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华嗫嚅了一会儿,干笑一声:“哈哈,小妹,你这人真会开玩笑。”
何剑等人把碗碟放下来后,把陈安华拉到一边说道:“陈哥,你听听你小姨子说的叫什么话?我告诉你,哥们我憋了一口气,今天我们闹定了。”
其他人也附和道:“必须得让她们长长教训。”
刚才他们就想闹,现在又加上来了个漂亮的宋湘,他们更想闹了。
宋湘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诧异地说道:“小南,你刚才就那么直接骂人?我真没想到唉。”
宋知南不在意地说:“没事,我经常骂人。”
宋湘语气迟疑:“这不会让知夏为难吗?”
宋知南满不在乎地说:“咱们不用管别人为难不为难,你先想想陈安华咋不想想咱们的为难?他带着一帮丑东西盯着咱俩看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让咱们高兴?”
宋湘叹息道:“我以前只听说过知夏找的对象有点丑,今天一看,没想到这么丑。不光长得丑,人品瞧着也不咋地。小南,你以后可不准找这么丑的对象。”
宋知南痛快答应:“姐,我以我的人格向你保证,我这辈子绝对不找丑男人。”丑的俊的都不要。
宋湘爽快回应道:“我也以我的人格向你保证,我也不找丑的。”
她们说着话,陈安华的那帮哥们在不远处滴滴咕咕,小眼睛时不时地看她们一眼,目光猥琐而充满恶意。
宋知南看看打扮时尚的宋湘,再想想以前看的新闻,便蹙着眉头说道:“湘姐,咱们这儿有婚闹的习俗吗?”
宋湘想了想说:“有是有,但大家都是意思意思算了,一般不会闹得太出格。”
宋知南说:“那要是碰上出格的人就一定会闹得出格。咱俩得小心。”
她这么一说,宋湘也紧张起来了。她今天穿得还是裙子,要是被这帮人拉拉扯扯的,吃亏的肯定是她。
她站起身说道:“我妈呢?我去找她。”
宋知南说:“大伯母在屋里,你去找她。我去找冬宝。你别怕,他们敢动手,咱们抽死他们。”
两人分头行动,宋湘去找她妈,宋知南去找宋冬宝。
宋知南找到宋冬宝对他说道:“冬宝,陈安华的那帮丑哥们要搞婚闹,一会儿你跟着我,咱们拿他们练练手松快松快。”
宋冬宝一听要跟姐姐一起干坏事,顿时不困了。
他用同情的目光扫了这帮人一眼,这些人真是老寿星喝砒霜,活腻歪了,敢惹他三姐。以前光他挨打,今天他就想看看别人怎么挨打。
宋冬宝跟宋知南悄声商量:“姐,你说咱们怎么整他们?我全听你的,你让我打狗我绝不撵鸡。”
宋知南说:“一会儿他们一动手你就用宽皮带抽他们,逮着一个带头的狠抽,然后你再趁机扒他的裤子……”
宋冬宝脸色微红:“姐,这样不好吧?光天化日之下扒人家裤子,别人怎么看我?不得说我有毛病?”
宋知南:“男生扒男生的裤子那不是常有的事吗?你傻呀,你别硬扒,你就假装不经意地把裤子往下扥。”
两人正在商量,就听见有人在破口大骂:“你大爷的,耍流氓是吧?”
他们循声看去,就看见大伯母何梅正追着陈安华的表弟陶奋斗骂。
陶奋斗身体拼命躲闪着,脸上笑嘻嘻:“嘿嘿,婶子,我们这是闹着玩,你们别开不起玩笑啊。”
何梅啐了一口:“闹个屁,你回去跟你娘闹去,不要脸的东西。”
宋知夏和陈安华出来劝何梅:“大伯母,你别生气。”
何梅仍旧气咻咻的,她一把拽过宋湘:“湘湘,你今天就一直呆在妈身边,我看那个不长眼的敢闹你。”
宋湘被陶奋斗吓了一回也不敢乱跑了,她在人群中寻找宋知南,一看到宋知南,就朝她招手,示意她过去跟自己呆一起。
宋知南还没来得及过去,就看见陶奋斗和何剑三个丑男天团,贱兮兮地凑了过来,他们经过宋知南身边时,故意用力撞向她。
宋知南一声令下:“冬宝,给我打。”
第56章
宋冬宝听到姐姐的命令, 毫不迟疑地抽出腰间的宽皮带,朝着领头的陶奋斗劈头盖脸地抽打下去, 一边抽一边骂:“你大爷的没长眼是吧?吃了熊心豹子胆子敢招惹我姐,我抽死你。”
宋知南则是后退十来步,来一个短短的助跑,跑到陶奋斗面前,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向他的腹部。
陶奋斗躲闪不及,被踢了个正着,他蹬蹬后退几步,他后面是何剑和另一个男人李同,三个人像多米诺骨牌似的,挨个趔趄。宋知南帮了他们一把, 再助跑几步, 又用力踹了陶奋斗一脚, 这下三人支撑不住,扑通扑通三声, 三个人一个叠一个地仰面倒在地上, 紧挨着他们的人惊叫着躲开。
在场的宾客刷地一下围拢在四周,一边磕瓜子一边看热闹。
宋知南假装收不住脚,像扎猛子似地继续往前扎,第一脚刚好踩在了陶奋斗的裤、裆中间,陶奋斗惨叫一声:“我的妈呀,我的——”
宋知南听到叫声,受到惊吓, 吓得“不知所措”,一脚没踩稳, 一个大垮步又踩在了陶奋斗后面的何剑裤、裆上,何剑也跟着惨叫出声。何剑后面的李同看到前面的两起悲剧,吓得一激灵,爬起来拔腿就跑。
宋冬宝三步并作一步跑上来,抓住李同的裤子就往下扽:“你大爷的,不准走。”
李同气极败坏地嚷道:“你有病啊,你扯我裤子干吗?”
宋冬宝大声回道:“谁扯你裤子了,我就是让你别跑,谁让你欺负我姐。”
两人撕扯间,只听见刺啦一声响,李同的裤子被扯开了,露出了里面的花裤衩。
宋冬宝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继续去扒另外两人的裤子,陶奋斗的裤子扒掉了,何剑拽着裤腰,死活扒不下来。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这个宋冬宝竟然有这种特殊爱好。
李同和陶奋斗窘得满脸通红,气极败坏地瞪着宋冬宝。
就在此时,宋知南不知从哪儿找到一个搪瓷盆,用筷子敲着盆,大声说:“在场的女同志们,在场的不耍流氓的男同志们,大家请注意看,这三个人刚才谋划着要重新整起封建陋俗,搞低俗婚闹。想趁机占在场女同志的便宜,被我和我堂姐及时发现,我们当机立断地制止他们,我大伯母刚才骂他们就是见义勇为。”
众人议论纷纷,对着三人指指点点。
“怪不得有人追着他们骂呢,原来是这样。”
“闹啥闹呀,真是的。”
“哎,他们就是开个玩笑而已,不必那么当真嘛。”
宋知南又敲了敲瓷盆大声说:“这三人分别名叫陶奋斗,陶奋斗绰号掏粪斗;何剑,绰号何大贱人;李同,又名李饭桶。俗话说得好,菜贱了有人买,人贱了就得踩。今天大家都踩一踩他们,来一场社会主义的打闹,让这场婚礼更加热闹。”
宋知南说完放下瓷盆,用力把人往陶奋斗他们三个身上推,宋知南的伯母何梅嘱咐宋湘不要乱跑,她撸起袖子加入战场为自己闺女报仇。何梅力气大,道德底线低,一踩一个准,踢得那个狠。宋知南和宋冬宝也混在人群中,对着三人又踢又踹又掐,三人惨叫连连,现场乱成一团。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灰色中山装,头发花白的老头出来了,大喝一声:“都别闹了。”
闹哄哄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
有人跑过去把陶奋斗三人扶起来,三个人一个比一个惨,李同的脸丢得最狠,裤子破了,里面的花裤衩也被撕破了,他紧紧地夹着双腿,不然,一不小心就走光。陶奋斗的裤子掉了,皮带被人捡走了,内裤撕破一个洞,现在是半光腚,何剑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双手捂着裆,疼得龇牙咧嘴的。
这时候,陈安华和他爸妈也从屋里出来了。
别的宾客听到消息,也纷纷跑出来,再加上邻居们也过来看热闹,院子里挤得水泄不通。
陶奋斗他爸陶大刚也来了,他一看到儿子这副惨样,心疼得不行,接着他气势汹汹地质问宋知南和宋冬宝:“我儿子是你俩踩坏的?”
宋知南坦然回应:“你刚才没听清我的话吗?你儿子和另外两人要复辟封建陋俗,搞低俗婚闹,故意撞我,我轻轻踢他一脚,他身娇体软就倒下了,一倒下就砸到了后面的何大贱和李大桶,我没站稳,不小心踩了他们一脚。我只是踩一脚而已,怎么就踩坏了?”
杠精值加5。
陶大刚气得胸脯剧烈起伏,他狠狠地瞪着宋知南:“我活这么大,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孩子。”
宋知南针锋相对:“我活这么大也没见过你这样的男人,自己儿子教不好还有脸说别人。真是应了那句话,老子反动儿混蛋。你反动,你儿子是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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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大刚气得说话声都带着颤音:“这个女娃子是谁家的?她爸妈呢,你们给我站出来!”
宋知南学着他说话:“这个不讲理的老头是谁家的?他爸妈呢?也给我站出来!”
众人:“哈哈哈,他爸妈在地下呢。”
杠精值再加5。
宋知南先发制人,逮着人就说:“你说他们怎么这样?我就那么轻轻踩一脚,咋就踩坏了?这不是想讹我吗?他们哪儿坏了,就露出来让大家伙看看呗,也好给我评评理。”
众人:“……”这种东西又不是别的,咋能当众露出来呢。
宋上进和李玉华被人叫了出来,何剑的姑父在帮忙做饭,听到消息也赶了过来,一起来的还有宋知春,她刚才帮忙择菜去了,听到大家议论,才知道妹妹跟人闹起来了。
宋知夏匆忙跑过来,她想问问怎么回事,压根挤不进来。
陶大刚和何剑姑父一起对着宋上进和李玉华发难:“老宋,老李,你们二位说说怎么办吧?”
宋上进满脸赔笑,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
李玉华则是直接推卸责任:“我家这个闺女就是个混世魔王,我们俩都管不了她,你们想怎样就怎样,我们不管。”
陶大刚怒了:“怎么?你们就是想直接推卸责任呗。”
李玉华瞪眼:“我们是真管不了她,不信你去打听打听。她连自己的亲哥都坑,还把户口都迁出去了。”
众人哗然,一起把目光投向宋知南。
宋知春心里生气,对李玉华喊道:“妈,你是怎么说话的?秋实下乡是他自愿的。你损害自己闺女的名声对你有什么好处?”
宋知南冷冷地说:“他们眼里只有儿子,我们闺女都是奴隶。大姐,你今天看清他们的真面目了吧?”
宋上进也用眼神制止李玉华,让她在外面人面前说话注意些。
李玉华趁机发作:“你们一个二个的都是白眼狼,都是我不好,行了吧?我现在就走,省得碍你们的眼。”
说着,她拖着宋上进就往外走。宋上进本来不想走,转念一想,老四惹出的祸可不是小祸,赔礼道歉都是小事儿,没准还得赔钱。他们在现场反而不好,还不如假装生气离开算了。
宋上进被拖着半推半就地离开了。
宋知夏傻眼了,她知道她爸妈自私不靠谱,但没想到这么不靠谱,人家家长都为自己儿女撑腰,他们不但不给孩子撑腰,还落井下石。怪不得小四跟他们离心。上次妹妹在她家说两人不好,她还替他们说好话,现在,她再也说不出口。
宋知春见自己爸妈趁机溜了,油然而生一股责任感,她站在宋知南身边,跟对面的人对峙。何梅和宋湘也挤过来站在宋知南身边,一起给宋知南撑腰打气。
陶大刚和何剑姑父见宋上进夫妻俩借故离开了,便把枪口集中在宋知南身上。
“姓宋的,你今天必须得给个说法。”
宋知南:“你儿子搞低俗婚闹,想占人便宜,你还找我要说法。老头子喝胶水,你咋长开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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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观群众忍不住大声笑了出来。
宋知南的名言金句一句接一句:“快刀不磨是块铁,爹不教儿何成爹?请问陶大刚同志,你是咋当爹的?你是不是天天都在掏粪缸,忘了掏你儿子心中的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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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现场再次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陶大刚气得老脸通红。
围观群众中也有试图出来和稀泥的,一个老大爷想出来当理中客:“小姑娘啊,性子不要那么要强,你就跟他们说句软话怎么了?”
宋知南立即把枪口对向稀泥大爷:“我们刚才有难你装聋作哑,现在和稀泥你一个顶俩。你就是那趴窝的破拖拉机,不会打鸣的老公鸡,你数数你算老几?怎么哪儿都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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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诧异,这骂人都押上韵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得。
宋湘一脸欣赏地看着宋知南,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
何梅大声附和:“小南你骂得好。”这孩子不像是李玉华生的,倒像是她生的。
稀泥大爷气得头昏脑子胀,一时接不上话来。
老大爷的老伴不干了:“你这姑娘说话咋像烟袋里装辣椒似的,呛死个人。哪里像个女孩样儿?”
周围也有人附和:“她确实不像个女孩样儿。”
宋知南一个都不放过,挨个回击:“哎哟,我不像女孩?你们像女人?你们吐个唾沫照照自个儿那熊样儿?明明自己是黄泥,非得跑到别人裆里当屎;明明外形像个人,非要给男人当伥鬼。伥鬼知道啥意思不?就是帮着老虎害人的畜生。我劝你们都好好地当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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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泥大娘被宋知南气了个倒仰,拍着大腿拖长声调说道:“我的老天爷,我老太婆今天算是长了见识了。”
围观群众的想法也跟老大娘差不多,觉得长见识了。谁见过战斗力这么强的小姑娘?真是世风日下,现在的年轻女孩真是了不得。
宋知春刚才还怕妹妹被人围攻吃亏,心里急得不行,现在倒好,妹妹一人力战众人,竟然丝毫不落下风,她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宋知南像机关枪一样,大面积持续性扫射:“俗话得说好,吃让人,喝让人,理不能让人。我有理压得泰山倒,你们谁都颠倒不了。你们这些围观的看热闹的,也别觉得亲帮亲邻帮邻,乌龟向着王八亲。你们不想想何剑、陶奋斗、李同他们三个毁的是谁?老话说,一颗老鼠屎坏一锅汤,一口痰吐脏一大缸。你们这一带有流氓,大家伙背后戳的是你们的脊梁骨。他们这么一闹,以后你们谁家再办喜事,哪家的大姑娘小媳妇敢来?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你们谁敢帮腔,就说明,你们跟他们一样是流氓。要不是流氓,怎么会想着帮助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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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面面相觑,场面突然安静下来。
宋知南继续慷慨激昂:“我是妇联的干部,今天我就代表组织,树社会主义新风,批倒批臭旧封建习俗。窗破了当糊,人恶了当除。锄一恶,长十善。大家跟我一起除恶扬善,一起批斗陶何李三人,再踩上他们一万只脚。同志们,冲啊,是个正常人你就冲。”
宋知南说着就要去冲击三人,宋冬宝一马当先冲进人群里,对着三人继续甩着皮带狂打猛抽。宋知南也大发神威,左手拿着皮带抽,右手用巴掌扇,何梅把女儿推到一边自己上阵跟着打,三个人宛如一支队伍,战斗力极强,兵峰所至,无人敢挡。
“我的妈呀——”陶奋斗何剑李同三人被揍得鬼哭狼嚎。
陶大风和何剑也被推倒在地上,险些造成踩踏事件。
陈志国和王桂兰见到这阵势,吓得脸色一白,陈安华和宋知夏在一旁不知所措。一家人愣了会儿神,才赶紧求着众人硬把陶大刚等人给拽出来,拖到屋里去。
陈志国和陈安华合力关上门,陈志国对瑟瑟发抖的三人说:“你们惹谁不好,要惹她宋知南那个祖宗。”
陈安华也说:“我这个小姨子,特别浑,在家里就敢跟她哥动刀子,你们就躲在屋里别出去。”
陶奋斗佝偻着腰说:“陈哥,咱报公安吧。”
陈安华骂道:“公安来了你们怎么说?是你们先闹的。你信不信,宋知南反手告你们一个流氓罪?”
三人脸色煞白:“不可能吧,我们都没碰到她,算哪门子流氓罪?她弟弟扒我们裤子才是流氓吧?”
陈志国赶紧说:“大喜的日子公安上门,以后别人怎么看咱们家?绝对不能报。”
门外面,宋湘用力挤到宋知南面前问:“小南,咱们要不要报公安?”
何梅在旁边说:“去年你大姨姥家也发生了类似的事,也报公安了,根本没用。
他们只是跟你们闹一下,公安来了能说什么?也就批评教育几句完事。何况,咱们现在还把他们仨打伤了,公安一来这仨人没准还倒打一耙,让咱们赔偿损失。”
何梅说完嘱咐宋知南和宋冬宝:“你俩记住了,咱们是跟他们闹着玩儿,打他们仨也是为了让婚礼更热闹。”
宋知南面带微笑:“大伯母,我记住了。我让他们再热闹热闹。”
说完,宋知南领着宋冬宝堵在陈家门口,振臂高呼:“苍蝇必须消灭,渣滓必须狠踩。”
她喊一句,宋冬宝附和一句。
“胜利属于真理,真理属于我们。”
众人一脸呆滞地看着激情奔放的姐弟俩。行吧,真理和胜利是他俩的,热闹是他们大家的。
接下来的时间,风平浪静,再也没人敢作妖。不但没人作妖,宋知南所在的桌子周围形成一片真空,大家都不敢挨她身边坐。
陈安华只得叫人把宋知南旁边的两张桌子搬到别处去。
吃饭时,本来是十人桌,结果只坐了宋知南姐弟三人加上宋湘和何梅五个人。人少菜多,五个人吃了个撑。
宋知南吃饱喝足,观察着院子里形形色色的人,灵感来了,素材也有了。连文章名字都出来了,《众男婚闹险变太监》、《革命年代容不下旧社会人渣无赖》。
一鱼三吃,流氓也要三吃,先打一顿练练手,再杠一波收点杠精值,最后写文章变个现。这些人一辈子都得感谢她宋知南,没有她,他们这辈子都上不了报纸,也出不了名。
第57章
吃完酒席, 宋知南和宋冬宝扶着桌子起身,都是撑的。
两人的饭量把宋湘和宋知春给吓住了。
大伯母何梅用欣赏的目光看着宋知南, 转头看了一眼那不争气的闺女,饭量跟猫儿似的。瞧瞧人家知南,打架一个顶仨,吃饭也是一个顶仨。
何梅用慈祥的目光看着宋知南说:“小南,以后有空到我家来玩,你别听你爸妈的,我们大人合不来是大人之间的事,跟你们孩子没关系。”
宋知南爽快地答应道:“好的大伯母,我有空就去你家。湘湘姐,你有空也可以来我家玩,我现在自己住, 很方便。”
宋湘笑着答应:“好。”
临分别时, 宋知春欲言又止, 最后说道:“小妹,以前我最担心你, 觉得你太老实, 怕你受欺负,现在我不担心了。不过,你以后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些吧。”得罪那么多人,别被人暗地里报复了。
宋知南指自己的书包:“大姐你放心,我包里装着家伙呢,谁敢欺负我,我打残了他。”
“……行吧。”
宋知南还礼貌地跟陈家人打声招呼:“陈叔王姨, 我走了啊,今天的席面挺不错, 你们都别送了。”
陈志国一家三口齐齐松了一口气,可终于走了。
宋知南离开后不久,陶奋斗李同三人终于敢出屋了,他们饭都是在屋里吃的。
陶奋斗和李同换上陈安华的裤子,何剑借了一根裤腰带,三个人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地离开了陈家。
宋知南走到巷口时,回头望了一眼,正好看见扶着墙出的三人组,她迎着阳光粲然一笑:吃席的最好境界就是扶着墙出来,她是撑的,别人是被打的。吃个席还能打人助兴,挺好的。生活如此枯燥无趣,就得会找乐子。
宋知南哼着歌儿一路走回家,趁着灵感还没走远,回到家先写文章。一下午的时间,两篇稿子顺利完成,润色修改誊写一气呵成。
说人坏话会有爽感,写人坏话更爽,谁写谁知道。她都不带卡顿的,写得无比顺畅。写完,虽然手累胳膊酸,但心里十分畅快。文章明天一早就寄出去,刊登出来也得是几天后了。
婚闹一事后,宋知南姐弟俩在陈家这一片名声大噪,大家都说宋知南狠,宋冬宝有特殊爱好,爱扒男的裤子。连带着宋知夏也跟着一起出名。
王桂兰和陈志国对宋知夏说话阴阳怪气的。宋知夏也不是好惹的,当场就呛回去。本来她是打算先隐忍一段时间的,没想到因为这事自己提前暴露了。婆媳两个,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没事就叮叮当当。
宋知夏在娘家时小心翼翼地讨生活,不敢放肆顶嘴,不敢太出格。因为她的头上永远有一把属于女孩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只要行为稍一出格,周围所有的人都拿这把剑吓唬她:你这样婆家会不喜欢,你将来找不到好婆家。现在剑落下来了,婆家果然不喜欢她,她果然没找到好婆家,但她也无所谓了。
宋知夏压抑的天性开始逐步解放,今天解放一点,明天解放一点,越来越放得开。
她出生在那样的一个家里,家庭成员之间充满着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对于宅斗那是无师自通。再加上有宋知南那样的妹妹在前面打样儿,她吵架的本事远超一般人。
宋知夏一跟婆婆吵架就向邻居哭诉,以便占领舆论高地:“我本来以为安华长得丑心灵会美,会对我好,谁知道结果会是这样?一嫁到他们家就开始受气。我结婚那天,明明是他们家亲戚不当人,借着婚闹,想欺负我姐和妹妹,他家亲戚被打了,反赖到我头上。哪个好人家的亲戚会干出这种事,他们被打不是应该的吗?咋还有脸找我的事呢?我真是命苦。”
“他们天天吹他家条件好,结果呢,连个工作都安排不了。我是被骗了。”
邻居们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宋知夏,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要不,你让你妹妹来给你出出气?”
婚宴那天的战斗场面太精彩了,他们看了还想看。
宋知夏义正词严:“我妹妹可是妇联的干事,忙得很。再说了,我一个当姐姐的遇到点事就找妹妹帮忙,显得多没面子。”
宋知夏的生活说不上多水深火热,因为她在娘家早已习惯了,水深了她能游泳,火热了她能烤火,反正什么样的日子她都能过。
宋知南的文章刊登出来了:《众男婚闹险变太监》、《革命年代容不下旧社会人渣无赖》、《越无能越龌龊》。这下,陶奋斗三人不但在厂区出名了,还上了报纸,在本市也有小名气。最狠的是第三篇文章,文章从心理学方面分析说,男人某方面越不行,行为越出格心思越龌龊,语言越猥琐越放荡,这是一种心理补偿,缺啥说啥,没啥想吃啥。
宫里的太监为何那么阴险变态,民间的太监为何满嘴荤话,原因就在这里面。
一石激起千层浪,三石激起更多的浪。各种议论猜测像滔天的巨浪把陶奋斗何剑李同三人给吞没了。
有人说他们是人渣无赖,有人说他们是太监,还有人说他们又丑又不行,所以心理变态了。
他们本来就不好找对象,这下更完了。女的见着他们就躲,男人见着他们就幸灾乐祸,还有人邀请他们去澡堂洗澡,就想亲眼看看真相。
三人气极败坏,撕了好几张报纸。他们恨透了宋家,更恨透了宋知南。
陶奋斗的爹陶大刚去找宋上进要个说法,宋上进一听宋知南的事就直摆手:“你跟我说也没用,我早说过,宋知南就是个混世魔王,别说是你,就连我她也不客气,她还说要写文章揭发我。”
陶大刚一口气闷在心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咋样?
陶大刚的媳妇白桂花去找宋知夏算帐,宋知夏理直气壮地说:“我妹妹就是那样,我们家别说是我,我哥我弟甚至我爸妈都不敢惹她,你儿子非要去招惹她,怪谁?她写文章说说你们怎么了?你们又不是啥名人,谁认得你们是谁呀?过几天大家就忘了。你们别放在心上不就行了,一把年纪了,就不能大度些。”
白桂花出语讥讽:“哟,你们宋家的家教可真好,能养出这样的闺女来。”
宋知夏回讽道:“我们家家教没你家好,我哥我弟可没去借着婚闹去占人家女孩的便宜。”
白桂花指着宋知夏骂道:“行,你们就能吧,我倒要看看,你妹这样的女孩能不能嫁出去。”
宋知夏满不在乎地说:“行行,你能嫁出去,你多嫁几回呗。”吓唬谁呢?她以前天天假装勤快贤惠,她嫁到好人家了?早知道就不装了。
白桂花带着气而来,又带着更多的气离开。
宋上进和李玉华最近过得很不舒心,大儿子下乡几个月了,每每想起他,夫妻俩就忍不住忧心;二女儿嫁到婆家三天两头地吵架;更别提三女儿宋知南,走到哪儿都能听到别人议论她。
李玉华在屋里叹气:“咱们家到底是怎么了?会不会是你家祖坟埋的位置不对?”
宋上进:“也有可能是你们老李家祖坟的风水不好。”
李玉华:“孩子是你们宋家的,他们都姓宋不姓李。”
现在他们唯一的盼头是大儿子宋秋实的来信。虽然宋秋实每次写信都是诉苦要钱,但夫妻俩还是盼着他的信。
虽然乡下很苦,但儿子脑子好使,吃的苦比别人少。毕竟他岳父家里劳动力多,媳妇又愿意宠着他。虽然他们嫌弃儿媳妇的出身,但目前来看,也只能先将就着过了。
这天,宋秋实又来信了,说他明年想争取工农兵大学的名额,但一个公社只有两个名额,有几个竞争对手能力很强,名气还大,人家还比他早下乡两年。还说林六宝的爹能帮他的有限,他很不满意。他新认识了公社书记守寡的女儿,只可惜他已经娶了林六宝了,早知道他就再等一等了。
宋秋实在信里惋惜,宋上进夫妻俩也替儿子可惜。
宋冬宝转头就把这些事说给宋知南听。宋知南冷笑:“咱们全家都冷血自私,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宋冬宝奇怪道:“姐,你骂人咋把自己都给骂进去了?”
宋知南:“这说明我这人公平公正,我狠起来,连自己都骂。再说了,我就算冷血自私也比你们高好几个等级,那能一样吗?”
宋冬宝不敢争也争不过。
宋知南说:“冬宝,你以后可别学宋秋实。就你俩这脑子,最好别玩心眼和手段,一定会玩脱。我敢肯定,宋秋实要是继续这么不老实,他的下场一定很惨。要知道,他可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而且,黑省那疙瘩民风十分彪悍,咱们的大嫂上头有五个哥哥,又受宠又有人帮。宋秋实要敢有花花肠子,大嫂的哥哥们得把他的第三条腿打折了。”
宋冬宝不置可否。
宋知南也就那么随口一说,万万没想到宋秋实真是个好哥哥,亲自去证明了宋知南的论断。
这天,宋知南正在上班,宋知夏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找她。
宋知南赶紧带着她出去说话。
“说吧,又发生什么事了?”
宋知夏带着哭腔说:“知南,秋实完了。”
宋知南语气平淡:“他不是早就完了吗?”
宋知夏急忙说:“不是的,他这次是真的完了。爸接到电报,上面说他受了重伤,要家里接他回来养伤。爸妈急得不行,就去邮局打长途到秋实插队的公社。接电话的人说,秋实贪心不足,吃着碗里望着锅里,欺骗林六宝还毁了公社书记女儿的名声。林六宝一怒之下,就拿剪刀把秋实的那啥给剪了。这事在当地传得沸沸扬扬的,整个公社都知道了。”
宋知南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出声赞叹:“我这个大嫂真是好样的,要是人人都像她,我看男人还敢这么猖狂?”
宋知夏无奈地说:“知南,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呀?秋实不管怎么说也是你亲哥。”
宋知南一脸正义:“我这人公平正义,帮理不帮亲。”
宋知夏深深地叹了口气,只好说:“算了算了,我不跟你掰扯了,你总是那么有理。那什么,爸说让你下班后回家一趟,咱们大家聚在一起好好商量商量该怎么办。”
宋知南本来不想去,转念一想,这么好的热闹不看亏了。这又是一个好素材,去,必须得去。
她点头答应:“行,我一下班就回去。”
宋知夏临走时嘱咐道:“知南,这事你可得瞒住,不要告诉任何人。太丢人了。”
“我嘴严,你尽管放心。”
宋知南觉得这事肯定瞒不住。
宋知南回到办公室,何黛随口问道:“你姐找你啥事呀?”
宋知南说:“没啥大事,叫我晚上回家吃饭。”
5点半,宋知南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准时下班。
她一路哼着歌儿走回家。
院子里的邻居一看到宋知南,纷纷出声招呼:“哎哟,小南回来了?”
宋知南落落大方地回应道:“回来了,都做饭呢。”
宋冬宝放学早,已经到家了。他闻声出来迎接宋知南,等宋知南一进屋,他就飞快地说:“姐,咱嫂子也太狠了,吵个架而已,她就拿剪刀把大哥的那啥给咔嚓了。吓得我昨晚都做噩梦了。你说我以后要是娶个这样的媳妇可怎么办呀?”
宋知南好声安慰他:“放心吧,你不会遇到这种事的,因为你压根就娶不到媳妇。”
宋冬宝:“……”有这样安慰人的吗?
姐弟两人正说着话,宋知夏提着两个饭盒来了。
她一进来就先打开一个饭盒拿出三个包子,一人一个:“爸妈还没回来,咱们赶紧吃个包子垫上几口,呆会儿大家肯定没心思吃饭。”
宋知南点头:“还是二姐想得周到,大家快吃吧。”
三人刚吃完包子,就听见邻居们在跟宋上进和李玉华打招呼。
宋知夏和宋冬宝像做贼似的,赶紧擦擦油润的嘴唇,生怕爸妈看出他们提前吃饭了。宋知南给自己倒了一茶缸温水,慢慢喝着。
宋上进和李玉华一进来就随手把门关上。
宋上进神色颓废,李玉华目光呆滞,眼睛红肿。
宋上进唉声叹气:“小南来了,我也让人通知你大姐了,她明天也该来了。咱们现在先商量商量,这个事该怎么办。”
宋知夏问:“爸,你和我妈准备谁去黑省接秋实?能请到假吗?”
宋上进说:“你妈这种情况,她去我不放心,还是我去吧。就是这一来一回的路费,再加上秋实回来要住院……”
宋知夏一脸为难,果然是找她们要钱的。
她没有开口,眼睛看着宋知南,看她怎么说。
宋知南说:“爸,我刚上班,还添了不少家具,手头没有多余的钱。”
李玉华突然大喝一声:“我给你的200块呢?你还给我!”
她这一喝,把大家吓了一跳。
宋知南语气平静:“你说那200啊,我买了东西了。我都上班了,得添新衣裳新鞋吧?我都搬新家了,得买新家具吧?平常再吃点喝点用点,早花完了。”
李玉华的眼睛死盯着宋知南:“我不信,你把钱给我!”
宋知南装作被吓到了,往桌上拍了十块钱,起身就走:“我就只有这么多,你们爱要不要。”
宋知夏想了想,也从书包里摸出10块钱放在桌上,说:“爸妈,你们知道的,我刚嫁到陈家还没掌握财政大权,我也没上班,只能出这么多了。”
宋知南往外走,李玉华拦着不让她走,她盯着宋知南的眼睛,恶狠狠地说道:“宋知南,要不是你给秋实报名下乡,他就不会娶那个挨千刀的林六宝,不娶林六宝,他就不会出这事。是你毁了他,是你毁了他的一生!”
宋知南用力甩开李玉华,淡声说道:“你再好好想想,是谁毁了他?是我把他惯得又懒又馋只想走捷径吗?是我把他养得这么愚蠢又爱自作聪明吗?他能有今天,是靠自己的努力和你们的精心培养。你甩一圈锅也甩不到我这个当妹妹的头上。下乡的男知青那么多,为啥别人都好好的,就他出事了?”
杠精值加5。
宋上进在旁边劝道:“小四,你妈这两天情绪不稳定,你多让让她。”
宋知南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你接着跟我装。她不稳定,我看你挺稳定。你俩是商量好的吧,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目的就是想从我们姐俩身上多榨钱。我就不信,你俩双职工,会穷得拿不出这点路费。你要真拿不出来,那就别去了。反正去了也没用,割掉的东西也长不回来了。”以现在这种医疗条件,应该是接不好的。宋秋实以后穿内裤都变宽松了。
杠精值再加5。
宋上进被拆穿后,也不装了,大吼一声:“宋知南,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宋知南:“你吼,你接着吼。让左邻右舍都知道咱们家发生了什么事。”
宋上进果然不敢吼了。
杠精值再加5。
宋知南说完,猛地拉开门,再哐当一声撞上门离开了。杠精值有了,热闹也看完了,该离开了。
宋知夏说声:“我去劝劝三妹。”
宋知南一出来,邻居们的目光就刷地一下向她聚集过来。
他们感觉宋家一定出了什么不寻常的事,可又打听不出来。
大家伙就想从宋知南这儿打听点什么:“小南,你们家里又怎么了?”
宋知南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我爸妈啥也不让我说,你们别问了。”
她越是这样,大家就越好奇,一个个心口仿佛被鹅毛戳着一样,痒痒得厉害。
他们拦着后面出来的宋知夏,宋知夏也坚决不说。
这下,他们就更好奇了。
第58章
姐妹俩出了院子, 宋知夏看前后左右无人,就小声问宋知南:“知南, 你比我有见识,你说这事该怎么处理?咱妈说要继续告林六宝,最好判她个二十年,你觉得可能吗?”
宋知南嗤之以鼻:“咱妈是法盲,就这点事,怎么可能判二十年。”
宋知南接着解释道:“大嫂跟大哥是夫妻,大嫂这种行为属于家庭暴力中,不过是程度有点严重罢了。我要是大嫂的娘家人,我就对公安说,这属于家庭内部纠纷,是小两口搞夫妻情趣时不小心把那东西给剪掉了, 主观恶意不大, 社会危害性小。大嫂认错态度好, 再适当赔偿点钱,判不了多久的。甚至有可能不用判刑, 拘留个十天半个月, 再教育教育就完事。”
宋知夏今天算是长了见识:“原来是这么回事。”
宋知南瞥了宋知夏一眼,好奇地问道:“二姐,你问这么仔细干吗?你以后不会也想效仿大嫂吧?”
宋知夏红着脸骂道:“你这家伙胡说什么呢?”
宋上进向单位请假一个星期去接宋秋实,他对外说宋秋实生了重病,当地的医疗条件没有城里好,要接回家来治病。
一个星期后,宋秋实被接回来了, 但整个人大变样,显得十分阴沉颓废, 谁也不搭理,看着就不太正常。
宋上进和李玉华像是一下子垮了,看上去老了好几岁。
邻居们纷纷猜测宋秋实到底得了什么病,无奈宋家人的嘴十分严实,什么也打探不出来。邻居们想去医院探望宋秋实,也被宋上进夫妻俩拒绝了。大家就更好奇了,到底是什么病需要避着人呢?就算是癌症也不用避人呀。
邻居们心痒难耐,去找宋知南打听,宋知南一律摇头摆手,一问三不知。
人性的一大特点就是,你越想隐藏什么,他们越揭穿什么。越是吊着他们的胃口,最后真相揭露时,大家的反应就越热烈。
宋知南就是要激发这些人的好奇心和探索欲。替宋秋实隐瞒病情,她有那么好心吗?
宋知南猜得没错,这些人见宋家人一个个讳莫如深的模样,好奇心越发强烈。
他们积极奔走,四处打探消息,这世上的事就怕认真二字,终于有人打听到了内幕消息。这个人的哥们的哥们在青阳市第一医院当保安,刚好宋秋实就住在这家医院。
宋秋实得的不是什么癌症,而是那啥没了,听说还是被媳妇剪掉的,剪完就随手扔到院子里,被狗叼走了。医生说如果当时能及时接上,至少可以充一下门面,至于能不能用另说。可现在东西都没了,说什么都晚了。
这个惊天大瓜比新闻传播得还广还快。大家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热烈地讨论着。
消息传到纺织厂这边,大家见了宋知南,全都两眼放光:“小宋,你哥还好吧?对了,你哥生这么重的病,你嫂子咋没跟着一起回来呢?”
宋知南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哀愁,未语先叹息:“嗐,别提了。在我家里我爸妈不让提我嫂子。”
大家好心安慰宋知南:“你好好劝劝你哥可别太颓废了,想开点。”
宋知南点头:“我倒是想劝,可是我爸妈不让我去看他,我哥也不肯见我。我现在心里七上八下,六神无主。”
一个大娘听说宋知南都没见过宋秋实,又见她一副不太知情的模样,心头像被小鸭子身上的绒毛戳了一样,痒痒得难受。
她凑近宋知南,压低声音问:“小宋,你真的不知道你哥得的什么病?”
宋知南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大娘,我只知道我哥生了重病,具体什么病,我爸妈一直语焉不详,问多了就发火,咱也不敢多问。你要是知道就告诉我吧,你放心,我能承受得住,我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了。”
“你哥呀……”大娘巴拉巴拉地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
宋知南一脸震惊,大娘对宋知南的反应特别满意,她这个当妹妹的竟然还没自己知道的内幕多。
大娘好心地安慰宋知南:“小宋,你别太伤心,想开点。”
宋知南挺会自我安慰:“没事的,我哥不过是少了块肉而已,好歹命还在。再说了咱们女同志从小就没这块肉不照样活得挺好?”
大娘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听上去是蛮有道理,但仔细想想又好像哪里不对。
宋知南这几天净碰到热心人,前天刚遇到一个热心大娘,今天又碰到几个好心大爷。
这几位大爷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一个大爷问:“小宋,你们家不追究你嫂子的责任了?她是不是得判刑啊?”
另一个抢着回答:“我觉得必须得判刑,而且还得重判,要不然以后女同志都学她这样,咱们爷们该怎么活?”
宋知南悲痛之余还不忘给他们进行普法教育:“大爷,我哥跟我嫂子是夫妻,他们之间的矛盾是家庭内部矛盾,跟外人不一样。就比如说,有的男同志打媳妇公安就不管,说是家务事,但是打陌生人就是犯罪。反过来也一样,我嫂子要是把外人的那啥给剪了,她肯定得判刑。但因为剪的是我哥的,就判不了。有个婶子告诉我说,他们俩这是搞夫妻情趣搞出格了,我嫂子没控制好手劲儿,属于意外。”
众人咂舌:“啥?啥夫妻情趣要用剪刀啊?”
宋知南表情纯洁无知:“我也不清楚,你们结过婚的不应该都知道吗?你们不用啥工具吗?”
大家连连摆手否认:“我们啥也不用,不对,我们就没那种情趣。”
宋知南:“总而言之,他们俩的事是家务事,我听我姐说,当地派出所拘留了我嫂子一个星期,他们家还赔了我们50块钱。我寻思我嫂子也挺不容易,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同志,平时连鸡都不敢杀,一切都是意外。”
众人对视一眼,这个小宋真是通情达理啊,都这时候了还替嫂子说话,换了别人不恨死她才怪。
宋知南趁机抬高一下自己:“当然,从私人感情上,我也生我嫂子的气。但我毕竟是干部,就得公私分明,看事情就不能带有主观感情,得用客观理性的眼光来看。”
大家面面相觑,心说,你还是带点主观感情吧。
宋秋实这事的影响实在太大了,大家讨论了一个星期,热度仍没有下来。
李玉华整日失魂落魄精神恍惚差点出了事故,车间主任无奈,只好让她回家休息几天。
宋知南这个当事人的亲妹妹也受到了同事们的关心和问候,何黛还贴心地问她要不要请假。
宋知南摇头:“我爸请假,我妈也休假,我不能再请假了。公是公,私是私,我不能因为个人的事情影响工作。”
下午的时候,贺胜男回来了。她把宋知南叫到隔壁的小办公室里,先是安慰了宋知南几句,接下来便一脸为难地看着宋知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宋知南主动问道:“贺主任,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贺胜男十分为难地开口:“小宋啊,你家发生这种事我也挺难过,对你哥表示深切的慰问。”
宋知南:“谢谢贺主任。”
她静静地等着,贺主任接着再说下去:“就是吧,咱们工会的孙主席和厂委的领导也听说此事了,领导们看事情的角度总是和咱们不一样,他们说这个事挺有教育意义的,你哥你嫂子这事属于家庭纠纷,也在咱们妇联的管辖范围内。几位领导就想让咱们妇联做个教育专题,好好地给大家普普法,给大家伙敲敲警钟。我看事情推托不了,本来想毛遂自荐,但厂委和工会的同志一致推荐你,说你口才好会说话,就适合干这个。”
宋知南先是惊讶,接着是一脸为难,罕见的沉默不语。
贺胜男觉得挺不好意思:“小宋啊,我也知道你很为难,你要实在不愿意,我再去跟孙主席和杨主任提提。其实杨主任也反对,说对你们家的影响不好。可孙主席说,反正大家伙都知道了,瞒也瞒不住,还不如就此开展一下家庭普法教育。”
宋知南思想斗争好一会儿,突然昂起头,用坚决的语气说:“贺主任,不用跟两位领导提了,我去。公是公私是私,哪怕当事人是我哥,我也不能回避。这件事的传播范围很广,都一个多星期了热度还没下来。这说明什么?说明它对人民群众的触动特别大,这个普法教育讲座要办好了,收获会特别大。”
贺主任松了一大口气,同时也更加欣赏这位手下干将。这位小同志年纪轻轻的就如此公私分明,看问题看事情还挺有深度。
贺胜男拍拍宋知南的肩膀:“那我去给两位领导交差了,你今天提前回家吧,一是休息休息,二是准备一下稿子,等写好了拿给我,我再拿给杨主任和孙主席看。”
宋知南点头:“那我回去就写。”
宋知南回到大办公室里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何黛好奇地问她贺主任跟她说什么了。
宋知南也不隐瞒,全说了。
何黛诧异道:“这不好吧?让你去讲你亲哥的惨事,这不是往你伤口上撒盐吗?领导是咋想的?那些人还一致推荐你,他们就是想看你的笑话。”
宋知南反过来安慰何黛:“唉,领导看事情跟咱们不一样,他们是从大局着眼,他们说这件事极富教育意义。”
何黛才不管什么大局不大局的,她只关心宋知南的心情和感受,她问道:“那你能拒绝吗?”
宋知南摇头:“孙主席让贺主任做我的思想工作,我要是拒绝了,贺主任夹在中间不好办。贺主任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能这么干。没事的,为难我一个,方便大家伙,这件事,值。”
何黛一脸佩服地看着宋知南,她觉得年底的先进职工称号就应该是宋知南的,她一点都不妒忌,因为她知道对方为了这份工作付出了什么。
宋知南收拾好东西跟何黛告辞:“阿黛,贺主任让我先回家稳定稳定情绪,再准备写个稿子,明天得交给孙主席和杨主任。我先回去,办公室的事就麻烦你了。”
何黛连忙说:“没事没事,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宋知南离开了办公室,何黛越想越同情宋知南。
宋知南走在路上,脸上仍保持淡淡的哀愁和克制的悲伤,让观者都不由得对她心生同情。
回到家,一锁上大门,宋知南抱起毛茸茸的猫球,神情彻底放松下来,生活就是个大舞台,时时刻刻需要表演。
她先撸猫撸狗,然后吃点心喝茶,放松完毕,开始铺开稿纸写文章。她先在笔记本写下一句话:秃子当和尚,就是要会用材料。亲哥祭天,法力无边。
宋知南决定利用宋秋实打响自己的知名度,打响本地普法教育演讲第一枪。
她就是命好,别人哪有她这样的好条件?谁家的嫂子能这么给力,说剪就剪。
宋知南感慨完毕,低头奋笔疾书。
从明天开始,附近的男同志们,一见到她,某个隐秘部位就会隐隐作痛。
颤抖吧,男人们。
第59章
宋知南文思如泉涌般倾泻而出, 两个小时就把初稿写好了。她晃晃酸疼的胳膊,手写真费胳膊和手指, 写三千字能要命,还是电脑方便,她跟人对骂时,一天能敲几万字。
宋知南写一会儿,停下来喝杯茶,吃点水果,喂喂猫狗,在院子里甩着胳膊来回走几圈,再返回书房。她坐下来,趁着这口气在,一气呵成地把文稿修改好, 誊写清楚, 今天的任务就完成了。
宋知南把稿子誊写完毕, 天已黑了,她一边捏着酸疼的手指, 一边去厨房看看晚饭吃什么。懒得做复杂的饭了, 干脆煮面条吧,一把挂面一把青菜,卧两个荷包蛋。等演讲结束,她要去下馆子,好好犒劳犒劳自己。
宋知南吃完面,刷牙洗脸泡脚,带着猫狗进行安全巡视后, 回屋,锁上门, 倒头就睡。一夜无梦,第二天吃完早饭去上班。
贺胜男今天也在,宋知南把稿子交上去,贺胜男一脸意外:“这么快就写好了?”
宋知南说:“昨晚我试着抛开私人情感,站在领导的角度考虑这件事,觉得此事热度正高,咱们要趁热打铁,越快效果越好。”
贺胜男欣慰之余,竟然生出一丝佩服:“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小宋你将来一定会大有前途。”
宋知南谦虚道:“主任过奖,你再夸下去我该骄傲了。”
贺胜男朗声笑道:“你骄傲点也没什么,那我先看看,一会儿再拿去给孙主席和杨主任看看。”
贺胜男说完便开始看稿子,她看着看着突然拍了一下大腿,把宋知南和何黛吓了一跳。
贺胜男出声赞道:“这稿子写得真好。小宋,你的文采可真好。我这就拿去给他们两人看。”说完,她一阵旋风似地离开了办公室。
何黛看着宋知南,遗憾地说:“能让贺主任猛拍大腿的稿子一定非常精彩,我也好想看啊。”
宋知南从书包里掏出底稿:“这是底稿,你看吧。”
何黛迫不及待地抢过去一看,她跟贺胜男一样,一边看一边拍大腿称赞,不但拍自己的大腿还拍宋知南的。
半小时后,贺胜男回来了。
她一进办公室就大声宣布道:“小宋,孙主席和杨主任都夸你的稿子写得好。正好今天机器检修,一线工人休息两个小时,孙主席趁机让你在大礼堂做个演讲。”
宋知南爽快答应:“好的,贺主任,我准备好了。”
不多时,广播里响起了吴明珠的声音:“全体职工请注意,请到大礼堂开会。”连播三遍。
工人们陆陆续续去了大礼堂。
科员们提前去布置会场,吴厂长和孙主席也来了,不过,他们没有坐在台上,而是坐在台下第一排。
大家一看这架式,就互相询问:“吴厂长、孙主席还有厂委的领导都坐在台下,那台上讲话的领导是谁呀?”
大家纷纷摇头表示不知道。
就在大家小声议论,胡乱猜测时,宋知南大步走上了主席台。
众人哗然。
“我的天,怎么是她?”
“好家伙,排场够大的呀。”
魏芬的小姐妹们捅捅她:“芬,台上那个不是你邻居妹子吗?她怎么上台了?”
魏芬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但做为宋知南的姐姐,她得稳住场面,就故作轻松地说:“领导让她上台自有领导的道理,一会儿听听不就知道了。”
宋知南站在主席台上,先调试了一下话筒,喂了两声。等到大家坐定后,便朝大家点头微笑致意。
“革命的同志们,上午好。
今天我代表咱们纺织厂妇联办公室,讲一讲关于男女对象之间,夫妻之间怎么相处的问题。
虽然我没处过对象没结过婚,但我调解的矛盾多。再加上我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引起了我的深思。由于一些不可明说的原因,我国在防范家庭暴力方面还存在着一些不足。丈夫打妻子,大家都觉得是家务事,某些公安同志也觉得是家务事。但打了陌生人就得赔礼道歉,严重些的还得拘留坐牢。同样的,妻子打丈夫,只要打不死,就是家务事。就比如我哥那事,我想大家都听说了吧。起初,我也不想说,别人问我也假装不知道。
因为我的想法跟大家伙一样,觉得家丑不可外扬。但我在厂里各位领导的开导和启发下,思想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我现在觉得家丑就应该外扬,家暴就应该大力宣传。警钟就应该一直长鸣,警钟而谁而鸣?为我而鸣,为你而鸣,为我们所有人而鸣。”
孙主席带头鼓掌叫好,吴厂长和其他干部也一起鼓掌,接着是后面的工人们也跟着热烈鼓掌。魏芬、王小雪、李群英她们拍得最用力。
吴明珠和陆诗月也在旁边面带微笑地看着台上。
江茶则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台上光芒万丈的宋知南。
而林光宗他们这帮男同志们,则是一边撇嘴一边敷衍地鼓掌。
宋知南继续往下说:“关于我哥的事,我说一些细节。他跟别的女人有暧昧,我嫂子心情郁闷喝了点酒,趁着酒劲就顺手拿起床头的剪刀,咔嚓一声,一剪没。从此,我少了个哥哥,多了个姐姐。”
底下的听众们噗嗤一声笑了,越笑越大声,此起彼伏的笑声响了起来,最后汇聚成爆笑。
前排的领导们在强力忍笑,他们觉得这时候笑,一是影响领导威严,二是让宋知南看见不太好。
宋知南一脸严肃,用力敲敲桌子:“大家都严肃些,不要笑。我这是在普法教育,不是在讲笑话。你们不要拿我家的惨事来当笑话。”
厚道些的听众,笑声变小了,但肩膀一耸一耸的;不厚道的听众,笑得更大声了。
宋知南一脸无奈:“唉,我为什么要披露这些细节呢,是因为我想让你们多长点教训。
你们这些男同志啊,以后都长点心吧。
别仗着你们力气比女人大,就可劲地欺负自家媳妇。俗话说得好,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还是个经常干活的成年女人。有的女同志生得健壮,力气并不比男人小,但我们女同志不像男同志,我们都爱好和平,不把我们惹急了,我们一般不轻易动手。就拿我来说,我平常不打我弟,但他要是犯浑,我为了不给监狱输送人才,一狠心就动手打他,打得他嗷嗷叫。
我告诉你们,女同志真想动手,办法多的是。我们白天打不过,可以晚上趁你们睡着了把你捆起来打;我们平时打不过,但可以在饭菜里下点泻药,让你拉稀三四天,趁你病要你命;甚至还有些狠的,可以下点吃不死人的慢性药,医生都不一定查出来。还有的一咬牙一狠心,让你身上少块肉。这种事,一般也不判刑,就算判也判不了几年。毕竟是家务事嘛。就问你们怕不怕?”
女同志们听得津津有味,双眼放光。有人恨不得拿小本本记笔记。
男同志则咂摸出来些许不对劲,这个宋知南说得这么详细是想教人犯罪吗?
宋知南的演讲还在继续:“男同志们,我真替你们中的某些人担心啊,我哥宋秋实就是前车之鉴。你们以后一定要小心谨慎,一定管住嘴,还要管住胳膊管住腿。每当你想打骂你媳妇时,你就想想可怜的宋秋实;每当你控制不住自己时,也请多想想宋秋实。今天你控制不住的你的胳膊你的腿,明天你就只有两条腿。一个男人若是只有两条腿,你想想亲戚的目光邻居的嘴。千万不要让自己后悔。警钟长鸣,警钟为谁而鸣?为你们而鸣。”来个前后呼应,显得她很会写文章。
宋知南这次的家庭普法教育效果是显著的,结果是喜人的。而且演讲内容生动有趣,人们爱听,听完还展开了热烈讨论。据说,这几天,夫妻打架的事件减少了许多。
有的夫妻吵架,男人刚想动手,就听女人大声喊道:“我看你敢动手,你小心你的‘兄弟’,你想想可怜的宋秋实,你想变成他吗?”
男人的理智突然间就恢复了,放下了紧攥的拳头,骂骂咧咧地找哥们喝酒扯淡去了。
这一片有很多工厂,各个兄弟姐妹厂子之间都互通有无。一大早,孙主席和杨主任就接到了好几通电话,有钢铁厂的有机械厂的,还有国棉厂和食品厂的。电话内容大同小异:“老孙/老杨,我听说你们厂的那个小宋同志普法教育演讲讲得非常好,你帮个忙,让她来我们厂教育教育我们的职工。”
市里的妇联办公室也打来电话说:“有群众反映说,宋知南同志讲她哥的事讲得非常好。人民群众喜闻乐见不说,还极富教育和警示意义。你们少给她安排些工作,再给她一些补贴,给她办个巡回演讲。”
纺织长的领导还在商量讨论怎么执行上级的命令。在家休假的李玉华已经听说了此事,她气得两眼发黑,赶紧去国棉厂找宋上进,宋上进也是如丧考妣。
李玉华哭着控诉宋知南:“那个白眼狼是想叫咱们的秋实去死啊,这孩子从回来后就一声不吭,我生怕他寻了短见。她倒好,到处演讲把事情都给抖落出来了,以后秋实还怎么活?”
宋上进叹息一声:“今天领导也找我了,问我能不能让小四去国棉厂演讲。”
李玉华断然拒绝:“坚决不能答应。走,你跟我一起去找她,找她的领导。”
第60章
宋上进迟疑着, 宋知南这个女儿不能惹,谁知道她会发什么疯?可是什么也不做, 他心里也不甘心。
要不是她偷偷给秋实报名下乡,秋实也不至于落到这一步。他们精心培养疼爱了十八年的长子,如今变成了不男不女的鬼样子,他们全家遭受亲戚邻居的嘲笑。每每想起这个,他的心就如万只蚁噬心一样难受。
可宋知南倒好,一点都不愧疚不说,还拿自己亲哥的事去演讲,亏她做得出来!
让她妈去闹闹也好,反正他们是她的亲爸妈,她还能怎样?
宋上进打定主意后就跟着李玉华一起去了妇联。
李玉华领着宋上进冲进妇联办公室,先声夺人:“宋知南, 你这个狠心的白眼儿给我滚出来。”
宋知南一见到两人, 便大声说道:“爸妈, 你们听我解释。我知道大哥这样你们很伤心。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们要往前看, 你们要想开些。我演讲是为了大家好, 就是为了让悲剧不再发生,让警钟长鸣。”
“鸣你个头,我打死你!”
宋知南飞快地对何黛说:“你快去找杨主任和孙主席,就说我爸妈因为我演讲的事打上门了,请他们出面调解。”
她要让领导知道自己为了工作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以后升职加薪可得想着她。
何黛赶紧跑出去找人。
宋知南继续表演:“打死不要紧,只要主义真。为了国家为了人民, 我就是被打死也心甘情愿,为了解放全人类, 我可以献出自己的青春和生命,更何况是区区一件家丑。爸妈,你们的眼光要放长远些。我也是为了咱们大家好啊。”
杨主任和孙主席一听宋知南在挨爸妈的打,赶紧过来劝阻。
两位领导一来,李玉华和宋上进立即从老虎变成了病猫。宋知南没想到爸妈会这么怕领导。行,以后就这么对付他们。
杨主任和孙主席一起劝,两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再告之以大义。宋上进夫妻俩只有听的份儿。
杨主任说:“小宋同志这么大了,都参加工作了,你们怎么还打骂她?我可是听说了,大家伙都怀疑她不是你俩亲生的,你们得好好反省反省,为什么大家会这么说,还不是因为你们平常对她不好?两位同志,我在这里要对你们提出批评。”
两人唯唯诺诺,低头接受批评。
孙主席觉得光批评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他还惦记着上级的指令,宋知南的这个演讲不能停。
他一咬牙一跺脚,最后做出了承诺:“小李小宋,让你们的女儿宋知南去演讲是我的主意。我觉得你们儿子的事情很有教育意义。我知道这件事让你们全家很难堪。但是,你们想一想,这事你女儿不说,别人就不知道了吗?在演讲之前,大家伙早就知道了,早就传得沸沸扬扬。我再给你交个底,如果你们两个同意让宋知南进行巡回演讲,我可以给隔壁江东省的兄弟单位打个招呼,让宋秋实去他们那儿上班,让他远离这些是是非非,你们觉得怎样?”
宋上进果然心动了,李玉华也陷入了思考。
宋秋实是办病退回城的,他那种情况在本地找工作的可能性不大,而且人人都知道他的情况,他呆下去迟早得憋疯。到外省去上班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孙主席说得对,反正事情已经传开了,瞒也瞒不住,小四演讲就让她演讲吧,他们装作听不见就是。
宋上进和李玉华对视一眼,宋上进说:“那就麻烦孙主席了。”这就是同意了。
宋上进和李玉华答应不再找宋知南的麻烦,宋知南也松了一口气,她心情一好就打算去医院看看宋秋实,她是个大方的人,去的时候还拎了水果罐头。
宋秋实一看到宋知南,就起了应激反应,整个人变得躁狂起来:“宋知南,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走廊里站满了人,站在那儿指指点点。
宋知南在门外说道:“大哥,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可是你的亲妹妹啊。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觉得自己没用了。没关系,我理解你,我不跟你计较。”主打的就是一个大度。
众人的天平开始向宋知南倾斜:“九床的病人我知道,是没了那啥,不正常了。”
“这小姑娘好可怜,好心来看哥哥却被赶出去了。”
“就是啊,这姑娘多大度,还替她哥说话。”
有人突然发现了什么,问道:“那姑娘叫啥名?我听着怎么那么耳熟?”
大家还想再打听点什么,宋知南已经很“伤心”地离开了医院。
宋知夏来给宋秋实送饭,两人在医院门口碰上了。
宋知南把罐头给宋知夏:“二姐,这罐头你拿进去吧,大哥把我骂出来了。”
宋知夏满脸忧愁:“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现在脾气暴躁得很。你说他以后该怎么办啊?愁死我了。”
宋知南说:“他习惯了就好,咱俩没那玩意儿,不也活得挺好吗?”
宋知夏无语地看着宋知南。
宋知南接着说:“司马迁你知道不?人家被割了照样能写出《史记》;郑和你知道不?被割了照样下西洋,你说这算个啥?你回去把这两个例子讲给宋秋实听,让他趁机发奋图强。”
宋知夏默然半晌,说道:“你以后别见秋实了。我怕你把他气死。”
宋上进和李玉华不再阻挠宋知南,宋知南的巡回演讲一路畅通无阻。
她在钢铁厂演讲:“革命的同志们,我是妇联宋知南。今天我站在这里演讲,感谢领导们的鼓励,感谢我的哥哥宋秋实,他以身入局,成为我的素材,也成为了大家的反面教材。我忍着难堪忍住悲痛‘大义灭亲’。我希望类似的悲剧不再发生;我希望大家夫妻和睦,家里不再发生暴力;我希望所有的男同胞们至死都是完整的。在钢铁厂上班的人都知道,一架机器要是缺少关键零件就无法运转。同样的,一个男人要是缺少了关键零件也就废了。”
现场爆发出哄然大笑。
宋知南照例敲敲桌子:“我是在进行严肃的普法教育,请大家不要笑。”
她越是这样说,大家就笑得越开心。
宋知南的演讲在一阵笑声中结束。大家意犹未尽,挺希望她再多讲两场。
大伙听完后还热烈讨论。
钢铁厂的领导一看这效果,觉得十分满意。大笔一挥给财务批了条子,给宋知南发了20块钱的补贴,还送了她一口锃亮的铁锅并配了一个锅铲。
宋知南拎着铁锅出门,受到了大家的羡慕和妒忌。这年头,铁锅可不好买。
钢铁厂之后是机械厂,机械厂不像钢铁厂那样财大气粗,只给了她10块钱的补贴,还送了她一堆零件。宋知南现在用不上,但也收了下来,没准以后能用上呢。之后的食品厂就比较幸福了,得了一大包零食。毛巾厂送了她二十条毛巾,往后几年不用买毛巾了。
宋知南看着满屋子的东西,不禁感慨道,她这个哥哥虽然人废物又狠心,但在给素材的时候是真大方呀,给的还都是猛料。这要是换成一般的哥哥,哪有那种能量?
要不说她命好,啥好事都让她赶上了。
想完好哥哥,她又想起了自己的好嫂子,多么大方果断的一个姑娘。两人连面都没见上,姑嫂缘分说散就散了,说起来真是遗憾。
宋知南闲来无事,给前嫂子林六宝写了一封信,信里安慰她,不要太过自责,她原谅她了。因为同为女人,她能理解她的无助和疯狂,要不是哥哥做得太过分,她是不会走到这一步的。宋秋实失去的只是一个零件而已,而她林六宝失去的是对男人的信任和对婚姻的信心。她们虽然姑嫂情缘断了,但她希望林六宝以后能好好生活,把这事忘了,向前看。除了信,她还给林六宝寄去三条毛巾。毕竟这毛巾里也有林六宝的一份功劳。
宋知南只是心血来潮随手写了一封信而已,没想到的是林六宝收到信和毛巾后,感动得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多好的小姑子啊,多么好的妹妹啊,可惜了。好好的一个姑娘,咋就有宋秋实那么个哥哥呢。
林六宝把宋知南的信拿给全家看,全家人都夸宋知南是个好妹妹。林六宝的爸妈拍板决定,再给宋知南寄最后一次东西,全了她和林六宝的姑嫂情。
半个月后,宋知南收到了个特别大的包裹。里面小米花生菜干肉干山货一应俱全。
何黛都惊呆了:“这么多东西,又是谁寄的啊?”
宋知南说:“是我前嫂子。”
何黛再次感慨:“你这嫂子真是个好嫂子,可惜了。”
宋知南的巡回演讲不但收获了巨大的名气,还收获了补贴和很多礼物。
所到之处,女同志们受到了深深的震撼,在她们心中播下了革命的种子;男同志们也受到了震撼,他们也说不清为什么,反正就是本能地反感畏惧宋知南。希望她这样的人越少越好。这下不但纺织厂的男同志有私下联盟,钢铁厂和机械厂也有了,他们的宗旨就是谁以后要是敢和宋知南搞对象,谁就会受到大家的鄙视和孤立。
宋知南听说后,高兴得抱着猫亲了一口,“真好,又为我以后的清净生活扫清了一波障碍。”她长得好看,灵魂丰盛有趣,工作好,名气大,还有房,要是不这么搞,得有多少不要脸的男人惦记她。幸亏她机灵,选择了这么一条康庄大道。这条路对自己有好处,对女性有好处,对社会有益处,唯有对部分男人有副作用。
宋知南带来的副作用很快就显现出来了。据纺织厂路边社报道,本周日半夜1点半,某男喝醉了暴打媳妇。该男子喝醉后,他媳妇哭哭啼啼地拿着剪刀咔嚓一下把男人的“兄弟”剪没了,又是个一剪没。
此案震惊了街坊四邻,震惊了各地的路边社。大家奔走相告,口口相传。
消息传到宋知南这里,大家恨不得拿着话筒采访她:“宋同志,这事你是咋看的?”
宋知南有着新闻发言人一样的严谨:“此事我还不清楚具体情况,不便发表意见。但是你们这些结过婚的人都知道,吵架无好嘴,打架无好手。一个男人能把媳妇逼到这个地步,可见他有多差劲。官逼民反,夫逼妻反。这个男人真是咱们无产阶级队伍里的蛀虫。我对此表示强烈的愤慨和谴责。你们呢?你们怎么看?”
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能怎么看?他们就是来看宋知南怎么看的。
这个新闻引起了大家的热烈讨论,那帮男人们终于知道他们为啥那么反感宋知南了,因为她在教坏女人。夫妻打架的那么多,以前咋就没听说那什么一剪没?咋她刚演讲完,就有女人开始一剪没?而且动手的女人本来是逆来顺受,是个老实女人,咋就突然变成泼妇了?要是没有宋知南手把手地教,她能想到这一招吗?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坏榜样的破坏力更是无穷的。
有人写举报信举报宋知南,说她利用职权教坏妇女同志,说她破坏社会稳定和家庭和谐。
孙主席接到举报信,无奈地叹口气。他的目的是进行家庭普法教育,咋最后还变成教人犯罪了?
有人举报,他就得处理。孙主席考虑再三,最后决定让秘书王登去找宋知南谈话,给她做做思想工作,再指导她改变一下工作方法……
王登三十岁左右,是工会的笔杆子,能说会写。听说他做思想工作就没有失过手,能把你说哭了说服了。
孙主席就是考虑到宋知南是个刺儿头,才派王登去。