍了自己几句,便开始上课。

“宋知南同学是哪位?”

宋知南听到点名,起身应道:“老师,我就是。”

罗宣冲宋知南笑了一下,接着问道:“宋同学,你的小说我也看了,我想以读者的身份问你一个问题:在你的文里为什么很少有正面的男性角色呢?我承认,现实生活中确实有你文中所写的那种人,但是同样的,也有很多正面的男性角色啊。”

宋知南面带微笑地答道:“罗老师,文学作品中的男性形象太多了,不论是正面的反面的,还是不正不反的,你想什么样的都有。相反,我们女性形象太少了。女人在男人的叙事中没有名字没有性格,她们通常只是一个扁平的、单一的符号。

胡适在《野蛮时代的悲悯与关爱》中说:东西方传统文化中,所有正面的女性形象都包含了自我牺牲,而所有正面的男性都是歌颂自我成就。譬如白素贞、田螺姑娘、人鱼公主、王宝钏、南丁格尔……几千年来,整个社会都在倡导女性的“无我主义”。

而我就想写些不一样的,我就想写一些又坏又叛逆,又尖酸刻薄的女主角。

毕竟,创造完美男性的角色的作家那么多,又不缺我一个;但创造不完美有力量女主角的那么少,就缺我这个。

文坛急需一大批女性视角的小说,需要各样各样的女主角,更需要像我这样的作家,要不然,这个文坛就不完整。

您教《文艺理论》就更明白:

干我们这行的,最忌讳没有自我随大流;

万绿丛中一点红,我就是要与众不同。

您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罗宣点头微笑:“宋同学,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你确实很有辩才,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罗宣先肯定,然后准备再来但是,只是他还没来得转折,宋知南便接着说道:“罗老师,您跟别的老师不一样,您虚怀若谷、思想解放、心胸宽广,完全跳出了与生俱来的狭隘的男性视角,您不但是一个完整的老师,还是一个优秀的老师。您更新了我对男老师的认识,如果以后我要写正面的老师形象,您肯定有一席之地。”

课堂上又突然安静下来,罗宣欲言又止,默默地把剩下的话咽回去了。

“宋同学的发言很好很有道理,下面,我们开始正式上课。”

罗宣的课讲得中规中矩,上完课,他照例要跟周好古沟通一下。

“这个宋知南并不像传闻中的好辩好斗,我觉得她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周好古很有兴致地问道:“她跟你说什么了?”

罗宣眼角含笑,一字不落地复述了宋知南的话。

周好古心中有千言万语,最后只说了一句:“年轻就是好啊。”年轻的老师好忽悠,年轻的老师有自信。宋知南是真敢夸,罗宣是真敢信。

下课后,于蓝小声问宋知南:“老四,罗老师真有那么好吗?”她怎么看不出来?

王琳笑着说:“我觉得他不太中。”

宋知南一边收拾课本一边回道:“我也就那么一说,一群太监进后宫,他们中不中,咱们当皇帝的最清楚。”

第139章

宋知南的话音一落,

女生中爆发出一阵大笑声,把大家伙惊得虎躯一震。

刚开学时, 除了宋知南之外,这帮女同学都挺文静,说话细声细语,连笑也是微笑浅笑。

现在好嘛,时不时地哈哈大笑,说话声越来越大,吵架越来越凶。班里的男同学们从不适应到慢慢适应到相视苦笑。

女生们笑够了,做为文艺委员的王琳开始游说宋知南:“老四,南姐,五一劳动节联欢会,你是不是得出个节目啊?”

宋知南爽快答应:“行, 我出一个, 我唱《红色娘子军连歌》。”

宋知南说着, 即兴唱了几句:“向前进,向前进, 战士的责任重, 妇女的冤仇深。”

其他女同学也大胆地跟着一起唱。

男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她们都这样了,还冤仇深?他们的冤仇又向谁说去?

响亮的歌声飘在教室里,也飘向了五一联欢会上。中文系全体女生一齐登台亮相,来个大合唱。

张小凤本来不敢上台,宋知南告诉她, 大合唱是可以划水的,你只要假装张开嘴就行了, 反正也不差你一个。

张小凤生平第一次登上了这么大的舞台,台下上千双眼睛看着她,她开始挺紧张,只能闭眼唱,唱着唱着,突然发现自己不紧张了。舞台也不过如此嘛。

张小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想起自己是想留校当大学老师的,当老师怎么能不敢上台呢,练习,必须得练习。

五一联欢会后,中文系期中考试的成绩也出来了。

宋知南仍然稳居第一,张小凤第二,马招云第三,魏秋月第四,前十名仍然有八名是女生。

但这次男同学们没有一个敢说三道四,因为宋知南在班里提前说了:“为什么那么多男同学就孙耀祖跳得最厉害?因为他心里虚啊。他知道自己的真实水平如何,他害怕自己次次考倒数第一会引起老师和学校的注意,所以才把大家的注意力往别的方面引。正常人看到别人比自己考得好,一般会反省自己不努力,谁会朝别的方面想呢。只有心虚的人会。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简单的结论:打压女生的男生都是弱者和懦夫,都是因为心里虚。因为强者从来不惧竞争。高手常感寂寞,盼着对手越强越好;低手经常妒忌,生怕别人超过自己。”

她这话一说出来,就堵死了那些想拿女生成绩说事的人。不但把中文系男生的嘴堵住了,把别系男生的嘴也给堵住了。

大家再遇到这种人的第一反应是:你是不是也心虚?你是不是也是作弊的?

一时间,河西大学的男生不说人人自危也差不多了,都怪孙耀祖那个害群之马。

宋知南看着大家这样,心满意足地笑了。

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这只是第一步。你还得再往前走一步,那就是要提前封死他们的路,他们不但无路可走,还得在原地打转。

女人不能总是陷入受害者情绪里,还得时不时地跳出来,站在高处,当一个做局的人,让别人也尝一尝受害者的痛苦。换位不换位思考无所谓,她就想让他们多吃点苦,磨炼一下他们。

当一个加害者很爽很爽,凡是当过的人都知道。

宋知南现在不但是加害者,还是一个引路者。女同学有拿不准的问题都会来向她请教,她自然也会酌情给出建议。

今天来咨询的是张小凤,张小凤想考本校的研究生,可是她又想早点出来工作孝顺奶奶,现在正在纠结矛盾。

宋知南问道:“小凤,你的理想是什么?”

“理想?我其实想当大学老师。”

“那我的建议是你继续读研甚至读博。虽然我们这一届本科生也可以留校,但咱们国家已经走上正轨,以后的大学生会越来越多的。你留在大学当老师,本科学历以后可能会不够用。”

张小凤一脸纠结:“我也问过周老师,他也是这么建议的。可是,我的家庭情况你知道的,我爸去世得早,我妈改嫁了,从小和奶奶相依为命,我上学都是靠两个姑姑支助。我想早点出来工作挣钱孝顺我奶奶报答我姑姑。我要是考研究生又得推迟三年工作。”

宋知南说:“挣钱不急于一时,你以后有的是挣钱的机会。而且不一定非得毕业了才能挣钱,在学校也可以的。我现在手头就有一个工作可以介绍给你们。咱们市的七一电影厂制片厂,准备拍一部主旋律电影作为建国三十周年献礼,他们向我发出邀请,让我去当兼职编剧,帮忙改改剧本之类的。我对这种工作兴趣一般,但还是打算接下来分给你们干。”

张小凤诧异道:“还能这么干吗?”

“能的。他们拍的是主旋律电影,调子台词都是有套路的,允许个人发挥的空间很少,他们请我去也只是看中我的名气而已。”

宋知南回宿舍后就把电影制片厂的事告诉大家。

魏秋月一听也有些心动,她考虑了一会儿,说道:“老四,你看这样行吗?我们几个接手你的工作,但署名还是你的,钱你分大头,我们拿小头就行。毕竟这份工作靠你的名气拿来的。”

大家一致赞同魏秋月的提议。

宋知南却不赞同:“署名不能只写我一个人,所有参与编剧的都尽量写上,这一点我会尽量帮你们争取,钱平分就行。另外就是,电影厂还需要一些打杂人员,我也尽量帮你们争取两个名额。”

于蓝说道:“老四,我去打杂,我想近距离接触那些明星。”

王琳笑道:“我跟于蓝一起去。”

最终大家伙商定,张小凤马招云魏秋月赵清波负责改剧本,于蓝和王琳去打杂,而谢欣然要回家过暑假。

301宿舍的女生跟过年一样,欢呼雀跃。

放暑假前,宋知南又收到了一波样刊和稿费,她的稿子散见于全国各级杂志,国家级杂志像《播种》、《九月》、《果城》、《现代》有她的小说,但这些大杂志版面有限,他们发不了的或者不适合发表的,就流向《燕京文学》、《燕京文艺》、《杂文周刊》。河西省的几家杂志《西山》、《河西文学》、河东省的《河东文学》、《东湖》都找她约过稿,宋知南也都给了。

那些评论家们就跟宋知南杠上了,她每发表一篇小说,他们就像是闻着味道的狗一样,追上来就开始狂吠。其中,赵远和叶致秋吠得最狠。叶致秋一边吃药一边写文骂宋知南。

宋知南自然也不惯着,变着花样回骂他们。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写一天文发一天疯。发疯真舒服,越疯越舒服。

《一轮圆月天上挂,叶致秋就是个大笑话》,《三三得九,看看赵远这条狗》、《穷猴光腚,欺软怕硬》。

宋知南发疯后舒服了,读者们有眼福了,长见识了,叶致秋又气病了。

他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读者们发现,原来骂人还能这么骂,骂得如此有文采有深度,关键是有趣啊。宋知南简直是他们疲惫生活中的一抹亮色,工作得累了倦了,就看一眼宋知南的文章,笑一笑,提提精气神。

围观者觉得有趣,被骂的人可不这么觉得。

首都著名喷子赵远现在是四面楚歌,以前他也骂过不少人,但大家骂不过他,只能沉默应对,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现在好嘛,又出现了一个更强的,那大家还等什么?跟着强者的脚步走啊。

于是,大家纷纷引用宋知南的话骂他:你这条狗又开始狂吠了,你吃屎吃惯了,吃不惯细粮是吧?来人界修行几十年了,还不会说人话。你真可怜。

赵远的承受能力是比一般人强,但强也是有限度的。当大家群起而骂他时,他也承受不住了气病了。

这一轮骂战,把宋知南的名气又往上推了一层。别人朝她扔石头,她就拿来垫脚,结果越垫越高。

宋知南的名气更大之后,就迎来了一名访客,她就是《河东文学》的主编洪环宇。

洪环宇今年三十多岁,刚当上主编,就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一听说他们河东省出了个新锐作家,她立即就赶了过来。

学校旁边的国营饭店里,两人相对而坐。

洪环宇寒暄道:“宋老师,你的名声真是如雷贯耳,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

宋知南说道:“洪环宇,你这个名字大气,一听就是干大事的料。”

洪环宇:“宋老师,你才是大笔写大字,大人干大事。实不相瞒,我们出版社想出版你的文集。”

两人商业互吹一般,就进入了谈判阶段,河东出版社想出一套宋知南文集,一共3本,分别是《长篇小说集》、《中短篇小说集》、《杂文集》。因为不知道市场行情怎样,预计先出版3万本,版税暂定为10%,以后视销量情况再上涨。

两人迅速达成了协议,签订了出版合同。

洪环宇很会搞宣传,书还没出来,她已经开始放出风声说要出宋知南的书,而且她还让社里的编辑写文学评论夸宋知南,有的文章夸得宋知南自己都觉得肉麻。

什么新时代新型女作家,什么鲁迅棺材里惊坐起,夸宋知南是砸破铁屋的人。还夸宋知南是一缕清风,吹散了文坛的陈年灰尘。

有些读者就是墙头草,哪边风大就往哪边倒。之前,赵远等人骂宋知南,他们也觉得骂得有道理;现在有人组团夸宋知南,他们也觉得夸得有道理。

这一骂一夸,一推一拉,跟读者的羁绊就深了。

喜欢宋知南的读者们翘首以盼,等着书籍出版;厌恶宋知南的人准备买一套,搜集证据好好骂她;不喜欢也不厌恶宋知南的读者心中也充满了好奇,也准备买一套看看她到底写了啥,为什么那么两极分化。

宋知南的名气越来越大,合作邀请也越来越多。

继七一电影制片厂后,西齐电影厂也找上门来要宋知南去改稿,宋知南趁机又接了一个活, 301宿舍的女生们两个活一起干。

王琳和于蓝虽然是打杂的,但两人乐此不疲。张小凤马招云魏秋月赵清波四人更是兢兢业业。

宋知南今年暑假不打算回家了,准备专心写稿。没两天,她收到了宋知夏和宋冬宝的来信。

宋知夏表示半年没见了,她很想她,大家也很想她。

宋冬宝的信里满是哀怨:“三姐,都一个学期了,你都不想我吗?你哪怕不想我,也得想想小虎和黑米啊。我们仨天天盼星星盼月亮,好容易盼到暑假,你却说你不回来了。我们好难过啊。”

宋知南想了一下,她对宋冬宝不怎么想念,但她有点想她的小虎和黑米。

那就回去吧,她懒得写信了,直接发了份电报,说预计7月16号回到家。

宋冬宝接到电报时还在上班,一看三姐要回来,激动得跳了起来,赶紧向管他的小领导请假。

小领导摇头叹息,这个宋冬宝啊,真是上班如拉纤,下班如射箭。罢了罢了,他不跟这种人计较。

宋知夏和宋冬宝挥汗如雨地在搞大扫除。

邻居们一听说宋大作家要回来了,二话不说就过来帮忙干活。

王大爷嫌宋家门口的地面不平整,还特意找了块好看的青石板铺在地上。

赵大妈跑去市场买了几盆月季花放在门口,院子里大扫除干净了,大杂院外面的路也扫一扫吧。

刘大爷从家里拿来几个灯笼挂上,别人看他们院里张灯结彩的,就有人问:“你们院里谁家办喜事啊?”

王大爷骄傲地说道:“喜事算什么,是个人都能办,是我们院里的大作家要回来了。”

“谁啊?”

“宋知南啊,你连她都不知道。”

“她啊,知道知道。”

宋大作家要回乡的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厂区的人都知道了,紧接着,胡记者他们也知道了,必须得来采访啊,几家报纸也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了。

宋知南的母校——原来叫厂区联合中学,现在更名为青阳四中。

四中校长听说后,也开始琢磨起来了,首都有个四中,他们也叫四中,以后是不是可以对标一下?以前不敢想,现在学校出了个名人,可以想了。这一次务必得请宋知南来学校演讲。

气氛越来越热烈,街道办事处也加入进来:“咱们青阳市好不容易出了个名人,必须得好好保护,咱们去给大家伙做做思想工作,要让他们统一思想认识,不该说的别往外说,该说的使劲说。”

第140章

街道办事处的工作人员开始行动, 他们首先得跟一批跟宋知南有“特殊交情”的人去谈话。

第一个被谈话的人就是马五妮。

马五妮斜眼看着工作人员:“你们啥意思,为啥不找别人谈话, 就找我?难道我是那种没觉悟的人吗?”

“老马同志,如果有人采访你,问你宋知南的事,你怎么说?”

“我怎么说?我肯定实话实说。——我就说宋知南是个好同志,人大气有心胸,我跟她作对,但她一点都不计较。还帮我治好了病。”

工作人员诧异地问道:“什么?宋知南还会治病?”

马五妮想了想,虽然现在政策宽松了,但搞封建迷信这事吧,明目张胆地说出去还是有些不太好。

于是她立即改口:“她治好了我思想上的病。”

“哦哦,我说呢。”

马五妮之后是林光宗。

“林同志, 如果记者采访你, 你知道该怎么说了吧?”

林光宗不耐烦地说:“知道知道。”

这帮人离开后, 林光宗就开始发牢骚:“这些人也真是的,不就一个作家吗?这阵仗怎么搞得跟大领导下来视察似的?”

王小雪在旁边说道:“什么叫不就一个作家吗?说得好像你当过似的。咱们青阳这儿多少年也没出过一个作家呀。你真是没觉悟, 你要是再不长进, 我就跟你离婚,什么玩意儿,以前忍你那是没办法,我现在可以不忍你。”

林光宗无奈地放柔了语气:“行行,咱们别吵了好不好?都老夫老妻了,还去离婚,丢不丢人?”

街道办的工作人员下一个目标是王强家, 王强当初跟宋知南在食堂骂战的事影响也挺大的,到现在厂区的人都还记得。

工作人员问王强的父母:“你儿子跟宋知南起过冲突是吧?”

王强爸:“是我儿子年轻不懂事, 宋同志骂得好骂得对,不愧是作家,骂起人来入木三分。一般人没这个语言功力。”

工作人员走访了一圈,心里的那块石头落下了。看来大家都挺懂事的。

宋知南人还没回来,省里的记者们倒先来了。这也得归功于洪环宇。是她劝这些记者先下手为强:“宋知南是咱们河东省的名作家,你们不去采访,难道等着隔壁省的记者们先去采访?新闻就讲究一个时效性,还用我这个外行提醒你们吗?”

记者们一听,顿觉有理,于是呼啦啦一下涌向了青阳市。胡记者他们傻眼了,有人来抢饭碗了。

胡记者火速找陆清云商量:“怎么办?咱们要不要跟他们去抢新闻?”

陆清云一脸淡定:“咱俩是谁?是宋知南的老朋友。到时候,找她要一个独家专访不过份吧?那帮同行想采访就去采访吧。况且,这样做也是帮宋知南。”

胡记者不懂就问:“为什么这么说?”

陆清云:“你对一个人一件事,是不是越是一知半解,越觉得美好?”

胡记者恍然大悟,确实,对人一知半解时最好下手夸。

这帮记者有的去采访红星纺织厂的领导,有的去采访群众。

孙副厂长说道:“我以前就看出来宋同志是个人才,我那时就经常鼓励她要好好写作。”

孙主任点头附和:“说实话,宋知南能取得今天的成就,我一点都不奇怪。我们曾经进行过一次深刻的谈话,我到现在都记得。

几年前,她那时也就十五六岁吧,就很有理想很有志向,当着我的面说她要成为无产阶级大作家,就是像高尔基那样的大作家。”

胡明亮科长也接着说道:“我也曾经有幸跟宋知南交流过思想,怎么说呢,她的思想非常深刻,见解非常独特,振聋发聩。”

采访完领导,妇联办公室是做为宋知南战斗过的地方是必须要采访的。

现在的妇女主任是王翠花,记者们一提起宋知南,王翠花就打开了话匣子:“我早就知道我这个妹子将来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她聪明智慧,热心仗义。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我相信很多人都是我这种想法。”

记者问:“这里面还挂着很多女工们送给宋知南的锦旗和字画是吗?”

“对,一般是送给她的,也有两幅是送给我的。”

采访完妇联,自然还要采访那帮女工。

女工们交口称赞,有些人还险些泪流满面:“宋主任是真好呀,没有她我们厂的女工不可能有那么多人考上大学,我去年没考上,在她的鼓励下,今年又考了一次。”

记者们采访完女工,又到了宋知南以前居住的大杂院里,只见院子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张灯结彩的。

记者一问起宋知南的事,邻居们便争先恐后地抢答。

赵大妈挤在最前面:“小南这孩子,从小就跟的孩子不一样,爱读书爱学习,尊老还爱幼。最关键的是有了名气也不摆架子。”

王大爷:“知南的身上还有着一种大人物特有的冷静和果断。我早说了这孩子一定能成大事。”

……

记者们采访一圈下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跟他们想像中的宋知南不一样啊,一个敢在报纸杂志上跟人公开对骂的人,性格会那么温和吗?

还有人另辟蹊径去采访了王红兵,就是当初被宋知南当街痛揍的红小兵。

王红兵已经参加工作了,人也稳重了许多,他字斟句酌地说:“……我们都叫她南姐,她跟别人不一样,充满着侠气。我对她印象很深刻,一辈子也忘不了。有时半夜想起来,还能记得她鼓励我的话。”

“她鼓励你什么了?”

王红兵支支吾吾,最后说出一句:“她叫我一定要老老实实做人。”当然,宋知南是掐着他的脖子说的。

等到采访牛春草时,她得意地拿出一盒茶叶:“你们看看,这是宋同志上大学后给我寄的东西,她还给我回了信。我跟你说,我活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好的人。她不是人,她是下凡的仙女,是文曲星下凡。你们一定把我这句话给写上。”

记者:“……”

“听说有个算命的老先生说她是文曲星下凡,有这回事吗?”

“应该是老张说的,他整天研究这些。”

记者又去采访张大爷。

张大爷扶扶老花镜,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哦,你说小宋。我确实说过她是文曲星下凡,她的文昌星很亮,将来必将颠覆文坛。”

“张大爷,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算的呀。”

“大爷,您能给我算算吗?”

张大爷要来记者的八字,煞有其事的掐指算了一会儿,问道:“你还没结婚吧?”

“没呢。”

“是不是你稀罕的看不上你,看上你的你不稀罕?”

记者一脸震惊:“大爷,您真是神了。”

张大爷继续问:“你是不是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自己的才能没得到充分发挥?”

“大爷,您真的太准了。”

张大爷淡然一笑:“这不算什么,我们姓张的在修道算命方面是有点天赋的。”

记者离开后,张大爷的儿子小张出来了:“爸,你怎么突然算得这么准了?”

张大爷:“是人都会这样,有几个不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又有哪个文化人不觉得自己怀才不遇的?”

小张一想也对。

“爸,那宋知南呢?你是咋看出来的?”

“这个是真算出来的,这姑娘太特别了,我一眼都能看出她的不凡来。”

……

宋知南人还在路上,关于她的报道已经开始满天飞。

宋冬宝这几天一直在看报纸,越看报,他越不认识自己的姐姐。

宋冬宝把一叠报纸推到宋知夏面前:“二姐,你看看这篇报告,除了名字地点一样,哪哪都不一样。还有这些邻居们,明明人名都那么熟悉,但他们说的话咋那么陌生呢?”

姐姐以前的口碑如何,他做为弟弟再清楚不过。

宋知夏说:“这很正常。我早看出来了,只要你成功了,你做什么都是对的。你骂人是因为口才好,你打人是因为动手能力强,你懒是因为知道如何节省精力。”

宋冬宝好像理解了但又没有完全理解。

7月16日刚好是星期日,宋冬宝宋知夏还有院里的赵大妈王大爷刘大爷等一大帮人来青阳火车站接站,省城的那帮记者和胡记者等人也在。

别的乘客们一看到这种阵仗都在纳闷,今天是哪个大人物来视察了。

宋知南一下火车就看到了举着牌子接站的宋冬宝和宋知夏,再一看,他俩身后还有一大群人,熟的不熟的全来了。

她矜持地朝大家招手示意。

赵大妈说道:“这上了大学就是不一样了,你看小南的举止都文雅了。”

王大爷纠正道:“不是上了大学才变文雅的,是一直都文雅。”

“对对,一直都文雅。”

刘大爷在旁边说道:“文化人嘛,怎么能不文雅呢。”

他们还没来得及上前打招呼,那帮记者就呼地一下冲上去了,闪光灯闪个不停。

“宋老师,您家乡的人对您交口称赞,说您是个和善温柔的人,可您的文风却很犀利尖锐,您在生活中一直都反差这么大吗?”

宋知南:“这叫不叫反差大,这叫区别对待。对待敌人当然要秋风扫落叶般冷酷无情,对待自己同志要像春天般温暖。天都有四季,人不可以有两面吗?”

“说得好。”在场的人热烈鼓掌。

“宋老师,我听说您的老对手,首都的赵远和河西的叶致秋准备见面,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宋知南这才知道原来赵远和叶致秋要见面了,不过见就见呗,也没什么大不了。

她面带微笑:“他们两人见面,我不奇怪。养过狗的都知道,疯狗总是吸引疯狗;见过精神病的也都知道,精神病总是吸引精神病。”

众人:“……”

片刻之后,赵大妈突然一拍大腿:“小南说得对啊,不愧是作家,精神病确实吸引精神病。”

王大爷附和道:“还真是,不正常的人总爱凑一起玩,像咱们这种聪明的也爱凑一堆。这叫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对对。”

……

宋知南在火车站被记者们拦住采访了半个多小时,好容易到家了。青阳四中的校长和她以前的班主任胡老师又登门来拜访,他们想请宋知南回母校去做个演讲。

宋知南筋疲力尽,本能地想拒绝,突然想到,自己母校的学妹们还没受到自己的引导呢,去,必须得去。

她立即爽快答应:“换了别人邀请,我自然是要拒绝的。但,谁让你们是我母校的校长和班主任呢。这样吧,我先休息一会儿,明天上午去。”

校长和胡老师满意地离开了。

终于可以清静一会儿了,宋知南大声喊道:“小虎,黑米,赶紧过来。”

小虎轻巧地跳进了她的怀里,不停地用毛茸茸的头蹭着宋知南。

黑米拖着沉重的身子摇着尾巴过来了。

宋知南一看黑米怀孕了,便大喝一声:“宋冬宝,你怎么回事?你连个狗都看不住。”

宋冬宝身上的肉跟着颤了一下,连忙解释:“姐,不怪我,是黑米偷偷地跟别的狗好了,我去给她做绝育,医生拿白眼翻我,说人都没得做,你让狗来做绝育。”

宋知夏赶紧劝道:“黑米怀上就怀上了,生的崽咱都养着。”

宋知南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她摸了一下黑米,对宋冬宝说:“行啦,好好给她补补营养。”

宋知南吃过午饭,去睡了长长的午觉。醒来时,已是下午四点了。

宋知夏和宋冬宝一看她醒了,赶紧往桌上端菜。

宋冬宝兴奋地报菜名:“大伯母送来了一条鱼,赵大妈送来了半斤虾,魏芬姐又送来了一只鸡……”

“这些邻居们可真热情呀。”

宋知南吃了顿丰盛的晚餐,休息一会儿,开始写明天的演讲稿。

次日上午九点钟,宋知南回到了阔别八年的母校,母校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破,等她有大钱了,就捐个图书馆。等大家有钱了,就忽悠有钱的捐几栋教学楼。

宋知南坐在主席台上,望着台下几千双眼睛,直接开讲:“同学们上午好,我是你们的学姐宋知南。我在写作上取得了一些成绩,校长和我的班主任胡老师邀请我回来跟你们随便聊聊,鼓励鼓励你们。你们都是我的学弟学妹,咱们都是自己人,我对自己人向来是实话实说,不打折扣。

学妹们,我在这里告诉你们我的心得体会,你们记得告诉别的女生:我们女生都擅长读书学习,我们中文系前十名里有八个女生;我们女生还擅长写作,我们情感细腻,天生格局大,看得远想得深,既有天赋还刻苦。我们不成功谁成功?

我们女生不仅适合当作家,还适合当数学家、科学家、外交家。

我们还是天生的政治家,天生的干部。

那些说咱们女生不适合理科的,学习没有后劲的,一般脑子不好使,智商有缺陷。你们千万不要相信,谁说的都不要完全相信。

你们不要因为别人的职位和年龄,就给对方无条件的尊重。

你们要敢于质疑一切,你们有权力质疑一切权威,包括我质疑我。我为什么取得这么大的成就?就是因为我从小就怀疑一切,我连我爸妈的话都不信,如果他们的话是对的,他们为什么活得那么惨?我质疑身边一切大人的话,如果他们是对的,为什么他们连自己的一生都没过好?他们连自己的人生都过不好,凭什么可以指导我?”

女同学们先是一脸震惊,不是,这样的话可以公开说吗?

震惊过后,她们再一齐看向旁边的老师和校长。

他们上次就这么说过。

校长和部分老师的脸色很不好看,但也只能听着。

宋知南接着往下说:“跟学妹们说完话,我也跟学弟们说几句:你们要好好学习,好好做人。要尊重女生,热爱劳动,讲文明讲卫生。要当一个新时代的好男人。”

宋知南的演讲简短有力,毕竟她上学时,就讨厌别人长篇大论。

演讲结束就到了提问环节。

一个女生大胆地站起来提问:“宋学姐,有的老师和家长总是说我们女生没有后劲,现在成绩好没用,等上了高中就不行了,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宋知南:“所以我教你们要敢于质疑一切,不要相信他们的话。”

有个男同学站起来愤愤地问道:“你凭什么说他们说得不对?”

宋知南面带微笑:“就凭我是作家,我是无产阶级、性别为女的作家。他们说女生不行,怎么我就成为作家了呢?怎么我就考上大学呢了?不光是我,我的两个姐姐,我们红星纺织厂的二百多个女工怎么就考上大学了呢?”

杠精值1580,她杠到了一大片。

女生的眼里闪烁着光芒。

男生的眼里全是怀疑和不服。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老师,实在忍无可忍地站起来问道:“宋同志,你在公开场合这么说是不是不太好?”

公开场合说话不应该很谨慎吗?

宋知南:“我记得你,你是牛老师,你以前在班里就讲过这种话吗?班里难道不是公开场合吗?你为什么要那么讲呢?”

牛老师:“……”

杠精值30。

宋知南继续问道:“牛老师,你说男生有后劲,你今年四十多了,你的后劲发挥出来了吗?你爸你爷爷呢,他们的后劲发挥出来了吗?”

杠精值30。

哄闹的现场突然安静下来了。

从来没见过攻击力这么强的名人。

校长突然抚额叹气,他怎么也没想会是这种场面。

宋知南笑着给自己的演讲收尾:“好了,同学们,今天就说到这里吧。这些话既是现在的我想说的,也是以前的我想说的,更是千千万万个女中学生想说的。当年的我和女同学们听着某些老师和校领导在台上大放厥词,我就在台下想着,如果有一天我敢大声反驳他们就好了。感谢校长,给了我这次机会。学妹们,咱们高处相见。将来如果有人请你们去演讲,记得学一学我,我永远是你们的榜样,不一样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